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星华不禁颤了颤瘦小的身体,林贰顺走钱袋子之举是否有心,他无从得知。但就他这几天的观察来说,府里的人都很奇怪,要么神出鬼没,要么凶神恶煞,就连吊儿郎当的林贰,也不太好惹。
他很害怕,他只是一个小乞丐,却被迫卷进了这场未知的纷争里。
他死死地拽着手里的钱袋子,这一切就是从这个钱袋子开始的。如果他没有被威胁去偷钱袋子,或许还和往常一样,偷到东西吃一顿,偷不到就饿几顿。
他该后悔吗?可如果他没有参与进来,也可能早就饿死了。
带着对未来的迷惘和害怕,他渐渐睡了过去。
是夜,月色如水。
李星华突然被人从梦中弄醒。他睡眼惺忪地坐起身,只见林贰把脸凑到他面前。他的心不由自主地一抖,难道被发现了?钱袋子就藏在他身上,只要林贰一搜就能发现端倪。
“旺财,还记得我上次说的好玩的任务吗?”林贰笑着说。
李星华并不想去,可林贰直接捂上他的嘴,拎起他往外跑,准确来说是飞。林贰运行起轻功,带着个小孩,飞檐走壁。
李星华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在一个漆黑的小巷子里了。林贰拍了拍他的脑袋,示意他安静地待在这里,不要发出声音。
林贰戴上黑色的面罩,月光之下,不细看根本看不出这里有个人。林贰周身的气度在戴上面罩的那一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冷冰冰的,如同黑暗里伺机而动的毒蛇。
李星华第一次清楚地意识到,面前这人是个残忍的杀手,而非平时那个喜欢开玩笑的傻缺。
林贰斜睨了他一眼,转身离开。哪怕他已经离开,李星华仍沉浸在那个可怖的眼神里,颤颤发抖。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李星华什么也看不清,他只能用耳朵去分辨外面的动静。他突然听到了一个沉闷的声音,然后是布料在地上摩擦的声音,时有时无,如同抓心挠肺那样。
声音越来越近,直觉告诉李星华,林贰回来了。因为他还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跑什么?”林贰蹲下身,摸上了虽伏倒在地仍试图逃跑的人的脖子。
一刀,鲜血飞溅。侍从打扮的人当场毙命。
林贰慢条斯理地擦拭手中的刀,轻笑,“一个侍从,丢下主子就跑,真是主仆情深。幸亏老子心善,送你和你的主子一道赴黄泉。”
林贰熟练地摸了摸侍从的衣服,搜刮出了不少好东西,顿时眼睛一亮。
剧烈的喘息声打断了林贰,林贰这才想起他还带了旺财,一起观摩这场好戏。
“走了,旺财。”林贰面色如常地带着李星华走出巷子,仿佛刚才那个手起刀落的人不是他一样。
李星华惴惴不安地任由林贰拉着他的手。那个看起来肥头大耳的侍从就这么死了?他几乎以为这只是一场噩梦。
走着走着,他差点摔了一跤。
“小心点,旺财,别踩到他了。”林贰笑眯眯地提醒道。
他?李星华借着月光低头望去,地上横躺着一个面色惨白的人。怎么会有人躺在巷子里?联想到刚才听到的声音,李星华惊恐地退后了一步,这人应该已经死了。他顿时觉得胃里翻江倒海,恶心的味道涌到了喉咙里。
“怕什么?他中了我的毒针,不出半个时辰就会化成水。”林贰想着,一般人他还舍不得用银针呢。譬如小巷子里弃主而逃的侍从,只配被他一刀宰了。
林贰惋惜地看了眼地上的尸体,尸体身上一点值钱的东西都没有,虽是世家公子却过得连侍从都不如,怪可怜的。可惜,谁让他摊上了个缺德的爹呢?
地上死了的正是傅家长子——傅予。
“混得比盛邛还惨的,也是头一个。”林贰龇了龇牙,想起盛邛就来气,死都死了还坑了他一把。不像这傅予,连挣扎都没挣扎一下,就上西天了。
李星华惊得连心底的害怕都忘记了。林贰为什么提起了盛世子?难道他把盛世子也杀了?
“还想继续留下观摩?”林贰急着回去睡觉,故意道。
李星华捏紧了手,摇摇头。他不敢问,什么都不敢问。
林贰拎着李星华,像拎小鸡崽一样,原路返回。
偏僻的小巷子里死了两个人,一主一仆,恐怕只有到天亮,才会被人发现。不过即使被人发现,也只剩下一具尸体了。
一夜过去。
“啊!死人了!!!”
