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方清宁登时觉着在未来某一天喵星人统治地球都不会让他不可思议。
“盘靓条顺，可以啊，”连彭瑶都凑过来，赞不绝口，也不管话中的成语是不是在乱用一气了，“叫什么名字？”
仔细把盘子打翻，方清宁帮着将东西收拾了，听喻舟道：
“柠檬，小名柠柠，”他解释了下名字的由来，“刚带回来那会还没取名字，开冰箱时，他钻到放水果的一层，夹在几个柠檬中出不来，急得嗷嗷乱叫。”
幸亏当时发现得早，喻舟笑吟吟道：
“抱在怀里的时候一手酸甜的香气，顺嘴就叫这个了。”
……如果说方才他还只是尴尬，那么现在，坐立难安的方清宁已经是从脚心到天灵盖都在呼呼地灼烧，不用去碰，滚烫的脸颊上也是一阵接着一阵向外冒热气了。
好巧，彭瑶哪壶不开提哪壶，一肘子捅过来，乐不可支：
*
“哥你跟喻学长家的猫重名啦！”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方清宁欲哭无泪，在心底冲彭瑶极力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嗳，喻舟难得噎了一下，说：“我还真没注意到这个。”
没关系，方清宁也说了句它的确漂亮，头向着喻舟的位置微偏，道：“是从小养大的吧？”
不是，喻舟一面应，一面拿手比划了下：“路边的流浪猫，那会才这么点大。”
*
白天好吃懒做的，半晚上反而格外精神，在家里上房揭瓦，无恶不作。有次甚至大清早从书架纵身一跳落到他肚子上，若不是他身强体壮可能分分钟驾鹤仙去了。
却亦是那般通灵达性，陪着他从家乡一路辗转至此，不管顺境还是逆境，多早晚家里都有一个小生命在等待自己回来，这种奇妙的感觉是真的难以言喻的。
相识这一阵子，方清宁还是头一遭见喻舟主动提及自己的私事。
好像谈到这个话题就等同于拿到一把打开房门的锁，令方清宁得以登堂入室，窥见他心中隐秘一隅。
喻舟音量不大，吐字挺清晰。他的神情轻柔得像一个浅紫色的梦，笑意也是流动的，饱含着生命力地将温润的脸部线条一遍遍濯洗。
彭瑶听完一脸歆羡：“真的吗，好乖哦！”
谢谢，喜欢的话，下次可以带你去看他。喻舟道。
然而但凡听到他提及任何一个字，方清宁都会联想到那天的情景。
*
那时窗外的华灯已经一轮接一轮地湮灭，中天的月钩也没去了身形。
四下万籁归静，远远的街上偶尔碾过一两声撕得细长的汽笛，便被尽数吸进了岑寂的深潭。
方清宁见过喻舟脸色煞白的模样，知晓他为何要在榻侧留下最后一盏明亮。
只是他偏偏又背离了光源，将脸埋在凝固的黯尘之中。
好在方清宁还能看见他的眼睛。
但光仍是一点点淡下去了，那把开满霜华的软剑，更像在暮春后的残红败绿中封鞘，渐渐沾染上灰土。
说不清为什么，可能就是不想一个这么骄傲的人，露出如此颓园一般的表情吧。
尽管不确定是否有效，方清宁还是走了过去。直到喻舟把他抱着，贴在自己的怀中。
*
猫的体温比人类是要高出一些的，煨着喻舟有力的心跳，逐渐像将彼此热量平摊开来。
良久，喻舟心情约是好了些，很轻很轻地笑起来，那种笑的声音仿佛是随时可能坠落地上的一面镜子。
他把脸颊埋进方清宁耳侧软和的毛发里。
方清宁蜷着四肢上的肉垫，浑身震悚得想即刻蹦开去，却又被莫名其妙的心潮钉死在原地。
窗畔的帘子任卷任舒，像浮动的云絮，慢慢将鲜活的空气送入，排走了原本滞留的郁结。
喻舟没有说话，只是节奏平和地呼吸着。方清宁的皮毛微微打湿，却不知那雨露是喻舟牵丝一样的呼吸，还是旁的什么。
*
此刻，方清宁视线撞上了喻舟灼热的眼眸。
仿佛被点着了引信的火药，如果可以的话，他宁可把头埋进臂弯，做一只彻底不闻不问的装死鸵鸟。
*
“不都说菜难吃吗，”方清宁自告奋勇地站起来，实则为了躲避喻舟目中的审视，“限时窗口开了，我去排队！”
喂，喻舟伸手挡了一下，风风火火的也没拦住。
这个窗口的菜都格外抢手，是之前全国数一数二的名校和本校交流时，食堂的大厨也顺道来了一招“南水北调”，根据那边的食谱制作了几样热门菜式。
但每天只在固定的点开售，相当可遇不可求。
方清宁将芙蓉鸡片和松鼠鱼端回来时彭瑶欢呼着，简直快要原地起飞了。
他半掺歉意，内心盘算着该给的还是要给，灵活变通罢了，对喻舟道：“尝尝？”
