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又是三个月,雷赫麦尔慢慢习惯了底比斯闲散自在的贵族生活。有时,他会趴在窗台上一整天,从清晨到黄昏,享受阳光,静静地欣赏满园盛放的鲜花。
窗口摆着的那几盆茉莉,是不久前他从市集上买来的。只一眼,他就喜欢上了这种花,花瓣皎洁无瑕,香味芬芳扑鼻。他轻轻地摘下一朵,凑到鼻尖,茉莉鲜甜的花香让他沉醉。
不远处传来了几个女仆的声音,打破了此刻的宁静美好。
“听说了吗?普拉美斯将军受了重伤,被困在了美吉多。”
“法老陛下一直不肯派兵救援,不知是为了什么。”
“要是前线失守,赫梯人打过来,我们可怎么办?”
……
普拉美斯重伤?雷赫麦尔波澜不惊的心“咯噔”了一下。望着天边血色的晚霞,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天地同色,似人间炼狱的战场。无论再过多少年,他都记得那个浑身是血,一把弯刀横扫千军的男人!
虽然我已经不爱你了,但你想死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我不答应!
他连夜赶往王宫,在宫门外候了两个时辰,终于见到了法老阿伊。
雷赫麦尔主动要求出征,这让阿伊很高兴。但雷赫麦尔还太年轻,由他指挥北部军,对战足智多谋的赫梯二王子铁列平,阿伊始终是不放心。
这时,阿伊突然想起了个坊间的传言,心中有了主意。“我打算拜霍伦海布为将军,正缺个先锋,你可愿意?”
雷赫麦尔一听说是赫纳布,就不乐意了。“既然大将军愿往,我就不抢功了。”
原来两人不和的传言非虚,阿伊放下心来,笑着说:“如果你不去,那他也没机会去。”
原来你是在防备赫纳布啊!但要他和赫纳布同行,雷赫麦尔的内心很抗拒。
见他默不作声,阿伊厉声斥责道:“你太让我失望了!你可还记得自已是普美克家族的继承人?我看你是忘了父亲的教诲,忘了自已身上的责任,忘了曾在阿吞跟前宣誓效忠!”
普美克家族的继承人!雷赫麦尔神色一黯,明白自已终究是逃不过的。他恭恭敬敬地冲阿伊磕了个头。“臣愿为先锋。”
……
一周后,五千大军在城门口集结,浩浩荡荡地奔赴北部前线。
穆特奈得梅特来到城门口为赫纳布送行,两人情意绵绵,你侬我侬。
雷赫麦尔忍不住挖苦:“大将军与夫人真是伉俪情深,羡煞旁人。”
赫纳布知他说的不是好话,笑道:“我走的时候,团长大人你执意跟随,如今我要回去,你又自请随同。你莫不是看上我了?唉,可惜我早已名花有主,真是对不起啊!”说着,他亲昵地将穆特奈得梅特揽入怀中。
穆特奈得梅特没听出两人言语间的火药味,红着脸在赫纳布胸口轻捶了一下,笑骂道:“一把年纪了,怎么还那么不正经,和小孩子开这种玩笑?”
雷赫麦尔顿觉无趣,皱着眉头离开,留下继续打情骂俏的二人。
……
经过一路急行,他们来到了地中海东岸的叶赫木城,翻过前方连绵的群山就是美吉多了。
根据探子来报,前往美吉多有两条路可选。北线路途较长,通过至少需要六天,出口在美吉多城北十几公里的地方。南线较短,只需要四天,出口在美吉多城南部。赫梯人在两条线的出口附近均设有重兵把守,尤其是南线。
雷赫麦尔支持走南线。北线过长,会增大沿途补给的难度。大军经过长途跋涉到达美吉多后,又要遭遇以逸待劳的赫梯人,几无胜算。虽然应对南线守军,帝国可能将面临巨大的伤亡,但获胜并不是没有可能。
赫纳布思忖良久,始终举棋不定,无论南线北线,均是险途。作为统帅,他不能拿全军将土的性命冒险。
“就没有第三条路了吗?”
探子犹豫了一下,回禀道:“其实还有一条猎户用的小路,可直达美吉多城北。但这段路异常崎岖,只能步行。中间的一段甬道十分狭窄,最窄处仅够一辆战车能勉强通过。甬道两侧山势险峻,若是赫梯人在此处布下埋伏,偷袭我们,全军恐有灭顶之灾。因此,从未有人敢选这条路。”
从未有人?赫纳布的眼睛亮了,追问道:“这条路,需要几天?”
将军想兵行险招?探子脊背发凉,硬着头皮答道:“至少需要三天。大人,这条路太过凶险!请您三思!”
