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他所料,纵使那帮角斗士用尽全力撞击,笼子也纹丝不动。
过了不知多久,笼子里再次安静下来,所有的奴隶都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眼神里已经没有了光。周公公微微一笑,冲旁边递了个眼神。手下人立刻走到笼子门口,往里面扔了一个馒头。
这帮奴隶自进皇陵干活开始,就没吃过饱饭。被抓后更是水米未进,一看到馒头便争相去抢,但只有离他最近的人一把接过,几口,就狼吞虎咽地吃光了。
然后,笼外又扔进来一个馒头,落到了狼王的身上。
这次所有人都有所准备,一看到馒头立刻扑去。而此时的狼王身受重伤,他刚要护就被其他人一拳打倒,抢了过去。
然后,牢笼里又扔进来一把刀……
站在顶层的包厢往下看,这把刀就像一滴水进了滚烫的油锅,牢笼立即骚动起来。站在上面,分不清奴隶的脸,只能看到他们挥舞的四肢,和不时冒出来的鲜红。
主子懒散地坐在椅子上,悠然看着窗外的混战,“你说……他现在在想什么?”
跪在他两腿之间的人并没有回答,他只是低着头,重复着吞吐的动作。
底下的奴隶已经打成一片——一旦见血,冲突立刻升级,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打着打着就忘了,他们为什么开始打。但是你打了我一拳,我就得还回来。
很快,受伤最重的狼王就趴在地上,不动了——那个角斗场上最不可战胜的神话,此刻就像一团垃圾一般,被遗忘在角落里,重复着无数死斗士注定的结局。
而在周公公身旁,还站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奴隶——吴牧风。他呆呆看着监牢里的自相残杀,脸色很复杂。
楼上的主子幽幽道,“你说,他会不会在想……之前何苦去救他们?”
胯下美人依旧没有说话。主子伸出手,掰起他的下巴。他嘴里还含着已经勃起的阳具,瘦削的脸塞得鼓鼓的,口水从他嘴角流出,打湿了他轻薄的领口。白皙的皮肤若隐若现。
这画面看起来极其下流,但他眼里的表情却很沉重。
“怎么?物伤其类了?朕早就说过……贱奴之所以是贱奴,因为他们生而自私、卑劣……同情他们,只会被他们背刺。”
主子的语气轻松,但与此同时,他故意顶了一下胯,将那黑硬之物往里塞得更深。被顶到喉咙的美人几欲呕吐,他虽然努力忍住,但深沉的眼里还是立刻盈出一汪水。
主子微微一笑,“当年你不信,结果你看到了。现在这个小贱奴也不信,结果……他也很快就会看到……”
美人的膝盖已经开始隐隐作痛。他跪在地上,虽然看不到下面死斗场的情景,但耳朵里却灌满了肉搏声和惨叫声,而且声音越来越小。他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剩下的活人,不多了。
“那让朕再猜猜……你此刻在想什么?”
主子手握阳具根部,故意朝美人口中戳了几下,看着他一脸狼狈却还在忍受的样子,幽幽道,“现在的你,既不敢忤逆朕,怕朕会一气之下杀了他,又不敢太讨好朕,怕朕觉得你太在意他,还是会杀了他,对吗?”
被阳具直顶喉咙深处的美人泪眼盈盈,但他只是温顺地抬着头,视线虚焦地看着面前的巨大阴影。
主子伸出手,摸了摸他脑后丝滑的秀发,“不过……朕此刻倒更想知道,你这聪明的小脑瓜里,还能想出什么方法救他?林弘是指望不上了,估计他现在正一边赶路、一边骂你坑人呢。还能有谁帮你呢?”
说完,他再次将美人的头摁向自己的胯间,“朕早就说过,你就是个灾星,任何靠近你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
牢笼里,那把引爆杀戮的匕首此刻已经被砍卷了刃。
牢笼的地上横七竖八躺满了人,他们或虚弱地呻吟,或早已断了气。剩下的活人再次达到一种微妙的力量平衡,因此杀戮又停了下来。
刚喝了一套功夫茶的周公公用手帕擦了擦嘴,然后站起身来,夸张地拍了拍手,“精彩!”
此刻笼中还站着十个人,每个人都浑身是血,每个人都喘着粗气。与此同时,每个人都表情警惕。
“诸位都是强者中的强者。有这身好本事,却在这里自相残杀,周某实在是舍不得。这样吧,我再多给你们一条活路。”
听了这话,角斗场里的奴隶们眼睛亮了一下,但谁也没敢放松,依旧浑身紧绷地站着。酒糟鼻警惕地道,“什么?”
