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杨敲了敲他的课桌,然后又用下巴指了一下一直埋着头写数学的陈以良。
“陈以良,过来一下。”
陈以良闻言抬起头,看上去还是那副不太好惹的冷脸。他起身,然后在梁肆课桌上敲了一下。
“让让。”
梁肆突然就觉得有些微妙的不爽,连带着他挪桌子的动静都变得响了很多。
陈以良瞥了他一眼,直接侧过身出去了。
第5章 问题
杨辉看着面前少言寡语的少年,手指在放着花名册的桌子上点了好几下,然后语重心长地说:“陈以良,你知道你这次语文考了多少分吗?不说月考,就说周考,一百分的卷子考四十多分,你是班上最后一名!”
陈以良脸上的表情依然非常平淡,并没有想要说话的意思。
老杨盯着他那张油盐不进的脸,气不打一处来,憋了半天说不出一句重话,最后还是叹了口气。
“还有你那个政治也是。”杨辉说,“数学英语考这么好,结果文科这么差——你当初为什么不干脆去理科班?”
陈以良语气平静地说:“我物化更差。”
“我看你高一的时候物理不是还拿过年级前十吗?怎么……”杨辉摇了摇头,然后说,“唉,算了,回去叫你那个同桌过来——你们俩一起过来。”
陈以良出了办公室,转头就看见梁肆一脸暴躁地用笔在英语三千五的那本词典上不停地戳来戳去,并且附上了一系列小声的诅咒。
“傻逼词典,小心我把你撕了。”
“……”陈以良有些好笑地走到窗边,伸手在自己的桌子上敲了一下。梁肆被这一声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朝他这边看过来。
“杨辉叫你去办公室。”
陈以良的唇角好似有些天然下垂,说话时就这么冷淡地垂着眼皮俯视着他,好像有什么天大的担子要落在身上一样,让他变得老气横秋的,每天都很不高兴的样子。
他的语气听得梁肆莫名有些烦躁。梁肆盯着他的脸,和他对峙了两三秒,最后认命般地推开后门走了出来。
他们两个一前一后的走着,看上去就像一对闹了矛盾的兄弟,谁也不想搭理对方。
老杨就在办公室等着,看到他们进来之后,起身过去把门关上了,眼睛笑眯眯地盯着自己的两个学生。
梁肆困惑地盯着他的动作,随着“啪”地一声的关门声,他听见老杨问他:“梁肆啊,你有没有觉得自己有些偏科?”
杨辉语重心长的语气听得梁肆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梁肆迎着老杨慈祥的眼神,硬着头皮说:“……有点吧。”
“你这可不只是有点。”老杨看着桌子上的花名册,叹了口气,“数学周考考出来二十多分,你告诉我你是认真写的吗?”
梁肆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眼睛不敢看着老杨,只好偏过头盯着一旁的空气,然后说:“是。”
“你这数学成绩完全匹配不上你的政治成绩啊,一个顺数第二一个倒数第二。”老杨又叹了口气,“不如这样吧,你政治好,陈以良数学好,你们两个呢,在学习上互相多帮衬一下,好吧?赵主任那边和我也是一个意思。”
不好。
梁肆面上乖巧地点了点头,但实际上根本就没这个打算——他估计陈以良也是一个想法。
老杨又转过头看着刚刚一直没说话的陈以良,说:“你小子也是!赵主任说要你把梁肆的政治笔记完完整整地抄一遍,他下个星期要检查,听见了吗?”
“……嗯。”
当然,这番话对于梁肆来说,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听听就过去了。
——
周六下午放学前最后一节仍然是数学课。
但出乎意料,老杨这次没有摊开教材讲题目,说是要和下周五的班会课对调。
“我们什么时候有班会课了?”