我们刚刚在说一件特别有意思的事！彭瑶竟然难得能忍住大动食指，示意喻舟把手机给她，“当当当当——柠柠绝育时的照片！”
画面中的猫咪这时已经长成了圆滚滚的煎饼脸，戴着伊丽莎白圈，一脸不爽地冲镜头呲牙，边上一张纸巾上还孵着两枚“荣誉勋章”。
这就不礼貌了喂！
方清宁当即赏了彭瑶一个爆栗，见喻舟也是开怀笑着，拣了筷鸡片，没好气地甩进他的盘子：
“闭嘴吃你的！”
*
便快将头埋进汤碗，决计不让喻舟看见他熟透了的脸。
--------------------
你完蛋啦，你觉得他可爱！
第8章 英雄救美的老套戏码
*
四天后，周六。
一大早，方清宁拎着从食堂打包的点心，刷了辆摩拜骑到附近地铁站。
昨日傍晚下起了雨，滴滴答答一直点至天光乍白。莫名的暑气终被打散，枝头百叶枯散，点缀在湿漉漉的街道，给青石板铺上金黄的纱。
滚轮碌碌碾过，撇开一涟接一涟茶沫般的水痕。方清宁心情大好，哼着歌儿，边叮当当地摁响车铃。
到了十字路口手机震了两下，正好是个红灯，方清宁一只脚撑着地，低头查看消息。
*
喻舟新换了头像，图中撒娇打滚的柠檬活似个猫界泼皮。
喻舟：早
喻舟：今天去实验室吗？
方清宁有种摸鱼被抓包的既视感，心虚地压了压额前被风吹乱的头发，一面打字：不了，有别的事。
那边立马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喻舟：好的，你忙
*
今天周六，想必喻舟又要去加班加点，一般来说，早到的人可以帮忙检查设备清点材料，所以会提前说好或者倘若忘了，就临到头在群里喊上几声。
然而方清宁往下划拉两三下才扒见无人问津的师门小群。
平常其他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方清宁基本插不上话，热闹的时候消息都看不过来。
群里最后一则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昨天饭点，和喻舟同级的某某师妹转载的文章，料想其他人此时尚未起床。
也就是说，难道，喻舟只单发给了他一个人？
这大概就是学霸表达“咱俩是好哥们儿了”的方式吧——周末约个自习啥的。
这时身后传来奏作一团的铃铛声，方清宁抬头，马路对面的立灯已经变成闪烁不停的绿色。
他发力一踩脚蹬，白杨般的腰板挺得更直，衬衣下摆在气泡水味儿的阳光中呼呼飘荡，方清宁十分高兴地笑着，向目的地行进。
*
小方来了啊，同事见他笑逐颜开的，揶揄道：“这是有什么喜事临门了？瞧你乐的！”
慧姐早，方清宁喊完，又一一和其他人打过招呼，朗声道：“没什么——大概是因为今天天气很好！”
是不错，大家附和着，井然有序地进行开店前的准备工作。
眼尖的姑娘则是一下就望见他手上的包装袋，乐开了怀：“呀？！这不是你们学校鼎鼎有名的那个网红蛋糕么！”
还数你厉害，方清宁心服口服，竖起大拇指比划了下，将东西放在台前：“大家忙完就来吃吧。”
我瞬间有干劲了，那姑娘兴奋不已地撸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被方清宁称作慧姐、同时也是本店主管的女人佯嗔着敲她脑门，吩咐道：“小方你煮一下芋圆吧，先去把食材卸下来。”
好，方清宁应着朝后门仓库的位置走去。
东西有好几箱，虽都不重，对于女生还是吃力了些，方清宁才搬了一个来回，就有同事关照地问他累不累，要么先缓口气再来。
方清宁只好告诉对方这点还不在话下。
*
“小方就是能吃苦，”慧姐感慨地说，“你没来的时候我都常念着呢，不信你问瑶瑶去。”
方清宁抹了把汗，脸热地笑道：“待会儿彭瑶得吃醋了。”
那不一样咧，刚才率先发现美食的那个姑娘，已经洗干净手在给众人分蛋糕，她嘴快道：“她是风风火火，做事能干，你是游刃自如，门面担当！”
方清宁不明所以地啊了一声。
“夸你好看呢，睫毛宝宝。”慧姐笑吟吟地说，“不信你瞧，可多人要冲着你来点单。”
*
他的长相如何，方清宁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不过今天的生意确实很好，可能跟地理位置有关。
店铺选择开在本地赫赫有名的一家游乐园里，正值周末，一系列亲子活动在有条不紊地开展着。来往的也有大量年轻情侣，到处挤得水泄不通。
