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苏氏不信,原本他们对九重天的敬畏之心就鸡丁那么点儿,更何况是这种不怀好意的诅咒。我猜,兄弟俩有过无忧无虑的幼年时期,只可惜后来,有苏氏传出弑亲的消息,兄弟中有人将表亲杀害并将其吃的一干二净。”
老妪浑浊的眼眸里流出最后的清澈泪花:“有苏氏突然想起了多年前文曲星的预言,他们太害怕了,只好把兄弟俩赶出家门,只当他们没来过这个家。”
尖利的爪牙已经架在了老妪的脖颈之间,沙哑的声音响起:“你是谁?”
老妪将视线从远处的天际缓缓落在少年脸上,慈爱地笑着:“阿文,你是好孩子,你们都是好孩子。怪只怪这个世道太不公了,没给你们一个该有的家。”
听玉文悲凉地说道:“你不该那么说我哥的,他最敬重你了,他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你们不该这么对他的。”
苍老的嗓音只剩下单薄的几个字混着浊血同肺腑一齐坦露:
“对不起......你们。”
今日的太阳落得格外慢,听玉书埋头撞进了郁郁葱葱的森林里,发疯似的横冲直撞,惊起许多飞鸟走兽。
他在一棵十人环抱一般粗的参天大树前停下了狂奔的脚步,一拳砸在了粗糙的树干上,拳头顿时一片血肉模糊。
“凭什么......”愤怒的少年发泄怒吼道,“凭什么所有人都看不起我,我不过想让青丘都不再有流浪,不再有饥饿和灾祸。就因为......那劳什子文曲星一句话就断定我的善恶吗?”
一腔热血的少年从始至终都没有在任何人的糟践下放弃心中所想。
此时九重天神龛处,负责看守众神仙魂灯的上生星君倏地睁开了眼,他锐利的目光停在神龛某处,招来一个仙童,喃喃道:“速去禀报天帝,文曲星的魂灯灭了。”
......
等到听玉书的气消了,回到半山腰小屋时,已是日落西山,暮色霭霭。
“哥,你回来了。”瘦弱的少年郎蹲在井边打水清洗着双手。
听玉书环视了一圈空荡荡的院子,那个丑陋的娘亲不见身影,他赌气没有问弟弟。
听玉文站起身甩了甩手上的水,将院中火堆上架烤好的兔子递到听玉书手中:“哥,吃吧,我吃过了。”
听玉书轻轻动了动鼻尖,闻出不同寻常的血腥味来。
他咬了一口手中滚烫的肉,嘶哈着咽了下去,突然将手中的兔子啪一声扔在弟弟身上。
登时干净的灰布衣裳上多了一个油印。
听玉文连忙蹲下身将兔肉捡起来,吹了吹:“怎么?哥哥今日不喜吃兔肉吗?那我再去宰只鸡来,哥哥你稍等我一下,很快就好了。”
听玉书只管面色冷若凝霜,有气无力地陈述着事实:“你杀了娘。”
听玉文手里还提着兔肉,双脚定在了原地。两兄弟对峙着,只听听玉文有些委屈地辩解道:“她那样说你,我不喜欢。天底下怎么会有娘这么说儿子呢?哥你说得对,她不配做我们的娘。”
听玉书继而冷冷地拨开弟弟伸来的手:“我从来没这么说过。”
听玉文柔和的脸色也随着被拂开的手而冷了下来:“哥哥,她阻碍了你的路。我不允许任何人在你前进的路上拖慢你的脚步,哥哥想做的就是我......”
“有苏文!”听玉书大喝出声,将喃喃自语的疯狂少年一把从走火入魔的漩涡中拉了出来。
啪嗒——
明明傍晚的天还是火红的,这时候却砸下了豆大的雨滴。
“对不起哥哥,我错了。”听玉文丢掉了手中乌糟糟的肉,低头蹭到兄长跟前,诚恳地认错。
良久,听玉书长叹一口气:“别再这样了,好不好?阿文,我不想你这样。”
他上前执起弟弟的手,拉着他走进屋子里避雨。
爱干净的瘦弱少年穿起了老妪宽大的衣服,跟在明媚朝气的少年身后,一步步走向雨后那五彩斑斓的山顶。
等到听玉书提着沉重的血剑踏进有苏氏的宗祠,他抬眼看向立在宗祠中央永生柱前嘴角溢血的身影,才恍惚发现,他们早已不是豪言壮志的莽撞少年,他们成了青丘神山上人人谈之色变的妖王殿下。
那道浴血的身影掀起盖在头顶老样式的兜帽,冲着门口逆光而来的人,如同千千万万遍温和的低语:
“哥,你回来了。”
第131章 最终幻想1
浮动的光影渐归平静,白叶错落有致地铺陈在硕大的冰面上,停止了律动。
白枍看着赤狐那双溢满了泪光的眼睛,淡淡地说:“文曲星的化身消散后,为了双生子的身份不被青丘妖族认出,听玉文扮作老妪同你一道杀上山顶。”
燃着数不清灯烛的石室里,将人照的分不清阴阳,辨不出真假。
听玉书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将脸埋在爪子间痛哭流涕起来:“我一点儿都不喜欢做这个妖王,是阿文想要......”