梁肆看到孙烨的同桌低头,转过去小声地和孙烨聊着天——这两天他对班上的人有了一些最初步的认识。
比如坐他前面的,孙烨的同桌,名叫尚群昱,人送外号“少爷”——这外号取得非常草率,据说是因为他有一次穿了套西服来上课,因为衣服没干,自此之后就有了这个外号。
“今天啊,主要分析一下我们这次班上的成绩……”老杨手撑着讲台,一脸严肃地在讲台上滔滔不绝地说着。
周围的同学们对老杨这番话无动于衷,都在低头写作业,陈以良直接趴下去睡着了。
孙烨朝尚群翌耸了耸肩,分神转过身来对梁肆说:“你上次的政治思维导图写完了没?借我瞅一眼呗。”
梁肆从课桌里抽了本白色的笔记本出来,结果在递的时候没拿稳,一不小心就砸到了旁边的人的桌子上,“啪”地一声,响亮极了。
完蛋。
梁肆看着对方趴在桌子上的身形微微动了一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得,又被酷哥在心里记上一笔了。
陈以良被他们的动作搞醒了,起身的时候眉心微微皱着,看上去心情很糟糕。他看着还停留在上方的梁肆的手,表情冷若冰霜地瞥了他一眼。
梁肆有些尴尬地朝他笑了一下,刚想说话:“我……”
孙烨先是茫然地张了张嘴巴,接着很快反应了过来,连忙抽走了那个本子,然后说:“对不住,我俩传东西呢,你接着睡。”
“……不用。”陈以良烦躁地揉着眉心,低声说。
孙烨随口问了一句:“你这几天晚上都在干什么啊?这么困。”
梁肆想起来这几天晚上陈以良那间空空荡荡的卧室——他基本上晚上很晚才回来,虽然关门的声音很轻,但是梁肆从小就对关门声很熟悉,所以总能在临睡前听到陈以良掩门回房间的声音。
每次他都怀疑陈以良私底下是什么恶霸小混混,晚上打流白天上学。听到孙烨这么问,他忍不住也有些好奇对方晚上到底在干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刚起床的缘故,陈以良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哑,比平常更加沉闷一些。
“给齐哥帮了点忙。”
齐哥?这名字喊得挺江湖,不会真是什么小混混头目吧?
梁肆一边听,一边暗自想着,手上的笔心不在焉地在草稿纸上划来划去。
孙烨应该是认识那个“齐哥”,一脸明了地说:“齐哥最近事挺多啊。”
“嗯。”陈以良说完,从桌洞里掏出试卷,埋头开始写题目了。
老杨突然在这个时候敲了敲讲台,大家都抬起头看着他。
“行了,都别写了。”老杨清了清嗓子,说,“最后还有一件事情,我们班上的班委是不是都还没选啊?”
“选了班长,老师。”有人说。
“那把剩下的选一下。”老杨说,“你们谁第一个来?”
经过陆陆续续的竞选和投票,各个职位都被选出来了。坐在梁肆左前方的林玉当了学习委员,孙烨觉得自己当不好所以没参加。
至于林玉的同桌邱泽,当老杨问她想不想当时,她招了招手,然后坏笑着朝梁肆看了一眼,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这种重要的职位就交给更加适合它的人——梁肆同学来不来试试?”
“……啊?”
周围一圈的目光瞬间转了过来,梁肆有些僵硬地看着邱泽朝他挤眉弄眼,面上讪笑着拒绝,内心已经悄悄给邱泽记上了一笔——
这仇哪天一定要报回来。
邱泽则不以为然地看着他因为尴尬变得有些微红的耳廓,转过头跟林玉说:“他真的太有意思了哈哈哈哈。”
林玉笑着轻轻地捏了一下她的脸,然后说:“你也太缺德了。”
——
台灯微白的光打在了洁净的白纸上,梁肆已经对着上面的圆锥曲线啃了半个多小时了,还是没找到方法。
他叹了口气,拿着手机,试图借助网络的神秘力量解开——
“过程略……”梁肆有些语塞地看着手机上那句话,小声地嘀咕:“就一个选项有什么用。不行,今天晚上搞不出来我会难受死。”
他在手机上戳了戳刘宇的qq,对方秒回了个问号。
【。:来感受一下一中的题目?】
【LY:啥玩意,发来看看。】
【。:[图片]】
【。:你会写吗】
过了大概几分钟,刘宇给他发了一串省略号。
【LY:不是,谁给你这种错觉的?】
【LY:梁肆,你真不容易。】
梁肆盯着“不容易”三个字,无奈地叹了口气。
“陈以良数学挺好的。”
他的脑海里突然响起老杨的声音。
梁肆想起这个名字的时候瞬间清醒了,用力地摇了摇头,试图遏制找陈以良问题的冲动。
此时此刻他的脑子里涌现出了两种想法,就像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叽叽喳喳地说“不去这道题今天晚上都睡不着了”,另一个则极力劝他“你为什么非要给自己找不痛快?”
