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止住话语将食盒往前推了推:“不说这些了,这是我、亲自命人、为你做的,趁热吃。”
为了平复他的愧疚,袁沃瑾打开食盒,捡起其中的饭碗,往嘴里扒了两口,却在碗中发现一把钥匙,他抬头看向谭新胤。
只见他露出一点浅淡笑意,一切尽在不言中。
离开郑国牢房,袁沃瑾驱马一路往城门去,可谭修明早做防备,未出城门就他被拦在了城门口。
“吁——”
袁沃瑾勒住缰绳,看着四处围堵而来的精兵锐士,拔出腰间从牢房侍卫手中取来的刀。
“爱卿这是要去哪里?”
袁沃瑾闻声勒着马缰调转了个方向,谭修明坐在马上,身后还有一群穿着铠甲的精兵侍卫。
不知小王爷那头会怎么样,但依他与帝王同权的分量上来看,恐怕即便谭修明知晓也只能装作不知。
袁沃瑾心里头正想着,谭修明又道:“爱卿本可以同孤服个软,孤能饶你不死,可现在就真的成了逃将了。”
这话就好像在告诉他,杀他的理由足够充分了。
“君臣一场,爱卿这又是何必呢。”这话说完,他身后的那些精锐士兵向前,冲当中人杀来。
以他一人之力去抵五百精锐,倒也不是没有生还的可能,可念就念在他们同是郑国将士,他不忍下死手,可对方听命于谭修明,又怎会给他留活处,乃至最后他力竭倒下马,他们也没有丝毫心软。
袁沃瑾一手撑着地,一手撑着剑,他仿佛听到了自己心跳声,呼吸灌耳,弥漫了整个脑海,额角的血划过眼角模糊了他的视线。
眼前的曾经效忠的君王就在不远处冷眼看着他,曾一同效忠君王的将士们提刀四处盘旋,只为取他性命。
此刻谭修明取过侍卫手里的弓,亲自架上一支箭对准他的胸口——二十年来的君臣之情今日就要有个了结。
箭射来的瞬时被另一道箭挡过去了。
“袁琼——”
恍惚中,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袁琼。”
伴随着焦急之声,那道声音越来越真切。
人之将死,也不尽是痛苦。
出了牢房后他就往外传递了消息,倘若他今日出不了王城,埋伏的兵马就会闯入王宫,胁迫眼前的君王扶持小王爷即位,一切事成,他的人会带着郑王安排细作在楚国朝堂的证据一起送入楚国,以楚怀瑜的才智,一定能平定楚国之乱。
此后山河无恙,再无人是他的绊脚石……
“袁琼!”
袁沃瑾猛地睁开眼,就见一张清晰的脸在不远处,似乎不是幻觉。
他还在恍神中,睁大着眼睛,楚怀瑜牵着马盘旋一息,又唤道:“袁琼,还能起来吗?”
看到又有一支箭射来,他起身用剑挡过箭,翻身上马,而后一把圈住身前人的腰身。
他浑身暖热,舒适异常。
楚怀瑜有些吃力地提醒他:“你勒得太紧了……”
袁沃瑾却丝毫不松手,下巴担在他肩上问:“你是来带我走的吗?”
楚怀瑜应声。
袁沃瑾轻笑了一声:“地狱的花好看吗?”
楚怀瑜:“?”
袁沃瑾闭上眼,几乎不敢想:“他们有没有欺负你……没关系,等我到了那里,就不会让你再害怕了。”
楚怀瑜似乎想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陛下——”
木效骑着马上前,看着他身后人道:“还是让属下来吧。”
楚怀瑜看了一眼不远处:“不用。”
随后牵着马转身:“不可恋战。”
木效得令断尾,让他一路带着袁沃瑾往边境的方向而去。
一个日夜后,到了落脚处,楚怀瑜停下马时,背上人已经昏死过去了。
木效拉着人下马,动作粗鲁,楚怀瑜掩着袖子轻咳一声:“轻点。”
木效不情不愿地放轻了手里的动作,末了还忍不住抱怨一句:“陛下三番五次舍命救他,我这么对他不错了。”
扶着人进屋后,袁沃瑾意识有一搭没一搭地拉着近身的人不放,屋中其他人都识趣地退下了,袁沃瑾将人揽抱在怀里,嘴里还在说着什么,楚怀瑜提醒道:“我还没死。”
这句话像是一颗定心丸,听罢,他终于安心地垂眸昏死在他怀里。
楚怀瑜想要推开他,可即便人昏厥过去也抱着他不放。
直到木效轻咳一声:“什么好处都让他占了。”
楚怀瑜:“你也想抱朕?”
