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玄兰在期待他的回应。
在这时,秋月白翻动着纸张的手停住了,捏住了其中一张,抽出来。
他看着那张纸,久久不语。
秋月白:“……”
时玄兰心中隐约生出一点不对劲,但还是维持着笑意问:“……怎么?”
秋月白将那张纸举到时玄兰的面前,表情很冷,带着嘲意:“……义父,原来是你拦住了我要送到清风城的信。”
时玄兰的笑容僵住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哎呀,实在是不小心,可能送错了地方罢。”
大概是下属拿来后他看完下意识就塞进去了,之后便忘记了这回事。
秋月白冷笑:“所以,果然是你搞的鬼。”
时玄兰道:“……你今天来这,就是为了这件事罢?”
“我倒想知道你到底在干什么。”秋月白低声道:“你整天待在谷中,岂不也是为了应付我?你想把我关在这里,是么?”
事情说到这个份上,时玄兰也明白了秋月白一定是猜到了什么,他微笑:“是,和我待在一起想来委屈了你,但看你每天都过来见我,我又觉得高兴,你还是体谅一下我老人家罢,我们年纪大了,就想多见见自己的孩子。”
秋月白道:“你将温然送回去,是想他为你干什么?”
时玄兰摊手:“他可不是我送回去的,腿站在自己身上,不过,我觉得你都说到了这里,应当大概也明白了我的用意才对。”
秋月白皱眉。
“瞧你这个样子……”脸带鬼脸面具的男人叹息一口气,“我不妨提醒你几句。”
“我这一辈子,一共有两个十分成功的傀儡人,形状与真人十足相似,即使是人面对着他们也不一定能分得出来区别,而这两个傀儡人现在一个在清风城,一个在……”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一下:“你猜?”
-
夜深,风雪交加,人不得安眠。
风胡乱吹着门窗,发出哐哐哐的声音,忽然,窗户被风吹开,发出极其剧烈的“碰”的一声。
秋月白被惊醒。
房屋内黑漆漆的一片,只余那一扇被风吹开的窗户还照进来一丝丝雪光,风太大了,只是那么一会儿,屋子里就已经冷了许多。
秋月白披衣下床,迎着风走到窗边,想把窗户关上。
然而就在他摸到窗棂时,手却摩挲了一下。
窗户被关上,风也被隔绝在外,秋月白拢了拢衣裳,点了一盏灯提着,开了门。
门前,风、雪、月融合在一起,雪色与月光相映衬,月下雪上站了一个瘦削的黑衣人,风将他的衣袍刮的只往一边去。
秋月白迈出了门口,站在走廊上看向那人——那人也在看他。
雪很快就在黑衣人身上堆了个明明显显,勾勒出一个雪白的轮廓,秋月白的目光从那人被黑布遮住的脸上移到他腰间悬挂的刀上,淡淡说:“……乌雁雪。”
黑衣人哂笑:“难得你记得我。”
又说:“我是偷偷进来的,你们这里空了不少,等一下我走,大雪很快就会把我的脚印盖住。”
秋月白的衣裳与手中的灯笼也被风吹得一偏,灯光忽明忽暗,照亮一小片衣袍。
他纤长浓密的睫毛挡住了飘进眼中的风雪,蹙眉:“储亦尘,你还敢来见我。”
储亦尘拉了拉帽檐,道:“我不敢,但不得不来……我还要为温若报仇。”
秋月白:“仇家在我这屋里?”
储亦尘:“不在——但你也想为他报仇。”
风越来越大,雪也越来越大,秋月白那雪白的肤色更加衬托得眸色如墨,他缓缓吐了一口气,短短的一段时间内已经生出了自己的思量:“……不如进来说。”
储亦尘却摇头:“不了……我进去就会留下更多痕迹,更容易被发现。”
秋月白也不强求:“随你——有什么事,快说罢。”
“好,正好我也赶时间。”储亦尘咳嗽几声,道:“……明月夜,你被他骗了。”
“时玄兰有两个外貌行动的傀儡人,一个长成温延侠的模样,在清风城,一个是他自己的模样,已经走了,带着人,已经走了好几天了。”
秋月白一怔。
储亦尘又接着说:“……并且,清风城那个傀儡也和温然一起带着人走了,此刻几个队伍几乎已经要对上,温然并非外表那样年幼,他缩骨极佳,手段狠毒,陆绯衣对上他只怕有些棘手……”
秋月白:“……”
储亦尘皱眉:“你那是什么表情?你难道不是素来与陆绯衣交好么?难道也一点不担心?”
