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西澄一听就撇起嘴,“凭什么没收抱抱是惩罚,给我抱抱就不能是奖励?”
“没收抱……”差点被带出叠词的关教授屏住,说,“告诉过你了,早上那个不算惩罚。”
“算!”
“不算。”
“算!”
“不……”
眼看被拒绝两次的念西澄嘴上倔强,眼眶已经默默泛红,关路远冷漠抗拒的否决硬生生卡住一半。
片刻,关教授叹了口气,“这次例外,下不为例。”
念西澄歪头,听不懂。
“……就是说,只有这一次,以后拥抱不能作为奖励。”
以后的事小人鱼才不管呢,反正他听懂了,现在他讨到抱抱了。
于是,双臂径直往关路远脖颈上勾,念西澄腰腹用力,直接从轮椅上蹭下来,贴到了男人的身上。
敏捷得令关路远一时错愕。
过往的所谓“抱抱”,都是基于念西澄有被移动的需求。
因为目的明确,关路远横抱着人,多数时候迅速达成目标,并没有过多余地容他遐想。
可这次,念西澄主动贴上来,不是横抱,不是为了移动,而是身体贴着身体的拥抱。
小人鱼的脸凑在关教授颈窝里蹭了蹭,呼吸喷在男人鲜少被刺激的耳后。
那片皮肤着火似的烧起来,从脖颈后漫下去,与脊背相融,而后点燃被小人鱼肢体覆盖的胸腹与双腿。
小人鱼在人间适应多日,体温逐渐与寻常人类趋同。
但关路远环着人的背,却觉得卡在自己身体上的这具躯体,比往日都要烫。
“好了。”
关路远迅速起身,把念西澄抱回轮椅上,拉开距离。
念西澄还维持着抬手臂的姿势,意犹未尽地撇嘴,“啊?”
关教授置若罔闻。
念西澄抱臂,不满道:“怎么这么快!”
关路远:“……?”
念西澄:“这也太短了!”
关路远:“。”
哪儿学的臭毛病。
得纠正某只人鱼说话开始不带主语的习惯了。
*
傍晚,念西澄凭本事邀奖励,讨来了个抱抱。
结果入睡前,关教授又“翻脸不认鱼”,别着手臂冷眼旁观站在轮椅边等,非要小人鱼自己从轮椅上爬回床上。
小人鱼听不懂教授说的“要教你学会独立”,他不明白,为什么非得独立:
就算一直依赖教授又怎么样嘛!
就算人需要独立,鱼也需要独立吗!又站不起来!
退一万步说,人鱼需要独立,独立就一定不能抱抱了吗!
很可惜,小人鱼理论不过关教授。
关教授说不抱就不抱,小人鱼只能自食其力,主动蛄蛹回床上,滚进被子里,自己抱自己。
没有抱抱的第一夜就此翻篇。
没有抱抱的崭新早晨梅开二度。
“今天也不抱吗?”本来没有起床气的小人鱼坐在床边,撇嘴不满。
“以后都不抱。”关教授还是那副嘴脸站在轮椅边,“自己上来。”
“哼!”
小人鱼很气。
但还是自己乖乖爬上轮椅。
皮肤是人体最大的器官,既是器官,便也有偏好喜恶。
一如眼睛喜美厌丑,鼻子喜香厌丑,不同人的舌头各自偏好酸甜苦辣。
皮肤被抚摸、拥抱、亲吻,亦会像看到美景、嗅到香气或吃到美食一样满足。
由于皮肤的表面积大,哪怕是一个简单的拥抱,都会给人以足量的满足感。
和关教授抱抱,对小人鱼来说,是最为愉悦的事情,与泡澡并列。
也正因此,作为初生的人类,念西澄对关路远的拥抱,产生了戒断反应。
其实二人的第一次肢体接触并不是拥抱,关教授是把小人鱼扛在肩上带回家的。
当时“没吃过好的”的小人鱼,理所当然认为,人与人的触碰就是硌肚子,就是头晕眼花上下颠倒的。
直到后来,关教授开始抱他。
摇摇晃晃却又稳定的怀抱,衣物上弥漫着馥郁的深海香,总让小人鱼想到家。
虽然海浪并不是这种触感,海底也不是这样的气味,或许是与“安全”、“稳定”等概念深度绑定,因而,念西澄十分眷恋关路远的温柔。
温热的躯体散发着宜人的香气,垫在身侧的肌肉软弹舒适,教授白韧且光洁的皮肤近在咫尺。
说话时精巧的喉结就在小人鱼眼前滚动,又因为距离近压了声线,教授的音色会比面对面交谈时多几分温柔。
视觉嗅觉触觉听觉的多重享受。
早知如此,他就上嘴咬一口了,好歹也能尝一下是什么口感。
他们以前一天要抱好几次。没有轮椅时,关教授几乎要从起床抱小人鱼到晚上。
后来有轮椅,次数变少,还能接受;如今有电梯,次数直接清零!
