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因为楼下的呼喊声太大,有一瞬间下人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此刻的观众席就像一个烧得冒烟的油锅,任何一滴水滴进去都会是爆炸般的后果。
“可……可可现在观众正在兴头上……”
梁管家语气不变,“叫停。”
下人虽不理解,但也只好点点头,“……是。”
他办事麻利,很快楼下便传来一声代表停止比赛的哨声。梁管家伸手推开男人身旁的窗子,做了个“请”的手势。
只见楼下角斗场上,三个健壮的裁判冲进赛场,拼尽全力才拉开一个正在奋力挥拳的魁梧男人,而躺在他身下的年轻人,满脸都是血。几个大夫打扮的人赶紧将人抬上担架,抬走了。
不出所料,观众的吼声几乎要掀翻整个屋顶——“还没打死呢?怎么就停了?!”“滚回来接着打啊!”“不是说好死斗吗?诈骗啊!”“回来!”
梁管家再次关上窗户,但满是愤怒的咒骂声依旧不停传进来。他不无惋惜地说,“这样一弄,不知又要得罪多少客人,赔多少票钱。”
男人脸色并没有放松,看着面前这个油滑得像泥鳅的人。他冷冷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什么?”
“为什么开局就让他们两个死斗?你不可能不知道后果。”
梁管家一改之前的谦卑恭敬,定定地看着面前身材纤瘦、气场却很强的男人,一副似笑似不笑的神情,“是啊。让两个最顶尖的奴隶死斗,这是自断一臂啊。谁舍得呢?”
男人的表情突然凝重,“是……他……让你这么做的?”
梁管家微微一笑,“奴才虽然是这醉生楼的管家,但也不过是‘丫鬟拿钥匙’,当家……不做主啊。”
听了这话,男人感觉浑身的血都凉了,他声音微颤,“是……只要他参赛,就安排死斗,打死他吗?”
梁管家轻轻摇了摇头,“主子心怀天下,怎会计较一个小奴隶的生死。主子真正在意的……是您啊。”
“你……什么意思?”
“一个不自量力想赢得比赛替您脱籍的奴隶,主子才不会放在心上。但您却肯为了他……”
梁管家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风尘仆仆的男人,过了半晌才说,“若主子知道您第一次肯搬出他的名号压人,却是为了这个奴隶……”
梁管家没有接着说下去,但男人却全都懂了——原来这场死斗赛,目的不是杀掉吴牧风,而是试探他会不会来救他……
“那我今天若是没有来,你要怎么做?”
“那奴才只好,痛失一臂了。”梁管家站直身子,恭敬地向男人作了一揖,“所以奴才打心底里,是感激您能来救人的。”
上等包厢里燃的是最高档的蜡烛,映得屋里格外富丽堂皇。但男人却仿佛坠入了无边黑夜——原来无论怎样,他们都没有活路。
男人没有再说话,他转过身,扶着门框,踉跄地慢慢往外走——冷静下来后,腿疼的感觉又回来了。
身后梁管家的声音再次响起——
“您放心,我们日后一定多加关照那个奴隶,不会让他轻易死掉的。主子还要看他,爬到最高,再跌下来——就像十年前的旱忽律一样。”
看着男人骤然绷紧的背,梁管家继续说,“主子说,您记得他,是吧?”
————
吴牧风刚一睁开眼时,还以为他已经死了。
对手的拳头确实厉害,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时刻,他觉得整个人都轻飘飘的,每挨一拳,他和这个世界的羁绊就少了一分。
在他觉得自己在这世上的最后一根弦也要断开时,他的脑子里,竟然又浮现出那张清冷的脸。他以为是自己执念太重,所以即使下了地狱,一睁眼看到的,也还是他。
“你……怎么也死了?”
说完,他又昏睡过去。
再次醒来是被疼醒的,“咳……咳……咳咳……”
“你醒了?怎么样了?”刚一睁开眼,麻子那张满是坑印的脸就怼在他面前,“牧哥你感觉怎么样?哪里疼?”
