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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科场捞人上岸[科举]——斜阳边鹤

时间:2024-11-28 18:13:06  作者:斜阳边鹤
  笼火明灭一壶酒,公事已如风马牛。
  顾准早在那里等候多时。
  见着他,立马扔过一个红泥坛子,“江北烧酒。”
  秦昀堪堪接住,瘦弱胳膊沉沉一痛。
  脸上却露出一个笑,“哪儿来的好酒?”
  老头左右张望一眼,比了个噤声动作。
  “啧,谢锡那老混蛋拿来哄我家傻小子的,我顺了两坛,可不能叫他知道!”
  拎着同款酒的顾悄:……
  老夫子显然也望见一众小学生,“嗬,老夫一人可喝不过你们一群。”
  顾准闻声回头,就见族学小子们齐齐整整,酒也是标配,人手一坛。
  “哈哈哈哈,走,咱们顾家军今日宴师,不醉不休!”
  久雪后晴,月色澄明,空气里一缕梅香清冽。
  两个老头渐渐落于小辈身后。
  秦昀轻轻同顾准碰了碰坛。
  “谢你做局,否则……”
  否则这次翻案不会如此顺利。
  他豁然开朗,原来盟友早已将他牵系也算进环环之内。
  顾准却故意撤开坛子躲他。
  “再说就见外了不是?”
  秦昀无奈笑笑,“若衡,辛苦了。”
  顾准抖了抖,怎么一个两个老鬼,山穷水尽疑无话,都爱捏起袖子乱煽情?
  他瞅了眼前方一溜排新苗子,越看越满意。
  捅了捅老伙计,他美滋滋,“喏,这群小傻子,像不像咱们刚上京的时候?土包子进城,吆五喝六,做了靶子都不自知,最后总被景家那群旧世家压着打?”
  秦昀不由也回想起那些时光,眼角微微濡湿。
  “他们可比我们当年强多了。听说不惑楼里舞文弄墨,他们从没输过。”
  片刻后,老夫子清清嗓子,“咳,就是这楼老亏本,委实丢咱徽商脸面。
  这番我回乡执教,必将数术从娃娃抓起。”
  前排顾悄一个趔趄。
  手上端的老坛子酒都不香了。
  “就不知这科,这群小子考得如何。”
  “考差了,别说是咱们小辈就成……”
  ……
  会试放榜日。
  杏榜外人山人海。
  橘子们来得时候多兴奋,揭完榜后就有多萎靡。
  实在是估分误差太大。
  叫他们十分怀疑人生。
  以为考得好的,几乎都落了榜。
  那些纯纯打酱油,成绩都懒查的,竟好些登了第。
  “这……我考不上就算了,但咱们江西的解元呢?”
  “别说了,浙江不止解元,五经魁也都落榜了!”
  “湖建也无。”
  “算咱们四川一个。”
  “福南在此,比你们略好,经魁好歹中了一个。”
  “咳,南直经魁全军覆没,吊车尾的倒是考进三个准进士……”
  ……
  “这么说,我这种乡试中流水平,没考上也还行?”
  “不是,兄弟你想过没,我没考上,你没考上,各地解元也没考上,那上榜的都是些什么人?”
  一语点醒梦中人。
  已经有聪明的小伙伴开始统计南北榜各自人头了。
  数下来,大家更沉默。
  北榜也在劫难逃。
  排位靠前的种子选手,大都落选,反倒是屡次落榜,考了数回的老大难人手一个取中名额。
  众学子:真的好想大喊舞弊啦——
  委屈实在没证据。
  一众举子,嘴里大约都含着一句话,将吐未吐。
  别问顾劳斯怎么知道的,因为他嘴里也有一句mmp正酝酿着风暴。
  他的包过班,竟倒了一大片。
  唯一的一根独苗苗,原疏也风中凌乱。
  就离谱。
  眼见着小伙伴们蔫头耷脑,梦想破灭的声音此起彼伏,顾劳斯梗着头,坚决不认这结果。
  “莫方,这一定主考方在跟我们开玩笑。”
  “你们别不信啊,真的,这结果跟玩儿似的。”
  “喂喂喂……”
  宋如松笑着摸了摸他头,“没事,能走到这一步,我已经很开心了。”
  说完转身就走,徒留一个萧索背影,任顾劳斯艰难消化。
  黄五径自嘤嘤嘤。
  “琰之兄弟,我脏了,我这个落榜生再也配不上你探花及第的二哥了。”
  顾劳斯看着袖口上的几滴马尿,嘴角抽了抽。
  顾影朝也蹙紧眉头,满脸歉意。
  “对不起,叔公,我令你失望了。”
  后面还有小猪、二虎、安庆府……
  顾悄赶忙捂住耳朵:啊啊啊,打住,我不听我不听。
  “呵呵,我们考场失意,你倒是赌场得意了。
  这把闱彩,扭亏为盈不在话下,就不知族叔进账多少?”
