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没有照顾好夫人,没有仔细检查夫人的病情,还带着病弱的夫人出街游乐。都是他的错……
夫人若真是一不小心去了,他也跟着去好了。
“夫人。”刘管家老泪纵横,“你且再坚持坚持,主公医术高超,待他回来,肯定能将你医得生龙活虎。夫人,咱们一块等主公回来吧好么?”
宋云舟本来就感觉自己的天塌了,偏偏刘霄又给提了一嘴,这下好了,他的地也裂了。
“是,夫君医术高超。”宋云舟也哭嗓道,“等他回来,我就能‘好好死’了……”
要是景霖医术真那么精湛,待他回来,自己岂不是要被活活玩死。
这腿就是被景霖“玩”废的,虽然能好。但宋云舟已经在为自己的腿打蜡了,恐怕是见不到腿好的那日了。
宋云舟自打从牢中探监出来,整个人就没闭一下眼,他不敢闭啊,生怕这一闭,阎王爷就要他去地府报到了。
多睁一下眼,多享受一下这最后的生气。
“夫人呐——”刘霄身子起了一半,听到宋云舟这么说,又要跪下来了。
“我要离府。”宋云舟愤愤道,“让我出去,让我自生自灭,从此我宋云舟是生是死与你们景府毫无关联。替我写一副和离书来,我先行签字画押,届时也不牵连你们!”
刘霄一把鼻涕一把泪,他狠狠拿袖子抹了把脸,心中无不感叹,夫人对主公是真心的。哪怕自己临近死期,也不愿为主公惹麻烦。
“夫人,你不会死的!”刘霄说道。
宋云舟却是一刻也等不及了:“是了是了,只要我走,我们就没有任何关系了,这腿我就当长个教训,夫君,今日一别,再不相见!”说罢,见刘霄不来扶他,就自己滚着轮椅要进书房。
台下婢女皆跪在地上,一个个哭的稀里哗啦:“夫人不要走,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们一家人,一条心。”
小月替宋云舟枕了枕膝上毛毯,啜泣道:“夫人莫慌,郎中已经在路上了。”
宋云舟拍拍手:“这是请郎中的问题吗?!我死不死和那老郎中有什么关系吗?!”
他的生死,不过景霖一句话的事。
“你要死?我怎么不知道。”
宋云舟拍手拍得起劲,徒然声音入耳,他浑身血液凝固,身子生冷,一寸也不敢偏头看。
拜托不要是他不要是他,肯定是我幻听了!宋云舟默默为自己点上蜡的同时还在祈祷。
刘霄一声爆喊:“主公——”
心死了一半。
婢女喜笑颜开:“主公您终于回来啦!”
心死了另一半。
面前的小月勾勾眼角,吸了吸鼻子:“主公,夫人他,他快没命啦。”
人已死,勿念。
“没命?”景霖伸出两指覆上宋云舟的脖颈,蹙了下眉,这不还是生龙活虎的么,瞧这架势,病情都好了不少。
“你,你回来了。”宋云舟僵着头,勉强把话说完。
景霖心下了然,摆摆手将剩余婢女支走。刘霄缓慢站起身:“主公,方才请了郎中。夫人这情况,这……”
景霖两手搭在宋云舟轮椅把手上,对刘管家不咸不淡回道:“人都要到了,候着吧,等会再打发回去。”
消息一出景府,这会估计已经传开了,再把人撤回,恐怕多生端倪。
于是刘霄也跟着婢女们走了。
宋云舟:……
独留我一人在这龙潭虎穴之中真的好吗?
“你身子恢复的不错啊。”景霖悠哉地推着宋云舟在院子里散步,日光升了上去,宋云舟脚前有两个黑影。
宋云舟没有理他。
“你还在怨我逼你跳墙?”景霖好似对宋云舟探监一事毫不知情,清冷之声仿佛抚慰住宋云舟躁动的心,“可那不是你自愿的么。”
“什么我自愿?”宋云舟忍不住回头辩驳,“你见过有谁自愿跳墙的,啊?断腿的又不是你,你当然不心疼。”
景霖挑了下眉,道:“夫人。”
“停——”宋云舟比出个“打住”的动作,“在内你也不要叫我‘夫人’了,你一叫准没好事,说出来你也恶心我也恶心,还是不必再说了。”
“是你性子太野,我没办法,才出此下策。”景霖偏过头,面上如一潭静水,声音却深情动人,“若你什么都不瞒着我,我也不会将事做这么绝。毕竟你也知道,我是那所谓的‘大反派’。”
宋云舟心跳漏了一拍,他摸不准,景霖到底有没有在牢里认出他来?还是说,昨日是他看走了眼,其实那吴小六根本不是景霖,只不过是长得像而已,是他认错了人?
