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张涛仍在亭子里,阿宝趁着二人还没走远,忙询问道:“驸马,张涛如何处置?”
“丢出府去。”
“是。”阿宝应下,转身对上张涛,脸上亦是厌恶,“吃里扒外的东西,下辈子别做人了。”
张涛听出阿宝言下之意,变得激动起来。他想求阿宝放过他,他一定会做牛做马报答恩情,可舌头没了,就只能不住磕头。
然而阿宝连犹豫都没有,手起手刀落,把张涛打晕过去,找来麻绳捆结实了,装进麻袋里交给了响叔。
像这种势利小人,阿宝清楚得很。饶他一命他不会心存感激,只会变本加厉小人彻底,将一切都怪罪到恩人身上。多少人因一时心软反被这种不起眼的祸害给害惨了。公主府绝不会给这种人东山再起,又来坑害自己的机会。
阿宝能感受到章文昭面对张涛时总是比面对别人多几分杀意,他不管这杀意从何而来,章文昭想杀的人,阿宝绝不会错放。他知道响叔明白怎么做,晕过去也好,死得痛快,倒是便宜张涛了。
处理了张涛,阿宝叫来几个下人,开始在曲水阁寻找那条藏在角落里的舌头,直到舌头被他亲自烧了,他才指挥着几人将曲水阁一寸一寸清洗三遍,一寸不少,一遍不少。
当阿宝在曲水阁忙碌时,章文昭与宁远已经回到了丹翎居。
二人不约而同的第一件事,便是沐浴更衣,洗去方才的晦气。
宁远在宁令佶面前装得宛如一朵纯洁白莲,然而自张涛被带进来的那一刻,他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对宁令佶的手段,就早已心知肚明。
他做好了准备,在看到某些东西时该做出何种表情,但没想到章文昭居然第一时间便遮住了他的眼睛。
这遮眼的动作来的没有必要,他们都是聪明人,看不看其实区别不大。但能有这番举动,宁远自然是高兴的。
高兴过后,他与宁令佶也有同样的好奇。习武不奇怪,有些内力同样不奇怪,像他外祖,蓄力一拳能把人轰飞出去几丈远。然而隔空取物已经超出武功的范畴。章文昭遮着他的眼没有离开过,但手中的剑被宁令佶侍从认领了,所以剑凭空到了章文昭手中,的确匪夷所思。
等二人休息好了,被宁令佶闹出的郁结之气消了,宁远便问出来。
“其实很简单,不过区区障眼法。”
障眼法?
“我备了一截巴掌长的断剑,放在阿宝那里。他该站在何处我早有预备,他只需看我手势,将断剑冲宁令佶一闪,宁令佶被晃了眼,而他的侍从佩剑,自然对剑光极为熟悉,下意识便是护主。此外我们所在的亭子,恰是宁令佶踩的那处,略有破损。”
短短几句,宁远已经清楚内情。
章文昭自幼习武,阿宝气力也远比一般人大,自然可想是与章文昭一同习了武艺身手不凡。
且当时座次,原本是他在内章文昭在外,宁令佶踹了张涛过来,章文昭起身护他立即与他换了位置,阿宝仍旧跟在他身边便也站在了外侧。
待到断剑晃眼后,侍从抱着宁令佶要躲,而章文昭事先知道那处地不平容易磕绊,宁令佶主仆踩上去本身就已不稳,只需阿宝或章文昭掷出一颗小石子就必然会摔。这时谁还能眼观四路,阿宝凭借身形和灵活瞅准时机近身抽剑,扔到了章文昭手中。
隔空取剑不可能,抛剑接剑却是不难。等那滚做一团的主仆能再度看清时,剑已经在章文昭手中了。
不得不说,章文昭与阿宝这对主仆,不愧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默契绝非一般人能比。原来,章文昭在青松斋是在谋划这些,他对宁令佶实在是过于了解,才能算到每一步,而这手段,其实拙劣,用在别人身上未必会成功。
偏偏是宁令佶,这个应了名字里“佶”的身体强健的七弟,脑子确实不如其他皇子灵光,又被先前剑光晃眼,先入为主会认为剑是在那时飞去的章文昭手中,便很难跳出预设好的思考方向。
宁令佶喜欢习武宁远是知道的,看今日对方的表现,这件事应该还有后续,章文昭生气是真,只是让对方摔一跤,定然不是全部谋划。
那边章文昭没打扰宁远的思考,去吩咐锦绣将二人换下的衣裳拿去烧了。宁远看着他的背影,不由想着,波诡云谲的朝堂是适合章文昭的,若他有这等谋略,他也想要自由,那才是他会如鱼得水的生活。
他就再努努力吧,让章文昭能早日达成心愿。
第59章 真诚探讨
“送”走了宁令佶之后,也不过又平静了两日,这两日府里丫鬟们照要求给宁远赶制出了一套男装,他便日日穿着与章文昭一同出门,美其名曰寻找做买卖的契机。
账房先生乔知只在宁远换上男装的第一晚来过一次,见宁远态度坚决,之后便再度隐匿起来,下人们趁着宁远二人白天不在也没闲着,或想办法出府或就在府中寻找或与乔知搭话请酒,千方百计想要找出与乔知有关的蛛丝马迹,却一无所获。
但乔知这一小小的变故,却替宁远吸引了不少关注。暗中盯着的眼睛少了,他穿男装出门越发顺心。
在二人同行的第三日,宁远过够了瘾,才问起先前他醉酒犯了头疾那日,章文昭说了一半就被皇后派来的太监打断,而没能继续说下去的,关于章文昭真正想做,对他亦大有裨益之事,究竟是什么。
这件事自被打断后,章文昭便没再主动提过,想来是不怎么要紧,是以宁远也不急,等找到了合适的机会才随口问起。只不过他这随口问起,比旁人要麻烦许多,是他提前写了纸条,在二人于一处茶楼雅间中歇脚之时,拿出来递给章文昭看的。
此举刻意,不用想也知道宁远是早有准备,一直惦记着。但章文昭并未有多余的表情,看过纸条上的文字,命阿宝去雅间门外守着,这才用略低的声音,与宁远说起起来。
“殿下可知邸报?”
