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为了掩饰男身,袁沃瑾定制衣裳时,特意选了几条与衣色相近的布做项巾来遮掩他的喉骨,叫旁人不能轻易瞧出,因着项巾与里裳缝制在一处,故而他每日穿换衣裳也就顺带系着了,乃至都成习惯了,不曾想此刻会叫蒙面人发现。
蒙面人当即松开他,冷着脸道:“若是让丞相、让郑国百姓知晓大将军俘回一个楚国皇室男子在房中,是何等境况?声名尽败……军威不再?”
他冷哼一声,捡起地上衣裳重新穿整:“有多少人虎视他的权利,若是有你助力,镇国将军叛反,他今日可就出不了阮府了。”
楚怀瑜闻言眉色一蹙,蒙面人却做不见:“我拿着你去见他,你猜他会不会为了你的命承认自己的罪行?”
他穿整好衣裳,半俯身而下面向靠坐在梁柱上的人,语气也带着轻蔑:“你也知道沈丞相能从镇国将军府捋走你,必然权势极大,他与那狗将军两人旗鼓相当,可这么一个罪名扣在镇国大将军的头上,谁还能保住他性命无忧以及他那无权无势的老母亲安享晚年?”
看着楚怀瑜气得发红的眼睛,他嗤笑一声直起身:“我现在就去传消息,只怕明日镇国将军府百口人头就会挂在城墙。”
见他转身,楚怀瑜伸手扯住他衣裙:“郑国百姓不会有机会知道。”
蒙面人侧眸:“想要维护他声名?”
“我虽是男人,也可以……”楚怀瑜攥紧手中握住的裙摆,后面的话他说不出口,咬牙道,“这样的诚意够不够?”
蒙面人瞧他的一双眼里染上几分意想不到的兴致:“你就这样在乎他?”
楚怀瑜抬眸冷色看他,知晓要说服他必然需要更大的诱惑:“黄金也好,良田也罢,都归你,你可以娶妻生子,可以花天酒地,我不会妨碍你,你若今日将我送回镇国将军府,大将军身败名裂,未必会身死,况且你也说了他是只狗,狗急了还会咬人,他若突出重围,你猜他第一个杀的人会是谁?”
蒙面人眉眼一动:“果然巧舌如簧,我倒不知你有这般玲珑心思。”
楚怀瑜不在意他的夸奖,继续说(shuì)说:“兔死狗烹,即便你逃脱,大将军身死,来日你的日子又能好过到哪里?你今日能揭了镇国将军往上爬,丞相又如何放心你不会揭了他的底?”
蒙面人听完这些话不惊不忧,反倒赞赏地笑道:“你说的不无道理,可我就是要为丞相出生入死。”
楚怀瑜微一蹙眉,只怕方才他兴致不尽,心中憋着恨意,咬死要让袁琼身败名裂。
不过此人有所求,他只能赌一赌,他冷静下来,又道:“丞相保我一命,来日富贵由你,你若为丞相出生入死,何苦在意他所增的一袋金银?”
蒙面人盯着他的眼睛,随即嗤笑:“你说的不错。”
这次是全然说服他了,也是堵对了,楚怀瑜松下一口气,同时松开自己拽住他裙摆的手指,闭上了眼。
蒙面人知意,矮身上前去褪他衣物,俯身吻他脖颈,却在近前时,后脑勺一痛。
蒙面人诧异退开身,不敢相信他有如此力道:“你……你何时解除的药性?”
楚怀瑜一脚踹开他:“你不必知晓。”
说罢又在他后脑勺砸了几下,听闻庙外动静才急急起身跑出里堂从侧门而出。
他遂着丛林出口一路奔逃,直到身后追来的人是自己熟悉的暗卫才彻底卸了劲,双腿一软。
暗卫木效翻身下马,一把扶住险些站不稳的陛下当即半跪而下:“卑职护驾不周,望陛下责罚!”
楚怀瑜哪里有责罚他的心思,扶着他的手臂轻喘着气问:“朕在马车上时,你们……”
“我等一直跟随马车左右,途中有刺客来袭,卑职见蒙面人一人绞杀数十人,没有冒然上前怕他伤了陛下,”木效说着顿了一下,有些愧疚,“卑职后来也……也尝试接近陛下,却都被那蒙面人制服……这才…才来迟了些……”
楚怀瑜一听这话来了气:“朕要你有什么用?”
木效当即垂首认错:“等卑职救得陛下离开此地,卑职以命谢罪!”
楚怀瑜被他这疙瘩脑袋忠愚地有些头疼:“眼下何等境况?”
木效自认愚笨,不再认罪,正色回话:“楚国大军压境,离开纯阳越过下一座山头,我们就可以和尤将军接头了,陛下不必再在那狗将军府中受折辱。”
楚怀瑜垂眸看着他:“狗将军?你到底还不是败在他手下?”
