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f(x)在(2,8)上递增。”陈以良说,“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梁肆说。
陈以良看着对方略红的耳尖,眼里沉着的光微微动了一下。
他的嘴角蠕动了一下,最终还是没说话,拎着水瓶转身走出了教室,应该是去打水去了。
梁肆等他走了之后,坐在位置上,搓了搓发烫的耳朵。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第18章 夜谈
梁肆猛然发现,对于陈以良给他的印象,在他没注意到的那些瞬间已然好转。
陈以良看上去对什么都漠不关心,行事低调、说话刻薄,大部分人对他的第一印象就是难以相处。
但在那些私密的时刻,在他眼里的光探进梁肆眼底的时刻,在每一个他不经意地、刻薄地关心的时刻……
在那些不被人打扰的、他们共处的时刻,梁肆窥探到了他冷寂但柔软的内心。即使他们一言不发,但好像都能够福至心灵地明白对方的心思。
梁肆居然会觉得陈以良是心软的。
即使那颗心的表面包了一层冷若冰霜的硬壳,但这只让他更加心痒。
陈以良看着他偏过头无奈失笑的画面,就如同一片羽毛轻柔地扫过他的心脏,就好像……
他是特别的。
“在想什么?”
一道沉闷的声音从头顶响起,刚才回忆里的主角正垂眸看着他,目光沉沉。
梁肆的心率猛然加快,耳膜里擂鼓般的跳动声让人几乎无法忽视。他看着陈以良,有些遮掩般地舔了舔略干的唇缝,干笑一声,低声说:“啊,没什么。”
说完,他朝对方轻挑了下眉梢,说:“我去看成绩,让让?”
陈以良沉默地看着他约莫两三秒,然后侧身让开了。
梁肆用手攥着校服上衣的袖口,心如擂鼓,起身离开。
陈以良略微探出的手停滞在半空,像是挣扎了片刻般颤了一下,最后还是顿了顿,收回去了。
“哟,可以啊你,到班上第24了。”孙烨盯着老杨桌子上的成绩排名,猛地拍了一下梁肆的肩,“你小子不赖嘛。”
梁肆不太真诚地扯了扯嘴角,心说还真是祸不单行。
他想过自己会跟不上班,也预料到成绩不会太好,但这么低的排名还是让他有些郁闷和耿耿于怀。
唯一称得上好的消息就是他的数学进步很明显,但大概就是因为近段时间花在数学上的时间太多,他的其他科目都有所下滑,而且历史掉得最多。
梁肆长叹了口气,心里像被一团棉花堵住了一样憋屈。
老杨看着人挤人的办公室,周围的学生一个两个跟鸡见了米似的往桌子上凑,忍不住摆了摆手赶他们。
“去去去,都回教室上课去。”老杨把白纸一抽,说,“刚打预备铃没一个人听见啊?”
几个学生嬉皮笑脸地说:“老杨,再看一眼!”
老杨很有原则地按着成绩单,说:“下节课间再来。”
学生们不情不愿地离开了办公室,走之前还小声议论着:“跟藏宝贝一样。”
梁肆跟着回到了班上,刚一坐下,就听见一句问话。
“后天校运会你们知道吗?”
邱泽转过头,朝他和陈以良眨了眨眼。
梁肆哭笑不得地说:“你怎么消息这么灵通啊?”
邱泽摆了摆手,说:“那肯定,音乐社社长总该有点人脉吧?”
“估计今天老杨要找人参加迎面接力了,你们报不报名?”
“不知道,看情况吧。”梁肆说完,转头看着陈以良,抬了抬下巴,“你呢?”
陈以良正低着头在抽屉里找历史书,闻言动作一顿,然后说:“不去。”
孙烨听了瞬间目光如炬地看着他,说:“你又要拿你那宝贝相机来啊?”
陈以良没说话,抬起眼皮看着他,看得他犯怵。
孙烨三指并拢,抵在唇前,示意自己不说话了。
梁肆却听得越来越好奇,转头凑到了陈以良的旁边,趴在他的桌子上仰头看着他,低声问:“什么相机?”
陈以良好笑般地垂眸看着他,手抵住了他的额头,不轻不重地推了一下,“回去。”
孙烨隐隐约约听到了梁肆的疑惑,转过头说,“啊,他去年拿着相机拍照呢。”
“拍照?”梁肆更加来劲了,转头看着陈以良,“你还会这个?”