吴牧风一瞬间意识到自己还活着——地狱里应该不会有这么“好看”的恶鬼。
他挣扎着要坐起来,就感觉浑身都在疼,麻子赶紧扶着他,“慢点慢点……我说你他妈是真抗揍啊,都被打成那个德行了,居然还能活下来。”
吴牧风努力拼凑之前的记忆,他只记得他被摁倒在地,拳头一下下落在他身上……
“我……赢了?”
“你赢个屁!” 麻子翻了个白眼,“你丫都快被打死了!”
“那我这……”
“你丫嘴里真是没一句实话。”麻子没好气地看着他,“开始说不参赛,结果最后又报了名!开始说和人家东先生没啥关系,结果人家为了你,直接跑去找梁管家,逼着叫停了比赛,才没打死你!”
吴牧风本来就头晕,这些话听得他脑子里更乱了,“他……救了我?”
“不然你以为你还活得了?!你是不知道,场上观众当时都骂成什么样了……恨不得冲下台去直接打死你!”
“你知道人家东先生有多大面子吗?!不仅保住了你这条小命,梁管家还说,你可以接着参赛,这场就算打平了,你俩人都晋级。”麻子挤眉弄眼道,“你就偷着乐吧,估计狼王现在还在骂娘呢!”
太多信息同时涌入,吴牧风感觉脑子里很乱。麻子又凑上前,一脸坏笑地看着他,“赶紧说说,你俩到底啥时候勾搭上的?是不是你坐他马车那回?”
“什……什么啊……”
“你还拿不拿我当兄弟了?到现在还不和我说实话?!你为了给他脱籍,明知赢不了还去参加死斗赛。他为了不让你死,拖着瘸腿去找梁管家!你俩这还怪感人的!”
“他他腿怎么……”
吴牧风还没说完,就听到了敲门声,他一抬头就看到门外一个白衣身影。麻子回头一看,立刻高兴地说,“东先生,您回来了……他他他刚醒。”
说完他又俯身趴在吴牧风耳边悄悄说,“等你俩拜堂那天,记得让我坐主桌啊!”然后就快步溜走了。
站在门口的男人又恢复了高贵典雅的装扮。他表情清冷,对麻子临走前挤眉弄眼的笑毫无反应。他慢慢走到床边,把手里的药放在床头,“按时吃。”
“谢……谢谢。”吴牧风觉得脸有点红,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你……你腿没事吧?”
男人没有回答他,冷冷地说,“你技不如人,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退赛吧。”
吴牧风很羞愧,“我我我……我再练练……我以后能打过他的……”
男人却打断了他,“我不需要你给我脱籍。我不会离开醉生楼。”
隐秘心思被骤然戳破,但吴牧风顾不上害羞,他猛然抬头,焦急地问,“为什么?”
“我在这过得很好,为什么要走?”
男人的表情疏远,看得吴牧风莫名感觉气势矮了一截,但他还是鼓起勇气,结结巴巴地说,“你……若是过得好……咱俩压根就不会认识。”
对吴牧风来说,初见那天,是重获新生的一天——他一个快要饿死的人,靠打赢了第一场死斗赛,终于在这陌生他乡找到一个落脚之地,第一次白面馒头吃到撑,也第一次有闲心登高看景。
而对那个男人来说,却是他想借大炮爆炸自杀的一天。
一个拼尽一切才活下来的人,却误打误撞,救下一个活够了的人。
看着这张紧张慌乱却又无比执着的脸,男人感觉心里有点酸——到底是哪一步走错,才让面前这个年轻人,因为好心帮自己,而陷入这个危险漩涡。
但他说出来的话依旧是冰冷的,“你以为你是谁?还想帮我?你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
“我……我是什么都不是……”吴牧风尴尬地低下头,“可……万一……万一我赢了呢?你……愿不愿意——”
“不愿意。”男人冷漠地打断了他,“我对你没兴趣。”
他说完就要离开,但吴牧风却拦住了他,“你你你既然对我没兴趣,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这么怕我死?”
男人冷着脸并不看他,“火场里你救了我一次,我还你一次,以后两不相欠了。”
“既然两不相欠,那你干嘛还留着我送你的东西?”
下一刻,一个木制挂件垂在男人眼前,“你当时都晕过去了,为什么手里还握着它?”