“我瞒着你什么了?”宋云舟试探道,“你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我猪头猪脑能藏住什么事?只是恰好碰上了沈遇汶,同你开个玩笑,你就要废了我这双腿。你倒是说说,我能瞒住你什么东西来。”
“沈遇汶不日前呈上一封书信给我,将此事说明,的确是我错怪了你。”景霖兴致缺缺,接着面不改色的说谎,“我前日正是为了此事,快马加鞭找到沈解元问清了。”
“老郎中说你的腿最快一月便好,莫再赌气,可好?”景霖说道。
宋云舟抿了下唇,也是,自己在进牢的时候就蒙上了脸,再说吴小六的声音和景霖的完全不同,那肯定就是自己眼花了嘛!
思罢,他松下气。然后竖起耳朵,一字一顿地重复道:“莫再赌气,可好?”
宋云舟回过头,两手扶在扶手上,与景霖两相对视:“景霖,你这是在与我道歉吗?”
景霖莞尔一笑:“是。”
“天哪,你竟然会和我道歉?!”宋云舟觉得景霖也不是什么冷血动物了,就这一句话,他来这里那么多个月,也就听到过这一句!
录音笔呢,有没有录音笔?!宋云舟内心在咆哮,老子要把这句话录下来!
察觉到宋云舟即变的态度,景霖微弯下身,同宋云舟凑近了些。
“那你原谅我了吗?”
宋云舟捂住胸口,心在怦怦乱跳,他一遍一遍地回问自己,这不是梦吧。
“没有。”宋云舟稳住心神,还在边缘试探,他指指自己的腿,“我这可是实打实地受了伤,你一句道歉就草草了事?”
“那要如何?”景霖笑道,“你说,我照办。”
淡淡的檀香味入了宋云舟的鼻。
宋云舟扫扫鼻尖,说道:“听说淮国的元宵佳节很热闹。”
“是,张灯结彩,不夜天城。”景霖有问必答,“京城更加热闹些,不过人多,你腿伤着不便行动。相比下来,豫州的人没那么多,却也是热闹的。你小心点走就没什么事。”
今日初十,上元十五,也不过差个五日。
交代那牢头的事也差不多在那几日,届时也可以此掩人耳目。
景霖回话的时候,完全没把自己考虑在内。一来他伤了宋云舟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宋云舟难免对自己有嫌隙,自己跟去肯定更不自在;二来先有除夕拒绝出游之事,同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一遍,宋云舟也不会再说。
再说宋云舟探监,私下里说不定与昌王有联系,他要再去打探打探。
“这回你想让谁跟着就谁跟着,我不拦你。”景霖说道,“但得带上一人,以防你摔跤没人照料。”
“那就带你呗。”
景霖愣住,似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宋云舟。
宋云舟昂头道:“这府里面什么人都陪我出去玩过,只有你没有。到时候我要买上大大小小的东西,全让你提。累不死你。”
景霖:……
“我同你出去过。”景霖说道,“京城长安街。”
宋云舟一脸不可置信:“我们一到街头就分开了,你管那个叫‘陪我玩’?”
景霖很有自知之明,眼尾一弯,笑语嫣然:“要我跟在你身后,你不会膈应么?”
