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也有些不了解贺卿的武将对这位兵部尚书的不服气。
作为大司马,贺卿并非要他人都来认同自己,而是自己的职位如此,这些人就必须要听从自己。
话又说回来,平日里闲来无事的时候,贺卿也很喜欢同许老将军闲聊叙旧,偶有一次许老将军告诉贺卿:“若是贤弟的这一身才学后继有人才是国之幸事。”
声音里满含惋惜,许老将军或许是惋惜殿下同自己搅合在一起,两个人都称得上是后继无人了,但其实他们不搅合在一起,自己也是无法娶妻生子的。
老将军倒是毫无负担地同自己称兄道弟,贺卿对此却有些无奈,始终是自己高攀:“老将军放心,等来日,在下一定收几个弟子,这一身的本事也不至于失了传承。”
“叫什么老将军,还同我生疏是吗?叫大哥。”贺卿后知后觉,许老将军或许是来给自己下套的,“快带阿辰过来,快些快些。”
许老将军遣着随侍的丫鬟去带人。
不消一刻钟,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公子就出现在了厅堂里,许老将军眼中盛满了笑意,那纵横的沟壑在脸上更显深邃。
贺卿莫名的觉得心酸,许家满门忠烈,如今子嗣凋零,英雄迟暮。即便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心情贺卿注定无法感同身受,却也替老将军难过。
“阿辰,过来,过来。”许老将军冲小公子招了招手示意人过来,贺卿也回以一个鼓励性的微笑,“贤弟看我的这个孙子,可算是个好苗子?何必等到来日,今日便可以收一个弟子。
阿辰,还不叫爷爷。”
贺卿可算是明白了许老将军打的如意算盘,一口茶水含在口中一时间有些咽下不去,辈分陡然大了许多,贺卿连忙摆手:“不用叫,要看小公子愿不愿意跟我学了,若是愿意我肯定是愿意教的。”
“还不去给师父敬茶?”许老将军顺着杆子就往上爬的功夫令贺卿瞠目结舌。
这样年幼的稚童,端着一盏茶颤颤巍巍地跪下,贺卿无奈只得接过,小孩儿还重重地叩首道:“师父。”
贺卿抿了口茶后将茶盏放在了一旁的桌案上弯腰将小公子扶了起来。
“要说贤弟还是帝师,终究是阿辰赚了。”许老将军笑得合不拢嘴,不住地说着从此便是一家人了。
许家到了这一代,便只此一脉了,贺卿肯定是会用心教的,可是怕真的把人教授成材了,等到来日连这一脉也保不住。
罢了,又哪里管得了长远的以后,也要看这个小弟子的志向如何,还是走一步看一步,要说许家的风骨,能和许老将军做一家人,终究是自己的幸运。
校场上来的大多是武官,最低的也是校尉,然后中郎将,卫将军,车骑将军,九门提督……
从全国各地来的,或许数十年也聚不上这么一次,贺卿这次却是决心要让大家前来,除却戍卫边疆的那些无法离开的。
至于目的么:第一,是让他们对自己心悦诚服;第二则是各地军中也该整顿一下风气了。
贺卿拿着名册点名,军令如山,军纪自然也不可违背,大部分人即便心怀不满也是保持着安静。
偏生有人在人群中突兀地喊了句:督主当真是好大的官威呐。
那声音阴阳怪气带着些嘲讽意味,贺卿自然也听见了,他停止了点名,将名册搁在了台前的桌案上,今日未到的又岂止一位两位,其中还包括了兵部侍郎,他的直隶下属。
但既然来了,和朝中文臣不同,贺卿可以容忍朝堂上的求同存异,但这些人都算是归自己管的,此时若不立个下马威,等到日后还了得?