方清宁负责在前台给顾客点单。
人一多，发生口角摩擦的几率跟着变大，眼看着一个小女孩被搡到边上，哇地大哭起来。
方清宁朝同事使了个眼色，对方本就是个极灵泛的，第一时间旋高了小蜜蜂的音量，比着手势令人群重新排做一条整齐的队伍。
方清宁则负责上前询问。原是这女孩子同她的爸爸被插了队，周围又闷热，父亲看不过就与忽地排在了前头的那对男女争辩了几句，双方僵持不下，女孩就往里钻，混乱中也不知是谁多手，拱了她一下。
*
眼见孩子哭得厉害，父亲也没了斗意，蹲在旁边手足无措地安慰着。
像这种纠纷，常来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据，况且站在生意人的角度，更不好下什么道德审判。
当事人的另一方面色不善地站在几步开外，其中的女生傲慢道：“我俩本来就是这儿的，人太多，就出去逛了下回来，还要跟你解释多少遍？！”
方清宁四周看了看，晓得当下解决问题才是最重要的。
他返身回到柜台前，和同事耳语了几句，确定对方点了点头，并立马去操作间进行安排部署后，方清宁拿起一个袖珍纸杯，斟满饮品。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呀？”他学着孩子家长的样子，也蹲下身来，平视着那双哭得发肿的眼睛。
秀秀，她小名儿，爸爸忙说。
秀秀乖，方清宁轻轻牵起她肉嘟嘟的手，把杯子送过去，掌心拢住孩子娇嫩的五指，安抚地摩挲了下，“哥哥店里实在太忙乱了，没照顾好你，秀秀刚才受委屈了，哥哥请你喝饮料赔礼好不好？”
*
谢，谢谢哥哥，女孩抹了一把啪嗒啪嗒在掉的泪珠，虽然还在拧巴着，但显而易见家教良好，见麻烦了方清宁，立马一边哽咽一边道谢。
不客气呀，方清宁摸了摸她的脑袋。
秀秀喝着饮料，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滴溜溜地望着方清宁，突然一把抱住自己爸爸的腿，面红耳赤地把脸埋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方清宁不得其解。
“这孩子，”他爸爸反倒哈哈大笑，方才悬在嗓子眼儿的心脏终于落了下去，一身轻松地说，“瞧见好看哥哥，害羞呢！”
才没有！秀秀瓮声瓮气地答，冒着热气的耳朵尖却将她出卖了个干净。
没想到一天之内能听见这么多夸奖他样貌的话，方清宁着实不知该如何回复，脸也烧得厉害，好在这时同事端着一托盘的纸杯，里面已经盛满了喝的，站到他身侧。
方清宁忙鞠了个躬，笑着招呼客人们道：
“本店招待不周，让大家久等了，还在排队的各位请品尝一下本店新品，聊解口渴。”
*
中午歇业的二十分钟间隙，同事坐到方清宁位置旁，意犹未尽道：“哎我真的好想吃你们二食堂的杂酱面。”
下回来啊，方清宁说，这个女孩也是兼职，和他在一个大学城，“我和彭瑶可以略尽地主之谊了。”
好哇，同事美滋滋地托腮道。
慧姐查完账，也捧着食盒过来，脸上喜气洋溢的：“今上午收入可观啊——”说着伸了下手指，“这个数。”
哇哦，同事仰起脸噼里啪啦地鼓掌，“这还不请个下午茶吗慧姐！”
该有的都会有，慧姐戳了她一指头，“就知道吃——”转头对方清宁赞许道：“今天的危机处理做得不错。”
哪儿呢，方清宁说：“承蒙慧姐包容我先斩后奏了。”
别这么说，慧姐道：“你这个办法挺好的，既避免了和不讲理的人正面冲突，又拉拢了正等得没耐心的客人。”
周末客多，我们可以接着用这样的方式，慧姐同大家安排道。
“那我再去备点小料吧，”同事行动力十足地说，草草扒了几口饭，便把碗一撂，冲方清宁挤眉弄眼地笑道：“你就受着吧，别否认了，没你的话今天上午还不知要闹出个什么茬来呢。”
她说着拍了方清宁一掌，力道不大，融化的暖意却甜丝丝地渗进心脾。
方清宁并不认为自己做了多么了不起的事，然而，即便是这样微不足道的一个举动，都有人挂念着，感激着，不得不说，这种被认可、被接纳、被需要的感觉过于美好。
除却二三亲友，方清宁已经很久没有在某个群体中体会过这种滋味了。
6/49 首页 上一页 4 5 6 7 8 9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