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大人……”楚嘉禾失笑道,“乱认亲戚可不——”
“义弟的事我也有打点着呢。”
楚嘉禾维持笑容:“行了,闭嘴。”
景霖彻底松了领子,从善如流地闭上了嘴。
“拦不住,他已经走了。”楚嘉禾道,“拿了赏赐走的,白银百两。”
景霖深呼吸一口气,摆摆手:“是我脑子糊涂,以为楚大人是我过世已久的亲人,望楚大人海涵,不要和景某置气。”
楚嘉禾:……
“啊?”武樊始终游离两人之外,跟二愣子似的。
“行了,景大人好生歇息吧。”楚嘉禾拍拍武樊,“千万要挺住啊,那么多人为你说情。”
救命之情可都是要还的。
景霖背对着光,默默看逐渐消失的两个人。须夷,他把一个药瓶子往前推了一步。
大大小小的瓶子,汇成了一局棋盘。
上一步的棋局,是他将“兵”驱走,“车”在“帅”前,直取对方的“将”。
这一步,是对方“马”行一步。
这“马”有两步可走,一个选择是走日字把自己的“车”吃了,另一个选择是走日字把“出了门”的“将”吃了。
这只马,下一步走哪。
·
宋云舟去找皇上没别的事,就是表明自己和昌王的关系是假的。
事实是宋云舟上回去护国寺上香时,方丈借口推脱不让他住进去,他才偶然发现昌王藏在里面。
旧王回世必有祸端,奈何他权小势微,没办法组止,只好跟踪昌王,走到了永亲王府。等昌王走后,他进去摸索,摸到了一个珠宝。
谁知道他只是随便拿这个珠宝去试探试探,死马当作活马医,昌王就真以为宋云舟是自己的贤侄了。
宋云舟将计就计,正好做成卧底,这也刚好解释了为什么宋云舟救皇上救得那么巧。
是非并没有证据,而宋云舟救下淮王一命却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加上宋云舟那一通添油加醋的说辞,皇上还真被他唬了去。问宋云舟想要什么,宋云舟竟也没为景霖求情,而是要了点保命的银两就走了。
宋云舟原番的说辞是,景霖既已不顾夫妻之情,他与景霖从此也就是陌路人了。景霖如何和他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他情愿拿着银两离景霖远点。
这些话皇上听了自然很高兴,是嘛,井底之蛙哪有这么大的见识,要真是宋云舟幕后安排的一切,那他这个位子干脆给宋云舟好了,蚍蜉撼树。
于是皇上大发慈悲,直接送了宋云舟百两白银。从此不再管一个乡野匹夫的行踪。
宋云舟回到景府,说要做最后的告别。
“上官远说自己生是景霖的人,死是景霖的鬼?”宋云舟听到刘霄这么说,嗤笑了一声,“真是墙头草两头倒,搞的好像告密不是他告的一样。”
刘霄眨眨眼:“那这个人……”
“先留着呗。”宋云舟撑着脑袋,“总归是个有用的,大事用不到小事可顶包啊。”
刘霄怔怔地看着宋云舟无比自然地说出这些话,他能感受到宋云舟面无波澜表情下是滔滔的愤恨。
是什么时候,夫人也变得这么……不留情面。
宋云舟说完之后敛一眼刘霄的神色,立马反应回来,笑了一下:“我随便说着玩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也是怀玉被抓了,我急的很。”
刘霄理解般地点点头,想着还是先留着,等主公回来再说。
宋云舟说道:“我试了下狗皇帝的态度,不管有没有证据,他就是想要了怀玉的命。”宋云舟扭了下自己的手腕:“幸好在春猎的时候让他摔了几十次把他摔骨折了,要不然我现在都不知道怎么报这个仇。”
刘霄不好多问你是怎么让皇上平地摔还能摔骨折的,也不好多问怎么堂堂一国之主到了你嘴里就变成了“狗皇帝”。
这回他站宋云舟这边。
“靠……”宋云舟叹道。
刘霄犹豫了一会,还是把线报拿了出来。
这是央国那边的情报,但是景霖如今不在,交给宋云舟来看,应该也差不多。
尽管宋云舟现下已经不是景夫人了,但当下人的都知道,宋云舟同样是景府的主公。
宋云舟惊讶了一瞬,还是快速接过来看了。
说的是百里祈羲夺位成功,现在要把害他的皇子扔下油锅炸了。庆祝他俩合作愉快。