玖儿轻移莲步坐在冰床厚厚的白叶坐垫上,斜里看了一眼地上的赤狐后又别开了视线,停留在手指把玩着的白枍肩扣上:“所以啊,这所谓沽名钓誉的青丘妖王从始至终都是有苏文,而你,可怜的有苏玉,才是那个假装老妪的聋子哑巴,纵容有苏文变成那副样子的罪魁祸首,恰恰就是你啊。”
赤狐的长须被泪水打湿,他虚虚地抬起头:“怎么会呢?阿文一向是最听话乖巧的,修炼的天赋也比我高得多。他心怀大志满腔热血,明明他才是最厉害的那一个,只是有些不善言辞,所以从小到大,他想说的话,他想明的志。我都可以帮他说。我只不过是他的陪衬,明明那天被分尸的应该是我!我就是一个废物......”
邓良霁松开钟明子的小手,上前好看到赤狐丧家犬般的模样,面上明明有些不忍,但说出来的话却更加字字诛心:“你就没想过,他为什么不敢将自已的姓名昭告天下?因为他生性懦弱,诡计多端......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他心知肚明,因为他不敢!”
后半句话没人能听得清了,原本伏坐在地上的赤狐突然身形暴起,利爪尽出,冲邓良霁迎面扫来。
“不要再说了!”赤狐嘶哑地怒吼道。
“小心!”钟明子只来得及大喊一声,就看见晶莹煞白的冰床前鲜血尽洒。
邓良霁早有预料,在听玉书暴起的瞬间就飞速后退,站在身边的白枍反应极快,双指拈着一张坚硬锋利的佛弥树叶,刹那间就令听玉书皮开肉绽。
“龙脉的事情,是谁告诉你的?”白枍飞身而起,轻飘飘的一脚就将听玉书踹出去老远。
他这一摔,并未扬起一点儿尘土,石室里常年干燥整洁,蜗居在这里的人很珍爱这里。
听玉书从地上爬起来,咳出两口血,歪头吐出两颗碎牙,他这回硬气了很多:“关你何事?”
他的两只有力的后腿蓄力蹬地,再度飞身上前冲着白枍而来:“你们这些恼人的蝼蚁,滚出这里!”
白枍脚尖轻点,高高站在冰床上转了个身躲过赤狐的飞扑。
他游刃有余地躲闪,察觉出奇怪的地方:“咦?你的妖力呢?”
就算听玉书不是那个妖力能与九重天比肩的青丘妖王,但也不该用原始的肉搏方式来和他们打斗。除非,他已经虚有其表。
沈寿牙关咬紧,他急切地想要问出几百年来一句盘踞在他心头,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的问题:“那听眠算什么?神女殿下算什么?”
听玉书再次被白枍一脚踹了出去,狠狠地撞在石壁上,跌落在地,挣扎数次都未能成功爬起来,他混着血剧烈地喘息:“神女?不过就是一个搔首弄姿的骚狐狸,如果不与她逢场作戏一场,她又怎肯带我上那浮生若梦般的九重天?又怎么肯告诉我无名大陆的了了山脉底下沉睡着上古神明烛龙?”
他边剧烈喘息边仰天大笑,好一副旁若无人的癫狂模样:“阿眠啊,是我用来博取神女信任的工具罢了,他的死活与我何干?”
“你!”一声闷哼让聚精会神提防着听玉书的众人猛然回过神来。
邓良霁转过头,只见沈寿胸前镶着金丝的雪白衣襟迅速被鲜血染红,那抹鲜红下一瞬又变成泛着淡淡金色的靛青。
沈寿丹田处缩回了一抹尖锐,他的身躯软软地滑落在地,露出身后藏着的人影。
长定手里正捏着一颗靛青色的妖丹,发出幽幽的光,这正是刚从沈寿身体里生剖出来的。
贺来财低喊了一句:“为什么这么做,长定?为什么啊?”她的瞳孔震惊得有些无法聚焦。
不远处的听玉书更加疯狂地大笑,衬得此时的长定格外冷漠:“什么长定,什么孔夫子,都不过是临时演绎的角色罢了。你们不知道,在九重天上,朱宫意味着低贱和善变吗?什么大帝什么神女,什么朋友主人,你们哪怕有一次拿正眼瞧过我吗?”
他仰头一口将手里的妖丹吞了下去,喃喃道:“我就像什么瘟疫灾厄一样......人人避之不及......这样冷漠的天地,难道不该被颠覆吗?”
犹如海啸般汹涌的妖力霎时从长定单薄的身躯里迸发,朱宫海纳百川的特性此时帮助他迅速吸收沈寿上千年的磅礴妖力。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啊,这就是力量吗?”
他踩在沈寿破败的胸腔上,践踏过去,一字一句向众人宣言:“我的名字叫做,纪子西。”
贺来财越过众人,挡在长定,不,纪子西面前,声音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她抱着岌岌可危的希冀问道:“我们从未看轻你,你不必妄自菲薄。现在醒悟为时不晚,回头是岸,不要让自已后悔。”
纪子西冷笑停下了脚步,自嘲一声:“真是多谢你的慷慨啊天禄大人,你那动不动拿神兽威压唬人的架势怎么现在不拿出来了?莫不是觉得我纪子西不配你动手?”
