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熙:“话说清楚,太子百般使拌?拌谁?”
青苔揉了揉鼻子,支支吾吾道:“给……侍读使绊。”
江熙:“几年换了四十九个侍读?”
青苔:“三年。”
江熙惨笑:“平均不到一月就换一个?”
青苔:“可不是么。”
江熙:“那此前是哪个狠人陪太子读书?”
青苔:“太子十岁才开始念书的。”
江熙惊道:“启蒙这么晚?”
青苔:“是呐!”
江熙:“太子十岁之在做什么?”
贵族子弟在学说话的时候就开始识字了,太子十岁才开始读书,简直不可思议。
青苔:“玩石头。”
江熙:“陛下之前怎么不管?”
青苔:“陛下之前在外边打仗嘛,皇后又心软,太子一哭一闹,她就不敢强求太子念书了。”
综上所述,经不用费力的思考判断得出,做太子的侍读就是一门苦差!
一是太子抗拒读书,这使得教授困难飙升;二是太子十三岁,正值叛逆期,别说读书,可能事事都得逆着来,三是太子启蒙太晚,而皇帝对皇子寄予厚望,必然会要求太傅、侍读将太子的学识拔高超乎同龄人,难上加难。
江熙崩溃地大呼一口气,将信纸折起来塞回信封。
青苔:“公子不想?”
江熙:“我一闲散游人,何苦当那牛马。”
青苔:“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侍候得不好,那是能力问题,不干,就是态度问题。抗旨是要挨罚的,我们还是赶紧启程回京吧。”
友人走来笑道:“有急事?这无益涯还上不上。”
江熙将信递回给青苔,与友人道:“上!今晚戌时,谁不来谁是狗。”于是骑上马,与友人结伴去馆子充饥。
“哎?哎!公子!”青苔骑马追上去,“我们什么时候回京呀?”
江熙:“到时候再说吧。”
“哎哟!”青苔拍着大腿,急死了。
江熙岔开话题:“还没问你怎么找到我的。”
青苔:“嗐!我一到益州就问客栈小二,城里最靓的仔在哪,他说瞧见一伙靓仔去益江游船了,我又到船港那里一问,就找到了。嘿嘿!”
江熙伸手给了青苔一个脆丁壳:“就你油嘴滑舌。”
入夜,一伙年轻人登上无益涯,天亮时刚好攀到山顶,遥望日出,像猴子一样嗷叫。晨雾慢慢淡去,益城盛景尽收眼底,如掀起盖头后的新娘,倾尽诗篇都难以描述她的美貌。
江熙看到痴迷,神魂荡漾,一见钟情不过如此。
友人:“咦?才看到这块巨石上有字!‘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都脱漆了,该添了。”
江熙回了神,走到巨石前,道:“这句诗跟这里的风景格格不入,也是难为谁了,为凑个巧把这首诗提在上面,附庸风雅。”
友人:“那么大公子有何高见?”
青苔:“这题我会,应该提‘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友人:“那人家泰山要问了:你没自己的诗呀。”
众人大笑起来。
一个年纪稍长一些的友人道:“他懂什么,‘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他即是浅情人。”
江熙一笑而过,此刻只想宣泄心中的烦闷:“依我看,就提‘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友人:“哇!这句更是跟这景致八竿子打不着!”
年长友人默默移到江熙耳边,小声道:“你就是权贵。”
“哎?哎!”江熙推他道,“你破我情调!”
“哈哈哈哈哈!”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友人傍住江熙肩膀:“此次回京可要飞黄腾达了,苟富贵,莫相忘!”
江熙:“我可不想,我这辈子只想云游四海。”
年长友人:“话可别说太早。只怕到时候,最争上游的也是你。”
友人:“阿熙,这可是人生不可多得的大运,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太子是何等人物,那可是未来的皇帝!你现与太子搞好关系,升任丞相指日可待,把握机会哦。”
江熙:“可别打趣我了,做不来做不来!”
年长友人:“熙哥,这样,你帮我个忙呗。”
江熙:“说来听听。”
年长友人:“你不稀罕太子,我稀罕。我给你一幅家妹的画像,你跟太子熟络后,给他介绍介绍家妹吧。”
友人:“呵!你小子算盘珠子都崩到我脸上了。”
江熙伸出手:“行呀,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江湖规矩你懂的。”
年长友人空手打了江熙一掌:“下山后连同画像一并给你。”
众人玩笑一阵后,各自提了一首诗,而后唱着歌下山去。
——画凌烟,上甘泉。自古功名属少年!