邸报,自前朝起就已出现,最初是专门用于抄录皇帝谕旨,做成文抄在朝廷内进行传阅。
这个“邸”字,是因各省各县在京城长京设置的办事处的名称为邸;将文书和文抄送往各办事处,传达政情是为报,进而有了邸报一说。
后来邸报就不止于此,除了皇帝谕旨,还会在报上载有朝廷公布的法令等,范围也由内部传抄,发展为张贴于宫门。
若说百姓还有人不知,宁远不可能不知道邸报是什么。
章文昭也没真想要宁远回答,只是以此为今日的谈话起个头而已。
他接着道:“邸报乃是朝廷所用之物,但民间亦可为之。且这报不必非要写些严肃之词,天下大事,谁家有喜事可登在报上,广而告之。谁家有丧同等。再者谁家丢了鸡可登,谁家男子宠妾灭妻可登,万事万物皆可登于报,具体要登什么,只需做报之人说了算。”
宁远明白了,章文昭是要做这做报之人。
这其中可以操作可以获利的地方极大,不是指非要在钱财上获利,而是一旦百姓接受“报”这种事物,万事皆可告诉做报之人,这其中或许有些反常之事不被人察觉,连在一起看却又是一桩大阴谋也未可知。
如此一来,做报之人无需费心费力去收罗消息,只需等着消息上门做好筛选,就能足不出户知晓天下事,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提早预知危险,提早感应事态变化,进而做出应对。
江湖上有百晓生,章文昭这是要做天下的百晓生啊!
难怪章文昭说此事若成,能成为自己成事最大的把握。天下事都掌握在手中,再不能成事,他也不必与章文昭一同谋划了,还是趁早叫对方换个人来合作为妙。
“殿下知我。”与宁远对坐的章文昭欣赏够了宁远短短几息间就已缕清思路的神情转变,很是满意。
“。”宁远冲他淡淡笑一笑,提笔写出疑问。
万事开头难,百姓识字的少,章文昭要如何保证“报”,能够在民间流传。
“虽说是在民间做”报”,但既为我所用,其实也并非是完全给百姓看的。对我们而言,百姓前来登报,比百姓看报要重要得多。我已想好,先从别处试一试,例如蓝乡,先找人去那里买间铺子,然后向当地百姓说明:可将自己想说的登报,不仅不收钱,登一条还会给钱。”
这的确是个好办法,只要有钱拿,百姓绝对会一窝蜂涌上前,将此地发生过的事统统吐露个底朝天。让他们说的也不是什么有违律法之事,鸡毛蒜皮乡间野话邻里间的扯皮纠葛没什么不能说的,这可比刑讯逼供好使多了。
初期是会给登报内容的选择造成麻烦,但做买卖也同样没有一蹴而就的。就像李卓之前说的那样,要先有银钱投进去,要先打好根基,甚至做好一开始赔本的准备,才能慢慢立稳脚跟,再谈往后的发展。
只是……要同百姓买消息,又不能叫人发现所买消息是特定的,那就只能来者不拒,说不定有人会将十年前二十年前的旧事也拿来说。一旦拒绝,百姓热情又会消解不少,统统买下,积少成多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宁远扶额,想起章文昭说做买卖只是个幌子,随便做些小买卖掩人耳目。可若真如此,如何能支撑做报这么大的开销?章文昭的“嫁妆”,也未必够吧。
“钱财之事殿下不必忧心,我有合适的信得过的人选,只要说服他与我们合作,此事不难。我们需要防备的,是有人发现”报”有可行之处,如你一般聪慧立即联想到背后的作用,来与我们抢生意,进而抢消息。”
这一点李卓讲做买卖时也曾提过。
一家店做起来,总有其他人发现商机要来分一杯羹。要么坐看着你卖的东西满大街都在卖,最后大家一起倒灶,要么想办法让别人模仿不了,有独门秘方。
即便如此,也保不齐仍旧有人跟上你的步伐,做得与你八成相似。那么一旦开始抢生意,一般而言就有两种手段。
一种是比价,谁家价更低谁家客人多,熬到另一家钱财耗空赔不起,你便赢了。
只是之后价钱再想涨回来,客人未必会买账,就有很长一段时间,价格仍旧低于付出,除非家底十分殷实,否则自己也很难坚持下去。
另一种则是与官合作。例如那些盐运、漕运,一旦官府只许你一家做这买卖,自是躺着数银子无需费心。