这谁受得了!
这谁戒得掉!
小人鱼还总结不出这么复杂的原理,他只知道,因为“欲求不满”,他白天上课都没什么精神。
午休时,念西澄闷闷不乐坐在楼前发呆。
常雨霖和石巍看出小鱼兴致不高,但又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各搬了一条凳子,分坐他两边陪伴。
一个用红布绸扎着俩羊角辫的、目测五六岁的小女孩,嘬着手指盯着他们仨看了好久,实在好奇,屁颠屁颠过来了。
仨小只和小女孩大眼瞪小眼,互相打量。
小女孩看了眼念西澄,又看了眼石巍。
再看了眼念西澄,再看了眼常雨霖。
然后就盯着念西澄看。
大概是觉得念西澄特别养眼。
盯了会儿,小女孩问:“你不高兴?”
石巍和常雨霖对视惊呼:
“连小孩都看出小鱼不高兴了!”
“那看来是真的特别不高兴!”
念西澄没因为来人是小孩就糊弄,认真点头,“嗯。”
小女孩左右打量,“是这两个人惹你不高兴吗?”
念西澄摇头,“不是。”
“那你为什么要在这里难过?”
“啊?”
“你在这里难过,让你不高兴的人又不知道。”
小女孩用稚嫩的嗓音,说出了极具大智慧的话。
一旁的石巍和常雨霖惊为天人,醍醐灌顶:
“有高手!”
“求小妹……姐!赐教!”
小妹姐瓮声瓮气、摇头晃脑地“指导”起来,“每次我和我爸吵完架,我就会一直在他面前晃悠,在他面前生气。”
念西澄虚心求教,“他会怎么办?”
小妹姐说:“他当然要哄我。”
“每次都能哄好吗?”
“我爸才没那么聪明。”
“哄不好怎么办?”
“那是他该想的。”小妹姐很酷地一扬下巴,“我要想的,就是怎么找到他,一直在他面前晃悠。”
“这难道就是……‘我闹心,你也别想好过’?”常雨霖顿悟了。
“与其独自难过,不如转移情绪!”石巍也参透了。
“囡囡——”
远远传来对小妹姐的呼唤,女孩听见了,无奈一耸肩,小大人似的,“我奶奶真是的,一分钟也离不开我。我要回去陪她玩啦!”
这老成的态度惊得石巍和常雨霖目瞪口呆,敬畏地注视小妹姐离去的背影,内心久久无法平静。
倒是这边的念西澄若有所思,执行力很强,决定按照小孩姐的理念,说干就干。
石巍打听:“所以惹小鱼不高兴的到底是谁呀?”
念西澄答:“关教授。”
石巍&常雨霖:“……”
俩大学生对视一眼,眼神里都是:你能想象出教授哄小鱼的样子吗?
俩人望天想象,脑海里先出现一个朴实憨厚的大叔,怀抱着刚才那位可爱小女孩,手足无措地笨拙地哄:
“囡囡,不气了好不好~把拔错了嘛~”
然后大叔的脸替换为教授。
小女孩的脸替换为小鱼。
古井无波的关教授,怀抱着噘嘴的小人鱼,一脸镇定地淡然地哄:
“鱼鱼,不气……”
行了。够了。
住脑!
一句台词都想象不完,“哄小人鱼的关教授”已经在两名学生脑中彻底ooc,就像电脑系统盘损坏一样,完全无法读取后续内容。
“小鱼呀!教授可能也许大概率不会哄你,咱还是别去更加不高兴了!”