这个被和尚忽悠着买的廉价佛牌,先是被吴牧风强行塞进男人手里,后又被吴牧风在火场中捡到。转了一圈,如今又回到男人眼前。
男人颈间的肌肉隐隐抽动了一下,但他依旧面无表情,“当时以为活不了了,随手许个愿罢了。”
“你会怕死?你不是早就不想活了吗?”
“求生本能罢了。”
但吴牧风依旧不依不饶,“你房间里什么值钱的宝贝没有,还用留着我这个小破玩意吗?”
原本棕黄木色的佛像表面已经满是烟熏过的黑痕,但依旧可以看出佛陀脸上慈悲的表情,他垂着目,似是不忍看世间悲凉。男人盯着它看了一会,然后突然转头看向吴牧风,“你既知道我不想活了,干嘛还要救我?你以为我会感激你吗?”
男人突然散发的强大气场让吴牧风在气势上又弱下来,“我……不是那个意思……”
男人直直地盯着他,毫不掩饰脸上的嘲讽,“那你拿出它是想证明什么?证明我喜欢你吗?”
“我……不是……”
“你一个奴隶,先想想怎么活下去吧。”
男人转身就要走,可手刚碰到房门,身后声音再次响起——
“我喜欢你!”
第20章 32-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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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我接客时是这样做。你若喜欢我,我们也是这样做
埋在心里很久的话终于说了出来,吴牧风终于能够正视自己的感情了——是的,他喜欢他,从第一次见面就无可救药地被他吸引,想靠近他,了解他;而了解他之后,又无可救药地心疼他,自不量力地想保护他。
男人的眼神短暂地慌乱了一下,但很快,他又恢复了冷静。他不屑地一笑,“你喜欢我?你先去打听打听,见我一面要多少钱吧?算算你这辈子攒得够吗。”
“我……我知道你看不上我……我知道我什么也不是……可是……我……我……我想让你……好。”
吴牧风话语结巴,脸羞得通红,但他的眼神却很炙热。男人觉得他仿佛一团火,在一点点融化自己心里的冰。
但他表面还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你知道我是做什么行当的吗?你知道我有恩主吧?你那天晚上在楼底下看得还不够清楚吗?”
“我我我……我没想要怎样……我就是喜欢你……我——”
他话没说完就被男人打断了,“你清醒一点吧,你不喜欢男的。”
“我喜欢你。”
看着面前这个被揍得鼻青脸肿眼神却很坚定的年轻人,男人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他快速转过身去,不再看他。
房间很安静,静到男人似乎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它跳得很快,像快要破冰而出的绿芽,又像……危险的警告。
半晌后,他深吸一口气,然后说,“你跟我来……”
————
庐舍外一个人都没有——死斗赛还在继续,所有人都被吸引去观战了。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前院,热闹的丝竹声便迎面扑来。天色已晚,到处张灯结彩。男人走在前面,一言不发,吴牧风忐忑地跟在后面,不知男人要带他去哪里。
这边明显是倌人接客的地方,到处都是莺莺燕燕,欢声笑语。他跟着男人一路拐弯,就进了一处造型奇特的圆形小楼。这楼看起来像角斗场的设计——中间有一个房间,周围围着一圈包厢,每个包厢墙上都有一扇窗户,上面封着透明玻璃,可以看到中间房间的样子。
男人领着吴牧风走进其中一个包厢,吴牧风这才发现,它和角斗场还是不同的——中间的房间并非露天的比武台,而是一个装修奢华的卧室,中间摆着一张大床。里面红烛高照,给整个房间笼上一层暧昧的色彩。
没一会,中间房间的门被推开,两个年轻男人走了进去。他们都身穿白衣,长相清秀,显然是这里的倌人。
目光相对时,吴牧风感觉有点尴尬,但对方却仿佛没有看到他。身旁的男人淡淡地说,“玻璃是单向的,他们看不到外面。”
吴牧风搞不懂男人是什么意思,但看着周围暧昧的氛围,他心跳得很快——他们所在的这间屋子也笼着粉色的烛光,旁边的床上铺着大红色的丝绸床单,墙上还挂着一些赤身裸体交缠在一起的春宫图,吴牧风只看了一眼,就感觉下身一阵火热,他赶紧移开视线,尴尬地弯了下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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