校场上鸦雀无声,贺卿循着声音的方向走去,这些武将的身量大多比贺卿要高,也更为魁梧。
贺卿的气场却不减分毫,令人难以忽视,穿过人群行至那人面前站定,那言语平淡不紧不慢地说道:“你若是不愿意见我大可以滚,没有人强求你必须待在这。”
“凭什么?”那人梗着脖子反问贺卿。
贺卿轻笑了一声,看着对方的目光玩味:“凭我是你的上司,凭你是我的下属。”
“就你?长得比姑娘还漂亮,一个太监凭什么做我的上司?”那位将士言语恶劣,挑衅的目光看着贺卿。
既然有了出头鸟,场上的声音便逐渐地开始躁动了起来。
“安静。”贺卿喊了声,那声音不大却极具威严,校场上又再次地安静了下来。
眼前这人说话难听,有些人听不下去想替自己出头,也有些人同样不满跟着起哄。
“若你真的不服,那我们出来比试一场。”贺卿告诉对方,其实征服武将比说服文臣要简单得多,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只要拿出足够的实力,他们便会心悦诚服。
习武之人多半不会那些弯弯绕绕,某种意义上的确是要简单实在上许多,虽然兵部尚书是文职,但贺卿文武兼修,自然不会怕怯战。
那人气得脸红脖子粗:“比就比,谁怕你。”
说着二人就走出了人群,来到了众人面前的擂台上。
那人使地是长枪,贺卿只用一把匕首,这位魁梧的将领以为贺卿是在挑衅,殊不知贺卿是全力以赴认真对待他们的比试才用的匕首。
那人长枪前刺,贺卿一个闪避掠步,那动作如惊鸿过隙,眨眼间便近了那将领的身,两招制敌将对方摁在了地上动弹不得,匕首抵着对方的下颚,言语是轻蔑的嘲笑:“就你这两下,我的家仆都比你要强。”
贺卿的神情轻松,泰然自若。
而这位将领却是面红耳赤有些恼羞成怒,贺卿松开了他起身告诉所有人:“若还有不服的,可上前来同我比试。”
上前挑战贺卿的人不多,比预料中的要少。
而其中出乎贺卿意料的是桐月,桐月怎么做到校尉及以上的先不论,贺卿却不认为桐月是来挑衅的。
这些人于贺卿而言,是弟子也是同伴,虽有时候对他们不起,但他们之间确有真情。
贺卿指向桐月:“你——出来。”
“公子,请赐教。”桐月乂手一拜,他使的是长剑,“能同督主切磋的机会难得,请恕属下冒昧。”
之前在婚宴上,贺卿也没机会同他叙旧,如今见了,又是这副场景,叙旧的话只好事后再说,贺卿回以一礼,二人便兵戈相向。
这次贺卿并未下死手,只是替桐月喂招,两人打了约莫有一刻钟左右,点到即止。
贺卿看向桐月的目光有稍许欣慰:“又进步了。”
桐月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无措,贺卿想起来自己从前似乎从未夸奖过他们,今日大抵真的是第一次,见对方这副模样,贺卿平白生出几分愧疚来。
之后上前挑战的几个人,贺卿风卷云残地解决了,等结束了,那位最开始挑衅自己的魁梧将领还站在自己面前,贺卿这才将视线移向对方:“你还在这做什么?”
“卑职知错了,贺大人。”大丈夫能屈能伸,那人当即跪下给贺卿磕了个响头。
贺卿忍俊不禁,却也并未去搀扶对方:“起来,归队,回去之后按军规领罚。”
“是。”这人倒是个实心人,乐颠颠地又回到了队伍里去。
之后贺卿又按着流程开始点名,原来桐月如今叫做贺桐月,若是以后娶妻生子,那贺家是不是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贺卿不禁莞尔,才点完名,许老将军便火急火燎地出现在了校场上,两个人便像是见不得人似的走到了一旁低声说话,贺卿半天吐不出一句话,纠结的是对许老将军的称呼。
“贤弟,你做这样的大事,都不叫上我,我来给你撑场面来了。”许老将军的声音倒是一如往常,只将贺卿一惊。
怕是半个校场的人都听见了,贺卿又将老将军拉得远了些:“这样小的事,就不劳烦兄长了。”
“你还在同我客气不是?”许老将军有时候太过热情。
贺卿颇为无奈地解释:“我自己能够解决,便不想叫人以为我是仗势欺人。”
“你也别嫌我多事,只是老夫年事已高,在府上也没有个说体己话的人,便想来凑个热闹。
再者就是,我同贤弟是生死之交,想贤弟这样的年纪,就经历了这么多,若是爹娘还在,该有多心疼?