秋月白没有回答他的话:“……就这些?”
储亦尘:“……”
他那种虚弱的目光中透露出了一些不自信与怀疑,一时间拿捏不住秋月白的态度。
但来都来了,话得说完才值:“你现在去也晚了,时玄兰没去就是为了拖住你,虽然我也不知道他究竟为什么这么做……不过,你在这,还有一件事可以做,而且现在也到了做这件事最好的时机。”
说到这时,储亦尘忽然有一种莫名的兴奋,眼睛里也有了光。
“我会为你创造条件的,明月夜,你一定要成功。”
秋月白呼吸微微一滞,感觉自己隐约猜到了他要做的事,但不确定:“什么?”
储亦尘笑。
“杀了他。”
他说。
“……杀了时玄兰。”
第115章 杀人者,春风殿陆绯衣
朔风连天,卷起亿兆飞雪,似鹅毛,似飞絮,千山白头,万物沉寂。
酒入喉,先是冰冷,后为火热,烧得五脏六腑都燃了起来。
左护法说:“此事做得还算隐秘,他们应当还未曾发觉,只是接下来如何?我们一旦动了一个地方,剩下几个地方的人一定立马就能发觉。”
一路上,陆绯衣对于计划之事并未与他们过多透露,但马上就要行动了,难道还不能说吗??
左护法等着听他的吩咐,谁知陆绯衣只是随口道:“倒是与你们关系不大——我一个人去,你们跟在后面帮我拖着点就行。”
此话一出,左护法“啊”了一声,充满了疑惑。
与他们关系不大,那大老远叫这么些人过来做什么??赏雪??
只听见陆绯衣道:“……仅凭春风殿的人是做不掉他们的,要想活,非得走出另外一条路来不可。”
左护法迷惑:“那你的另一条路是什么?”
陆绯衣冷笑一声,什么都没说。
左护法更加迷惑了。
等到陆绯衣走开的时候,他终于从这人那寥寥几句之中察觉到了不对,急忙道:“等等……殿主!你不会是……”
他追了上去,陆绯衣捂住他的嘴:“你小点声。”
左护法压低了声音:“你难道真的要一个人出去?”
陆绯衣冷冷道:“我非一个人出去不可。”
左护法又问:“你要做什么?”
陆绯衣铿锵有力:“杀时玄兰!”
左护法听得虎躯一震,脑瓜子嗡嗡,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什么,那什么……
……杀时玄兰??
一个人??!啊?!
左护法的唇颤抖着说:“你……你又犯病了?要不咱们还是商量一下再说……”
陆绯衣抬了抬下巴,斜睨他一眼:“谁犯病了?那玩意我已经很久没闹过了,这一回是认真的。”
左护法:“……正常人谁说得出你这样的话?你想杀时玄兰,我们都不拦你,但你一个人去岂不是螳臂当车?那时玄兰又不是蠢,难道会站在那里随便你杀么?”
陆绯衣:“杀他乃我夙愿,你不必多说。”
说着,他转身去牵自己的马。
左护法跟在他身后:“你这样太危险了!若你出了事,且不说让我们怎么办,就说你那位相好的——你眼巴巴的跑过去,万一出了点什么意外那他该怎么办?那得意楼是他家又不是你家,你忍心让他为你难过伤心么?!还是说你受得了他瞧你损了伤了死了直接忘记你去找别人……”
一阵风吹过,雪又下了起来,纷纷扬扬飘飘洒洒,陆绯衣的红衣在白雪地中鲜艳得就像火一样,他的手很快就摸到了马的缰绳,脚步停了下来。
大风中,他的声音被风吞没,但左护法还是听清了他在说什么。
“他才不会这么做呢,你把我和他都看扁了。”陆绯衣的眼睛很黑也很亮:“这江湖上比我还俊俏的能有几个?他舍不得我。”
“……”这话说得未免有些自夸自卖的意思,但一时间还真让人找不到什么反驳的点。
“而且,”陆绯衣顿了顿又说:“……我就是为了他而去的,他看见我指定高兴。”
左护法一愣,反驳他:“你怎么就知道……”
陆绯衣翻身上马,逆着风朝着他的方向大声说:“我就是为他而去,为他杀人——我要接他,我们说好的!”