赫纳布默不作声,来回踱着步,他的心中正酝酿着一个大胆的想法……
第34章 疲弊之师
思虑良久,赫纳布对雷赫麦尔说:“团长大人,我有个计划,但需要你的全力配合。”言罢,他用小树枝在沙盘上指指点点、圈圈画画,和盘托出了自已的打算。
雷赫麦尔听着听着,面露难色,眉头拧成了麻花。“这么短的时间赶到美吉多?而且日夜疾行,以疲弊之师迎战赫梯大军,我没有把握。”
赫纳布拍拍他的肩膀,郑重其事地说:“这个计划确实很冒险,但我相信你,我知道你必会竭尽所能。请你也相信我,唯有这个办法,才能解美吉多之围,才能救出普拉美斯。”
雷赫麦尔没想到赫纳布如此坦诚,不再多言,点头应允。心里放着同一个人的两个男人,在这一刻默默达成了共识。
……
山径崎岖,蜿蜒嶙峋,赫梯人显然没料到埃及人会走这条最危险的小路,沿途没做过多的防备。赫纳布亲率一支精锐小队,顺着山腰日夜奔袭,仅有的几个赫梯哨所,被他们悉数全歼,提前为大部队扫清了沿途的埋伏。一路行来,大军没有遭遇任何有威胁的攻击,两日后顺利通过了最狭窄的阿鲁纳甬道,继续向美吉多城的方向行进。
两天两夜不眠不休,土兵们都困乏至极,行军的速度越来越慢。赫纳布骑着马,前前后后来回巡视,扯着嘶哑的嗓子大声喊话,以此来激励土气。
“我知道你们又困又累,但还没到休息的时候。现在停下脚步,我们多日来的艰辛将毫无意义。只需要再坚持一天,就一天,胜利就是属于我们的!当年,我们的祖先靠着英勇无畏征服了这片土地,几百年来从未将它拱手让人。我们比赫梯人更聪慧,也更坚韧。如今我们要为后世子孙坚守住这片土地,他们会以我们今日所为而骄傲自豪……”
……
美吉多城外,南线出口,铁列平正在营中休息。
昨日他收到了探子的情报,埃及军已经离开了叶赫木城,算算日子,至少得再过一天,他才会与自已的宿敌赫纳布相遇。三年前的卡迭石一役,他一直视为此生最大的污点,等待着有一天能报仇雪恨。
入夜前,他视察了防御工事,确认南线五十里内没有埃及军的踪迹,这才安心回营,养精蓄锐。
午夜时分,一阵急促的军号声,打破了此刻的宁静。副官库威冲进营帐,大声疾呼:“将军,不好了,埃及军来了!”
铁列平从床上一跃而起,质问道:“不是说没有发现埃及军的踪迹吗?难道他们会飞?”
库威忙解释:“将军,他们没有走南线,而是选了山中那条小路。”
小路?大事不妙!铁列平一拍脑袋,吩咐道:“快!整队!让涅特里木回撤支援!”
此前,他将赫梯军分出两支军团来拦截埃及援军,一支由自已亲率,在南线出口布防,另一支,交给了他最得力的部下,阿尔玛团团长涅特里木,驻守在北线出口。
其实他早就知道除了南北两线外,还有一条小路,但若是再分出一部分兵力,势必会削弱各方守备。他觉得赫纳布素来谨慎,不可能拿众将土的性命冒险,因此存了侥幸,只调动了很少的人马,加强小路沿途哨所的警备。没想到,赫纳布这次竟会一反常态,兵行险招,是他失算了!
只一会儿的功夫,铁列平就完成了整队,率领南线驻军匆忙赶去堵截。但还是晚了一步,待他们赶到时,赫纳布已率领全军通过了羊肠小道,占领了美吉多城北的高地,在此驻扎。铁列平无奈,只得在另一侧空旷处列阵迎敌。
……
东方渐渐泛白,棉絮般的云彩被烧成了血红。一场将会被载入史册的伟大战役即将在这片土地上打响。
两军将土全副武装,兵马浩浩荡荡绵延几百米,明晃晃的箭矛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远远望去蔚为壮观。战场上出奇得静默,只剩下军旗在风中呼呼作响。空气中弥漫着大战前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所有人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就等着将军一声令下,冲锋陷阵。
赫纳布爬上高坡,做最后的动员:“你们想今晚就能吃到肥美的牛羊吗?你们想今晚就住进干净的帐篷,靠着柔软的褥子美美地睡一觉吗?现在摆在你们面前的只有一条路,战胜对面的敌人!你们将从这里,获得梦想的军功、荣誉和财富。你们将成为英雄凯旋,全城最美的姑娘都会在城门口迎接你们,献上她们亲手编织的花环。将来等你们老了,回顾往昔峥嵘岁月,今日的荣光足以让你们可以自夸,你们的子孙会记住你们的英勇,为你们自豪。”
军号声起,赫梯人首先发起了进攻,数千辆赫梯战车蜂拥而出,向着埃及的阵地冲去。埃及军占据着高地的优势,不紧不慢地变阵应战,步兵向前,弓箭兵在后,两队战车守着两翼,为全军提供保护。在盾牌的掩护下,一排又一排的利箭射出,呼啸着飞向正往高地上冲锋的赫梯战车,赫梯人不得不放缓他们进攻的步伐。
铁列平默默不言,眉头紧锁,死死地盯着战场上的一举一动,思考着下一步的对策。
副官库威劝慰道:“将军大人,您放心,虽然我们没能把埃及人堵在路上,但用不了半日,我们就可以打败他们。赫纳布真是狂妄,只带了这么点人马就敢来挑衅我赫梯的铁骑,不知死活!”
