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遣静静看着陆萤,眉头微蹙,嘴角上扬,情绪难辨。
这就看对眼了?江熙把耳朵贴到萧遣胸膛处,要听听有没有小鹿乱撞的声音!
萧遣:“吃好了吗?”
陆萤点头。
“启程,赶在太阳落山前找到客栈住下。”萧遣吩咐完冷安,对陆萤道,“你与我同骑一匹马。”
陆萤:“谢殿下。”
冷安骑马走在前头带路,眼睛时不时往后瞟,手上紧握着刀保持警惕。
江熙反坐在冷安身后的马背上,气鼓鼓地瞪着萧遣跟陆萤一路欣赏风光。
陆萤忽然搂紧了萧遣的腰:“殿下,天暗下来了,我感觉阴森森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盯着我们,我害怕。”
萧遣:“入夜会有猛兽出没,不怕,有我在。”
江熙:……
在他们目光都不到的角落,江熙目睹陆萤贪婪地嗅着萧遣的后颈,眼里透出狡黠的光,正像夜间出没的猛兽。
难怪他对陆萤第一眼的感观就不妙。
荒郊野岭处,美人落溪旁,偏让你捡到,必然有蹊跷。鬼怪志异开头都是这么写的。
江熙心道:我保证你下一幕就要倒霉!
第155章 尘封旧事(8)
然而下一幕并没有什么倒霉事发生。
三人入了城,夜市车水马龙,熙熙攘攘。萧遣在一间衣铺前驻足,看了看里边挑选衣裳的夫妻愣了会神,然后牵陆萤进去。
“挑几件喜欢的衣裳吧,还有鞋。”
陆萤羞涩地随手拿了两件,道:“好了。”
萧遣余光一直瞟着旁边的夫妻,看那位丈夫点评妻子试穿,对陆萤道:“你换上让我看看。”
陆萤迟疑:“啊?”
萧遣:“试试才知道合不合适。”
“好……”陆萤转去试衣间,然后扭扭捏捏出来。
萧遣目光在陆萤身上扫了一遍,思考了一会,又扫一遍,然后亲自从架子上取下几件衣裳,递给陆萤:“人靠衣装,马虎不得。这几件衬你,再去试试。”
江熙交叉着双手站在萧遣身旁,翻白眼道:“是呐,人靠衣装,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埋汰成个什么样,还操心别人穿得马不马虎。”
不是他说酸话,萧遣一身满是污垢的破烂僧衣,乞丐见了都要分半个馒头。好吧,他就是酸了。
陆萤再次从试衣间出来时,令人眼前一亮!钴蓝绸缎织银线,似夜幕星河,将陆萤衬得颀长又干练,矜贵又脱俗,连空气都漫着盛夏仲夜净透的气息。
萧遣的审美简直是个谜,说他没眼光吧,给人挑衣裳极出彩,说他有眼光吧,又常常给自己整出匪夷所思的邪门穿搭。
江熙看呆了好一会,回头一看,萧遣已经恍惚。
“喂?”江熙急急拍打萧遣的脸,“看什么呀,快醒醒!”
陆萤紧张道:“不合适吗?”连忙转身,“我去换下。”
萧遣:“好看,穿着吧。”然后吩咐店家把选中的几件衣裳送到客栈去,便牵着陆萤游逛市集,完全不像相识不到半日的陌生人。
见萧遣这般亲和,陆萤大大方方谈笑起来。
冷安默默跟在后边,身上蒸出一层怨气。
萧遣在一果摊前蹲下,挑了一个果子递给陆萤:“尝尝。”
陆萤看了一眼:“这个皱巴巴的,是坏了吧。”然后挑了一个圆润光亮的给萧遣,“这个新鲜,还香腻腻的,殿下吃这个吧。”
江熙心道:要完。
陆萤要完,他弄错了一个阙州人绝不会弄错的常识。
果然萧遣只是垂眸,笑而不语。
摊主热情解释:“这叫沙果,有两个品种,一种叫靓沙,长得匀称又香气浓郁,可吃起来又酸又涩,一般都用来做佐料,一种叫丑沙,长得麻麻赖赖,可吃起来甘甜可口,是阙州兰渠的特产哩。你是南方来的吧,他给你的这个包甜!”
冷安及时补了一刀:“你不是兰渠本地人吗?”