央国将要稳定。
宋云舟接收到了这么个消息。
这个时候,央国稳定可不是件好事。淮国国君遇刺,朝中重臣入狱、百姓需要安抚。央国要是趁其不备……
原本来说,如若昌王承袭,这个消息传来就是件两全其美的好事。但事情已经被他搅黄了,这个消息也就成了一道催命符。
“我回来的时候听闻楚大人和武大人一同去看望怀玉。”宋云舟道,“这么站队就明显了,他们肯定会帮景霖。我手上没人,武太尉手上没暗线。刘伯,你让几个暗卫把这消息送给武太尉,哦。别说是合作,就说这消息是景霖的暗线打捞起来的。”
要说是合作,武樊怕是要对景霖膈应了。这点小事不说反而更好。
武樊拿到消息,有了军队就会暗中提防着。以备敌军突袭。
他轻车熟路地进了景霖的暗房,两指捻住了早些时候百里珍瑞送来的信物,乌塔拉的羽毛。
我先替你收着。宋云舟不要脸地想着,你要是不同意的话就喊我一声。
显然没人喊,就算喊了宋云舟也听不到。
于是宋云舟就这么水灵灵地将东西纳入自己囊袋之中了。
“有武大人和楚大人出面,事情应该还有转机。”宋云舟说道,“还有那位中丞大人。在春猎的时候还背刺我一针,被我躲了。他应该也会出手。”宋云舟吐出一口气,“朝堂多能人啊。”
刘霄叹了口气,对宋云舟说道:“身陷囹圄,更要守得住寂寞。主公一向如此,老奴守在他身边多年啦。主公其实是个很专情的人,对什么人上了心,就很少会对那个人彻底失望的。”
“所以他前几年才老在狗皇帝那里栽跟头。”宋云舟把玩了下手上的扳指,道,“没事,这笔账,我替他算。”
何止是在皇帝面前栽跟头,真正让景霖栽跟头的,不外乎这个被昏君统治了的世道。
要算,就算笔大的。
“我得先走了。”宋云舟道。
刘霄没反应过来,茫然发问:“怎么还走?”
“怀玉不想让我待着啊。”宋云舟理所当然道,“他拿刀往自己身上割来逼我走,我能不走吗?难以想象这种狗血桥段也能被我遇上,真是见了鬼了。关键是这个坑我还不得不跳。”
刘霄:……
什么狗血?那是人血啊。
怎么,能这样说主公呢……
不理解不尊重,不敢说。
宋云舟吐槽完,嘁了一声:“不过没关系,好在我脸皮厚。脸皮厚是有好处的。”
大不了等景霖伤好之后,他装个快要被饿死,或者快被打死的人躺倒在景府面前。再软磨硬泡装个小白莲,再被景霖捞回来呗。
啊,怀玉爱惨了他,是不会让他受苦的!
“那……”刘霄问道,“夫人你去哪里啊,要不要我们给你凑点银两?”
宋云舟一根手指在刘霄面前摇了摇:“不用,我去管狗皇帝坑了一把,虽然不多但足够。至于我要去的地方嘛。”他望向远处城门。
“不出井底,不知界外。”
他要离京。
--------------------
宋云舟:狗血?不存在的,小情侣间就搞些甜甜蜜蜜嘛,搞什么狗血。
【宋云舟,你不觉得你也很狗血吗?‘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京城,从此,我们两不相见’很像的好嘛?
啊,你真的很俗。】
宋云舟:你俗,你更俗。
【……OK我是个俗人】
第66章 春猎暗杀·拾叁
太常寺。
巫阁曳拉起一堆人围桌而坐,深色凝重道。
“昨日观了星象么?”
众人点点头。
木玄澜蹙着眉,也跟着点了头。
昨日,紫微星又移了,移了一寸。
问题是,木苍穹死了,这紫微星必然不是昌王的;皇上废了,连宫门都出不去,这紫微星却移动了。
那么这颗星,究竟是谁的?
“都给我藏在脑子里。”巫阁曳命令道,“谁也不能在陛下面前提。这可是砍头的话。”
“可,可是。”有人小心翼翼说道,“如果当今陛下不是我们所追求的帝王,那真正的帝王……”
巫阁曳摇摇头,咬牙说道:“如今陛下还安安稳稳地坐在位子上,此事权当不知情。”
木玄澜看在场气氛暗沉,便说道:“神女不是说一切照旧么,那就是没事。大家也不要心神不宁了,这都是造化。”
众人一听,觉得有理。
木玄澜转身又对巫阁曳讲:“巫大人,我要归乡了。”
“啊?”巫阁曳愣住,他看面前小生,觉得此事也没到该躲起来的地步吧,他问道,“为何?”
