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卖糖葫芦的小贩眼珠子一转,也跑了。
“怎么突然走了?”盛邛疑惑地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尘,顺走捡起了地上的棍子。他还没听完乞丐就跑了,这不是吊人胃口吗?
盛邛抖了抖袖子正要走,却被那群公子哥拦住了去路。他一个穷光蛋,他们一看就有钱,不会是找他要债的吧?
他正想着,他们已经一步步靠近,把他围了起来。
盛邛握着棍子思索了一下,哦,原来不是要债的,是来围堵他,欺凌他的,真是太可怕了呢。他眼睛微阖,内里却让人摸不清在想什么。
“世子这是要去哪啊?”说话的是站在角落里的柳家庶子,长相阴鸷。
盛邛张了张嘴,这人太丑了,不想理他。
为首的傅清渊看着倒是漂亮,穿着一身宝蓝色镶金长袍。他冷眼瞧着,没发话,也没阻止柳浊林奚落盛邛。
傅家在世家里数一数二,他排行老二,平日里蛮横惯了,总带着一群游手好闲的公子哥乱逛。家里人对他不报希望,唯独提到盛邛时,会看着他摇摇头,感慨他们家怎么就生不出盛邛那样的麒麟子。
不过如今盛家落败,被傅清渊恨得牙痒痒的盛邛一下子从天边的云变成了脚下的污泥。
“要放在以前,我们这等闲人恐怕连和世子说话的机会都没有。”角落里的柳浊林哂笑着,目光诡异,“至于现在,盛世子也没想到会风水轮流转吧?”
盛邛抽了抽嘴角,听听他在咬文嚼字卖弄啥嘞?
纨绔们听到柳浊林的话不明觉厉地点点头。他们都知道盛侯爷犯了错,盛家在一夜之间失了圣宠。陛下派去捉拿盛侯爷的人刚到侯府还没宣旨,盛侯爷就拿着刀疯了似的冲过去,嘴里高喊稚子无辜。其实他本想自杀以保全其他人的性命,可被派去的人却以为他想拼死一搏,当场把他斩了。
盛侯爷死了,血流一地,树倒猢狲散。陛下为彰显仁慈,故意留下盛侯爷妻儿的性命。
可盛侯爷犯下的毕竟是通敌叛国的大罪,名下所有财产如数充公,子孙永世不得为官。
因而,盛邛如今变成了个做不了官的穷鬼。他之前连中三元的事迹无人提起,毕竟他无法入仕,顶着有名无实的世子称号,反而成了笑柄。
“我差点忘了盛世子刚被赶出来。若不是前几天你不在,说不定能亲眼看见盛侯爷血溅三尺。”柳浊林故意提起自以为会让盛邛难堪的事。
盛邛舔了舔嘴,没往心里去。一来,他不清楚这些事。二来,他不跟丑人争长短。他没有说话,而是默默拿好木棍。
没人看清楚,柳浊林突然栽了个跟头,砰的一声脸朝地,他憋屈地抬起脸,看着更丑了。一根木棍咕噜噜从他脚边滚过。
众人皆以为他走路没看清,不小心踩在了木棍上。
傅清渊适时冷哼一声,“平时让你们少读点乱七八糟的书,我看根本没听进去。啧,连血溅三尺这种词都敢乱说,这不是遭报应了?”
其他人听着略感茫然,愣了下后赶紧附和,“是啊,柳浊林你读书读傻了吧,怎么乱说话呢?”
他们不该一起针对盛邛吗?柳浊林不太明白这群人为何突然变了态度。
“好了,今日风月楼老板会露面,听说可是个大美人。正好到了饭点,不如我们……”有人笑嘻嘻地搓手打了圆场。
其他人看傅清渊莫名满意了的脸色,心下不解,他不是最看不上盛世子了吗?怎么突然帮他说话?
但他们不敢戳破,心中想着以后还是少惹盛邛为妙。
他们看向打圆场的人,笑道,“说是吃饭,谁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根本没管这些人心里的小九九,盛邛一听吃饭眼睛立马亮了起来。
第27章 浪荡世子002
纨绔们没见过风月楼老板, 传言是个琵琶遮面的美人,也有人说根本就是个脸上有伤的丑八怪。今日正好让他们有机会一探究竟。
“哎,盛世子不如和我们一块去瞧瞧, 那种地方可好玩了。”打圆场的人笑眯眯地盯着盛邛,主动提及此事。
盛邛心里高兴,面上不显。
那人心里也有一点隐秘的念头,盛世子这样光风霁月之人,把他拉进红尘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但他也只敢在心里想想。
“吃饭而已,不敢就算了。”傅清渊眉头放松着,完全没察觉到自己的异常。他露出平时的纨绔样,双手环抱于胸前,自以为在用话激盛邛。
其实正中盛邛下怀。
其他人跟着起哄, 他们老大终于正常了一点。刚才还以为傅清渊中邪了。
听到他的话,盛邛低头揪着手指,沉默寡言得仿佛一棵被砍断的树。哪怕是蝼蚁,被人捏住也会奋力挣扎一下,可他却没有任何表态,就好像早早认命了一般。
至于,沉默的表象之下,并非旁人看到的那样。他在狂喜。
“嘿嘿,蹭饭!白吃白喝!”盛邛的脑海里无数次闪过这个念头,根本没办法不高兴。在嘴角即将上扬的前一刻, 盛邛本着强大的意志抿住了嘴。
他还是得矜持一点, 否则他们后悔了咋办?