陆萤尴尬道:“从无务农,所以不知。”
在兰渠县,家家户户的庭院都种有沙果,其根茎做药材,其木杆做家具,其果核做首饰,即便从小足不出户,也多多少少见过。陆萤每多说一句,破绽就暴露得越多。
萧遣给陆萤找补道:“我出京城前,也是稻麦不分。”
陆萤腼腆笑了笑,好不天真烂漫。
幻境像梦境一般,情境闪过一场又一场。
萧遣给陆萤熬粥;
萧遣手把手教陆萤雕刻;
萧遣为陆萤修剪指甲;
萧遣给病了的陆萤喂药,待陆萤昏睡后,萧遣在床边一坐便是半日,时而为陆萤盖好被褥,时而轻抚陆萤发烫的额头,时而用剪子一根一根修理陆萤分叉的发尾……
江熙目瞪口呆,天知道萧遣殷勤的模样有多反常,种种万分珍视的举动绝不是无爱之举,似动了真情,而看着看着,江熙从不是滋味变得莫名疼惜。
冷安趁萧遣不在的时候,冲陆萤放了几句狠话,跟当初教训他的时候一样难听。回头陆萤病更重了,委屈巴巴地向萧遣告了小状。
萧遣将冷安一顿训斥:“见他如见我,你要尊重些。”
冷安:“他有猫腻,殿下不可不防!”
萧遣:“我眼睛没瞎。”
冷安无话可说,再不靠近俩人,远远地杵着。
一个月过去,陆萤除了在背后露出一些小精明和时不时阴阳冷安两回,倒没做出破格的事,而陆萤看萧遣时,那种倾慕、崇拜的眼神也盖不是假的。
或许陆萤接近萧遣确有心机,但未必揣着恶意。
一日夜晚,萧遣在浴池沐浴,陆萤捧着一盘果子挑衅地从冷安眼底飘过,轻轻推门而入,而后将门掩实。冷安上前一步想要阻止,却怕恼了萧遣而收手,最后潜伏到另一面墙的窗下窥视。
冷安向来耻于偷偷摸摸,但陆萤的危险性实在太大,又萧遣百般偏袒,他不得不“小人”。
屋子里,陆萤放下果盘,道一句:“我来服侍殿下沐浴。”
这过界了!浴室是萧遣的禁区,十岁过后太后都不得踏近半步。
萧遣原是闭目养神,闻声睁开眼睛,没有任何不适的表情。陆萤得到默许,大了胆子,宽衣解带,赤条条下了池子,靠近萧遣。
江熙莫名紧张,握紧了拳。
萧遣浸湿了一张丝巾,温声道:“你坐好,不要动。”
陆萤错愕地坐下,萧遣眸里尽是柔情,为陆萤擦洗脸庞,像擦拭一尊古董瓷瓶小心翼翼,而后擦洗身子。
熏香漫屋,白汽飘绕,灯火摇曳,暧昧不明,两个血气方刚的男子接下来发生什么都不奇怪。
陆萤主动把手搭上萧遣的胸膛上,痴情道:“殿下救了我,我便是殿下的人。”
萧遣握住陆萤的一只手,沉默无言。
陆萤:“我知道殿下爱惜我,殿下会一直爱惜下去吗?”
“当然。”萧遣说时游到了一边,披了浴巾上岸。
陆萤起身去追,一个脚滑便溺入水中。
在江熙的视角,这一出刻意至极!
萧遣不得不重新下池,将陆萤扶起来。陆萤顺势倒进萧遣怀里,抱住,急急落了一个吻在萧遣的下巴,乞求道:“我想要殿下。”
“你冷静些,我是出家人。”萧遣冷若一座冰山。
陆萤察觉到了什么,眼尾流露出一分勾人的笑意,单腿肆意地缠上萧遣的腰身,像条白蛇一般,轻车熟路地扭动身体,朝萧遣耳垂又轻咬一口。“可殿下的心跳得好快。”
江熙脑子烫了一片,收了目光。他无法形容这种冲击感,一个长得几乎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与心上人你侬我侬……
我到底在躲什么!江熙心道,扇了自己一个耳光。不管萧遣能否感应到,他该拦住萧遣与陆萤继续下去。他唤了两声,又反应过来,这时的他已经作古多年,萧遣遇上一个新欢,从悲苦中脱离,又有何不可?
江熙愣住。
“我不喜欢这样。”萧遣平静地强调道。
“是吗?”陆萤沉迷地嗅着萧遣身上的气息,对萧遣的警告视而不见,这种迷一般的自信不知是因为久处风尘阅人无数从而对人性十拿九稳,还是源自其他,陆萤身上已没有半分对强权者的敬畏,但仍是一副弱小无辜的模样,即使此时此刻勾引献媚,眉宇中还是透着一股不知世事的澄澈,像个清纯的魅魔。
陆萤太懂男人了。江熙不禁面红耳赤。
萧遣额角冒出细汗,撑开陆萤,命令道:“别闹了,赶紧回房歇息。”
陆萤双腿钳着萧遣,极露骨地道:“殿下的下半身可不是这个意思。”
萧遣僵住,陆萤再次拥了上去,吻落在萧遣的肩头,慢慢向下,越发放肆。萧遣仰头看着天面,疲惫合眼。
江熙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下意识丢开了《遣行遣珍惜》,幻境消失,视线回到小屋,四下静悄悄的,一盏油灯默默燃烧。
江熙懊恼地躺下,缩进被子去。恼是一种非常简单的情绪,平时他不消一刻就能化解,可眼下的恼连个宣泄口都没有,像包裹着他的挥之不散的雾霾,闷得难受。
即便萧遣确实那样了又如何呢,孤家寡人大男人一个……
江熙辗转反侧,挠着被子踹着床围。
咚咚——
两下轻轻地敲门声传来,而后是萧遣道歉的声音:“予芒睡了吗?”