木效:“……卑职不敢。”
第二人醒来,见到怀里抱着的温软身体,袁沃瑾正要起身,怀中人率先起来,见到他揉了一下眼睛,又探手摸摸他的额头:“烧退了,你好些了吗?”
袁沃瑾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盯着他不放,随后又将人抱进怀里,好半晌才问出一句:“你怎么折返郑国来寻我?”
不闻人回声,他又道:“抵达郑国边境,你就可以和楚军相衔,回到楚国做你的大楚皇帝,往后再无人拦着你……”
话说一半楚怀瑜按了一下他的伤口,疼得他嘶地一声。
楚怀瑜从他怀中退开,将那枚虎符放入他手中:“我只是来还你的人,眼下我看你应该死不掉了,人也还了,我该走了。”
说罢起身就要走,袁沃瑾将人拉回床上:“陛下别走。”
他拉过楚怀瑜的手又将虎符送入他手中,那日有意将虎符叫母亲发现,借母亲的手派人送他走,而后他就偷梁换柱做了个假的给母亲,当下楚怀瑜手中的这一枚才是真的,只怕小皇帝知晓了前因后果后更不愿意接受这个人情,索性他就没说,只道:“臣受伤了,陛下若再挣,臣就真的活不了了。”
楚怀瑜这才安好接下,袁沃瑾轻轻拉过人又道:“臣疼得厉害,陛下哄哄臣。”
楚怀瑜没依他:“你多大人了,还要哄?”
袁沃瑾作似委屈:“要哄。”
楚怀瑜无奈:“要怎么哄?”
得了势头,袁沃瑾伸手捏住他下颌:“张嘴。”
楚怀瑜没明白他的意思,本能地轻松唇瓣,只待他要教自己说什么哄人的话,哪知他一手捏着自己下颌一手环过他腰身落下一个吻。
楚怀瑜惊得从他怀中弹坐起,大将军包扎一夜的伤口瞬间崩裂开来,在胸口溢出一大片猩红,越来越深,楚怀瑜忙道:“木效!”
木效闻声赶来,正待拔剑,四顾茫然:“陛下……您…叫卑职何事?”
楚怀瑜不敢看床上人,只道:“叫大夫,给他重新包扎。”
木效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们陛下就出了房间。
袁沃瑾捂着胸口疼得不轻,可一想到楚怀瑜方才红着耳出去的模样就忍不住欢心,瞧得一旁的木效直犯恶心,他送剑回鞘,没好气道:“笑得真贱。”
袁沃瑾:“……”
至此一日,他才又得见心心念念的小皇帝出现在自己面前。
大抵是吃了教训,这次小皇帝坐得离他远远的,一脸警惕和防备。
袁沃瑾笑了一下:“臣又不会吃人,陛下坐得离臣这么远做什么?”
楚怀瑜看他一眼:“有话说。”
袁沃瑾轻咳几声,嗓音有几分哑:“臣口渴,想喝水。”
楚怀瑜闻言顿了好一会儿,才从桌上到了一杯水送到他床头,他放下水杯正待走远,袁沃瑾拉着他手臂就将人带到身旁,见人又要挣扎,袁沃瑾轻喘着气道:“陛下一点都不怜惜臣吗?”
楚怀瑜乖乖坐好不动了,袁沃瑾这才拉着人道:“陛下知不知道,只有在心动的时候,才会心跳不止。”
楚怀瑜急于反驳:“不可能!”