“族人过世,归乡守丧。”木玄澜表情沉重,“噩耗传来已有两三日了,原先是为了陛下,我才一直压着。可如今要是我再不回去……那就成不孝之子了。”
巫阁曳忧心道:“赐告是要呈到陛下面前去的,可是陛下如今身体抱恙,还不知何时会重拾朝政呢。”
木玄澜闭上眼,道:“唉,我又何尝不知?守忠和守孝,在下入了仕,是该拎清楚。”
太常寺这边行不通,可是景大人如今又生死未卜。他想要回家,怎么就这么难。
事情办完了,旧王也死了,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唯独他,他还在京城望着归乡的月。
“观东。”巫阁曳说道,“陛下久卧病榻,可还是有人可见的。你若实在是悲痛,不如去找找楚大人?或许楚大人心善,能替你把事揽着。”
木玄澜只能应下:“多谢巫大人。”
不知道这时候回去,楚大人会不会怀疑。皇上重伤,景相遇难。还是要再过些时日谈起。
·
“大人”。兰台内,小官看着韩与写下的日志,不禁疑惑,“为何把景相写进去了?如今他可是罪臣,不日抄斩啊。”
小官也是看到上面大篇幅的描写,才有所惑。
这里写了皇上遇刺,太尉斩敌。可景相只是在开头起了个架势罢了,怎么也写得如此细致。
还有皇上醒来之后一言不合要将景相抄斩一事,虽然韩大人写得平平淡淡,公事公办。但让人读来总觉得是皇上冤枉了景相似的。
什么“皇上铺一清醒,着人下令,缉拿尚在病中的景相,即刻下狱,不日斩首”、什么“皇上病卧,臣子无备;朝中混乱,举国躁动”……
这,乍一看是没什么问题,仔细推敲一下,简直是昏君冤枉忠臣,有眼不识泰山。
“不日抄斩……”韩与停了笔,嗤笑一句,“哪里是‘不日’,不就是明日?从此以后啊,世上便再无景相了,你我人微言轻,只能挥挥笔墨,替景相留几分体面。”
小官觉得奇怪,道:“可是,我们要做的,只是记录实事。”
“我有哪句记错了吗?”韩与笑了,“景相春猎是否首当其冲,举剑救驾?陛下是否一清醒便下诏灭了景相;景相当时是否尚在病体,弥留一息?如今淮国又是否躁动不安?是你不明白还是我不明白,不如你指出我错了的地方来,我好纠正一番。”
小官闭嘴不言。
论职位,御史中丞在他之上;论实力,韩与是文曲星状元;论礼仪,他就不该质问韩大人。
韩大人如今还好言好色地询问他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这番陈辞,除了让他感受到一股莫名其妙的对景相遭遇的惋惜外,并没有什么地方值得改动。
“下官多嘴。”小官作辑,道了个不是。
韩与扯了下嘴皮,跟没事人一样:“无事,你有这样的心思也算好事。咱们是兰台的官,就要做到公正清廉。若人人公私不分,那就真不适合留在此处。”
小官内心羞愧,他是先对景相产生了愤恨的情绪,而后看到这番措辞才心生不满。如今抛去了私情,重新看一遍,感觉正常多了,看来是自己的问题。
多亏了韩中丞,他才恍然大悟。
韩与低下头,重新沾上了墨汁,温声询问:“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没有。”小官连忙端上日志,道,“下官这就去整理入档,多谢大人警醒。”
韩与抿了抿嘴,回应了一个笑。
小官心中起了一层波澜。韩大人真好,还知道告诫自己不要多嘴。就连说话都这么温柔,日后跟着韩大人,真是一件幸事啊。
等小官走后,韩与才把笔放下,将桌上什么没写的纸张揉成一团,僵着笑扔到地上。
韩与:……
妈的,人在无语的时候是会笑的。
早就叫景霖这个兔崽子不要去不要去,这个小疯子死都不听他的话。真是操了,把自己搞的一身伤不说,还把自己作到牢里去了。
当初还特意来看他,说什么“亲近之人是害人最深之人”,这是不是已经想到自己要死这一步了?
神经,不死一死就拼命冲的是吧!
64/124 首页 上一页 62 63 64 65 66 6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