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悠完,他一点不留时间给众人醒神,愤然掏出一本《绝密,押卷!》。
“别说爸爸不爱你们。
他们学《乡试长线备考班精华》,你们就学《实用公文写作规范》,他们学《乡试热点》,你们就学《绝密,押卷》!
同学们,咱们卷王出征,势必叫一路寸草不生。”
众人:……
卷完了这头,顾劳斯不忘卷那头。
他转头就给集训营又提了一个训练强度。
小小一个柳巍,怕什么?
卷王坚信,只要题目刷得足够多,压根不怕考官动手jio。
第140章
如果说童生试是入门级, 生员试是进阶级,那么乡试开始,就正式打入高端局。
乡试共考三场, 八月初九日进场锁院起, 每三日一场。
首场考《四书》义三道、《五经》义四道;十二日第二场考论一道, 判五道, 诏、诰、表各一道;十五日第三场考经史时务策五道。
细数一下, 相当于公考行测全部变申论。
客观变主观,能蒙的选择题,全变花式大作文。
整一个宗旨, 就是连条死路都不给学渣留。
不仅废脑, 还废人。
前前后后9天, 拉拉杂杂21关。
顾劳斯总结陈词, “不多贴点秋膘,还真考不下来。”
黄五低头目测一番腰围, 感觉到丝丝的岌岌可危。
于是,托奸商的福,两头的伙食, 顿顿都是猪五花。
清蒸的、白灼的、酱卤的、东坡的、脆皮的……
颇有些风萧萧兮易水寒,猪养壮兮上案板的悲壮?
这期间累的不仅是考生,考官日子也不好过。
为了保证考试公平,不给舞弊走后门留丁点儿余地,主同考官、内外帘官陆续抵达地方后, 第一时间要进贡院招待所蹲号子(划掉)。
只有开考前一日,可同地方主事宴飨。
锁院后直至阅卷结束放榜, 一律不许外出、不许接见考务以外任何闲杂人等。
出题也不是个好差事。
学生虽只做21道,但考官要出的题面, 含五经各经在内,却是整整37道。
题目既要保质,又要保量,还得注意避重。
但凡学问差些的主考,当年学的早已还给当年。
临出题时莫不挠头又抓腚,不亚于隔夜的冷鸭子回炉重烤。
煎熬着嘞!
为了有效防止泄题,考题还得现烤现卖。
须在锁院后,由主考官按照考试场次,分三次拟定,题目也不是他一人金口玉言,还须与副主及各同考官们一道,开个会碰个头商定。
有道是考前集体决策,出事大家背锅。
当然,也不排除个别考官,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愣是把集体决策做成个人负责。
比如柳巍。
据小道消息,这位主试时,考题大多由智囊团提前备好。
他酒不多时还能记诵誊录一番,酒如是高了,就脱鞋褪袜从脚底板抽出纸条子,递给副主考,“喏,把……把他们叫过来,咱们开个会……”
副主大多年轻,才上岸没多久。
要么是六七品翰林官,要么是同等级的六科给事中、六部主事。
官大一级压死人。
小年轻无法,只得捧着有味道的题目,喊比他更不如的州府教官、府县推官等数个同考,一起开个“形式主义”的短会。
至于主考泄不泄题,徇不徇私,皇帝都不问,他们操许多心作甚?
“所以,这就是神宗自以为滴水不漏的科场。”
实则全是窟窿。
顾劳斯分析完,瞟了一眼他闷闷不乐的大侄子,“是不是自欺欺人得可爱?”
大侄子默不作声。
——还在为顾悄提前猜到主考是柳巍,并可耻进行押题的行为生着闷气。
顾劳斯叹了口气。
历来只有作弊不成伤心难过的,还没见过一言以弊之、耿耿于怀硬要对号入座的。
“这人啊,道德有那么一点就行,千万不能过剩。”
黄五写着卷、摸着鱼,不忘抽空感叹,“营养过剩会胖,道德过剩会丧。”
顾影朝:……
“有人的地方就有后门,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公正。”原疏开窍了,竟也劝道,“子初兄你又何必非去较这个真。”
顾劳斯点点头,几番实战,原小七思想觉悟也大大提升,孺子可教也。
“有这个时间内卷,乖侄孙你还不如好好想想,你同那柳巍,科场见面分外眼红,是准备举刀还是准备拔剑?”