一大早总衙门就接到报案,报案的人说在傅家郊外的一处宅子外发现了一具尸体。昨日盛府纵火之事他们都还没查清楚,又来了件更棘手的事。
如果只是普通的案子还好,可这两件事,牵涉到世家,势必有人插手,他们查清或者查不清,都吃力不讨好。
总衙门好不容易送走了傅府的人,让他们把尸体带回去,又迎来了公主殿下。
他们不禁擦了擦头上的汗。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公主殿下很好说话。
公主殿下让他们无需担心,遇上解决不了的麻烦可以找她。瞌睡送上枕头似的,他们正好受到傅家和其他世家的压力,为此惶恐不安。
如今有了公主殿下的话做保证,他们有了后台,瞬间有了底气。
“公主放心,我们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相比于傅府的强势,他们深以为公主殿下实在太好了。
当他们接过公主递给他们的证据时,他们还被蒙在鼓里,只以为公主在帮他们。
等公主离开后,他们才发现在那一叠证据中,竟有几张是关于柳家庶子柳浊林做下的违背律法的勾当。
柳浊林,不就是那个盛府纵火案的证人吗?咳咳,一个庶子而已。他们觉得问题不大。可继续翻下去,他们发现远不止如此,长安大大小小的世家,几乎都纸上有名。总衙门的人当然知道这些世家子弟背地里干的这些勾当,但只要没被摆在明面上,他们权当不知道。
到了现在,他们不禁发出一声哀嚎,终于意识到轻信公主殿下是多少愚蠢的一件事。这下好了,他们估计要把京城的世家大族都得罪个遍了。
“我们只是公事公办,再不济我们就说这些证据是公主殿下给我们的。”他们急中生智地想。
走出总衙门的盛姣难得露出一个笑脸。柳浊林竟然妄想做假证,他的两个同乡连几岁尿床的事情都交待了,自然把柳浊林做的腌臜事也说了。
“殿下,陛下如果知道……”翠竹担忧地说道,公主平时恣意妄为,却总有个度,还从没做出过这种事。
“翠竹,你觉得父皇真的宠爱我吗?”盛姣淡淡地问翠竹,神情中再没了往日的张扬。
翠竹下意识地点头,她还没见过陛下对谁比对公主殿下还好过。
盛姣内敛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讽刺,盛府的大火就是父皇派人放的,像极了前世那场大火。在她的寝宫里纵火,天底下有谁能轻而易举地做到呢?或许父皇不知道她当时还在里面,或许知道。不过她已经没办法找到答案,这是上辈子发生的事。
很多事情和上辈子不一样,唯独大火的浓烟依旧飘过长安。她想去见见阿盛,终究还是不敢。她到如今才发现,阿盛可怜,她又何尝不可悲?
“该去傅府看看了。”公主摩挲着耳边的坠子,毕竟傅府出了事,她的母妃也姓傅,她总要去探望一下,不是吗?
傅府急着把侍从的尸体领回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死了什么重要的人呢。这背后究竟藏了什么?她得去看看。
第52章 浪荡世子027
傅府内院的白色丧幡死气沉沉地垂着, 一口棺木放在正中央。气氛安静得有些诡异,简单搭建的灵堂里没有一个人吊唁,棺木里也空空荡荡。
“父亲, 为什么不让总衙门查清楚?”傅清渊眼睁睁地看着下人把死去的侍从尸体搬走,十分不理解。
这侍从分明是他兄长傅予的人,兄长的侍从为什么会死在他们家郊外的宅子附近,那兄长呢?兄长明明在外游学,难道已经回来了?诸多疑问在傅清渊心里产生,却怎么也想不明白。
“你哥已经死了。”傅安望着空棺木,看透了他的疑惑,平静地阐述道。
傅清渊没发现,傅安望着棺木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厌恶。他瞪大眼睛, 不敢置信,“死了!怎么可能?兄长怎么会死?”
傅清渊对于傅予这个兄长没有太多印象,他们虽然是兄弟,却同父异母。而且两人的爱好没有任何交集,根本玩不到一块去。再加上傅予性情冷漠,常常带着面具示人,饶是他有心也不敢接近他。
就算这样,傅清渊听到傅予的死讯时仍然愣了一下,哀伤瞬间涌上他的心头。傅予毕竟是他唯一的兄弟。他记得很小的时候,傅予母亲尚在人世, 那是个美到极致的女人, 只是眼底的忧愁让她看起来失了很多生气。她很快逝去, 从那以后, 傅予再也没和他说过什么话。
“父亲,您没找到兄长的尸体, 对吗?”傅清渊想到了一个关键问题,没有尸体,怎么断定傅予一定死了呢?
