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是祭雁青受不了血腥了,沈决虽心中仍有疑窦,但还是点了点头。
志文的尸体被抬走,沈决边走边忍不住回头想事情。
卓然都能给陈程下毒,敢杀人好像也不意外,况且卓然跟志文的确有过节。
但是,总感觉哪里怪怪的,山中是有毒虫不假,可沈决大致看了志文的尸体,没有找到生前的外力死因。
难道是心脏猝死?
没有仪器,沈决也不能断定。
想到那个即将生产,却又失去一任丈夫的可怜的女人,沈决叹息道:“可怜卓依了,女人真是不容易。”
“你在可怜她?”两人并肩往回走着,祭雁青没由来说了这么一句。
沈决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她马上就要生了,又死了一任丈夫,这对一个女人来说是多大的打击,难道不可怜吗。”沈决有点听不懂祭雁青的话。
两人回到吊脚楼,楼下的园子被祭雁青打理得井井有条,种上了很多不知名好看的花。
一株藤蔓上,趴着一只会变色飞虫,那虫子静静停在花枝上,与绿色的叶子融为一体,一只飞蛾落在叶尖,变色虫迅速弹出舌头捕食了飞蛾,就在飞蛾被捕食的一瞬间,一只雀鸟衔走了变色虫。
祭雁青饶有兴致:“伪装自己有时也会适得其反。”
沈决也看到了那只变色虫捕食飞蛾却又被更大的动物捕捉的过程,下意识接话:“这是自然界物竞天择的法则。”
祭雁青听后,轻笑一声不语,回了房间。
沈决愣愣站在原地。
刚刚祭雁青笑了,对他笑的?
第19章 不该杀他
卓然的处罚结果下来了。
在重重证据面前,长老也无法徇私,只能按照寨中规矩,明天天一亮就将卓然捆起来驱逐出寨子。
而志文的尸体,明日驱逐卓然后也将下葬。
陈程赶回来,“沈老师,我没追上阿布,找了几圈也没见到他的人。”
阿布这几天反应太奇怪了,一个大男人,不至于被玄乎的蛊虫传言吓成这样。
这世界上哪有蛊,不过都是以讹传讹。
“阿青说寨子里的人看到他了,他没出寨子,已经有寨民去找他,应该不会有事,你先回去休息。”
陈程回去休息了,沈决见到祭雁青一副又要出门的架势,跑了一天,晚上又遇到这么多事,沈决是真累了,于是他便没多再问祭雁青去哪儿,自顾自回了房间。
寨子里早晨起了很大的雾,雾将视线全部模糊,湿气从窗台飘进屋内。
沈决昨晚没有关窗户,天蒙蒙亮便被冻醒。
他下床去关窗户,惺忪的眼半眯,望见一行人抬着一口棺材往山上走。
沈决一醒就没再睡下,他洗漱完看到祭雁青的房门依旧紧闭,想着祭雁青或许还没醒。
找了个凳子坐在门口抽烟,沈决在思考,要找个什么样的理由告诉祭雁青他又要留下了。
在门口坐了一会,抬棺材的那行人从山上下来了。
雾气仍没有散去,今天还是个阴天,太阳久久没有出来,整个寨子又潮又冷。
鼓藏节还在持续,但长老一家没再参与。
周雅和陈程要赶路,沈决起床后不久两人也起了。
派去找阿布的人说人找到了,在寨子里冻了一晚上,发高烧,现在已经送回长老家,正在休息。
阿布是没办法跟陈程和周雅他们一块儿走了。
“我先送你们下山,阿布到时候跟我一块儿走也行。”
祭雁青在他们刚来寨子时就安排好了送他们离开的寨民,周雅和陈程出发前,都被蒙上了眼罩,且只让沈决送到那片竹林。
沈决理解,生寨不想被外人知道,送他们下山时自然不想让他们看到路。
只是寨民们高估了他两个徒弟,就算不蒙眼,周雅和陈程两个路痴也记不住路。
沈决笑笑,跟二人挥手告别,周雅还有些不舍,叮嘱沈决一个人在寨子一定要事事小心。
周雅跟陈程走后,沈决被蒙住双眼重新带回寨子。
说来祭雁青还不知道他没走呢。
沈决又自作多情多想起来,回到吊脚楼,本以为祭雁青是昨晚出去回来太晚,今天早上贪睡了一会,但一直过了祭雁青作息的时间很久也不见人出来。
敲门没人应,沈决推开了祭雁青的房门。
屋子里被褥整齐,摆设简单,沈决愣了愣。
难道祭雁青早就起来了?