宋云舟喉间滚过一轮,想也没想就说“不会”。他的面子总是时而有时而没有,但这会,宋云舟又要上他那不值一提的面子了。
景霖把宋云舟推到院子中央晒太阳,而后松了手,叫小月递药来。
“那这几日你就好好养伤吧。”景霖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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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霖:看,一哄就能哄好。
宋云舟:你以为谁都有这技能啊【小声逼逼.jpg】
第23章 南下休沐·拾陆
上元佳节,花灯登庭。
是日黄昏,街坊临巷便燃起点点火光。有的孩子们还穿着新衣,拎着莲花灯穿梭于形形色色的人群里。他们向灯火最甚的地方跑去,那里有无数灯谜,猜对了还可以拿到制谜者的礼物,可能是只小金鱼,可能是盘小点心。
这些都是其次的,孩子们更喜欢的是一起玩闹,比比谁猜出来的灯谜最多。
有个孩童跑的急,回头要叫伙伴,却不想迎面撞上个人。
小孩捂住头,莲花灯在手上晃晃悠悠,他眯住眼,稚声稚气地说道:“对不起。”
被撞的人摸了下孩子的头,轻轻带了一把,将小孩移到边上,说了句没事。
小孩抬起头,第一眼就见着这人的打扮。是吓了一跳,而后才见这人的脸。莲花灯被小孩挡在脸前,他悄悄说了句“谢谢”,就又飞快地跑走,跟上队伍。
景霖转回身,腰间的银链子窸窣作响,他不着痕迹地懈下一口气。
这小孩方才差点就要撞上轮椅了。
他今日穿的是月白缂丝团花织锦长袍,腰封处除却银链子,还挂了一两个小香包,里面装了些怡人心神的香。前额则碎了几缕发,后头就拿镂空银花发冠圈了下,不至于披头散发的。
夜逐渐来袭,月色当空照,他身边便有层浅浅的光晕,不饶人眼,却有着谪仙下凡的错觉。
“这和除夕夜那日差不多唉!”轮椅上那位兴奋道,“你有没有听到,我感觉哪里传来了琵琶声。”
宋云舟一身也是非富即贵,鸦青弹墨翠竹锦袍压住了他烂漫的性子,平添一分端庄,膝头上盖着一张毛毯,上面的毛絮随风舞动。
通常宋云舟腰间总是要挂些什么的,要么就几串琉璃珠子,要么就玉佩小葫芦。不过如今坐在椅上,一张毯子盖着,什么也看不到,也就挂个小钱袋意思意思。
景霖看了一眼,收回视线回道:“江边有伶人弹琴奏乐,亦有舞女舟角婀娜多姿。”
宋云舟又道:“那边桥下也围了许多人,是在演杂耍吗?”
景霖摇摇头:“杂耍通常在白日,现下他们是在那里放河灯。”
宋云舟左看看右瞅瞅,拍了下后头推他的景霖的手:“你走快些噻,我还一个都没玩呢。”
景霖无语一瞬,加快了些步伐,将宋云舟推到人流中央。
佳节出来玩是件常见的事,景霖和宋云舟出来也很正常,只不过周围眼睛还是很多,他们在明眼睛在暗,是以景霖事先吩咐下人假扮他们先行出府混淆视线,随后才独自推着宋云舟出来了。
他走到一家铺子边,还没等小二介绍,就挑了个银链柔纱面具,扔了一串铜钱就戴上了。
宋云舟的模样他们认不出,但他的模样就说不定了。保险起见,还是罩上更稳妥些。不过戴到一半,他顿了下。
自己为何要这么小心谨慎?不就是简简单单出门溜一圈,又没做其他事,那群人发现不就发现了,那又能怎样?
景霖对自己这番动作也是无语了一瞬。
“那个,公子?”小二抓起那串铜钱,尴尬道,“给多了,十文钱就成。”
宋云舟对这琳琅满目的摊子起了兴趣,指着前面的铺子要去看。景霖耸了下肩,对小二回道:“不用找了。”
等宋云舟的脸凑到物件前面,宋云舟才注意到景霖戴了面纱。
“喔,异域风情。”宋云舟评价了下,惊道,“你什么时候买的?”
“方才。”
宋云舟吐出口气,回头重新看着铺子上的东西。
这铺子上摆着些小泥人。泥人是着了色上了釉的,手艺人手巧心也巧,每个小泥人形态不一,栩栩如生。不过巴掌大,宋云舟端起一看,好家伙,泥人手上的花都层次分明。
宋云舟挑挑练练,终于选中了一个。这个小泥人板着脸,没有什么表情。手上举了片荷叶,荷叶高过人头,一片青绿将人罩在底下。
他把这小泥人举给景霖看:“你觉得他像谁?”
“我看不出来。”景霖上下扫了两眼,勉强道,“像小孩。”
巴掌大,不像小孩像什么。
宋云舟提起一口气,放下小泥人,两手打转着问景霖:“你以前出来玩也是这样吗?”
“哪样?”
“一副‘全世界欠我几亿两’的模样。”宋云舟皱着眉头歪起头,“你,不是。你没发现,全程都是我在说话吗?”
景霖挑挑眉:“我这不是在说么。”
宋云舟嘴角耸拉下来,说道:“是我在引导你说。你不喜欢出来玩?”
景霖撇过视线:“没有,不习惯而已。”
太久没这么逛过集市赏过花灯了,景霖看这些景象,觉得没什么归属感。他与热闹仿佛隔了层雾,可能他不太适合出来玩乐。
宋云舟拍拍手,劝慰道:“你就是端着太多事了,学学我,随居而安。该玩的时候痛快的玩,今日事明日愁。”
他又拿起那个拿着荷叶的小孩,对着铺子左右比对。
手艺人看到宋云舟手上拿着的小泥人,又敛宋云舟衣冠,颇有些不好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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