木效:“……”
楚怀瑜哼了一声提醒他:“你挥刀舞枪的日头不比他少,是朕身旁的一等暗卫首领。”
木效难为地眨着眼:“陛下教训的是……”
怎么听着陛下的意思,还有点赞赏那狗将军似得?
木效不及多想,起身扶着楚怀瑜:“陛下快随我走吧。”
楚怀瑜正要随他上马,远处一人驱马疾驰而来,木效等人随即拔剑将楚怀瑜护在中心,做出防御之态,疾马近前骤然被勒住,从马上滚下来一个人,带着一身染血的衣裳急急道:“楚姑娘,你在此处……”
见木效提剑上前,楚怀瑜拦了拦他,来人不是旁人,是袁元。
“袁大哥得知你被掳走,情急之下要拿阮府的人讨说法,两方关系破裂,阮府说袁大哥包藏楚国女有叛反之心,袁大哥被困在了阮府,将军府也被官兵围得水泄不通,只等派人来捉姑娘回去对峙……”袁元从胸口掏出一样信物递向他,“这是袁大哥想法子派人给我的信物,让我一定先那些官兵找到姑娘亲自交于你手中……”
他手中所拿的,正是袁沃瑾平日里贴身带在身上的锦囊,也是他楚怀瑜曾经的贴身之物,九瓣长华定神香囊。
有着香囊在手,证明他所言不假。
木效认出那香囊,上前夺回,送回楚怀瑜手中,暗道:“陛下,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袁元趴在地上,带着一身伤期盼地看着他:“现在只有姑娘能救袁大哥了。”
木效看着楚怀瑜捏着手中的香囊,劝道:“陛下,少一个袁沃瑾,来日会有千千万万个他,不必为他受这份屈辱。”
楚怀瑜思虑半刻,收起香囊,翻身上马,对着不远处的袁元说道:“替我给你家将军传句话,只怕我要辜负他的情义。”
说罢掉转马头往前方的一座山头而去,暗卫随即跟上,几人策马扬鞭深入丛林。
袁元从地上爬起,身后走来一人,袁元擦掉唇角的血,语气有些失落:“袁大哥,楚姑娘……她走了。”
袁沃瑾没说话,看着那道远去的背影许久,才吩咐身前人:“你领兵前去…护送他一路平安……”
第65章 阮府行刺
袁沃瑾翻过院墙来到阮府客院,转身钻进客房。
客房内,断情闻声起身迎上来:“将军。”
候在这院子里外的都是自己人,阮府也无法干涉,何况大将军来无影去无踪,也难叫人发现。
袁沃瑾撕下粘在脸上的人皮面具,吩咐断情:“按原计划行事。”
断情接过人皮面具收好,免不了多问了一句:“将军已经将楚姑娘安置妥当了吗?”
袁沃瑾解衣衫的手一顿,心中那股空荡感在他的提醒下越发深入骨髓,他作似不经意地继续解褪身上的夜行衣,不着痕迹地“嗯”了一声,再无旁的话。
断情虽不能确信他在想什么,可跟着他这么久多少也是能摸着他一些脾性的,将军兴致不高时就不爱说话。
明明也没做什么,却冷得像块石头。
房内桌案上有一坛酒,是席间他夸阮府的酒香,阮苕香父亲阮齐仁就命人取了几坛放在他马车上让他带回府喝,方才回来时他顺手捞了一坛子。
袁沃瑾换了常服,又灌了自己几口酒,坐了半晌才命断情去传消息。
断情离去后,袁沃瑾从房内走出,出了二道门叫来院门口的家仆去知会阮大人一声,说是请辞。
阮大人今日也是喝得半醉,这会儿才稍稍醒来些神,见袁沃瑾已至客堂要请辞,从里屋内由下人搀扶着出来挽留,袁沃瑾以母亲在府不放心为由,推辞了几句后,阮齐仁也不好再挽留。
阮齐仁送着袁沃瑾往府门走时,屋檐上忽然落下一片瓦,吓得众人连忙后退,阮齐仁更是大惊失色,酒一下子全醒了。
“刺客……有刺客!”阮齐仁摸着下人的手臂站直,忙吩咐管事地派人去抓刺客,这边拉着袁沃瑾嘱咐道:“将军莫走,免得叫这歹人伤了你。”
不多时府内四处亮起明灯,带刀侍卫鱼贯而来,将阮齐仁所在的客堂包围得严丝合缝,余下的侍卫全都在搜索刺客藏身之处。
袁沃瑾抬头扫过对面屋顶,果然不出所料,对面一支暗镖直直朝此处射来,他抓过一名侍卫手中的刀挡过凭空射来的飞镖,伸手挡住阮齐仁:“阮大人退后。”
侍卫急忙请几人回里屋,袁沃瑾不退反进:“我酒已醒,岂能让他伤害大人,军中之将,又何来躲在身后一说?”