“没有!”江熙本能地回应,声音里夹着不满,当意识到自己陷入了兵荒马乱,立马压住情绪温和道,“有什么事吗?”
门外安静了几秒,道:“我可以进来吗?”
江熙调整了神情,下床前去开门:“夜深了,怎还白白地跑来。快进屋,别着凉了。”
萧遣连忙解释:“上午那会子我原在想事情,绝不是有心忽视你的话。关于圣君要娶你的事,我是该与你细细商量。”
“我没有生气,殿下不要胡思乱想,睡下吧。”此刻换成江熙心不在焉,满脑子是陆萤,哪还思萧遣说什么,一边随口应付,一边将萧遣推向床,往被子里塞,一副无心搭理的模样。
这下误会更深了。
萧遣急道:“予芒我错了,请你不要这样。”
江熙:“我没这样。”
萧遣:“你有。”
江熙:“我有哪样?”
萧遣:“就这样。”
江熙:“这样是什么样。”
萧遣:“你生气了。”
江熙:“我没有。”
车轱辘的话来回轮了几遭。
萧遣眸色沉了下去:“予芒……”
江熙:“怎么了?”
萧遣扶住江熙的双肩,凝视他的双眼:“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江熙:“我没有在想什么。”
萧遣:“你这样我会心慌。”
“心慌”两字终于把江熙的专注力引回萧遣身上,他认真道:“子归误会了,真没有什么,都四更天了,早些睡下吧,明日你还要不要早起进宫处事了?”
萧遣:“不去了。”
江熙:“为何?”
萧遣:“你心神不宁,我想陪你。”
第156章 尘封旧事(9)
“胡闹。”江熙无奈笑了一声,心绪开解了好些。他不是傻子,自然能知晓萧遣在自己身上的用心与别人不同,若无睹,若善忘,若质疑,那真真是矫情。
“你要是怠慢了正事,我又要挨骂了。”
萧遣理了理江熙乱糟糟的头发道:“还说没事,可不是又踹被子了。”
果然一点瞒不住。江熙双手捂脸,乖乖钻进被子偎进萧遣怀中,自觉理亏而低声道:“我想你挺喜欢陆萤……”
萧遣轻轻呼了口气:“傻子。”低头深情在江熙眉心一吻,了当道,“我没有喜欢他。关于他我只记了寥寥几笔,我想亲口详细说给你听的,你偏要自个看,果然想歪了吧。”
“我没有!我怎么可能想歪了。”江熙辩道,“你才想歪。我的意思是……是你对他挺好、挺亲和的,我是说那种与人为善的喜欢。”越辩越不清了,倒似把醋坛子摆了出来,把自己给整羞恼了。“我不说了。”
萧遣:“怎么见得我对他好,可是冷安与你说了什么?”
“冷安没有!你不要去责问他。哎……”江熙翻身埋头在枕头里,再不吱声。
“予芒。”萧遣摇了摇他。
江熙:“我没生气,只是觉得今天特别不会说话,我睡了。”
萧遣下床吹了灯,把江熙翻成侧躺。“趴着睡觉不好。”然后躺下,从后搂住江熙。“我打小心胸狭隘,自始至终只心悦予芒一人。予芒若因此不能心安,我便天天说给予芒听。睡吧。”
他早前怎么说来着,有些话虽然腻歪,但养心!萧遣一句话,就算十殿阎罗来了他都不乱了,从枕头底下摸出《遣行遣珍惜》,有了看下去的定力。
“子归说没有便是没有。我怕黑。”
萧遣轻笑,搂紧了些。
幻境续上,只见浴池内画风突变,萧遣一把抓起腹前的头发,将陆萤像拔萝卜一样拔了起来。
陆萤眼光一晃,生出惧色,下一瞬即被萧遣双手托举至头顶狠狠砸向窗户。
江熙直接傻眼。哪有什么怜香惜玉,哪有什么视若珍宝,跟砸个破铜烂铁似的,弃之如敝履也不过如此。
地面为之一震,窗户破了个大窟窿,白条条的身子就挂到了冷安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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