傅安沉下脸,丢给他一个钱袋子。
这不是他被偷走的钱袋子吗?傅清渊下意识地看向父亲。
“这是在尸体不远处发现的。”傅安怒摔茶杯,杯子碎了满地。
傅清渊被吓得一激灵,不是他,他怎么可能杀人?“父亲,您听我解释,这个钱袋……”傅清渊话还没说完,突然意识到,他的钱袋子早被李星华偷走了。李星华是风月楼的人,还和盛邛有关系。不行,越解释越乱,这些事他不能说。
“……钱袋子我很早就丢了。”傅清渊支支吾吾地说。
“前几日我得到那边传来的消息,说傅予准备启程归家,算算日子确实该到了。”傅安眯起眼,神色不明。
他的小儿子觊觎长子的继承权,趁长子归家之际,杀人灭口,似乎很说得通。但傅安了解傅清渊,脑子笨,纵使有心,也根本算计不到那种事。昨日他还是和自己一道回来的。
现场的物证,一定是陷害。
他的人还在小巷子外发现了化尸水的痕迹,傅予多半已经尸骨无存。思及此,傅安眼底并没有多少伤感,只是很愤怒。
他们杀了傅予,试图陷害傅清渊,不就是想毁掉他的两个儿子吗?他们的真实目的,是傅家和他。傅安冷笑着,到底是谁如此大费周章地报复傅家,答案显而易见。
近段日子毁在他手上的,只有盛侯爷那一家子。傅清渊不说实话,真当他什么都不知道?盛家落败全是因为他递上了所谓的通敌证据,盛邛必然是发现了此事,才故意接近傅清渊,又蛊惑公主。
可惜,以盛邛的那点手段,想对付他还嫩着点。傅安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只觉得当今陛下仍不够狠,刀钝了应该立马丢掉才对。陛下犯了个大错,没有斩草除根。
“盛邛,他活不了多久了。”傅安冷笑道。说起来,傅安最讨厌的就是曾经冠在盛邛头上的“麒麟子”称号。
“盛邛和兄长无冤无仇,怎么会……”傅清渊觉得他爹在骗他,这件事肯定和风月楼有关,或者说和风月楼背后之人有关。虽说他昨天还看到盛世子搂着美人进了风月楼,但他很了解盛邛,别人说什么盛邛都相信,所以盛邛肯定是被骗的。
傅清渊不知道,这是他离真相最近的一刻。
“是不是他已经不重要了,”傅安严肃地看向他,“既然你哥死了,你也该收收心,否则傅家的担子以后谁背负?”
“啪啪啪——”盛姣鼓了鼓掌,堂而皇之地闯进了傅家内院。
围着她的傅家下人无可奈何,毕竟是公主殿下,他们不敢拦。
“公主殿下有何事?非要在这个时候探望老臣。”傅安不慌不忙地问道。
“本公主听说傅予死了,特地来见他最后一面。”盛姣自然知道傅予的尸骨没找到,她是故意的。说着她扫了眼周围的白布,“看来是真的。”
“兄长的尸骨已经没了。”傅清渊听说了上次宴会的事,真以为公主殿下对兄长有情,立刻把他爹跟他说的告诉了盛姣。
“那还真是可惜。”盛姣皮笑肉不笑地站着,似乎并不准备离开。
“公主殿下,老臣痛失一子,实在没法好好招待公主您。”傅安作势要送客。
“哦?本公主怎么觉得傅大人并不是很难过?”盛姣忽地冷下了脸,“还有,你说谁活不了多久了?”
傅安怒了,“老臣好歹是陛下的老师,陛下都不曾这样指责过老臣,公主殿下如此唐突,擅闯灵堂,不怕陛下怪罪吗?”
是啊,父皇会怪罪她,怪罪的原因不是她闯入这个空荡荡的灵堂,而是她想护盛邛周全。盛府落败,由父皇和傅安共同造成,即使盛姣有证据证明盛侯爷没有通敌叛国,也毫无意义。
“傅大人,你也知道我性子急,一时说错了话。”公主殿下笑了笑,破天荒地说起软话。
“是啊,公主殿下肯定是因为兄长的死,伤心过了头。”傅清渊附和道。
傅安这才缓和了脸色。
“本公主无意中发现,傅予在外游学时过得十分凄苦,跟随他的侍从竟然做出奴大欺主的事。据说傅予回来时已经生了重病,却没被好好医治过。”盛姣做出一副懊悔的样子,仿佛为没能早点发现这事伤心。
“竟有此事!”傅安面上看起来气愤不已,实则心知肚明。
傅予是个疯子,和他娘一样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他死了才好,正合他意。三年前傅安之所以同意傅予外出游学,就是因为不想再看到那个疯子了。一个好好的男子,却扮成他母亲的模样,咿咿呀呀地不知在唱着什么,简直可笑。
“啧,演得太差,没有感情。”盛邛趴在墙头,和矜负羽一起看热闹。盛邛看得兴味盎然,矜负羽没什么反应。
“看样子傅公子与本公主有缘无分。”盛姣掩目叹息道。
“公主殿下不要太难过,恶奴的事老臣会派人调查,定会严加惩戒,”傅安装模作样地安慰了几句,在暗中推了推傅清渊,“老臣腿脚不便,让小子送送公主殿下。”
“如此也好。”盛姣心知她和傅府之间暂时不能闹得太僵,敛下神色。
她心中染上一丝忧虑,希望盛邛知道他家的事是傅安动的手脚后,不要做什么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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