寨中后山。
阿布因为发烧而手脚无力,他扶着树喘气,嘴里神经质地念叨:“有蛊,这里有蛊,不能留下,要离开,要离开。”
他漫无目地走着,被寨民送到长老家后,阿布没多久又跑了出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被下蛊的是陈程和那个苗女,他却感觉自己身体里也有蛊一样,做梦都是自己的身体被无数只虫子啃咬的真实感。
自从来到这个寨子,阿布没有一天是不做梦的。
他的精神快要崩溃,阿布觉得自己太不对劲了,就连沈决这个人,明明他很在意,却像被刻意抹淡存在感了一样。
他对沈决的情愫不知道为什么全部都被恐惧代替,他变得什么都不在乎了,脑子里唯一的指令就是他要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
“我要离开,我要离开,这里有蛊,有蛊……”阿布头发凌乱,脚上鞋子只剩一只,趿拉着脚,一步一步扶着树盲目走。
他不知道出去的路,只知道不能停下,一直走到了一片雾气弥漫的后山。
雾霭让他看不清路,阿布烦躁地用手挥着眼前的雾气。
忽地,他在一片白茫中,模糊看见了一个全身都是湿土的人影。
那个人,行动如同傀儡,动作僵硬而又死板,像个正在被操控着的木偶。
那人影骨头咯吱咯吱,一点点转过头来,看清人脸,阿布犹如被人当头一棒,两条腿瞬间吓软了。
那个人分明是死去的志文!
那人影眼珠消失,从他空洞的眼窝和还剩一半的口鼻中虫子蛄蛹,他身上被豺狼啃咬出的血窟窿每走一步就掉出来一团蠕动的黏虫。
整个人简直就像被虫子操控着行动一样!
死去的志文,四肢不协往阿布走,他身后,赫然站着卓依。
卓依表情怪异,嘴角噙笑,红唇微动,轻唤了一声,“志文。”
‘志文’如同接受到了指令,身体狠狠一顿,然后立刻同手同脚向卓依走过去。
卓依毫不在意‘志文’身上肥硕蠕动的虫子和泥土,将人亲密地抱在自己怀里,在那恶臭的,露出下颚骨的半张脸上亲了一口,“果然只有这样,你才会乖乖听我的话。”
卓依腹部高高隆起,不久就要生了,她的双手和指甲里全是泥土,在一片大雾中,阿布看见了被挖开的坟墓和撬开的棺材。
卓依依偎在‘志文’怀里,温柔地抚摸着肚子,眼睛看向阿布,声音甜美却让阿布如毒蝎蛰耳,“哎呀,被发现了。”
“蛊!蛊!!”阿布空荡荡胃里疯狂翻涌,他再也忍不住恶心,大口往外吐着酸水,阿布狼狈从地上爬起来,两股战战狂奔而逃。
卓依盯着阿布逃离的背影,掩嘴轻笑。
“你不该杀他。”
卓依笑容一僵,然后无所谓地靠在‘志文’怀里,目光看向白茫茫的雾中,“祭师,您来了。我没有杀他,只是换了一种我喜欢方式让他陪在我身边。”
她摸着男人脸上的骨头,说:“现在不好吗,他再也不会想着除我以外的人了,再也不会想着离开寨子。”
祭雁青一身深紫苗服,银饰铃铃,步履维雅自雾中走出。
卓依并不意外祭雁青会来,巧笑倩兮问祭雁青:“您是怎么发现的。”
她顿了顿,低头笑笑:“不。您早就知道,在我与志文结婚的时候。”
第20章 阿青受伤
卓依身旁蛊虫撑起来的人体摇摇欲坠,不停有虫子从他身上掉下来。
“你对一个外来之人动心,从一开始就给朱志文下了蛊,他并不是心甘情愿留在寨子。”
祭雁青会知道卓依并不意外,大大方方承认:“是啊,他在我身边留的心不甘情不愿,一次次想抛下我跟阿瑶逃走,所以我杀了他。”
“卓然是无辜的。”祭雁青面不改色阐述。
提到卓然,卓依的表情扭曲了一下,“明明我的蛊术学的最好,阿爹却处处偏爱卓然……”
祭雁青摇了摇头:“卓依,你太愚昧了,不该让熟苗撞见。”
“愚昧?”卓依自嘲地笑笑,“巴代雄,您不也愚昧了吗,为了那个画家。”
祭雁青眸光微动,神情仍是冷然。
“有什么不能撞见的,那个熟苗最害怕什么,您不就给他下了什么吗。”卓依眼中笑意意味深长。
“巴代雄,您说我对外来之人动心,可您不也对外人动心了。”
祭雁青眼神微眯,神情不形于色。
“巴代雄要来杀我吗。”卓依靠在志文怀里,没有一丝对死亡的恐惧,她割破手腕,任由鲜血滴落地面,浸入土壤。
自卓依脚下的泥土里爬出一只只蝎子,越来越多,黑压压一片朝祭雁青的方向密集而去。
四周丛林,皆有毒虫爬出,窸窸窣窣,将祭雁青牢牢围住。
“巴代雄,您不该来见我的,您来了,我就不能让你回去了。”卓依声音很轻,带着些许少女的空灵。
那些蛊虫是一早就隐藏在此的,且数目并非卓依一个人能短时间操纵的。
这是一个陷阱。
祭雁青后退一步,那些虫子虎视眈眈停在祭雁青面前不足一米。
祭雁青并未多看一眼继续逼近的毒虫。
“是谁让你置我死地。”
卓依浅笑:“是你我都惹不起的人。”
稍散的雾霭,因为突然被阴云遮住的太阳再次有了凝聚之象。
祭雁青有些嘲讽:“卓依,你杀不了我。”
卓依很遗憾地叹了口气,“我的确杀不了你,可您不该有软肋的。”
祭雁青眉心微蹙,未明白卓依那句话的深意,就听见了身后很近的地方传来一道熟悉的呼喊。
“阿青?”
