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线生机!石阶忙道:“是这样的,上船之前殿下就已经呆了一个时辰了。”
萧遣的贴身宫女风铃也道:“殿下昨晚辗转了一夜,早上我问过殿下,殿下不答,像有心事。”
太医劝皇后:“娘娘,还是查明原因再发落吧。”
闻素也没了主意,自家儿子确实脾气古怪,常常想入非非而不爱说话。她道:“暂将他们四人看押。”
宫女从内殿出来,道:“殿下说话了,说不关他们的事。”
闻素顿时松了口气,急急回到床前,问:“不关谁的事,皇儿说明白来,以免我误罚了人。”她不是不明白,而是想引导儿子多说一些,以确定儿子没有痴傻。
萧遣眉头一皱,钻进被子里,道:“不关石阶、郭沾、冷安的事。我要睡觉了。”
那就关江熙的事了呗。
第196章 倾慕(3)
闻素:“来人,将江熙关入大牢!”
侍卫单独将江熙架了起来,往外拖走。
江熙惊慌大呼:“殿下是不是忘了什么,再想想,为什么呀殿下!!!”
侍卫小声道:“一定是你穿女人的衣裳吓到殿下了!”
江熙:……
不对,他忽然想到了什么,顿时胆寒!萧遣一定是清醒的,若真傻了,怎么还能区别对待,搞不好萧遣是自己掉下水的。是了是了,石阶配合演苦肉计,好让他背全锅。
怪不得萧遣落水时那般镇定!天衣无缝,天衣无缝!
萧遣讨厌读书,他能理解,可这一局足以要他的命,他们不过才相识几日,他也没做什么丧天害理的事,萧遣哪来这么大的仇恨,为算计他,不惜造成撞船这样危及性命的事,拎不清轻重?
还有郭沾、冷安,不分是非助纣为虐?一群坏人?
他双腿软了下去。
江宴安抚他道:“我儿不慌,为父想办法!”
闻素捏了捏萧遣的被褥,道:“换一张今日晒过的被褥来,太子落水一定害冷,好好捂捂。”
风铃取来一张软蓬蓬的被子给萧遣换上。
闻素起身离去,吩咐宫人:“让太子好生休息,这三天不必催他起床上学。”
宫人:“是。”
不知走了多远的路程,来到一个漆黑的地方,跨过几扇大门,江熙被推进一间牢房里,“砰”的一声,牢门锁上。
牢里看不清任何东西,只有墙上三口碗一样大的圆形窟窿透进淡淡的月光来,以及角落有东西在爬动。
山林我都睡过,这有什么好怕。他在心底给自己打气的时候,说明他已经害怕了。
相较于幽闭的空间,未知的后果才真正令他委屈恐惧。
他不说从小娇生惯养,但至少没有受人欺负过,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坐牢,这对他一个书生而言,是一种精神践踏和折磨!一股酸楚涌上鼻翼,他抿住嘴,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下来。
他无力地贴着墙壁滑落,又倔强地站起来。他不能垮下去,他没有错,不能妥协,他若能出去,就再不进宫来了,这是个不讲理的地方!
他越想越觉得苦,哽咽着站到了天亮。等到外边透进明亮的阳光来,他才勉强看清楚周遭的事物,原来牢房里有椅子,他大爷的。
早饭是一碗白粥,午饭是馒头青菜,他一口没吃。
晌午,牢门打开,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皇帝!
少年的精神已经憔悴混乱,惧怕两个字浮在眼中,怔怔地往墙角退缩,却没有跪拜,问道:“他好了没有。”
萧威被他的提问唬到,有生之年敢这样跟他说话的,除了自家长辈,江熙是第二个,第一个是年纪稍长一些的闫蔻,果然是初出牛犊不怕虎。“他指谁。”
江熙:“太子。”
萧威坐到椅子上,手指敲击桌面,警告这个后生——你放肆了。“你就这样跟朕说话?”
江熙没有回话,背贴着墙壁,默默仰起下巴,赫然一副死倔的模样。
萧威无奈地哼笑一声:“你不服气?”
江熙用衣袖擦了一把鼻涕,用最软的语气说出最硬的话:“不服。”
萧威向后靠在椅背上,静静凝视他,施以威慑。
江熙手指扣住身后的脱皮的墙,不说话,与皇帝僵持。
最后还是因为皇帝太忙,不得不先打破沉默。“若不是你父亲求朕,你以为朕会跟你浪费时间。不服什么,赶紧说。”
江熙一鼓作气道:“第一,我父亲原与陛下说过,我不适合当侍读,是陛下执意要我进来;第二,太子抗拒读书,我未进宫时便拿我发挥,进宫后,多番刁难,陛下看在眼里,却还留我;第三……”才说起撞船落水的原委,“如此对付我,陛下不认为太子太狠毒、太没有良知了吗!”