见着他这副雄风英姿,又说着这样慷慨义正的话,阮齐仁又钦佩又感动,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这头袁沃瑾已经转身借着假山石翻上屋顶去追刺客。
只要对方让自己受伤,再寻个死囚套上刺杀的夜行衣丢在阮府,就可以借着阮府不满意这桩婚事为由将事情闹大,在保全名声之间,阮府一定会亲自退这桩婚。
袁沃瑾追着黑衣人一路前行,却发现来者并非一人,其中更有一人似乎不善武术,几方面对,更是一脸茫然。
这就是断情寻来的人?
袁沃瑾心下来不及犹豫,为了提醒对方计划中的约定,同时也为作势给阮府的人看,他虚虚提刀去砍杀其中一位黑衣人,那位势单力薄的黑衣人提着剑一时不知道该帮哪一边,只有几名护着不善武术的黑衣人全面抵抗。
阮府有精卫上了屋顶,若让他们插手事情会麻烦很多,这方几名护身黑衣人看似有意逃脱,并无伤害之意,袁沃瑾觉出不对,折转目标,使出的力道转瞬全都落在那位笨手笨脚的人身上,震得他连连后退。
直到他看到他腰间露出一截明黄色锦布……
袁沃瑾一脚踢翻足下瓦片,击中对方膝盖,不轻不重,恰好足以让他失脚落下屋檐。
在护身暗卫近前之时他率先上前捞住人滚下屋顶。
墙角下,袁沃瑾一臂揽着黑衣人腰身,面向他粗糙又仓促的易容,蹙眉低声:“楚怀瑜……”
黑衣人忍着浑身痛一把推开他:“你认错人了。”
听着身后脚步声渐浓,袁沃瑾提刀砍破自己上臂,而后将人丢给随身而来的暗卫:“还不快走!”
暗卫冷剜他一眼,揽着自家陛下飞快没入黑夜。
袁沃瑾侧眸看向身旁仅剩的一名黑衣人,不耐道:“你也滚!”
黑衣人提着剑麻溜地滚了。
等到阮府的侍卫提灯追来,只看到大将军满手是血。
回到阮府,阮齐仁顾不上惊吓,唤来府医要为袁沃瑾查看伤势,袁沃瑾心里惦记着小皇帝,无心顾及自己的伤,阮大人见他这般模样,更是佩服了,连说了好些钦赞的话。
袁沃瑾心不在焉地应了两声,清楚现下急着回去容易引人怀疑,他只好盼着门外,熬着阮府侍卫将里外搜刮干净。
不多时果然在府内搜到一名身穿夜行衣的黑衣人,只是黑衣人已咬舌自尽。
阮齐仁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得好,袁沃瑾冷着脸看着躺在面前的刺客,道:“我忠心护大人,莫非大人就是这般待我的?”
阮齐仁六神无主,百口莫辩:“女婿……不,将军,你听臣下说,此人绝不是授我阮府之意,只怕有人栽赃陷害。”
袁沃瑾起身冷哼一声:“那我就等阮大人能尽早给我一个交代,这会儿有人来阮府行刺,不知家母可还安好,我就不奉陪了。”
说罢径直出府上了马车,懊恼地阮齐仁直跺脚。
情急之中,阮齐仁妻暗意道:“这袁将军屋中藏着女子,只怕……”
阮齐仁忧在心头,哪里听进她的话:“胡说!袁将军堂堂男子,岂能有这心思做那妇人之争?谁人不知袁将军的品行,就算他不喜小女,又怎会做这等下作事,你莫要将这话传出去坏了香儿的婚事。”
妇人直叫苦,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固然老爷说的在理,可女人的直觉告诉她事情绝不是那么简单。
最后阮齐仁命人严查阮府,同时又加强了府内守卫,只怕这一夜,阮府的人都不会睡得安稳。
袁沃瑾的马车途径暗巷时换了一路人,回府的另有其人,而袁沃瑾早在马车内换了一身樵夫装下了马车。
他带着斗笠进入密林时,恰逢断情来传信,他无暇问及黑衣人一事,断情却道别出:“将军,我方才见着袁元带着暗兵……”
莫非小皇帝还未离开?
袁沃瑾冷着脸问:“他人呢?”
断情也是肃色严正:“暗兵不易大肆移动,属下分了一波回城边军营,另一波让他们去了无踪庵,袁元也在那处。”
自从梁蕴不在身边,将军越发器重袁元,更多他与梁蕴做的事也交代给了袁元,这无踪庵一处也不再只是他们三人之间的秘密了,想到这里,断情还心酸了一下。
无踪庵离阮府不近,况且里头僧人都是袁沃瑾的人,好比让小皇帝落在别出强。
袁沃瑾火急火燎地来到无踪庵,近至后院时却慢下了脚步,断情不解,何事能让将军如此心急,况且计划中的事已实行,这会儿回府等事情再发酵就好,为何听闻袁元回来却这般焦急?
两厢事情袁沃瑾分别交代了二人,事未成之前并未互通音信,愁得断情只以为自己的忠心又被怀疑,连见了袁元也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袁元觑了断情一眼,心知袁沃瑾情急,也不及请罪,直接上前同他道出重点:“袁大哥,楚姑娘在里头,还有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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