第41章 青庐合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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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步社内都是大学生,得了空就去挥霍多余的精力,这不,刚到山脚下便开始喊饿。
柳灿在做美食攻略上颇有一手,“我知道家物美价廉的苍蝇馆子!”
走过蜿蜒的小路,店面近在眼前。檐角的风铃像把一串串玉珠滚落瓷盘,男生们豪情万丈地叫嚷起来:“老板,炒整面墙!”
方清宁坐到满墙的菜单下,忍俊不禁地看老板欢喜应了,抬出酒箱。
喻舟饮食上保留着南方习惯,塑封的碗筷拆开,先一一用滚热的茶水烫过。短暂功夫间,已经有人举杯过来,“喝一个?”
方清宁正要斟上,喻舟将对方杯口一碰,借力调了个方向:“他酒量不行,我代喝吧。”
那学长也没勉强,比划着笑道:“两倍!”
喻舟扬脖,一气吞下酒液,亮了亮杯底。他的唇上泛着水光,神采奕奕,万千束日辉都像在眼底飞舞。
心跳声扑满了方清宁的耳畔,他小小道:“一两口没问题的。”
“这群人,都蹬鼻子上脸,”喻舟安抚地拍了拍他胳膊,“开了个头,后面就不好收拾,一个两个的都来,不如直接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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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晓得了,我不会冒风险叫你身体难受,”喻舟说,“我去去就回。”
过去无非也是喝,屋外阳光明媚不假,进了山,四处荫蔽,在冬季寒凉砭骨,酒液暖身,才好爬得上去。
既然有目的,讲究的就是个点到为止,主菜上完,喻舟重到他身边倒茶,淡淡的酒精香,在皮肤里酝酿,随风扩开,沁得方清宁有些晕乎乎的欢快。
喻舟忍了忍,还是破功道:“再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就当场亲你了。”
方清宁忙把头埋进菜碗里。
倒是没成想,不久之后,他又在喻舟面前暴露了第二个弱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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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看这里!”柳灿兴奋地交叉挥手。
陆可妮拽她,“快摆姿势啦。”
这座山巍峨高峻,因奇峰怪石闻名遐迩,每到周末,吸引大批外省游客前来一睹风貌,管理中心也时常举办包括夜爬在内的登山赛事。
姑娘们站在界石前,拗好造型,笑容甜美。
柳灿的手机被方清宁拿着,他死盯着屏幕,却不见动,柳灿拉了拉系在羽绒服外的围脖,像一只笨拙的树袋熊跳过来:
“师兄你是不是不会拍?”没想到方清宁在这一方面也十分“直男”,她将辅助线弄出来,笑着指了块范围,又把他往斜角的栏杆边带,“你在这,把我们的脸框里面就成了。”
方清宁勉力牵动嘴角,一手撑着颈侧,甩了甩头,决意撇去什么隐衷似的,正要按快门,喻舟掌心覆上,中指指尖敲了敲他的关节:
“我来吧。”
快点快点,女孩子们催促。喻舟扬声倒数,任她们严格地检查完,手挽着手走远了,识破道:“学长,你恐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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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方清宁认道,“小时候我妈带去登塔,脚底是玻璃桥,眩晕得颤抖呕吐,才明白有这个毛病。”
倒不是不能往高处走,他又说,“只要肉眼观测,没巨大的高度差,也算如履平地。”
“刚才怎么不讲?”
柳灿给方清宁安排的位置是此峰山缘处,林壑松涛尽归崖间,难怪他面色浮白,下唇却被咬得通红。
“何必扫兴。”方清宁解释道。
喻舟挑眉,那神情尽是不愿赞同。
社员们体力、兴趣各有差别,规划的路线并非一致,只约了在利于观测本场流星雨的营地相见。过了拐角,就连一路游山玩水、拍照打卡的两个女孩也没了踪影,喻舟调整方案,道:
“倘若依照原定计划,都是陡峭的盘山路,”他在景区地图上一边指着,“不如掉头穿过牛背峰去坐缆车,上下山都走斜坡与楼梯的组合,耗时更长,但安全平缓。”
我听你的,方清宁说。
他大大方方把手一伸,偏着头笑,喻舟“唔”一声,肌肉记忆般扣紧方清宁指缝。
他掌心濡着些潮冷的汗液,喻舟用大拇指指腹绕着圈儿揉搓,逐渐温暖而干燥,心头因方清宁执意忍耐而产生的不快在一丝丝地飘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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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牛背峰前,首先要经一段倾如直角的窄坡,每一阶独容一人攀着扶手只上或只下。
“你可以么?”喻舟端详方清宁的状态。
虽然为难,方清宁并没展示出被吓倒的模样,他揭开眼帘,目光颇坚定地点了点头。
东西给我,喻舟说。将带子拴过双肩,喻舟把方清宁的书包背在胸前,自己的则又往上颠了颠,在后背固定好。
他承诺地,“你只往上爬,什么都不看,别的都不用管。征服了它,我为你喝彩,脚下不慎,有我给你兜底。我会一直顾着你。”
方清宁用力颔首。他长长吸了口气,小腿肌肉发力,踏在阶上,被喻舟适时托了一把。
想起曾看过的话,两个人在一起,除却娱乐活动,也要去挑战诸如远足、攀岩等有难度的项目,在扶持中打磨,直到像一块玉珏与另一块合契。
世间你我最为相配。
待喻舟上最高处,要往下翻时,方清宁动作快了许多,率先落地转过身,笑嘻嘻地张开怀抱。
风呼呼从耳侧奔过,到差不多的地方时,喻舟直截一跃而下,将方清宁揽着转了个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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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也行,”排队等着坐缆车,喻舟庆道,“闲杂人等一律退散,正好过二人世界。”
你在胡说什么呀,方清宁食指紧紧贴住唇珠,嘘他噤声,“刚在观景台抱得还不够惹人注目?”