“玩过几年。”陈以良说完,敲了敲梁肆的桌子,“上课了。”
梁肆只好悻悻然地转过头去,心说这家伙怎么什么都会。
——
“546,梁肆我真不知道你怎么考出来的!你这……”
梁肆靠在墙角,心不在焉地听着电话那头梁苑怒不可遏的声音,心中的疲惫再次升了一级。
“我辛辛苦苦找上级转到芜城来工作,就是为了你能上一中,你现在这个成绩对得起谁?你长大准备啃老吗?我看你也别念书了,四百多能考得上什么大学!”
“我总分……比上次高。”
梁肆还想解释,结果被对面的梁苑打断了。
“我不管你比上次高还是低,我只要看到最后的成绩!”
梁肆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梁苑只怕是连他上次考了多少都不知道。
听着电话里挂断的忙音,梁肆盯着前方的空地发呆,出神地在想些什么。
以前梁苑骂他骂得多,他以为自己麻木了,不在意了,但到头来还是会难过。烦闷郁结就如同缠绕着他心脏的蛛丝,一点一点捆缚着他,让他有些胸闷气短。
人们大部分时候明白那些大道理,但还是会想:我是不是真的做不到?
那种挫败感会一直缠绕着他们的内心,也许在某些时刻会被遮掩住,但名为自卑的情绪依然存在于他们心底,在那些被打击的时刻,它们将奔涌而出。
梁肆的心脏现在就如同被它们填充了一样满胀郁结,有些喘不过气来。
“梁肆。”
他听见有人这样喊他,于是抬起头来,看见了陈以良微蹙着眉头,同样在专注地看着他。
梁肆的心脏倏地一跳,接着不受控制地变快了起来。
陈以良走过去,靠在他旁边,低声问:“怎么了?”
梁肆不知怎么,本来没打算说,却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陈以良,你觉得我们能考上什么大学?”
陈以良沉默了片刻,低头看着他的眼睛,眼里微沉的光几乎全要落到他的眼底。
过了不知多久,他缓缓地开口,声音在夜晚的萧瑟中显得有些低沉。
“所有。”
第19章 秘密
陈以良看他一下午都有些心不在焉的,于是问:“怎么了?”
梁肆听他这么问,脑子回想起来梁苑骂他的的那几句话,心里压着烦躁,想说又觉得有些矫情。
“没多大事,就是跟我家里人吵了两句。”梁肆说完,叹了口气,“我本来不在乎这些的。”
他年纪还小的时候就活得跟留守儿童差不多,跟着奶奶长大,除了节假日,十六岁之前都没见过几回父母。
他小的时候因为这个老被同龄的小朋友欺负,于是他就问啊,问奶奶:“我的爸爸妈妈在哪里?”
“爸爸妈妈啊,出去摘星星喽!”
奶奶扇着扇子笑眯眯地回话,梁肆也就信了,但却没有看见奶奶眼底一闪而过的无奈和悄声地叹息。
后来他才知道,梁苑和余敏没有去摘星星,只是在英国定居了。
梁肆想到这,忍不住笑了。
摘星星还分地域呢?
“和父母吗?”
“对,但其实我和我爸妈相处时间都不长,感觉和陌生人差不多。”梁肆说,“之前我连他们名字都念不顺。”
“工作很忙吗?”
陈以良问这句话时身子靠着墙,整个人看起来很放松,和平常的他有些不一样。
梁肆又笑了一声,说:“不算吧,跑到国外去了。”
“我真不明白。”梁肆有些郁闷地说,“他们要逍遥就逍遥一辈子好了,干嘛回来捡我这个便宜儿子。”
说完,他又叹了口气,说:“可能我真的烂透——”
“不烂。”
陈以良突然出声打断他。
梁肆挑起眉梢,本想开个玩笑掩盖过去,结果看见对方异常认真的神情。
陈以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说:“我说真的。”
他突然说不出话来,下意识地舔了舔略微干裂的嘴唇,心跳再一次飙升,耳膜被心脏的跳动声不断敲击着。
这人又来了。
梁肆看着他,脸上笑得有点假,说:“我比你想的还要混,陈总。”
陈以良被他这称呼整得眼皮一跳。
“我初中有一年的时候抽烟、打架、烫头,社会青年干的事情没一件不沾。”梁肆低声说,“你之前看到过我锁骨上疤了吧?那是我初中跟外校的人斗殴留下来的。”
“我做这些……没人逼我。”他像是把自己的心剖开一半,把自己的经历说完,“你现在还觉得我不是个烂人吗?”