“难就难在此处,即便殿下便是官,但宫中不将我们看在眼里的实在太多,我们便是报上公主名头,那些人权衡利弊也未必就会收手。只要那些个皇子插手,便是前日来的宁令佶,也足够从我们手中轻易抢走。以他的嚣张,说不准会直接上门来讨要呢。”
一想起宁令佶的嘴脸,这的确是他能做出来的事。虽说抢生意这一步还远,宁远已然忍不住面露厌恶。
“此事我当前有两个想法,第一,我们找一个绝对不会被人压一头的靠山,以他的名义做此事,旁人自没法抢走,但一旦做报人成了别人,我们的主动权依旧很小。原本自己要做百晓生,现在成了为别人做工的伙计。”
宁远想了想,一个绝对不会被人压一头的靠山,他那几个兄弟里,硬要挑,三皇兄、六皇弟勉强可以,至少别人不敢轻易对这两位出手。但这二人他也不算熟悉,对他亦有算计,说不定此事一成,还要害他彻底放手逼他出局,白白给别人做了嫁衣。
再者,就只有他父皇了。然而父皇何等英明,只怕他们只是提起要做此事,就先被看穿了目的,继而被厌弃被责罚,然后“报”的想法也顺势归皇帝所有,“报”成为帝王耳目。
此法不可行。宁远看向章文昭。
“第二种办法,铤而走险。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我们只撒播出去,说我们上头有人,是皇亲国戚。至于哪一位,全是烟雾浮云。之后似是而非地露出些痕迹,叫他们去那几位皇子身上猜。皇子间自己也不知对方是不是”报”的幕后之人,互相斗法试探去吧。”
的确铤而走险,一旦此事被人查出来是他们在虚张声势,他们两个都没有好下场。但想要在前期立稳脚跟,比起第一种办法却又更为可行。
“殿下可愿赌一把?”章文昭一开始就想好了一切,给宁远两个选择,让宁远自己权衡,最终仍能达到他想要的目的,但这比他直接用自己的想法说服宁远,要更容易让对方接受。
章文昭清楚,宁远被压迫太久,隐忍太久,想要释放想要站起来,却难免习惯性先退缩一步,总想要更稳妥。
况且宁远本身就是个主意正的人,跟这样的人合作,以理服人是不可能的,他们只会各说各有理,谁都不愿让步。只有把选择摆在面前,让他自己思考、衡量,一切都是他自己做出的决定,没有被人逼迫干扰,他才会从心里认可,才能和你达到共识。
果不其然,宁远的心思都在如何让“报”能成功上,对章文昭这毫不起眼的小小心机没有察觉,一步步掉进了对方的“陷阱”,思索过后,同意了章文昭的第二种办法。
那就赌一把。章文昭既然早就有想法,那他信章文昭的能力,会让“报”快速扎根,等到他们终将被戳破虚张声势的那一天,说不定他们早已无需惧怕,“报”也已经无可撼动。
宁远回望章文昭,坚定地点下了头。
“好,殿下如此信我,我拼上这条命,也不会让殿下陷入绝境。”
第60章 东南散人
宁远既选择了踏出这一步,便做好了为所有后果付出代价的准备,唯一的隐忧不过是担心牵连包括母妃丽妃在内的外祖一族。只要他能与章文昭想法子不将他们牵扯进来,自己的下场他亦有气概承担。
是以章文昭的豪言壮语,反倒没能叫宁远放在心上。
既然章文昭决定“报”要他与宁远二人来办,要一同谋划布局,接下来的细节趁着正在兴头上,便继续讨论讨论。
有时候脑子一热就有突发奇想,能不能成功暂且不论,提出来记下来,往后说不定就有用武之地。反而是冷静下来后,有很多点子很难再想到,等真遇上问题,又要慌急找补。
这首要的便是将“报”的名称。
二人商讨一番,取《论语》“知行合一”之意,将他们要做的报的名称定为“知行报物”。
而往后发布知行报物的地方,便叫报馆。此外还有其他相关行为,定为卖报、买报、报物征集、报物刊载等等。
之后他们又商定了一些知行报物运作的细节,其他的往后再慢慢做详细补充完善。
讨论着讨论着,因要创办知行报物的兴奋劲儿慢慢过了,二人的茶水都不知续过几回。要添加设想之处暂时已经想无可想,关于知行报物本身算是暂且敲定了。这时宁远才问起,关于章文昭说的那位可能的合作者。
23/105 首页 上一页 21 22 23 24 25 2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