“这家有家法,国有国规,你们犯的是谋乱的死罪,纵然周某想保你们,但咱们也得按规矩来。” 说完,周公公使了个眼色,手下立刻押着身旁的吴牧风,把他也扔进监牢里。满脸血污的浩哥赶紧扶住他,替他解开了身上的绳索。
“圣上要举办武举比赛广纳人才的事,你们知道吧?其中一条恩赐是,但凡入选,之前所有旧账,都一笔勾销。”
“今天这场比赛,就算你们的武举选拔吧。”说着,周公公拿手一指吴牧风,“此人是这场叛乱的罪魁祸首,你们谁能杀掉他,就算你们戴罪立功,成功晋级。”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眼里都亮了光,立刻像打量猎物一般去看吴牧风。只有浩哥冷冷道,“我们凭什么信你?”
周公公淡淡一笑,“就凭……我可以不给你们这个机会。”
圆形监牢里陷入可怕的安静。吴牧风站在中间,旁边站着浩哥和酒糟鼻,而其余八个奴隶分散各处。他们之间的地上,横七竖八躺的都是死人。
众人打量吴牧风的眼神很警觉,也很复杂。但吴牧风的视线却有些虚晃,他想说,“我们都活不下来的。”他还想说,“这场武举,只是个幌子。”但看着面前人脸上的蠢蠢欲动,他又突然觉得,看不到一条绝路的尽头,其实也挺幸福的。
但僵持并没有持续太久,角落里的一对兄弟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迅速达成默契,一起向吴牧风冲去。和吴牧风关系最好的浩哥立刻护在他面前。眼看飞拳将至,如刻在骨子里的本能,吴牧风迅速拉回思绪,一脚踹开来人。
大战一点即燃,所有人再次打到一起。
面对强悍的吴牧风,其他人自动分成几拨,轮流进攻。吴牧风也立刻进入角斗的状态。他虽明知赢了也活不下来,但这半年多的角斗生活仿佛已经渗入他的血脉,一招一式都带着对生的渴求。
几回合下来,依旧没有人能近他的身。但那些人采取车轮战术,将他困在包围里。吴牧风不得脱身,只能目不暇接地应对一拨接一拨的攻击。
不知缠斗了多久,突然身后传来“啊”的一声惨叫,浩哥倒在了地上——因为主动和吴牧风站在一起,他成了其他人首先攻击的目标。
这彻底激怒了吴牧风,他一拳打飞正在纠缠他的奴隶,就向浩哥那边冲去。然后他才发现,浩哥浑身是血,腹部还有一个巨大的窟窿——来自那个卷了刃的匕首。
“浩哥!”
吴牧风本能地想求救,但一抬头才发现,周围一圈都是虎视眈眈的角斗士,只有酒糟鼻还挡在他身旁,替他威慑住想偷袭的人。而更远处的监牢外,是周公公那张看热闹的脸。
他无人可求,只能搂着浩哥,试图按住他流血的伤口,“浩哥……你……坚持住……”
浩哥的脸上已经没了血色,但还是勉强开口道,“你……活下去……记得……中秋……给我……烧纸……”
说完,他闭上了眼。
吴牧风只觉得天地一阵旋转——
那个带他去看烟花、告诫他不要乱说话、挡在要打他的官差前的人,死了。
那个告诉他不要在这里交朋友、不然死时会难过的人,在成为他的朋友后,死了。
那个对武举比赛毫无兴趣、也劝他不要幻想逆天改命的人,此刻却为了他能活下来,死了。
他看透了奴隶是不可能翻身的,却还是为了让自己能多活一会,挡在他身前……
再抬眼时,吴牧风眼里已经没了人气,刚一对视,那个一刀刺死浩哥的奴隶立刻打了一个冷战。他慌张地握紧刀柄,横在胸前,但下一秒,吴牧风就以不可能的速度冲到他面前,在他看清之前夺过他的刀,一刀刺进了他的身体。
啊的一声惨叫,血喷了吴牧风一脸。血液再一次刺激了所有人的神经,杀红眼的吴牧风一手攥拳,一手握着钝刀,对任何冲上来的人都毫无怜悯,刀刀杀招。
活着的人越来越少,但战斗却更加血腥,也更加残忍。他与酒糟鼻背对背站在中间,击退一波波攻势。
一个个他熟悉的、不熟悉的人倒在眼前,但他好像已经麻木了,他的脑海里不会再出现他们之前一起去演武场训练的样子、 一起回庐舍的样子。他像一只绝境里的困兽,只是麻木地杀死眼前任何一个还移动的生物。
在他以为终于要杀光所有人时,突然背后传来一拳猛击,他一个不防,跌倒在地。再抬头时,却看到迈步向他走来的酒糟鼻。
刚才还能把后背留给彼此的人,此刻眼里却全是杀气——和他一样。
“哥,规则如此,你别怪我。”
酒糟鼻捡起他掉落的刀,直直向他刺去。卷了刃的匕首很钝,但酒糟鼻用了全部力气,刀尖刺入吴牧风左肩,立刻捅出一个大窟窿。
“啊!”