萧威面不改色,作为一个心高气傲的君王,一个威严的长辈,是不可能在一个小辈面前认错的,他拍案道:“你有几个脑袋敢这样跟朕说话!”
“那你杀我好了!陛下一味袒护太子,我必是要掉脑袋,那我还有什么不敢说。”江熙受这一刺激,一股脑把心底话毫无遮拦地说出来,“有其父必有其子,你是个昏君!”
“来人,掌他的嘴!”狱卒闻声进来,扇了江熙两个耳光后出去。
萧威:“凭你刚才说的话,足以让你的家人一起下狱知道吗?”
江熙:“那只能说明你还是昏君中的暴君!亏得我父亲常常在我们面前赞你是明君。”
萧威起身,看着这个哭得凄凄惨惨还嘴硬的小子,即轻蔑又欣赏,道:“我怎么那么……喜欢你呢。”然后转身出门,吩咐狱卒道,“再饿他一晚上,教他清醒清醒。”
狱卒:“是。”
牢门关上,江熙双脚彻底软掉,瘫坐在地上。
萧威刚要去东宫,武德来报说多位大臣有要事启禀,在勤政殿等候,萧威只得搁下家务理政去了。
第二日,皇帝才得空同皇后一齐去往东宫。路上,闻素以江熙做事马虎为由,再次提议换掉江熙。萧威将江熙的诉词告知闻素,道:“这件事若真是江熙说的那样,便是我们疏于管教,岂能怪别人家的孩子。”
到东宫,萧威不许宫人传报,单独叫来风铃问话。
风铃答说:“殿下一直没有下床,缩在床角,不吃东西也不说话,还偷偷地哭……今早殿下梦泄湿了裤子,是第一次,或许是因此心神不宁。”
闻素提了一日的心终于放下:“还好不是坏事,这孩子真是。”
萧威:“他最好是这样。”至少不是因为落水吓懵的。
“怎么这么说呢。”闻素轻轻打了萧遣一下,吩咐风铃,“传太医来给殿下开导开导。”
“已经传过了。”风铃又道,“早前殿下叫了冷安进去说了好一阵的话,殿下经常跟冷安说私底话,陛下不妨问问他。”
帝后传了冷安来,而冷安三缄其口,道:“殿下愿与臣说话,是信任臣,倘若臣告诉陛下、娘娘,殿下以后就再不会跟臣说了。所以臣不能说。”
闻素:“罢了罢了,你下去吧。”然后与萧威道,“男孩这个时候最是敏感多思,陛下教导归教导,可别凶了他。”
“你就宠着他吧。”萧威没有答应,他此前就放过狠话,如果萧遣再闹事,就上鞭刑。这次事情恶劣到了一个新高度,他再不严训,儿子恐怕真就长歪了。
萧威还是礼貌地敲了下内殿的门:“猴儿,为父进来了。”
萧威进去,萧遣来不及更换睡衣,下床行礼。帝后瞄了一眼床上,被子都还缩在一角。
“做亏心事了?”萧威一边说着,一边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萧遣真被这一问给问虚了,低头不语。
“陛下!猴儿原就紧张,你吓唬他做什么。”闻素抬手又要轻打萧威,而被萧威轻巧躲开。
萧威:“你看他那样子不可是心虚,今天你别护着他。”然后又问萧遣,“我问你,前天你是被仙鹤唬下水的,还是撞船震下水的,还是你自己跳下水的。”
萧遣清楚父亲一旦插手此事,石阶他们编的谎就顶不住,而是被震下水还是自己跳下水,却难证明,他若说出实情,郭沾他们必遭重罚。萧遣没想太多,道:“我是……自己跳下去的。”
萧威:“为了让江熙下狱,你就编谎?”
这个谎萧遣起先根本不知,而手下作祟,八成是要算到主子头上的。
萧威握紧了拳头,道:“说!”
萧遣害怕地退了两步,咬紧嘴巴。
萧威眼里显现出失望,他比谁都希望儿子这时说一个“不”字。“你是不是仗着自己是太子就随意欺负人?”
闻素见情势不妙,忙道:“陛下……”
萧威:“你出去。”
闻素:“猴儿他……”
萧威不容置喙:“出去。”
闻素不得不退出殿外,萧遣求助的眼神追着母亲的身影,而被屏风隔断。
萧威:“回话!”