“多聊有的没的,能替你缓解。”
我可以,方清宁说。缆车沿轨道前行,工作人员把着门沿,另一手招了招,喻舟先跳进去,方清宁跨一小步,不太稳当地降在他身边,握成拳的手像钉在扶杆上。
喻舟眨了眨眼:“我还有个好法子。”
什么,方清宁提心吊胆地,把所有注意力转移过来,喻舟摊直手掌,四指向内弯曲,示意他附耳。
哐当——
车位高升,匀速而快捷地涉过岚野,方清宁背部抵着锁合的车门,碰击间产生会撞开的错觉,赶忙箍住喻舟后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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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门上开了个小窗,原本是通风换气的作用,被方清宁的外套一堵,簌簌寒意抖乱到衣料,在背脊浸了一片。
然而他又被缭乱的高热炙烤着——来自于喻舟的拥抱,喻舟的呼吸,他情意满斟的眼里摇晃着自己清晰的倒影。
在一起后,两人的互动多是发乎情、止乎礼,但床头的柜子里有充足的储备,身为成年人的方清宁知道伴侣的含义。
车内空间不足,保持面对面拥抱的姿势,他基本是整个坐在喻舟的腿上。
缆车到达本段吊线的最高点,停顿须臾,向下滑去,失重感与之同来。
“宁宁,”喻舟桎着他,却也是托护着,“你知道青庐合卺么?”
他像是一片无足轻重的羽毛,被抛到万丈霄汉,辗辗转转即将朽于尘埃。却在喻舟梏守的怀抱里拥有了实感,水汽迷蒙的眸子泛了微微的红:
“是……什么?”
“古时候草原上的有情人成亲,拿一块篷布笼出个空间,在那里面举行仪式、共同生活,直到孕育出下一代,”喻舟听着方清宁越来越猛烈的心跳,“像不像现在?”
他狡黠地一笑,“天地作证,山河为聘。你愿意属于我吗,宁宁?”
方清宁抱得紧而更紧,而喻舟也馈以同样的力度,他几乎喘不过气,却无与伦比地开心幸福,“愿意,我愿意——”
“那么,我也属于你了。”喻舟说着,唇贴着方清宁的,等他张开,交换了一个绵长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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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舟报人名,“这几位资深驴友预备搭帐篷过夜,”将取电卡插上,他打开灯,
“得亏考虑到昼晚温差,订了山顶酒店,否则睡在山路,白白叫你受罪。”
“确定不是别有用心?”
喻舟放行李,听出他话中揶揄的意味,自若地笑,道:“那你说我什么目的?”
