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角的肌肉抽了抽,忽然笑了。
“好,”他点头念道,“非常好。”
他凝眸望着瞿清许那张被折腾到惨白、却难掩清丽俊秀的脸蛋,道,“我不是那种低等的alpha,也不屑于去强丨奸一个omega,那样对我而言太过无趣了。既然你自认为受得住每周提取信息素的痛苦,那我们不妨走着瞧。”
说完他走回储藏室门口,却没有立刻离开,侧过头,看着床上目光炯炯的omega,眉心微不可察地蹙起,又很快舒展开。
他啪地关上门口的灯,屋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在你同意标记之前,这里就是你全部的活动范围。”陆霜寒语气平平,像在宣布一件无关紧要的琐事,“什么时候想开了可以随时来主卧找我。可如果再想逃走的话……”
他嘲讽一笑,跨出屋外,轻轻带上了门。
*
暗无天日的囚禁,持续了整整两月有余。
每天早中晚三次,月姨都会沉默地为瞿清许端来饭食。储藏室内不分昼夜,只有提取信息素的军医每周一次的准时到访,才能让他产生一丝时间流逝的实感。
“——清许,睡着了吗?”
储藏室门被吱呀一声推开,月姨拎着饭盒,小心地探进头。瞿清许蜷缩在铁架床上,许久不见光的皮肤白到吓人,昏暗的光影下青年面色沉倦,看不清是醒着还是睡着。
月姨踟蹰片刻,小心走上前:
“这是今天的午饭。清许,你多少也吃一点吧。”
两个月不见天日,青年的头发已然长了不少,发尾窝在修长白皙的后颈,微微掩盖住肿胀不堪的omega腺体。
月姨不忍卒视,放下饭盒,叹了口气,语气已然带上哭泣的颤音:
“孩子,当初是我对不起你,可我也没办法,这是陆长官的命令,如果违抗他,恐怕我只会比你下场还惨。求求你原谅我……”
瞿清许终于抬了抬眼睑,曾经漆黑的眼珠如今乌吞吞的,蒙尘般毫无光彩。
他仍侧躺在床上,清瘦的脊背几乎弓成虾米。半晌,瞿清许嘴唇蠕动,终于嘶哑地发出声音来:
“……月姨,胳膊上的烫伤,好些了没有?”
月姨一怔。
许是太久没和人交流过,瞿清许肩膀微弱地起伏着,开口都十分艰难。
“当晚的事,不能怪你。”他眼神空洞地看着自己垂在床边的手,“陆霜寒他明明就是为自己的仕途趟平大路,偏要说成是替我将仇人绳之以法,可如今我命都握在他手里,除了不让他标记我,什么筹码都不剩了。”
月姨低头看着他,不忍地红了双眼。
“清许……”她看了看半掩着的门,那张操劳过度而布满皱纹的脸上沟壑似乎愈发深重,“其实,有件事,我犹豫了很久,始终不敢告诉你。我怕你知道了,和陆长官鱼死网破,他一定会发现是我向你告的密——”
瞿清许眨了眨眼,眸中的高光逐渐重新凝起焦聚。
“什么秘密?”
他虚弱地撑起身子坐直,月姨忙搀扶他起来,道:“这事不能从我嘴里说出来,但我可以告诉你,只要你假意答应陆长官标记的事,他一定会同意让你进到他主卧,他书桌的抽屉里自然有你想要的答案。至于这里面的九死一生,只看你愿不愿意用现在的一切换个明白……”
瞿清许皱眉。月姨颤抖地替他将耳畔过长的发丝掖到耳后,笑得却想哭了一样难看:
“我实在不愿意让你一辈子都蒙在鼓里,可有时我自己也会想,让你知道真相对你来说是否也是一种天谴……可你就和我儿子差不多大,苦命的孩子,我真的做不到眼睁睁看着……”
屋内渐渐只剩下月姨的抽泣声。
瞿清许定定地看着月姨哭泣的脸庞,苦涩一笑,握住女人的手。
“谢谢你,月姨。”他说,“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如今所求,唯有真相——哪怕真相再黑暗、再沉重,我也愿意去拥抱它。”
*
“听说你终于想开了?不错,看来你开窍得不算晚,卿卿。”
主卧内,陆霜寒坐在扶手软椅里,双腿交叠,把站在床边的omega从头到脚打量一番,支着脸颊的指尖点评地动了动,道,“头发长了,瘦得也很厉害,看来提取信息素的时候没少吃苦头。”