话音未落,纪子西一个虎扑将贺来财撞得倒飞出去。
“哼哼,天禄,不过如此。”纪子西转而向其他人攻去,因融汇了沈寿千年修为,一时之间竟双拳能敌四手,不分伯仲。
白枍高高地站在冰床上盯着听玉书,并未加入到混乱的战局。
倒飞而出的贺来财在那短短的几息之间数不清的思绪从她的脑海里掠过,她对人心有些困惑了,她呆呆地看着那个在刀剑光影中周旋的身影,纪子西刚刚的那一句冷嘲热讽,将她引以为傲的神兽威压打成了仗势欺人的手段。她实在想不明白,她也不想动手。
张英纵提着一把冰冷的短剑,寒光掠影间生疏至极,他一个躲避不及,被纪子西挑飞手中剑,邓良霁接住了他后退的身形。
张英纵:“多谢。”
邓良霁向纪子西快速掷出几枚抱残镖,脚尖一踢,将地上的短剑往张英纵手里送:“拿稳你的劝归,可别丢了除妖师的脸。”
张英纵一把抓住劝归的剑柄,指节捏得发白,继而跟在邓良霁身后朝纪子西攻去。
轰隆轰隆——如雷鸣般的声响由远及近地传来,石室上方掉落下零散的碎石。
纪子西神色一凛,加快了攻势,动作变得大开大合,他的急切让几人一时处于下风,更难招架了。
轰鸣声几乎在石室头顶停住了,空灵地一声闷响在打斗声中毫不起眼,一个高大的人影身后背着一把宽背长刀跨进了石室。
谁也没有在意他的到来,只见他抽出背后长刀,紧裹得的布条散落一地,他大喊一声就加入了战局:“俞某助各位一臂之力!”
俞家的刀法横冲直撞生猛无比,没有繁复的招式,也没有华丽的变化,竟与纪子西大开大合的攻势有异曲同工之妙。
有了他的加入,几人顿时感觉压力一松,优势瞬间就往他们这边倾倒。
听玉书休息了好一会儿,眼看着纪子西落于下风,他一跃而起,站在高处的白枍也在同一时间出手了。
利器嗖嗖声不绝于耳,浓烈的血腥味在石室中弥漫开来。
赤狐高高扬起身后三条巨大的尾巴,一边应付白枍那无孔不入的佛弥树叶,一边腾出一尾偷袭和纪子西缠斗的众人。
纪子西不愧是朱宫,手下招式一变,让挥刀横劈的俞锦呈回防不及,只得强行变招改劈为挑,勉强接住纪子西锋利的长爪。却没想到纪子西突然张大嘴巴,米白色的长舌快得连残影都没看见,瞬间就洞穿了俞锦呈的胸口。
“呃......”喉咙间汹涌而出的鲜血堵住了俞锦呈的惊诧,他无力地松开手中的长刀。
当啷一声,长刀沉重地掉落在地。
张英纵瞅准纪子西攻击的间隙,劝归抽柄而出,没想到纪子西背后坚硬的鳞片让劝归剑尖一滑,原本刺向心脏的短剑却只浅浅地刺中了纪子西的后腰。
“小心他的舌头!”邓良霁还没来得及提醒,就见纪子西诡异地扭过头颅,那条奇快无比的长舌已经直达张英纵的面门。
噗——
第132章 最终幻想2
那条要命的长舌已经贴上了张英纵的额头,却无法再前进半分。
一把空白的扇子狠狠击打在舌苔上,外人只看到温文尔雅的起手式,纪子西却瞬间失去了舌头的感知。
他痛苦地将长舌收回口腔之中,不敢再利用长舌攻击,他口齿不清惊惧地看向来人:“你是谁?”
陆隐忧一沾即走,极度嫌弃地捏着一张纱巾擦着扇骨,动作突然顿住,犹豫再三当着纪子西的面张嘴叹了一口气,边摇头,那副嫌弃模样简直人见人打。
只听身穿米黄色长衫的人幽幽道:“别打了不行么?大家来坐下来喝喝茶,有什么话心平气和地说,多好?”
纪子西见这人牛头不对马嘴,扯东扯西的,干脆原地化成朱宫原形,作战更加灵活。
张英纵才从劫后余生的无力感中缓过神来,皱着眉低喝:“他去哪儿了?”
只见朱宫化成原形后,身体上砂石感的坚硬皮肤很快与周围融为一体,叫人无法用肉眼分辨他的踪迹。
当——
一声脆响从白枍那边传来,众人的视线纷纷聚拢过去。
玖儿飞身而起,手腕脚踝上绑着的金银铃铛清脆作响,红衣少女一脚踢往石壁踢去。
而后一阵风吹过离得最近的邓良霁,他立刻敏锐地察觉到了:“在这!”
78/86 首页 上一页 76 77 78 79 80 8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