方清宁不语,在表达上他还是没那么大胆,只用指甲刮了刮脸,检查起房内设备。
面积不过二十平米,但他越看越喜欢,地面铺了厚实的羊毛毯,被褥上是扎染工艺的民族风图案,那扇巨大的落地窗正对着女神像一般的主峰,不论晴雨日夜,都有值得一观的景致。
等他看完一圈,喻舟“喂”了一声,方清宁不解地对上他目光——竟跟小孩儿似的在邀功。
“不错,”他红着脸,晕乎乎地将浴室门一敞,“好了,你快洗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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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清宁整个人烧得火热,猜是暖气打得过分充足,用遥控器调低了,还是无济于事。
浴室做的干湿分离,隔层是标准的不透明材料,只有窸窸窣窣的水声,却更像一场缠绵春雨,将情绪浇灌发芽。
方清宁坐在床边,转头朝喻舟那只背包的方向,里层拉链的合齿向两边张开,露出早早放好的用具。
他心脏狂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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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在一起之后,好几回喻舟都是在临界点硬生生止步。
有次方清宁喘匀了气,心绪一点点恢复平静,喻舟洗完澡躺回到旁边,身上甚至是刺骨的冷潮。
他自然不忍,伸长手臂,鼓足全部勇气,用体温裹着喻舟,“——我可以的。”
然而喻舟环住他的背,哄闹般拍了拍,另一手牵来被盖,眼中温软,“宁宁,你再等等。我想为你准备一个最好的体验。”
在缆车上的话,是宣誓,也是预告。
喻舟不多时便出来,方清宁抱了衣物,闷头进了浴室。
酒酽花浓的桂香,在充沛的雾汽中扩散,热水打湿皮肤,跟着涂抹的动作,将沐浴乳的桂花味道酿进肌底。泡沫搓得愈发充足,方清宁扭头看着白茫茫的镜子,稳了稳神,用另一只干净的手抹开,露出自己霞红频飞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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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清宁进去的时间有些久,又或许是因为心境,连刹那也等得漫长。
喻舟坐在床头,日落后的山色深沉,风开始刮起来。
方清宁拉开门,踩出一串积水的脚印。
他穿着和喻舟同款的黑色浴衣,腰间的结打得笨拙,松动地泄出大片肌肤,在对比中白得如同烧制的新瓷。
喻舟岔开了腿,方清宁走到他面前。
好像不是错觉,喻舟轻柔地捻起方清宁头顶的发丝,意识到真的够久。他并没有听见电吹风特有的呜呜长鸣,可对方刚浣过的头发,属实已经干了大半。
“冷吗?”喻舟捕捉到他幅度微小的战栗。
方清宁摇了摇头,“……我看到你包里的东西了。”
他的手圈在喻舟颈后,眼神里淌过清澈的溪流,默许地抿了抿唇。
喻舟希望给予这世间最美妙的情事,却无法控制地扯紧方清宁脑后的发丝,教他献祭出一颗喉结,上仰的脸露出意乱情迷的神色:
“不——要……”
喻舟似乎猜中方清宁下一招,堵住撤退的路,并腿将他嵌在怀中,扯开那个聊胜于无的绳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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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料一层层叠在地间。
往上是并拢的笔直的腿,肌理因暴露在空气间而点缀上细小的颗粒,胸前两颗果实挺立得越发饱满,等待采撷般胀得透红。
喻舟的指尖一寸寸往下,经过尾骨,最后停在深幽的门前。
方清宁抖着身体,整个儿埋在了他怀里。
喻舟已经完全明白了过来,喊他“宁宁”,说:“你自己做过准备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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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出于极度羞赧,而决意视若无睹,方清宁发着颤,出气多进气少地呼吸,睫毛上挂着滚热的湿气。
喻舟行动自由,一面恶作剧地不住叫他名字。
方清宁忍耐不适,一口咬在喻舟颈侧,“——明知故问,轻一点……”
喻舟答好,把方清宁放了下去。
房里只亮一盏氛围灯,暖晕荡漾在彼此的身体上,方清宁死死揪着被子,喻舟便给他盖上,钻进来,摩挲着升温。
他感觉到了方清宁的不自然,“换个姿势?”喻舟用两指搭住他的内肘,“面对面,你看着我动,好不好?”
方清宁的确是这么想的,于是喻舟帮他翻了个身,慢慢地,也不容拒绝地分开了他的两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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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舟很轻易地将方清宁圈在床头和自己之间,共同拥有的干桂花的香味嘭地绽放开来。
“宁宁。”他为侵占和不可避免的粗暴而手足无措,称谓中挑拣着不知用哪一个,“学长?”
他低下头,想解开方清宁纠葛的眉,亲了亲脸,指腹在方清宁的五官间滑动。
方清宁弓起背弯,仰起的面部更靠近喻舟一些,被遮挡住的部位,是一种极度配合的贴迎,“没关系的。我期待很久了,我好喜欢……”
喻舟透过他小鹿一样纯澈的瞳眼,看到无比亲密的契合。
也看到别的画面,像上元节一排排玉壶光转,飞速流动中储存着记忆的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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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靠窗坐着解题,竞赛奖状贴了满墙,依旧会有人缺席的生日。
冬天捡到一只在寒风里瑟瑟发抖的小猫。
在成人之际学会坦然接受家庭的残缺,也开始对一个人心生爱慕。
听方清宁坐在对面,讲述真相,其实他早窥端倪,却固执偏见。喻舟亲眼见到对方的眼泪,那一天最懊悔,最无措。
哪怕恢复记忆后,知晓是必经的磨难,也无法原谅自己。
可是方清宁总在他需要的第一时间赶到,面对这样疼痛难忍的霸道行径仍然说着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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