铁列平总觉得今天战事的发展有些不同寻常。两人交手多年,赫纳布是那种不自量力的人吗?这么点人马……他大惊失色,对库威道:“快,回撤!统统撤回来!”
库威糊涂了,明明已方形势占优,为何要撤退?还没等他明白铁列平的用意,赫梯军后方传来了震天的呐喊,一支全副武装的战车部队从南面向他们奔来,为首的正是雷赫麦尔。赫梯军陷入了腹背受敌的苦战……
第35章 重回南境
我是普拉美斯,正站在大厅的中央,接受朋友们对我新婚的祝福。百米外的那幢宅子里传来的热闹喧嚣,扰得我心神不宁,但我仍满面堆笑,佯装喜悦。
阿美尼亚过世的第二日,阿布就答应了与法老阿伊联姻,娶他的女儿穆特奈得梅特为妻。我一时怒火中烧,从家里跑了出去,遇到了落水的斯特拉,接受了法老的赐婚。
过了几日,待冷静下来细想,阿布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为了巴结阿伊而娶他的女儿?他和阿美尼亚青梅竹马,感情深厚。阿美尼亚的死,他不可能无动于衷。如此委曲求全,肯定又是为了他心中那个虚无缥缈的理想,建立一个信仰自由的多神世界。会有那样的一个世界吗?我不信,但我没有资格指责他。
我有些后悔,若不是赌气选了和他同一日成婚,我今天本可以去参加他的婚礼。或许只有亲眼见证他走向他的新娘,我才能真正放下他。
阿伊为了拉拢我,不仅出钱出地,还请来了底比斯最好的工匠日夜赶工,为我建造了一座豪华的宅邸。这里的每根石柱都来自阿斯旺的御用花岗岩采石场,每块木料都取自王室进口的黎巴嫩上等雪松,这些都不是花钱就可以买到的。
现在,所有的人都以为我投靠了阿吞派,是法老阿伊眼前的红人。也许阿布也这么认为吧?只有我自已知道,我还站在十字路口,看不清未来。
除了斯特拉的父亲玛雅和我的几个好友,底比斯的权贵官员们都去给阿布道喜了,毕竟他娶的是法老的女儿。虽然我和斯特拉说好了只做名义上的夫妻,但婚礼如此冷清,我觉得很对不起她。玛雅中途借故离开,我知道他是看不上我这个女婿的。
今天的斯特拉格外美丽,妆容精致,笑容灿烂,白色飘逸的纱裙勾勒出了她凹凸有致、性感迷人的身形。为了感谢大家,她主动提出跳一支舞。舒缓清扬的乐声响起,她衣袂飘飘,恍若落入凡间的女神,雪白的肌肤在月光下闪闪泛光,像大海一样湛蓝的眼眸里荡漾着星星点点。有那么一刻我的心恍惚了,直到乐曲终了才回过神来。
当年,在卡纳克神庙的圣湖边,斯特拉曾为帕米跳过这支舞,从此帕米坠入情网,深深地爱上了眼前的这个姑娘。不得不承认斯特拉真是个大美女,若不是先遇到了阿布,也许我会像帕米那样爱上她。
晚上,我和斯特拉默默无言,在床边坐了很久,气氛颇为尴尬。今天是新婚之夜,我若是离开,明天这事就会成为底比斯街头巷尾的八卦。可是,我们要这样一直傻坐到天明吗?
正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斯特拉突然凑过来吻了我。她心里的人是帕米,而我还爱着赫纳布,我真不该答应与她成婚的。我又急又悔,晕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我身处一片荒漠,入眼的尽是黄沙,热风裹挟着细碎的沙石,砸在我脸上,生疼。多么熟悉的场景,难道我又穿越了?
我低头看了看自已,幸好不是小孩的身体,不然我会以为进入了时间的循环,一切又要从头开始。
这次我的身上没有压着一堆死人,只有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倒在我身旁。见他正咂吧着两片干涩的嘴唇,我忙不迭地将随身携带的水罐凑了过去。
喝了几口水,少年悠悠转醒。在发现我的瞬间,他一跃而起,与我拉开了一米的距离,警惕地打量着我,手里还攥着把小刀。很快,他注意到了我的水罐,舔了舔嘴唇,小心翼翼地把刀收好。
我把水罐递给他。“还想再喝点吗?”
少年接过水罐,闻了闻,没有喝,而是从背囊中取出自已的水罐,倒了一些,给我留了一些。做完这一切,他转身就走,连句“谢谢”都吝啬。
看他的打扮,像是个在沙漠里讨生活的人。我追上去,对他说:“我能和你结伴同行吗?”
少年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点点头同意了。
我们朝着北偏西的方向,整整走了半天,在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来到了一座叫“朱姆兰德”的小镇。
我向路人打听了一下,得知这座小镇位于库什和埃及两国的边境,是往来客商的一个落脚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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