  顾云斐阴阳怪气,哪壶不开提哪壶。
  众人闻言,恨不得套麻袋将他捶一顿。
  呵,几个破钱能买我青春吗?!
  只有李玉不颓不丧,得之泰然,失之亦泰然。
  “大不了下场再来,不碍事的。”
  顾劳斯暗自点头,果然只有经历过社会毒打的人,才最沉稳可靠!
  贡院里,也很热闹。
  按制,杏榜一样要先呈皇帝御览。
  这报喜的好差事,历来都是主考亲自出马。
  柳巍很是跃跃欲试。
  他已经急不可耐想要向神宗汇报他“积极稳妥推进科考综合改革成效做法”之123了。
  黄榜才誊出,他就志得意满等着提调下内帘大锁。
  “吱嘎”一声,厚重红木大门应声而开。
  迎面而来的却并非恭喜贺喜,而是锦衣卫铁面无私一副玄铁镣铐。
  重大数十斤、用来折磨要犯的那种。
  柳大人完全愣住。
  他本能后退一步,向着人群后头的卫英问道,“指挥使这是什么意思?”
  卫英向来看不上他。
  对他没本事还蔫坏、靠坑蒙拐骗上位的小手段很是鄙夷。
  闻言理也不理,只抽身到他身后,一脚揣上他膝盖。
  柳尚书应声跪地。
  两名卫士眼疾手快料理好他,一左一右夹着他回去复命。
  可怜柳大人直到被投进天牢,依旧满脸懵圈。
  许久后,幽暗阴冷的地牢才响起一阵木轮滚过地面的钝响。
  青年端坐轮椅之上,一个高个子铁憨憨小心推着他走近。
  牢内黑沉,柳巍甫一看见青年激动的心,在看清铁憨憨样貌时蓦得一沉。
  眼神也从震惊变为惊恐。
  “乔定,你竟然没死?”
  他一早就杀了乔定,顺带拿这莽夫的命拿捏乔宇,这么多年都不曾出过纰漏……
  原来这货竟是诈死。
  不止诈死,恐还偷了他敌方。
  片刻后,柳巍好似想通,嗤笑一声。
  “可叹我常年打雁,却被雁啄眼,但就凭你二人,又能耐我何?只要我……”
  青年听着听着,低低笑了起来。
  “柳巍,只要你什么?”
  “只要你同夫人通上消息?只要你亲信闻讯前来救你?还是只要什么?”
  他越问,柳巍心就越沉一分。
  “别只要了,你什么都等不到。”
  青年敛起笑,露出一个恶意的表情,“你只会等到你的无间地狱。”
  柳巍愤怒地抓紧木栅栏,“你在胡说什么?”
  “是不是胡说,明天就见分晓。”
  “哦,对了,你还不知道吧?那方家小子是自己躲了起来。可我大哥一去衙门指认,说受你挟制才绑的他,高大人立马就信了。”
  青年故意刺激他,“说起来,我还蛮羡慕你的,神宗亲批了你凌迟,可你还天真地等着赦免。所以说,活得明白不如死得糊涂,是不是啊哥哥?”
  若顾悄在场,必定会认出,这哥哥不是别人,正是休宁旧时,考场搜身时嘲他“小娘子”的大个子卫兵。
  被整去养马的那个。
  乔定点点头,“听说凌迟明日行刑,大人今日最后一顿饱饭,可要吃好。”
  “已经做了个糊涂鬼,就不能再做个饿死鬼了。”
  说罢,他推着青年就往外走。
  “二子,你这腿不能在湿冷的地方久呆,咱们回吧。”
  柳巍:……
  随着木轮滚远,牢里再一次安静下来。
  他心中恐慌越来越大。
  入狱前锦衣卫的态度,入狱后至今不见夫人亲信,似乎处处都在印证青年说法。
  怖极生怒,他指甲扣进木屑,额上青筋隆起。
  他突然暴起,冲着牢门方向大吼,“乔宇,你这等贱民也敢背叛我?”