刹那间,毒虫骤然改变了方向,迅速朝沈决的方向爬行而去。
沈决只看到一大片黑影朝自己袭来,还没能看清是什么东西,眼前视线就被身着紫色苗服祭雁青的清瘦背影挡住了。
“阿青,你……”
利刃刺破皮肉的闷响,然后沈决便看见了祭雁青的身形顿了一下。
他身上好闻的药草味飘进沈决鼻腔里。
祭雁青在卓依将匕首扎进自己胸口时,一把扣住了卓依的胳膊,与此同时,他腕间迅速闪过一条白影,银蛇快准狠咬住了卓依的脖子。
卓依闷哼一声捂着脖子,双手骤然卸力倒退摔在地上。
那把匕首的末尾插在祭雁青胸口,鲜血洇深大片他胸口的衣服。
祭雁青本就苍白的脸色更白,他捂着伤口,眉心轻轻拧着。
沈决瞪大双眼,赶紧扶住他,“阿青!”
沈决都傻眼了,卓依拿刀伤了祭雁青。
祭雁青身形开始摇晃,刀上被卓依涂了毒,视线中的沈决变得模糊。
沈决拖住倒下的祭雁青,匕首插在祭雁青胸口,他的伤口还在不停流血。
“阿青,阿青!”
沈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抖着手避开伤口将祭雁青背到背上。
他恨不得跑回寨子,可怕颠到受伤的祭雁青,只能尽量稳着加快脚步。
他的背上一片濡热,那是祭雁青的血。
下山的路并不好走,天越来越阴,乌云越来越多,还有雨点砸在沈决脸上。
感受着身上的祭雁青体温越来越低,沈决一边走一边喊祭雁青:“阿青,阿青别睡。”
他不知道卓依为什么要杀祭雁青,脑子现在只剩下一个念头,带祭雁青回寨子,找人救他。
雨越下越大,脚下的路变得泥泞湿滑,沈决脚下一滑,背着祭雁青生生从一个土坡上滑了下来。
沈决无暇顾及自己,第一反应护住祭雁青。
膝盖狠狠磕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那块石头尖锐锋利,生生划出一道血口子,沈决疼得眼前一黑,他撑着身体爬起来,咬牙背起祭雁青,望着不远处的寨子继续走。
泥跟血糊了沈决满身,雨水打湿他的衣服,整个人狼狈不堪。
终于进了寨子,沈决仿佛看到希望,他被雨水砸的睁不开眼,回头跟祭雁青说:“阿青,我们马上就到了,别睡。”
沈决一进寨子,也不管看到的是谁,一把抓住一个扛着锄头的妇人,“有人受伤了,救人!救人!”
那妇人一看沈决背上背的是祭雁青,脸色一白,锄头也不要了,直接跑走。
沈决喊了好几声,那妇人都置之不理,路上遇到的其他寨民都是如此。
沈决绝望地狂拍一家寨民的门,情绪失控地吼:“他跟你们一样也是这个寨子的人,你们就这么冷血看他死吗?!”
这是沈决第一次情绪失控,这里的人太冷血太自私了,就因为祭雁青不是纯正血统,个个退避三舍。
没人主持祭司节日的时候就想到祭雁青了,沈决替祭雁青感到不值!
还有谁能救祭雁青,还有谁能听懂汉话??
沈决忽然想到卓然,这个时间她就要被捆起来驱逐出寨子了。
对,还有长老家。
他把祭雁青小心放在廊檐,顶着大雨和一身的伤狂奔长老家。
卓然正在被人用绳子捆,沈决跌跌撞撞扑过来,撞开捆卓然的人,用着最后的理智拽着她跑:“你姐姐要杀祭雁青,朱志文的死很有可能有别的原因,跟我去救人,祭雁青一定是看见了什么。”
卓然一开始剧烈挣扎,她本就对沈决没什么好感,但一听她阿姐要杀祭雁青,整个人都愣住了。“你!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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