吴牧风身子骤然紧绷,但求生的本能还是让他硬生生抗住这一刀,他一脚踹飞身上的人,不顾疼痛一把抽出刀,冲着酒糟鼻反刺回去。
噗呲!
鲜血从酒糟鼻的脖子处涌出,那颜色,简直比他的鼻头还红。
他扑通一声倒在地上,窒息地长大了嘴,眼睛却直勾勾盯着吴牧风——他不敢相信,这就是结局……
“果然……菩萨……还是……更保佑你……”
说完,他也不动了——但眼还睁着。
角斗场彻底安静下来,原本拥挤的圆形监牢此刻很宽敞——所有人都躺在地上,死了。
而唯一还站着的那个人,身上全是血,脚下也是血。汪在地上的血浸湿了他脚上的布鞋,脚底黏糊糊的……
啪……啪……啪……
牢笼外传来一阵掌声。在死寂的房间里,这掌声显得格外大,带着回音,像来自地狱的低吼。
“不愧是胆敢造反的人啊,有谋,也有勇。竟然没有一个人打得过你。”
周公公面带微笑,眼睛打量着牢笼里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幽幽道,“不过啊,一个口口声声说他们不该死的人,怎么到最后,反而把他们都杀了?”
————
脖子被再次锁上奴隶环,这是这次的格外沉,又格外粗,把古铜色的皮肤上都磨出一层血痕。
但吴牧风仿佛什么都没感受到,他呆呆地趴在四面都是栅栏的笼子里。眼里、脑子里,都是大块的血色——
事情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他想要救的人,全死了——麻子替他死在大炮下,狼王因为声援他被活活打死,浩哥为他死在角斗场,而酒糟鼻……为了活下去,向他举起了刀,再被他反杀。
他是想去救他们的,可最后,他们却都因自己而死……
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就像他们说的,他不配?他谁也救不了,只会给他们带来祸患。
吴牧风想不明白,他只觉得,痛苦快要将他淹没。他一向是个努力求生的人,但此刻的他,却无比憎恨自己还活着。
他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眼神虚焦,一动不动。
周遭很静,因此头顶传来的脚步声显得格外清晰。这脚步缓慢,还有些沉闷。听到熟悉的声音,吴牧风猛然抬头,然后……他就看到了那个朝思暮想的人。
头顶的二楼包厢窗口,站着一个一袭白衣的男人。半个多月没见,他似乎更加消瘦了,满身的珠光宝气都盖不住他脸上的憔悴。
吴牧风不可置信地撑起身子,不顾身体的伤痛,踉跄地向男人爬去。
但他们离得太远了, 一个在楼底的角斗笼里,一个在封着栅栏的二楼包厢,双重牢笼隔开了他们。吴牧风拼尽全力爬到离男人最近的地方,但也只能手抓着栅栏,仰头看着他。
他们站着各自的牢笼里,遥遥相对。
一瞬间吴牧风有很多话想说,但他又想到了林少帅最后的警告——为了让他能活下去,这个男人费心筹划了那么多,而他自己却全都辜负了……
他愧疚地低下头,“对……对不起……”
看着满身伤痕、还被锁在笼子里的吴牧风,男人感觉心像针扎一般。而听到他这句话,他的心更痛了——明明是因为自己,这个好心的年轻人才连遭厄运,而此刻他却还在道歉。
他勉强压下心头苦涩,手扶着窗户栅栏,踉跄着走到离吴牧风最近的窗口。
看着男人沉重的步伐,吴牧风满脸心疼,忍不住问,“你……你的腿……还疼吗?”
男人忍着泪,摇了摇头。
“那……那你也……多歇着……”
男人艰难地点了点头。
谁都知道,这个看起来很安静的监牢,背后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正在盯着。任何一句话,都可能让这两个人,更惨一点。
但他们已经沦落至此,还能惨到哪里呢?
男人眼眶里全是泪,他双手使劲抓紧窗口的栅栏,才勉强不让眼泪流出来,“我……本就是个灾星……任何靠近我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
听着男人这么说,吴牧风心里很难过,但他还是强忍着说,“我烂命一条,能活到现在已经是祖宗积大德了。你要是灾星,我就是那个……那个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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