瞿清许穿着单薄发灰的衬衣衬裤,乌黑微长的刘海稍稍遮住眉眼,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陆先生,”他轻唤道,“感谢您给我这个报恩的机会,我没齿难忘。从今往后,还希望您能多多照拂,”
陆霜寒满意地笑了。
“好,那你准备准备,可以先在床上歇一会儿。”他站起身,路过瞿清许身边时拍拍他的肩膀,而后抓住瞿清许瘦得凸起的肩胛骨暗示地捏了捏。
“我去洗漱。”陆霜寒道,“别紧张,卿卿。”
说完,他松开握着那微微颤抖的骨骼的大手,愉快地看了瞿清许一眼,走出门外。
门关上的刹那,瞿清许如溺水之人探头出水面般猛吸了口气,强忍住浑身厌恶到生理性的发颤,四下环顾,确认无碍后快步走到书桌后,将抽屉挨个拉开。
他不敢闹出太大动静,翻找东西的手抖得要命,直至拉开最下面一个抽屉时,映入眼帘的物什却令青年陡然僵住了。
抽屉里静静躺着一只录音笔,和一份封皮上印着“五·三一特大伤害案受害官员及其家属死亡名录”的报告。
瞿清许哆嗦着,拿出报告翻开。纸张在指尖哗啦啦掀起一阵风,快速略过的自己模糊成残影,直到一个熟悉的名字飞过,瞿清许手猛地顿住,将报告放在桌上,定睛看去。
下一秒,他浑身一震,瞠目结舌地立在原地。
【受害人瞿清许,男omega,已婚,系国安局瞿永昌先生家属,与其为父子关系。经中央战区、联邦政府特派专案组确认,于五·三一当日被黑丨手丨党所害,落水重伤,不治身亡,享年20岁……】
有那么几秒钟,瞿清许好像不识字,瞪大眼将“死了”的自己的报告看了好几遍,脑内却始终空空如也。终于,他喉结滚了滚,另一只手拿过录音笔,按下播放键。
“……陆巡视,控枪案通过之后,那些奸商真的能知难而退吗?我看首都方家为代表的几个军火商可逗闹得厉害呢,毕竟这一行一向是十足的暴利……”
沙哑粗鄙的声音,如细如银丝的电流,瞬间击中瞿清许快要锈住的大脑。
——是五·三一那天,亲手把自己推下河的那个男人!
嘶嘶拉拉的电流声,陆霜寒不紧不慢的说话声从录音笔里传来:
“我不希望以后咱们每次冒着风险见面,你都拿这种没意义的问题来烦我。控枪法案一旦通过,黑市的制作、售卖途径会怎么变化,你们老大自然清楚,利润分成也按之前谈好的那样,一分都不许少,否则就请他另找人为他保驾护航吧。”
电话里,被训了话的男人不仅没恼,反而愈发谦恭:
“好的陆巡视,您放心,以后这生意被我们老大垄断,您就是他的活财神爷,哪有不孝敬您的道理?陆巡视,其实我就是想问问,刚拿给您看的清单里,我负责的这几样,如果从码头走货,我能抽多少……”
凉意,刺骨浸肺的凉意,如深海重洋里掀起的擎天大浪,将消瘦的青年打了个摇摇欲坠,眼前一黑,扶住书桌,才没让自己瘫软在地。
全错了。
全错了!
他该恨入骨髓的人根本不是那群刽子手,而真正害他家破人亡的人,从始至终都潜伏在他身边——
“卿卿,你在干什么?”
瞿清许蓦然一掀眼皮,布满血丝的猩红双眼狠狠怒视门口穿着睡袍、悠闲倚着门框的衣冠禽兽。
陆霜寒摩挲着下巴,眼神在桌上散开的报告上流连片刻,饶有兴味地重新看向瞿清许盛怒的、如蓄势待发的小兽般血气贲张的面孔。
“哦,看来现在我们终于可以开诚布公了。”
陆霜寒恶趣味地笑起来,“录音里和我汇报的那个人,已经被我砍了一只手,和他没用的主子一样死无葬身之地了。听到仇人被手刃的感觉,如何?”
第73章
“你从一开始就认识首都的这群黑丨手丨党, 和他们串通好了要利用黑市分赃!”
瞿清许咬紧后槽牙,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往外蹦,“我父母, 以及所有反对派官员的死,根本就是你授意的!”
陆霜寒勾了勾唇,不置可否, 反而撂下这话题,慢条斯理道:
“卿卿, 这道理从来都很简单。禁枪和禁酒、禁烟没有任何区别, 东西被禁止,可是人的需求不会凭空消失, 人们没法从正规渠道获得武器,黑市自然就会大行其道。这都是控枪法案推行后必然会发生的结果, 与我是否推波助澜无关。”
瞿清许几乎能听见自己牙齿碰在一起, 轻微震颤的咯咯声,他鼻息加重,忽然一扬手,将那数十页报告哗的丢到满天飘飞:
“为什么这上面写着我已经死了!是你篡改我的身份信息?!”