在他多次挣扎过后,叽叽喳喳的那个赢了。
面子没有数学重要。
他犹豫着翻出来上次余敏推给他的那个纯黑色头像的微信联系人,发了条申请过去。
过了不久,陈以良通过了他的申请。
他的名字挺特别,是个特殊字符的空格键,非常符合他的人设。
【:?】
梁肆盯着那个欠打的问号,瞬间没有了交流的欲望。
他咬牙看着那个问号,勉勉强强压下了心中强烈的不爽,手指反反复复地在手机上打了半天字,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憋出来。
日,不问了。
梁肆有些烦躁地把扣在了桌面上,开始用笔对着桌子上的试卷戳来戳去。
戳了半天,他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认命地拎着试卷,敲响了隔壁房间的门。
陈以良像是早就知道他会来,脸上的神情并没有多意外,反而一如既往的冷淡和不耐烦。他的手搭在了门把上,门拉开了一半,像是不想让人看到他的房间一样。
“什么事。”陈以良开口问。
梁肆深吸了口气,然后拎了拎手上的卷子,试图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
“你写了数学作业吗?”
陈以良像是瞬间明白了他在纠结什么,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丢下了一句“等着”,然后就把门关上了。
“……”梁肆顿口无言地盯着面前紧闭的门,拳头硬了。
过了几分钟,他听到手机上“叮”的消息提醒声。
【:[图片]】
在那之候,梁肆开始频繁地敲开那扇门,找陈以良问数学题目,只不过陈以良一般很少讲,只会把过程写给他。再到后来陈以良干脆直接到他房间写题,梁肆不懂的东西转头就能问他。
这种方法唯一不好的地方是,陈以良写题目喜欢跳步骤,梁肆经常看不懂他在写什么。
“你这垂直怎么证的?”梁肆用笔抵着纸上的正方体,凑过头去问。
“交点。”陈以良接过他那只笔,在上面点了一下。
梁肆“?什么?”
“……看这里。”陈以良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从抽屉里找出了数学教材,指着上面的例题说,“AB垂直于这两条交线,就跟这个平面垂直——放在这个题目里面也是一样。”
梁肆盯着题目看了两三秒,低头又证了一遍,然后又卡住了。
陈以良垂眸盯着他的证明过程看了几分钟,然后说:“你数学基础太薄弱了,要先从高一补起。”
“……我知道了。”梁肆长叹了一口气,认命地拿出高一的教辅和教材,低头边划记,边对着例题算了起来。
他们两就这么各写各的,亮着昏黄灯光的房间里偶尔能听见梁肆低声问题的声音,又或者是陈以良的笔沙沙划过纸面的声音。
梁肆面前摊着写得密密麻麻的试卷,站起来抻了下腰,困意十足地打了个哈欠。
他转过头,看见陈以良还靠在墙边写,忍不住伸头瞥了一眼他在写什么——那上面是一行行杂乱的字,被一个一个不停地划掉,还有一些没有被划掉的,下面接了好几个凌乱的句子,全部都是政治的知识点。
陈以良看见他的眼神,抬头低声问:“嗯?”
梁肆瞅着那一版笔记,瞬间明白了对方在干什么——
陈以良写得那堆跟杂草一样乱的东西,其实就是每一课的结构和框架,还有一些零碎的、常考的知识点,被分门别类地归类到了四本必修教材中间。
梁肆自己也经常这么写,所以一看就明白了。
他发现这人并不是不知道怎么学,用起功来也是真的狠,估计要么就是高一根本不打算学文,所以没怎么好好学。
毕竟梁肆就是数学课真的没听过几节,完全知道对方这种情况是怎么造成的。
“没什么。”梁肆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到了数学书上,对着练习册开始剪错题。
过了没多久,陈以良应该是已经写得差不多了,于是合上了那个本子,拎着几张零零散散的卷子离开了。
梁肆看了一眼他房间已经熄灭的灯,低头在陈以良的微信对话框上打了一行“谢谢”。
第6章 河流
夏天的闷热蔓延在空气中,热意难以消磨地侵蚀着来来往往的、暴露在阳光下的人们。现下正是周日的时候,因为外面的太阳太烈,许多人也都闷在家里不出来。
梁肆从学校赶回出租屋时一样被热得不行。他出校门的时候在路边的小卖部顺路买了根巧克力棒冰,手上缠着耳机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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