江熙原计划次日回京,哪知起床后,站都站不直,上个茅房更是要命,于是又逗留了十天。这十天是有讲究的,五天养身体,还有五天,给皇帝留下一个不称职的印象,以好早些换掉他。
雀州,皇宫,天微微亮。
这日萧遣起得格外早,唤宫人进来伺候自己洗漱。
太监步奖问道:“殿下今儿起这么早?还可以睡半个时辰呢。”
萧遣没有回答,而是令宫人给自己拿件新的衣裳来,草草地用过早膳,便一身华丽地去往弘文馆。
弘文馆是皇子公主念书的地方,这会子大学士们都还没到。
萧遣做到座位上,将书摊开,提笔练字。
步奖惊喜道:“一夜之间,殿下竟好学如此,陛下娘娘知道了必定喜出望外。”然后小声与郭沾调侃,“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郭沾了然于胸道:“事出反常必有妖,等着看吧。”
过了一会儿,萧遣问步奖:“今天太傅的儿子,叫‘江熙’的,就来报到了对吗?”
步奖:“原来殿下早起又盛装打扮,是为了迎接他?”
萧遣冷道:“是不是今天。”
步奖:“原是今天的,可听说他在路上耽搁了,还要半个月后才到呢。”
萧遣听罢,继续练起字来。
步奖和郭沾相顾一眼,无解地耸了耸肩。
两刻钟过后,江宴方到,换作平时,他都还得再等萧遣两刻钟。这会见萧遣乖巧地练字等候,先是欣喜,然后立马凝住,心叹不妙。
萧遣起身款款向老师行礼,江宴回礼。
萧遣左顾右看,不见少年,道:“老师,令爱怎么没来。”
江宴愣了一会,道:“小女为何来呀?”
步奖解释道:“殿下是问,公子怎么没来。”
太子的教育之路真是——任重道远!
江宴脑仁疼,纠正道:“殿下,令爱是对对方女儿的尊称,令郎才是对对方儿子的尊称。”
萧遣厌烦道:“罗里吧嗦,就问江熙来没来。”
江宴:“他来信说,登山过累,身体酸痛,下床不得,恐怕要迟半个月。”
“大胆!”萧遣忽然怒喝,“我好心接待他,他竟然迟到?哪有太子等侍读的理,以后他也不用来了。”说罢起身,踢开椅子离去。
其它学士见状,默默带上萧弘、萧郁、萧嫒回避,可不能让这三个乖乖崽被萧遣带歪了。
江宴上前拦住萧遣:“犬子没能及时报到,错在臣,臣向太子请罪。可殿下不能不上课。”
萧遣:“你家狗崽来不来关我屁事,我还得迎接你家的狗不成,让开。”
江宴一掌拍在脑门上:“殿下,犬子是对自家孩子的谦称。”
步奖慌张道:“殿下走不得,小心陛下问起。”
萧遣:“难道是我不念书吗,是老师家狗崽没有来,我怎么念书。”
可江熙来没来,跟读书压根不冲突。好一个借题发挥。
步奖哄道:“今天我给殿下当狗崽……呸,我给殿下当侍读好不好?”
“不好!你有这个闲,还不如去劝父皇多生几个,免得逮着我念书。”萧遣推开步奖,撒腿跑回东宫。
这个年纪的小子敏捷得像猫一样,跑起来咻咻的,几十个宫人都追不上。
闹完收工,萧遣一头扎进床里睡回笼觉。
萧威知晓后,令人把课桌搬到萧遣床上,在他床上教书,看他还闹不闹。
真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你老子永远是你老子。
第190章 嫌隙(2)
“小狗崽回来了!”犬子归来,老父亲格外高兴,在门外迎接。
江宴不是严父,没有别家父子之间那么“见外”,江熙直扑进江宴怀里,道:“爹,近来身子安好?”
江宴:“好得很。”
江熙:“怎么唤我狗崽了?”
江宴:“太子刚给你起的名字。”
江熙哭笑不得,这还没见面,就被赐名了。
父子俩一面说笑,一面走至厅殿,兄妹们围了上来,听江熙分享这次远行遇到的新鲜事,这一聊便聊到了晚膳时间,笑语不断。
江熙不会想到这会是他最后的松闲时光。
江宴:“言归正传,吃过晚膳你就趁早歇下,明日一早就跟我进宫去,是再拖不得了。”
江熙:“爹,你看以我的资质,大概能撑几日。”
江宴竖起三根手指头。
江熙:“三个月?”