傅清渊清楚地看到盛邛眉间染上深深的阴影, 紧闭的嘴如同埋藏了过去的一切。他在微微颤抖, 大概没想到如今落得个被他们这些人羞辱的境地。
心里有点难过。
傅清渊侧过头,不敢再看盛邛, 莫名怕盛邛那充满隐忍的眸光落到他身上,灼伤他。
“好吧。”盛邛神色紧绷,假装斟酌了一下,无奈同意了。他再不绷着点,笑出声就尴尬了。
不愧是曾经名扬长安的盛世子,都这样了还能忍?纨绔们不禁咋舌。
盛邛高高兴兴走在前面,“背影孤寂”。
“我们没必要非去逗弄他。”突然有人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文人风骨已折,盛邛落魄至此,他们又何必落井下石呢?
人群里仅有几人小声反驳,他们是为了给傅清渊出气,也是为了给自己出口恶气。盛邛过去那么耀眼,连带着整个长安如他们这样的纨绔子弟身上一点光都没了。
事实上,究竟应该怪盛邛还是怪自己,只有他们自己心底清楚了。
“切,他就是活该。”只有柳浊林没有一丝愧意,他冷笑地发出啧的一声,“他爹敢叛国,他又能是什么好货色?什么不染淤泥,我看都是装的,不过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他指着盛邛的背影,“我还能骗你们不成?他走得这么快,你们不会以为他没去过风月楼吧?”
好吧,确实被他说中了某事,但没人信。他们嫉妒盛邛,却也因此更能知道他的风骨。
众人察觉到柳浊林对盛邛的敌意大得出奇,看似嘴硬实则维护道,“柳浊林,我们只是想看笑话而已,你不至于这么污蔑他吧。而且去风月楼怎么了?你难道不跟我们去吗?”
柳浊林平时话不多,常捧着本书读,原本和他们不是一路人。不过从某天开始,他突然对傅清渊特别殷勤,殷勤到傅清渊破例把他收做了小弟。
兴冲冲走在前面的盛邛回头发现他们都没跟上来,顿时有点不高兴。不会是骗他的吧?拳头有点痒。
盛邛下一刻就要折回去对他们进行爱的教育,好在傅清渊及时领着一帮子人跟了上去,无意中逃过了一顿打。
“闲人避让!”宽阔的大街突然被一辆驷马齐驱的豪华马车占据了大半。傅清渊他们这些人不得不靠边避让。
只有盛邛一动不动地盯着那辆马车的华盖,四匹汗血宝马扬长而过卷起烟尘气。他边咳边感慨马车的主人定是个大财主,又想起自己欠下的五百两巨债,不禁眼泪汪汪。为什么人和人之间会有这么大的差距?
“有什么好看的?”傅清渊突然扯着盛邛往前走,瘪嘴道,“他不管你了,你何必眼巴巴望着他?”话里竟有一丝委屈。
“什么?”盛邛使劲从傅清渊手里挣脱出来,不太理解傅清渊奇怪的行为,就像不理解狗的行为一样。
还是离他远点吧,傻子说不定会传染。
跑过去的马车突然在不远处和一顶轿子迎面碰上,谁也不肯让谁,一时僵在了那里。
预感会有热闹看的盛邛站直了身子,努力往马车的方向望去。
傅清渊顺着盛邛的视线看了一眼,轿子一侧的帘子刚被拉起了一个角。他放下手,看着帘子后露出的小半个人影,下意识喃喃道,“里面是……公主殿下!她出宫做什么?”
陛下的女儿很多,但能被人称为公主殿下的只有一个——盛姣。说起来,盛姣的母妃是傅家人,所以公主殿下和他还有点沾亲带故的关系。
盛姣贵为公主,在整个长安都能横着走,有陛下宠着她,理所当然。盛姣今天和这个正得圣宠的新贵撞上,莫名让人好奇,谁的气焰会更胜一筹。
“谁敢拦公主的轿子,不想活了吗?”有人多嘴提了一句。他上次不小心冲撞了公主,被公主的侍卫暴打了一顿,现在屁股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
傅清渊嫌他话多地白了他一眼,“这种热闹也敢瞧?万一被公主迁怒,我可保不了你们。”说着他又莫名其妙看了盛邛一眼。
盛邛迅速收回视线,偷偷离他远了点。
马车主人此时正好下了车。盛邛收回视线的一瞬间,瞥见了那人的背影。背影有点眼熟,他想。
盛邛继续往前走,傅清渊倏地松了一口气,他回想起马车上的人,越想越觉得盛邛固然让他恨得牙痒痒却也很可怜。盛邛把那人当知音,那人却在盛家落败后立刻和盛邛撇清关系,连他们这些人都不如。
傅清渊拍了拍盛邛略显单薄的肩膀,同情之色都快从他的眼里溢出来。
“???”盛邛无语的同时,嫌弃地瞟了眼傅清渊的手。但吃人嘴软的道理他还是知道的,他还没蹭到这顿饭。怎么着也得等吃完饭再翻脸……不是,友好告别。
风月楼到了,盛邛却被拦在了门口。长安说大也大,说小也小,盛家的事早被传开了。除了傅清渊这种看不清自己又不太聪明的家伙,估计没人再敢和盛邛有什么接触。
“要不我们先进去?”提议要来风月楼的那人对着热闹的门面里头,露出望眼欲穿的表情。他看了看盛邛,莫名觉得不好意思,“世子您不适合这里,要不我们还是不打扰您了。您自己去吃饭?”