  “乔宇,你给我回来!到底……到底发生了什么……”
  “陛下,我要求见陛下!”
  “想屁吃呢?都进死牢了还想面圣?”
  回应他的,只有狱卒不耐地谩骂。
  像唾弃路边恶犬,轻蔑而肆意。
  另一头,卫英的事情还挺多。
  逮完主犯,他这才赶到贡院门前放榜处,在一群举子目瞪狗呆的眼神下,一脸歉意地撕下黄榜。
  还团吧团吧扔地上。
  皂红的大码靴子顺便踩上去碾了几下。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公务繁忙,略有耽搁。”
  “这榜不作数,不作数。
  你们就当,就当这科主考同你们虚晃一枪,开了个不好笑的玩笑哈哈哈哈哈哈……”
  笑着笑着,他自己尬住了。
  因为全场,没有第二个人笑得出来。
  甚至大起大落之下,还有许多学子嚎啕大哭起来。
  顾劳斯身边,小猪和原疏哭得最伤心。
  一个是因为中了,现在不作数了。
  痛心疾首。
  一个是因为没中,现在不作数了。
  喜极而泣。
  总之,就是各有各的泪点,各有各的伤心处。
  顾劳斯嘴角抽搐。
  他怀疑他的嘴开过光,随便胡扯的“顽笑”,竟还真应验了。
  哭声亦能传染,考生一哭哭一窝。
  吵得武官头大。
  卫英不得已,当着众举子的面,又将废榜拾起,抻吧抻吧恭谨递给后到的首辅。
  “陛下嘱托,这科黄榜,还得有劳首辅重新裁定,务必做到才无遗漏,公正严明。”
  谢昭漫不经心睨他一眼。
  卫英一凛,“咳咳咳,这废榜要来何用?是下官不懂事了。”
  然首辅睨的,哪里是他?
  是他身后不远处瞧热闹的小舅子。
  首辅心中所想,也非正事,而是——
  夫人数日不曾归家,不知以黄榜为饵,能不能钓他今晚上钩?
  算了,首辅冷着脸想,强扭的瓜不甜。
  他随意扫了眼榜上姓名,一二榜大多是些沽名钓誉之辈。
  不止南直,连他主考福建时所点才学甚佳的几人,也只有一人在榜,名次还不高。
  第一次主试会试,柳巍定然不敢在神宗眼皮子底下整这么大动静。
  能阴差阳错录出这样一份进士名单,全是他咎由自取。
  考场里他曾打点“关照”的学生,多是才学出众之辈,同考们唯他马首是瞻,听得风吹草动便各自记到心上,阅卷时自然想方设法规避,闹到最后,干脆一视同仁,十八房默契将高分卷都往下判了两等。
  鱼目珍珠,本末倒置。
  这才造就这荒唐一榜。
  谢首辅公务繁忙,临时被点来救场,扫尾工作十分简单粗暴。
  重新锁院后,他立即安排同考交叉检搜落卷。
  又令副主考、翰林学士重新剔选取中名单。
  一减一增,七日功夫,三千份卷就大致搜罗完毕。
  谢首辅提出的录取标准,只有三条。
  文辞晓畅,法度严谨,言之有物。
  看似简单,选人却甚是实效好用。
  文辞晓畅,可当文书笔杆子,法度严谨,能搞政研出政策,言之有物最为难得,能讲求实际解决问题。
  很快,第二份黄榜重新拟定。
  誊名后,谢昭看着排名,挑了挑眉。
  说实话,他也挺意外的。
  副主考小心翼翼请示:“大人,需要现在张榜吗?”
  这一科他们已经耽误不少时日,不好再拖。
  谢昭沉吟片刻,压下榜,“暂且密而不发,待柳巍案审结,告示天下,再宣此榜。”
  副主考想想也有道理。
  正主还没押上堂,谁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新雷。
  万一这场还有隐情,可不好再第三次改榜了。
  毕竟每改一次,就多打一次大宁的脸、神宗的脸……
  没见卫英才因办事不力被撤了职,换了北司林茵上吗?
  何事不力?
  不就是那日搞错放榜流程,掐算错时辰,叫废榜张出闹了个天大笑话吗?
  三月初三,鬼节。
  神宗给柳巍挑了个上路的好日子。
  这次开庭,皇帝亲临,并不对外公开。
  顾劳斯也是通过林茵转述,才看到现场直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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