既然我能帮你,又何必为难自己,承担太多?”许老将军言语真诚,贺卿心下发酸,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对方。
贺卿莞尔,他同老将军说道:“其实在下解决得差不多了,既如此兄长便坐在此地坐一会,等结束了我再请您吃顿饭。”
而最后贺卿将那些没到的官员都革职了,其中当然也包括了户部侍郎,他告诉所有人:“诸位都是武将,应该晓得军令如山的道理。
这件事我会同陛下说,一切也由我承担。
我想告诉你们的是我大宁并非无人可用、非你不可。”
既然要立威,自然要杀鸡儆猴,贺卿许久没做过这样的事了,此次却是非这样不可。
除此之外,各州郡的将领三年调任考核一次,否则只怕这些人安逸太久忘了该怎么打仗。
居安思危,未雨绸缪,并不只是为君者该考虑的事。
等到所有的事情结束后,贺卿也找了桐月一起用饭,饭桌上闲聊,他说:“数年前,属下听说公子出征了,我便也想跟从公子去收拾山河,却不曾想只能从小卒做起,多年过去才做到了如今的校尉。”
桐月不由得庆幸地感慨了句:“幸好公子活着。”
“都说了你应该学学辰月他们多念点书,不然也不至于从小卒开始做起。”时过境迁也不必感慨旧事,贺卿调侃了句桐月,顺便以茶代酒敬饭桌上的诸位,一个人的能力始终渺小。
是这些人一起去做,是无数人一同去努力,才有了如今的家国。
饭桌上觥筹交错,长安街市上人影错落,那喧闹的声音是他们守护的人间烟火。
贺卿也难得如此快意:“敬山河无恙。”
“敬盛世太平。”
“敬海晏河清。”
“敬千千万万为了这山河故土牺牲和奉献的百姓。”饭桌上第四个声音响起,贺卿微愣,随后转头看向来人,那双熟悉的蓝眸里盛满了笑意,映着这璀璨星河,万家灯火……
二人相视一笑,而时间在此刻停驻又缓缓地流动了起来……
番外十五,假如贺卿跟殿下回家了(上)
“属下愿为殿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贺卿跪在地上每说一句话,白青岫便气上一分。
中秋宫宴上要发生的事,是贺卿告诉自己的,也因此避免了这场灾祸,兄长还活着,白青屿是父皇最重视的儿子,有经天纬地之才。
若是自己真的不折手段想要那个位置便应该将计就计,让祁王殿下死了,让淑妃一家独大,这样才有自己的出路。
他以前或许想要那个位置,可后来却不想了,年少时做了个旖旎的梦,他有了他的心上人,偏偏他的心上人是个男子。
他喜欢的这个男子,可怕但又可爱,他不知道眼前人是什么时候有了这样大的能力和势力,但他知道眼前人不会害自己。
他觉得他此生或许只喜欢他了,若是坐上那个位置,所有人都会盯着他,关注他的子嗣延绵,到那时,他要么便会迫于压力选妃,要么就让眼前人受千夫所指。这都不是他所愿的。
可眼前人,竟一直将自己当做主子,他到底知不知晓自己为了他放弃了什么?
“谁要你赴汤蹈火了?”白青岫气急,直接将跪在地上的人抱了起来,“你是我的人,别以为你脱离了奴籍便自由了。”
“贺卿,我心悦你,男女之间的那种心悦和喜欢,想要同你水乳交融的那种喜欢。如今你身居高位,你觉得恶心大可以出去跟别人说,就说当今的十一皇子是个断袖。”白青岫一时口快的言语,却并不后悔甚至有几分快意,至少从此以后,他对贺卿的感情都不必藏着掖着了。
贺卿有些恍惚,犹记得许多年前,一道稚嫩的声音在街市上响起,他说:“哥哥跟我走吗?那我跟他买你好不好?这样你就不用被他欺负了。”
他手中的那颗糖带着残余的温度,在那样数九寒冬的日子里,这温度从指间蔓延到了四肢百骸。
不过是富贵人家的少爷,自己若是跟他走了,不过是换个主子继续做奴婢而已。
理智和冲动挣扎天人交战着,脑海中却有一个声音不断地叫嚣着:跟他走吧,跟他走吧,否则你会后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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