陈以良沉默了一会,然后再次低声开口:“不。”
梁肆顿时哑口无言,心脏像是浸泡在水中一样满溢。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陈以良就已经拉开了阳台的玻璃门,扶着门框低声留了句话。
“去休息吧。该睡觉了,梁肆。”
——
一中的秋季校运会开幕式在操场上,节目都是高一准备,高二坐在台子上看着。
陈以良说要拍照就真的带了个摄像机来,看样子应该还是加能的相机,一台就要大几万。
梁肆没多少项目,就只有迎面接力和跳高。
陈以良低头摆弄相机的时候,正好是梁肆跳高的项目。
他压着大腿做拉伸运动,单手扯着校服拉链,“滋拉”一声把校服拉开,脱下来放在了操场旁边的足球网架上面。
陈以良扶着三脚架上的相机,取景框在几个人之间来回移动。
孙烨正在跑1000米,整个人面红耳赤,看得出来跑得很努力,就是效果不明显——被倒数第二甩了半个圈。
旁边的邱泽手里握着个铅球,林玉在附近激动地给她加油打气,看上去兴奋极了。
陈以良按下按键,把这些瞬间保留了下来。
他动作顿了顿,取景框再次挪动。
这次拍到的是跳高的垫子,再往上就是一根吊了1.5m高的杆,梁肆懒懒散散地往那一站,没什么耐心地排着队。
陈以良笑了一声。
到梁肆的时候,他一脸解脱地叹了口气,起身助跑,然后起跳。他的身体在空中滞留的时刻,陈以良正好按下快门。
“厉害啊,梁肆。”陈以良翻着刚才抓拍到的照片,在心底说道。
他早就发现对方有些运动天赋,平常也爱锻炼,这种表现本应该在意料之中。
但陈以良依然会因为这个而加快心率。
梁肆跳完高,用擦着汗往看台这边走,朝陈以良笑着招了招手。
“有水没?”梁肆搂着他的肩膀,说话时热气都带到了陈以良身上。
陈以良看着趴在他肩头的人,欲言又止,最后无奈地找老杨问了瓶水,递给梁肆。
梁肆接过去,笑开了眼,拿着水朝他晃了晃,说:“谢了。”
——
晚自习下课铃声慢慢悠悠地响起,陈以良依旧拽不拉叽地背着包走了,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梁肆觉得无聊,磨磨蹭蹭地在教室里写了个把小时题,最后跟着同学们一起出的教室门。
“欸,你跳高好像是第一!”孙烨走之前和他说。
梁肆双眼一亮,问:“真的假的?”
孙烨摸了摸鼻子,说:“骗你干嘛。你跳了1.68m呢,林玉去学生会统计数据的时候看见了,应该没有比你更高的,平常能到1.5m的都不多吧?”
说完,他佩服地说:“兄弟,牛逼。”
梁肆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孙烨看了一眼空空荡荡的教室,说:“我先走了啊,你记得关灯。”
梁肆又坐在位置上把没写完的最后一道错题给写完,然后走到班门口拉了电闸。
他慢慢悠悠地走在路上,周围种的桂花树都在这个时候开花了,在静谧的夜晚平添一股幽香,特别好闻。
梁肆单肩背着包,刷卡开门进了小区,刚要拐进巷口时却听到有人在吵架。
那是一个女人,喊的时候声音很尖利,这么晚了也不见收敛声色,那架势怕是要搞得周围邻居不得安生。
梁肆迟疑了一阵,走得近了些就听清了对方在骂什么。
“我上个星期不是跟你说了吗?”女人高声问。
对面的人不知道回了什么话,那个女人的反应突然应激了起来,歇斯底里地喊道,“你这么念着你爹,你怎么不去陪他?”
说完,她冷笑了一声,抬手抽了对方一巴掌。
梁肆在角落里听见了女人愤声喊那位少年的名字,心突然一紧。
“陈以良,我真是白养你了。”
第20章 喜欢
陈以良站在有些昏黄的灯光下,旁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女人不知道一直狠声咒骂着什么,声音时高时低,听得他有些麻木。
他有些出神地盯着一旁的路灯杆。
过了一会,等女人终于安静了下来后,他低声问:“他留的东西……你放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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