陆霜寒笑得更甚。
“现在的你, 难道不是已经‘死’了吗?”
满屋纸片纷纷扬扬落下, 瞿清许怔怔站在其中, 不解地看着陆霜寒的脸,身子却有所感似的, 先一步愤怒地颤抖起来。
陆霜寒垂眼看看正好飘落在他脚边,印着瞿清许身份信息的那页报告。
“你我结婚后,我就是你法定意义上的丈夫, 有权代你经手事务。上个月我已经正式为你办理了死亡证明,你在首都的一切社会关系, 存在过的证明,都已经被我的人抹去,消除得干干净净。”
陆霜寒泰然地一脚踏过那张报告走上前来,语气就像在谈论今晚的天气一般,唯有那双眼却如吐着信子的蛇,阴险又恶毒。
“卿卿,真正的你已经死了。”
瞿清许瞳孔蓦地一缩!
“打从一开始,你想的就是要瞿家灭口,”瞿清许双手攥紧成拳,“可见到我的时候我已经人在医院,所以你才用所谓高匹配度信息素、用结婚这种无稽之谈拖住我,这一切都是要确保我们全家都像路边的野狗一样死得无声无息……”
他眼底几乎染上皲裂般的血红,忽然抓过桌上放着的一把蝴蝶刀,不顾锋利的刀刃割破了掌心,疯了似的向陆霜寒刺来!
“陆霜寒!!”青年低吼一声,“你去死吧——”
砰!
蝴蝶刀当啷掉在地面,在地板上划过一道浅浅的剜痕,而后滚了两圈,掉落在刹住动作的瞿清许脚边。
滴答,滴答——
血迹斑斑点点落下,木质地板仿佛嗜血的活物般,很快将那殷红血迹吸收吞没,可越来越多鲜血一股股掉在地上,终于咚的一声闷响!
青年瘦弱的身躯轰然倒在地上,旧衬衣背后逐渐蔓延开曼陀罗般致命的赤色,汩汩鲜红从微微掀起的衣摆下流出,在地面洇开一大滩骇人的血泊。
“呜……!”
子弹擦进肉丨体,扭断肌肉,震破脊骨,灭顶般的痛感袭来,瞿清许身体抖如筛糠,却连呻.吟都发不出,垂死的幼兽般低低地呜咽,看着陆霜寒收起那把消音的袖珍手枪,走到他身边。
“放心,死不了,”陆霜寒面无表情地挑挑眉,“虽说外界看来你们瞿家已经死绝,可我还是舍不得让你真死掉的,卿卿。”
“陆、霜寒……”
omega浑身抽搐,沾血的手挣扎着抓住陆霜寒的一只裤脚,仍不死心似的嘶嘶喘着气,“你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一定不得好死……!”
“你只能死在我手上,”陆霜寒不仅不生气,反而愉悦地俯首,“就算你想杀了我,在我死之前,你也必将先我一步走向万劫不复——”
“从今天起,你不必再委屈住在储藏间了,我的好卿卿。”
他脚上轻轻一踹,将瞿清许不堪一握的腕子踢开,走到床头,拿起电话。
脊椎钻心的痛一波一波传来,瞿清许几乎要将牙齿咬碎才能生生挨过哭喊出声的本能冲动。他艰难地撑着手肘想要往门口爬,可很快陆霜寒在他身后对着电话里道:
“月姨,上来一趟,把瞿清许带下去,然后打电话叫那几个人现在就来。”
没一分钟,主卧房门被打开,看见倒在一地爆开血水中的omega,月姨差点尖叫出来:
“啊!陆、陆长官,这是——”
“不该问的别多问。”陆霜寒声音平静又凉森森的,“从今往后,他和你一样住在保姆间。前两年家里死了的那条狗,用过的东西还在不在?”
月姨六神无主:“应该、应该还是有剩下些用过的碗盆……”
“留给他用吧。”陆霜寒在床上坐下,随手拿过一本杂志,边翻看边说,“打断脊梁的人,和丧家之犬也没有什么区别,更不配被我标记。记得看好他,老样子,每周按时提取信息素,只要不死,就一直提取下去。”
说完他从杂志上方斜了月姨一眼:“清楚没有?”
月姨快被吓哭了:“是……陆先生。”
流淌的血液将最后的气力也抽干带走,视线也愈来愈暗。意识朦胧间,瞿清许听见alpha轻轻翻开一页,漫不经心低笑出声。
“让军医把他脊椎里的弹片取出来,”陆霜寒道,“这么让人有征服欲的omega可得拴紧了,哪怕是毁了他的子弹,也要留下来,好好纪念。”
*
手术在条件简陋的地下室进行了四五个小时,而那之后非人般的日子,瞿清许熬了整整三年。
“清许,这个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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