萧遣:“我那天没有欺负他。”
萧威:“那你为什么要撒谎。”
“我……”萧遣急了,又不知怎么说才能两全。
“恶子!”萧威大失所望,环顾四周,从画筒里抽出一只画轴抽了萧遣一下,“谁教你学坏,小小年纪竟想害死别人!”
萧遣哭了起来,躲到桌子后,直跺脚,不停摇头:“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
萧威看到书架上、桌面上琳琅满目的大大小小的石雕,“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又想到自己一世英名,因这孽子被江熙骂成昏君就火气倍增,将石雕全部扫落地上,厉声呵斥:“成天玩这些破石头有用吗,书不好好念,武不好好练,就知道欺负人!”抓住萧遣又打了两下,“是不是以为我舍不得打你,你就越发胡作非为!”手指往萧遣脑门一戳,萧遣直接摔倒在地。
闻素拍着门道:“陛下,不要动手,有话好说呀!”
萧遣爬起来,哭得更伤心委屈:“我没有要害死他,呜呜!”
萧威:“你亲自去牢房把江熙请回来,并跟人家道歉!”
萧遣:“不去!”他实在没做。
萧威:“还痞。”
萧遣连忙冲出殿外,躲到闻素身后。闻素道:“快去太后那儿玩。”
萧威追出来:“就是躲到太庙都不好使!”
外殿也是一堆一堆的石件,书都没见着几本,萧威越看越气,唤人道:“把这些石头都丢出去!”
萧遣:“不可以!”
萧威:“信不信我剁了你的手!”
萧遣:“那你剁了好了!”
萧威一听气不打一处来,怪不得司天监说他儿子跟江熙八字相合,江熙昨天顶撞他的那句——“那你杀我好了!”跟这会逆子顶撞他的嘴脸,简直一模一样。
萧威一脚把一尊华丽的石雕踹倒,警告儿子已经触碰底线了。
第197章 倾慕(4)
萧遣哇哇大哭,聪明如他,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已经触碰到父亲的底线,他还知道,父亲的底线之下还有空间。“我不要你当父亲,我再不跟你亲了!”
此言一出,轰天撼地,宫人全数跪伏。萧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再说一遍。”
本向着儿子的闻素这会也站到了萧威那边:“皇儿,怎么能这样说话,赶紧跪下认错!”
打萧遣有记忆的十年里,父亲有两次御驾亲征,一次两年,一次三年,即使父亲在宫中,也总是忙于政务,鲜有与他相处,他跟父亲的感情还没有他跟步奖、武德的感情深。萧威一回宫,不是压他念书,就是压他习武,这会子更不许他玩石头,那这父子不当也罢。“不要,我跟他不熟!”
“不熟?”萧威一把揪住萧遣的衣领,“你吃的穿的住的用的什么不是我给的?不当我的儿子你还不知在哪条沟里玩泥巴!我看你是想上街讨饭吃!”
不熟是不可能,萧遣蒙着眼睛都知道萧威的肺管子在哪,又精准给了一刀:“我笨又不争气,江熙聪慧明事理,你喜欢他就认他作儿子罢,我能讨饭养活自己,不要你管,不要你费心!”
萧威:“你!”
闻素连忙捧住萧威的脸庞:“陛下,他太欺负人了,咱们回勤政殿!骂不过咱们躲得过,别跟他一个小人计较。”再不支开丈夫,她怕儿子要被打折!
萧威气笑了,扔了画轴,捡起角落里放着的凿刻石头的锤子,道:“来人,摁住他。”
宫人把萧遣摁住。
“陛下不要!”闻素跪下扯住萧威的手臂,“皇儿砸不得呀,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萧威推开闻素,砸儿子能打击到儿子吗,不能,得砸光儿子的石件!他走到庭院,向那面已经完成了的、巨显眼的玉盘重重一锤,玉盘当场四分五裂。
“呜呜!”萧遣眼睁睁看着玉盘倒下,心也碎了。他咬住宫人的手,宫人疼得放开,他趁机冲出东宫。
东宫的宫人拦不住他,外边的宫人不知原委,不敢拦。
萧威在沙场上负过腿伤,哪里跑得过那小子,坐上龙辇追上去。还以为萧遣要离宫出走,哪知萧遣跑向了勤政殿。
萧威暗叹不妙,赶到勤政殿的阶下时,萧遣已从勤政殿里出来,双手举着玉玺。
“逆子,你要干什么!”萧威惊恐大喝!
随之玉玺从一仗高的阶上狠狠砸下来,一声响亮的“咚”之后,是一连串“咚咚咚”,那原本就缺了一角的玉玺滚落到萧威跟前时,又破了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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