江宴:“不超过三十天。”
江熙:“那我得加把劲,我跟叔父约定好下个月去沐州。陛下讨厌什么样的性格?”
江宴一听就知道儿子的用意,道:“性格软弱、畏首畏尾、毫无主见、没有见识、低俗难耐、蠢钝笨拙……你整事归整事,得掌握好分寸,闹大了我可保不住你。”
江熙拍胸脯保证:“包稳。”
其实江宴不怎么操心,因为就算江熙不生事,萧遣也会整出幺蛾子。
入睡前,青苔给江熙出起了鬼主意:“公子,你就说你是断袖,陛下定不许你靠近他儿子。”
江熙:“别,我还是要娶妻的。我若是宣称自己是断袖,还不得传开,哪个好人家愿意把闺女嫁给一个断袖。”
青苔:“那你装神经病!”
江熙:“哪个好人家愿意把闺女嫁给一个神经病?”
青苔想了想,又道:“公子,要不我给你弄双臭鞋来,咱熏晕太子,再备些大蒜,你进宫时嚼碎咽下。”
“中!”
江熙一夜未眠,凌晨时眼见憔悴很多,唤来丫头给自己画了一个弱不禁风的病西子妆,再穿一身乳玉色的束腰轻衫,干净得如一块无暇的羊脂玉。
青苔当真给他弄来的一双臭鞋,看起来干干净净,却有一股浓烈的酸臭,不知是用什么工艺“酿制”出来的,相隔一丈之远都闻得到。江熙久久不能下脚。
用膳时,江宴不禁问道:“大清早的谁吃酸疙瘩汤?”
江熙脚趾扣着地面,尴尬道:“是我。”
用完早膳后,父子出门,江宴乘坐轿辇,江熙骑马,远远地跟在后头。
进了宫,在去弘文馆的路上,江宴鼻子不时深嗅,告诫江熙:“以后进宫不可再吃酸疙瘩汤了。”
江熙偷偷往嘴里塞了一颗蒜,道:“是。”
江宴:“也少穿这样浅色的衣裳,显得不精神。”
江熙要的就是一副蔫蔫的样子,好让皇帝介怀。“以后不会了。”
江宴无奈笑道:“你呀你!”
弘文馆藏在一片竹林假山之中,有三栋阁楼组成,藏书阁独在北角,是大齐最大的书库,东馆是皇子听课的地方,南馆是学士苑,两馆倚湖而立,开窗便是湖景、林景,春有百花,夏有荷风,秋有桂菊,冬有亭雪,美如画卷,实乃一个读书的好去处。
宫人在楼内安静地洒扫,三三两两的文生立在湖边错落的石岸上背书,另有几名武生在旷地上习武,一派生龙活虎之景。这时,学士苑传来悠扬的琴声,伴着潺潺流水,又颇有风雨归舟之意境。
江熙在京师学堂上过两年学,已觉那里是文人圣地,今得见弘文馆,更胜一筹,让他觉得自己臭臭地来访,唐突至极!
不羡瑶池有奢气,皇家宫廷有贵气,京师学堂有文气,而弘文馆除了奢、贵、文外,还有灵气。
只凭这里应有尽有的藏书,就足以令江熙痴迷,可惜此中有顽子,小名“石猴儿”。
此时东宫,萧遣正在用膳,遣开一众侍从,独留下自己的御用智囊——一个唤作“石阶”的同龄男孩。石阶的娘亲是萧遣的乳娘,因把萧遣喂养得好,皇后欢喜,召石阶进宫当萧遣的侍童。他古怪精灵,鬼点子多,萧遣颇爱与他玩耍。
萧遣:“怎么做才能让江熙主动请辞,且不会让父皇、太傅察觉猫腻来?”
石阶:“我给殿下讲一个故事。相传楚怀王独宠魏美人,王后郑袖因此失宠,心生嫉妒,想出一招毒计。王后表面与魏美人交好,平日关心备至,魏美人感动不已,以为王后是知心姐姐,诚心相待。一日,王后告诉魏美人,楚怀王不喜欢她的鼻子,魏美人信了,从此在楚怀王面前就遮住鼻子,楚怀王疑惑,问王后缘故,王后说魏美人是讨厌楚怀王身上的狐臭。楚怀王大怒,于是命人割掉魏美人的鼻子,王后从此独得恩宠。
147/160 首页 上一页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