雪中,俊美的青年高坐马头,长发随着大风翻飞,眉宇间意气风发,带着矜傲与誓不罢休。这样的表情好眼熟,左护法盯着他的脸看了很久,直到陆绯衣驾马回身,准备离去——任凭后面的人再叫都不理了。
左护法追了他几步,只是人毕竟是追不上马的,也就放弃再追了。
望着红衣人的背影,他总觉得刚刚那一幕很是熟悉,想了又想,忽而想起来当年陆绯衣还是个少年时也有过这样的表情。
那是九年前。
陆绯衣闯得意楼,不信天,不信命,只信自己的眼睛。
——酒醉低头叩青冢,开棺不见骨白人。
那时候他尚幼,没有成功,这一次已再不愿意失败了。
左护法想,宋篾这样一个没心肝的人居然教出了这么个痴情种,真是稀奇。
抬头时,那一片红影已经消失在雪中,左护法当机立断立马回头走向正在休息的人群:“准备上路!”
然后他看向三长老——她只看见陆绯衣离开,却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也只能在路上解释了。
-
酒帐中,暖香阵阵。
温然斜斜靠在榻上,一边叹息一边喝酒。
唉,不想出门,不想做事,
这样冷的天,在屋子里头窝着才算舒服。
几杯酒下肚,他又想到了什么,招呼人:“……去看看得意楼的人在哪?他们楼主呢?”
前些时候时玄兰把温然赶回了清风城,城中坐了个不太管事的傀儡城主,他一回去,杂七杂八的事情立马就堆在自己身上了,没实权的时候想着要这些,等到如愿以偿了,又觉得烦闷,更重要的是——清风城中可没有像明月夜这样的美人。
有的全是一些庸脂俗粉,庸脂俗粉啊。
又是一声叹息。
过了一会儿,人回来了,答道:“得意楼的人已经到了很久了,他们楼主正在休息。”
温然“噌”的一下站起来:“走,去瞧瞧。”
时玄兰叫他带着人到这边来,说是能帮他活捉陆绯衣,虽然不知可靠与否,但温然为了解毒就来了——若他们能抓陆绯衣,自己带着人还可以防止他们就这么把人杀了,人死了自己的毒怎么办?若他们差点火候,自己来便当做给他们添把火——不管怎么样都有点用处。
而且……
若是能抓住陆绯衣,等毒解了,他就可以回去找明月夜,就这么长久的磨下来,难道那人真的不会动心么?
温然想得美滋滋的,立马就要去找时玄兰。
到了地方,守卫一听是温然就放进去了。
刚进门就看见时玄兰坐在案前看东西,温然咳嗽几声,引起注意力。
“时玄兰”抬头。
温然慢步走了上去:“你的计划,说与我听罢。”
“时玄兰”像是早有预料,丢出一份竹简让他去看,温然坐在一边看起了上面的字,计划详密,布置周全,甚至于有一条……
温然皱着眉看上面的计划——说是计划,但他觉得这一条更像是猜测。
猜测陆绯衣会带着人提前过来打一个措手不及。
这一条并不是没有的道理的猜测,陆绯衣毕竟还是一个活人,在面对这么大范围的针对时绝对不会就此坐以待毙,故而这一条猜测反而是很有可能的事。
他说:“你觉得他们最早什么时候来?”
“时玄兰”说:“明天晚上。”
温然又开始思考了,这几天下雪,要带着这么多人往前走的确也不是什么好办的事,明天晚上的确是不可能再比这个再早的时间。
“时玄兰”又说:“今天晚上会有一场大雪,我们需得趁着这个时候修养调息,不过也不能放松警惕。”
温然了然:“好。”
顿了顿,他又问:“诶,明月夜……你没带着过来?”
他不知这里的“时玄兰”只是一个傀儡,又加上他这人常年累月带着面具,本就不好分辨,此时只当这人舟车劳顿有些累了不爱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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