“对呀,要不我们来哄你吧!我们一定能把你哄开心!”
石巍和常雨霖连忙给小人鱼做预期管理。
结果念西澄胸有成竹:
“那个妹妹说她爸爸不聪明,但是教授很聪明。你们别担心,教授一定知道怎么哄我!”
“……”
“……”
担心的不是这个呀!
*
关路远窝在小客厅的沙发上闭目养神。
短暂的午休时间,他通常会以冥想代替午睡,清空内心杂念以作休憩,不至于“重启”身体时感到疲惫。
闭目时听觉格外灵敏,关路远听见有轮子碾过瓷砖的声音,由远及近,直至进入屋门。
关路远知道是谁来了,他还不打算睁眼。
来人本气势汹汹的,进门后见他闭着眼,瞬间静音般蔫了。
然后也不出声,就在门边等着。
看似来找麻烦,居然还挺懂礼貌。
关路远睁眼看向门边的念西澄。
念西澄也直视沙发上的关路远。
关路远注意到,小人鱼的眼睛瞪得很大,似乎在期待自己给出反应,而嘴角却向下压着,像是刻意表现不高兴。
同一时刻出现了两种并不强关联的情绪。
简单相加就会得出:
小人鱼在期待关教授因为他的不高兴给出反应。
关路远没主动问,只好整以暇扬眉,示意:
有事?说。
念西澄嘴唇努了两下,还是没说话,睁大眼睛看回去,示意:
那你先问我。
关教授:“……”
小人鱼:“……”
奇怪的胜负欲产生了。
关路远结束休息,起身简单活动腰肢,准备去洗把脸清醒一下。
念西澄一看教授不但不理自己,还打算走,当即开着他的小轮椅就追上去。
于是,关教授进主卧,小人鱼跟进主卧。
关教授进洗手间,小人鱼跟进洗手间。
关教授回身准备掩上洗手间门,小人鱼就堂堂正正挡在洗手间门口,赫然一副光明正大耍流氓的架势。
关教授:“?”
小人鱼:“!”
被如此冒犯,关路远压根没恼。
甚至还勾了勾嘴角。
从休憩状态结束后,所见的第一个事物,或多或少会影响人一段时间的状态。
刚睡醒嗅到了清新花香,愉悦的心情可以持续很久。
而若是见到了讨厌的人又在搞事情,大概一整天就会觉得人生无趣。
刚休息完的关路远被一条“机械大尾巴”跟了一路,居然没烦躁……
看来至少这条“机械大尾巴”,不是会让教授觉得人生无趣的那一类。
反正进洗手间也只是为了洗脸,念西澄要堵门,关路远也就随他去了。
等教授擦干脸回身,额角无意打湿的碎发甩出水滴,恰好落在念西澄手背上。
念西澄盯着那滴水看,不说话。
关路远便也看着盯着水看的念西澄,思考这小子想干嘛。
待到那滴水缓缓蒸发干,念西澄才抬头,恍惚道:
“我明明还在啊,教授看不见我吗?”
听得关路远差点绷不住。
“看见了。”关教授说。
“看见了怎么不理我?”
“我这不是理你了么?”
“咦?”
小人鱼被绕晕了,感觉教授说的不对,但是自己又没法反驳。
关路远看这小子直犯迷糊,终于好心引导,“你本来找我做什么?”
念西澄这才想起任务,切入正题:“教授,你看我高兴吗?”
“……”
你看我高兴吗。
这句话在普通人类的观念里,一般是有问无答的反问,含义是:
我不高兴。并且在责问你。
可这句话在念西澄口中听起来,则更像是有问有答的发问,含义是:
帮我看一下,我现在表情像不像不高兴?
第一次做人还不熟练,是不是演的不够好啊?
关教授嘴角笑意更甚,但依旧处变不惊地,轻描淡写丢了句:
“你不高兴。”
念西澄拍胸口舒了口气。
潜台词不言而喻:看来演得还行。
既然演技没问题,就到了追究的步骤。
念西澄不满撅嘴,“我不高兴,你为什么不哄我?”
“哄?”这个字令关路远感觉陌生且新奇,“谁教你我一定会哄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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