顾劳斯如今狗鼻子灵敏不少,也能先一步嗅到危险,他语重心长,“刀剑无眼,我劝施主苟一苟猥琐发育。”
没办法,怪就怪敌人火力太强。
虽说顾家家训历来是有仇报仇、有冤报冤,可青铜越级干王者,敌我实力悬殊,这种情况还没拔枪人就给你一套带走了。
不合适,不合适。
“就怕柳巍不放过子初!”
朱有才也好急好急,“这可怎么是好?”
他也是遇见汪惊蛰之后,才知道顾影朝还有这么一门大仇家。
他絮絮叨叨,一会是“人家那么大的官,捏死咱不跟捏死只蝼蚁似的?”一会又猛拍大腿,“哎呀,早知道就听族长的,不该叫你出来应考!”一会又是“南无阿弥无量天尊,各路神佛加持护佑。”
“唉——”汪惊蛰托着腮也愁眉苦脸。
“你说主考一看你籍贯姓名,会不会喜极而泣,大呼踏破铁鞋无觅处,人头拿得全不费功夫?”
顾影朝:……
既然决意出来应试,迟早都会同柳巍碰上,他一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
真等到现在才想,黄花菜都凉了。
是以,他有些无奈,“你们多虑了。”
一来柳巍不傻,就算要除掉他,也不会摆在明面上授人以柄。
再者,他当年年幼,又藏得严实,柳巍并不知道还有第三个人围观了那场恶行,没有一定要弄死他的理由。
顾影朝曾经试着用变态的视角,揣度变态的想法。
通常似他这种无关轻重的小角色,与其无趣杀了,不如留着慢慢戏耍,将人困在五指山内,不动声色地逗弄至死,最后再告诉他血腥“真相。
那种惊怒之下恨不得生啖仇人血肉、却又无能为力的眼神,才最有意思。
那时,他正在宗祠静静擦拭着顾影晨的牌位,沉默同哥哥诉说着离别。
揣摩着揣摩着,他突然攫取到那份奇异的快感。
若是柳巍也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知道自己败在一只蝼蚁手上。
而那只蝼蚁,就是曾经被他一脚碾进尘埃的顾影晨的家人……不知柳巍的表情会有多么精彩……
只要一想到那场景,顾影朝就心跳加快、脸色潮红,甚至浑身颤栗起来。
森森祭堂,他低低笑出声来。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柳大人,这便是顾氏与您迟来的回礼。
但这些,就不需一一向叔公道明了。
他垂眸,内心有些隐约的遗憾。
按捺着内心波动,顾影朝面上仍是一副沉静模样。
他轻轻道,“无碍,大不了这科不第,来年再来。”
这退堂鼓打的,瞧着还颇有些生死看淡的不争。
顾劳斯气笑了。
只是这科不第,来年再来???
大宁科考辅导班同意了吗?
真是叔可忍,叔公不能忍!
他阴恻恻问,“来年?来年可没有叔公给你做保了。”
“子初,你是想好回乡老婆孩子热炕头、祖宗跟前添香油了?”
顾影朝:……
“子初人微力薄,不敢蚍蜉撼树,只怪时运不济,第一科就不幸遇上仇家。”他甚是聪颖,话风不对立马开始卖惨。
“其实也无甚差别。最多就是,哥哥的仇还要再等等。”说着说着,他落寞下来,“而我与叔公的差距,也会越来越大,怕是当不了叔公集团的执行总裁了。”
小伙子早已摸清楚叔公脾性,知道他到底吃哪套。
这茶里茶气的演技浑然天成、毫无表演的痕迹。
那怎么行?先帝创业未半,怎么能中途散伙?
顾劳斯果真上当。闻言腰板一挺,胸膛一拍,“莫方,按叔公说的来,乡试叔公照着你!”
顾影朝适时投来儒慕的眼神。
朱庭樟捂脸:这破锅配破盖,一个敢点火一个敢下菜,我是管不了了!!!
黄五啧了一声,顾劳斯啥都好,就是眼瘸得厉害。
顾家这后生,最是会扮猪吃虎,初见连他这老江湖,都差点被这一身端方耿直的伪装骗了过去。
只有原疏并二虎,单纯跟着剧情走,一会欢喜一会忧。
吃瓜不带脑子,快乐没有烦恼。
泰王来点卯的时候,正逢顾劳斯大言不惭,夸下这等海口。
他轻咳一声,“琰之不是不入场闱吗?本王甚是好奇,你要如何照拂后辈?”
第141章
顾劳斯眨眨眼:这不是有你!