盛邛面无表情地盯着前面,想咬人。
“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他们以为自己是谁?”傅清渊看到盛邛的表情,莫名感同身受起来。他揽起袖子,仿佛下一刻就要和人打一架。
小弟们傻眼了,风月楼只是不让盛世子进去,又没拦他们。
傅清渊挨着盛邛,身上真切的怒意让他一下子没了松垮的纨绔气,如同即将绽放的洛阳牡丹,眉间满是鲜活之色。
盛邛眨眨眼,随意地走到墙角坐下。没错,贫穷终究压弯了他的腰。
清脆的一声响起,他身上唯一一个铜板从衣服里掉了出来。门口所有视线瞬间集中在了盛邛身上。
这时候把铜板从地上捡起来,确实有点尴尬。可那是他辛辛苦苦得来的钱,盛邛满脸纠结。捡还是……捡?盛邛毫不犹豫地伸出了手。
这时,铜板的旁边却突然多了几个铜板,盛邛抬眸,慈爱的阿婆看着他的头发旋儿,用一种怜爱的语气宽慰他,“日子总要过,再穷也不要气馁。”瞧这孩子满身灰尘,受之父母的头发都乱糟糟的,一定是遭遇了很大的困难。
阿婆摇摇头,离开前还念叨了一句,“这娃子,真是太可怜了。”
盛邛怔愣地盯着地上的铜板,他好像被当作乞丐了。他摸着身上唯一一个铜板,不禁泪流满面,呜呜,乞丐挣得还挺多的。
“啧——”陈叙也来吃饭,恰好看到这一幕。心想他提出的五百两终于起了作用,把盛邛逼到落泪的地步 。
“盛世子有手有脚居然乞讨,人才啊。”陈叙说着一脚踩住了盛邛面前的铜板。
盛邛眯着眼,若有所思地盯着眼前的陈叙。
“我以为像盛世子这样的人,不会食嗟来之食,更不可能恬不知耻到这种地步。”陈叙居高临下地看着盛邛,“看来是我想错了。”
一心想要那几个铜板的盛邛盯着陈叙的脚,目光灼热得好似要把他戳穿。
陈叙还真感觉到了一股烫意。
“你给我滚开,好狗不挡道!”盛邛突然变得愤慨,一下子站了起来,用幽深的眸光看向陈叙。看似无害的眼神让陈叙的额头上冷汗涔涔。
他吓了一大跳,脚上又烫,比来时狼狈多了。
“你!”陈叙可不想让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丢脸,强忍着痛意“你不会忘了你还欠……”
“怎么好端端这么激动?”盛邛笑着捏住陈叙的胳膊,咯吱作响,“对了,地上六个铜板我正要还给你。”
陈叙还在思考为什么明明是文弱书生一个的盛邛,力气居然这么大。
盛邛就已经放开他,开始掰着手指认真算道,“剩下的四百两九百九十四文钱,我会尽量,不是,尽快还你的。”
陈叙懵了,盛邛竟然主动说起此事。他已经没脸没皮到这种境界了?那他之前那些羞辱算什么?算他自娱自乐吗?
“你快收下吧。”盛邛指着地上被陈叙踩过的六个铜板,认真催促道,目光真诚得让人心颤。
陈叙一个大男人,不禁抖了一下。
第28章 浪荡世子003
见陈叙莫名想逃的样子, 盛邛故作恍然地点点头,“哦,你不想要?原来是我误解你了, 你根本不愿意我还五百两,只是嘴硬心软。”盛邛一边说一边在脸上演出十分感动的神色。
见旁人的视线越来越往自己身上集中,陈叙深吸了一口气,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啊。表里不一又讨人厌,气死人了。
面上,陈叙吞吞吐吐半晌,最终甩了一下手,从嘴里挤出两个字,“随你。”他没脸捡起那几个铜板, 背着手只身走向风月楼。
“你等等。”本该在一旁看热闹的傅清渊突然脑子一热,叫住了陈叙,带着点怒气地喊道,“谁让你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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