您老都冒我的名进去了, 好意思袖手旁观?
泰王避开他殷切目光,假模假式放下书箱,“今日补习什么?”
众人一见他来, 恭谨告退, 转背就作鸟兽状一哄而散。
顾劳斯微笑着递他一本装帧精美的本子。
“王爷说笑, 小的哪有本事替您补习, 这本先贤大作乃标准范本, 可供王爷慢慢温习……”
说完顾劳斯拔腿也跑了。
徒留泰王与明孝卫,同桌上那本《四书章句集注》大眼瞪小眼。
宁权:“他还真是一点底都不肯露啊……”
在这种极其不和谐的氛围里,泰王度过了他极其艰难的、备受排挤的、充满校园冷暴力的一个月求学生涯。
泰王:这些个贼书生, 果然都不是好鸟。
八月底, 阖府考生们领了乡试盘缠, 齐齐准备动身进京赶考。
大宁例, 生员一旦获得乡试资格,所在官学会发盘缠银, 少则5钱,多则1两。
徽州府重文风,虽穷但发的多, 顶格按1两发。
安庆府不大兴文,又不甚富裕,标准也定得低,大多只领得到5钱。
按大历通货膨胀的物价折算,5钱能换500文, 大抵等于现在的五百来块。
如黄五、朱有才、顾大虎之流,自是看不上这点碎银子。
要不要回徽州领钱?NO!
这么点钱还不够他们雇一趟车的。
而原疏和安庆府的山娃子就不一样了。
蚂蚁再小, 那也是肉,若是省着点花, 路上再蹭着点用,这几钱银子够他们来回路途开销了。
可怜穷鬼原小七,提议被拒,咬着袖子嘤嘤嘤。
奈何没人理他,黄五干脆慷慨掏出一锭黄的扶贫,“莫吵莫吵,我替府学给你发了。”
原疏:“你这是明晃晃在羞辱我!”
他将金子放到嘴边咬了一口,品味了一番金钱的腐臭味。
尔后半点不客气地往怀里一揣。
加上这枚,也攒五十两了。
与周家退婚进度:(50/1500)
一想到这进度条,他喜笑颜开。
“没事,我皮糙经得住,可以让羞辱来得更猛烈些!”
黄五:去去去!
人穷果然容易失心疯,论会挣钱和会投胎到底哪个更重要。
被撵了原疏也不生气。
还抽空子给他姐姐去信一封,千叮咛万嘱咐,叫他姐姐一定记得托人替他去领这一两。
叮——与周家退婚进度(51/1500)
安庆府的考生们就没有这般幸福了。
他们舟车劳顿,哪来的回哪去,可钱搞到手又面临一个监介的问题。
那就是上头限制金银流通,所以事实拿到手的,只等额宝钞一张。
能在钱庄通兑铜钱500,但报以死,大多数钱庄都限额。
“哎呀,时秀才,这可怎么是好,今天通兑1000文,刚刚您同窗已经兑走啦!
您看您是过几日再来,还是换个店看看?”
傻子都知道,宝钞没有铜板好花。
虽说山水迢迢,背一包裹铜钱怪沉的,若是不巧被富裕同窗见着,还要被嘲一身铜臭。
可他们还是要换。
因为宝钞越来越难花了。
年成好的时候不觉得,今年两轮灾害一洗礼,买米换粮已非钱币不取。
若是捏着这张纸出门,大抵是要饿死在路上。
等几日?他等得起,乡试等不起。
开考在即,留给他路上耽搁的时间不多了。
时勇步履沉重地回了趟望江的乡下老家。
三间土坯茅草屋。
三个面黄肌瘦的孩子。
见着他怯怯的,不敢喊爹。
他媳妇这个时候,定是在地里忙活。
他一一摸了把孩子们的头,进到里间,在他们夫妻藏钱的褥子里,翻出来一钱碎银。
他犹豫片刻,叹了口气,还是细细将钱藏回去,连带着新领的宝钞。
从米缸里舀了一碗碎米,又匆匆去邻家借了几碗,这才匆匆往驿道上赶。
同窗李家的车马会经过这里,可容他蹭一个车尾去府治,这又能省下一笔。
若是途中他勤勉些,帮船公、商旅写写文书家信,大约是够到地方了。
至于到了应天怎么过活,那就到了再说罢。
不止时勇遇到这个问题。
一群考生苦哈哈约在江边结伴,一碰头发现你穷?我更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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