袁沃瑾抵近他耳侧,又问:“那你躲什么?”
楚怀瑜努力压住自己的心跳,胡乱地解释:“朕怕、弄伤你。”
袁沃瑾也不急于迫他承认,双臂环住他腰身,有些自怨自艾:“我叛主弃国,已是个彻头彻尾的弃子,成了整个郑国的罪人,陛下还愿我当你的护国大将军吗?”
这种时候问这种问题,显然神志不清的小皇帝无法回答他。
袁沃瑾暗觑他一眼,语气很是受伤:“看来陛下也是嫌弃我了,也不愿履行当日的承诺。”
楚怀瑜愣了一下:“朕什么时候说过嫌弃你的话?”
袁沃瑾:“陛下轻薄了臣却不肯对臣负责,不是嫌弃是什么?”
楚怀瑜:?
堂堂忠信厚主的大将军怎么还能颠倒黑白呢?
袁沃瑾看着他呆愣的模样,忍不住又在他脸颊亲了一口,惹得小皇帝的胸膛又是狂跳不止。
他取出身上的白羽挂坠示给他看:“陛下如何将此物落在了旁人手里?”
楚怀瑜这才回过神来,也有些疑惑:“朕也不知,朕平日里随身带着,近日才发现不见了。”
袁沃瑾想了一下:“难道是母亲……”
他没继续说下去,楚怀瑜却追问道:“你母亲知道了我的身份?”
袁沃瑾将挂坠挂回他腰间:“身份一事尚不知晓,但你是男身一事她已经知道了。”
楚怀瑜猜测道:“你将计就计任由你母亲派人送我回楚国,而后等我回了楚国再以身犯险逼迫郑王退位,要扶持谭新胤为新王,好让他助我坐稳这楚国皇帝的宝座,从此再无人是我的绊脚石?”
袁沃瑾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的计划?”
楚怀瑜看着他挂回腰间的挂坠道:“本来我不知道,可是经过你的人东一句西一句,再看你一直守在郑国不走,我就猜想你是不是有这样的心思。”
这一次他用的是个“我”字,却让袁沃瑾有些不自在。
“阮府一事你解决得很好,沈定良虽有权势,你却也不至于掣肘于他,朕是这其中唯一的变故,所以你要将朕送走。”
“袁琼,”说到这里,他的语气落寞下来,甚至带着点儿委屈,“朕也可以同你并肩作战,同生共死——”
袁沃瑾抱他的双臂一僵,随后爱意爬满心间,抵不住问他:“陛下,你在同臣示爱吗?”
楚怀瑜脸色一红,当即否认:“朕不是这个意思!”
袁沃瑾缓缓笑道:“可我看陛下——就是这个意思。”
第73章 臣思慕你
楚怀瑜哼了一声:“朕往日不知道对多少朝臣说过这样的话,难道朕对每个人都——荒诞!”
袁沃瑾蔼声轻笑,不再逗弄他,正色言道:“好了,我不说了,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楚怀瑜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绪,认真回道:“我要回楚宫。”
“楚宫之内,恐有郑国细作,”回想起谭修明在牢房内同他说的话,袁沃瑾知无不言,“郑王说,你身旁有他的人,且往日你喝的那些安神汤里,都做了手脚。”
说到此处,他转过小皇帝的身子面向他问道:“可否告知我,你往日为何要频繁喝那汤药?”
楚怀瑜垂眸:“我生来患有心疾,每每发作之时呼吸不畅,心痛难耐,时长夜不能寐,故而需要借助那些药才能入眠,往日皇兄为我缝制的香囊里,亦是这味药。”
袁沃瑾取下腰间那枚九瓣长华香囊示意:“你说的可是这枚?”
楚怀瑜点了一下头:“可你说其中有古怪,莫非是皇兄有心害我吗?”
他抬头看向眼前人:“我相信皇兄不会这么做。”
似乎只要一提到楚怀安,他就是这般无条件地信任,袁沃瑾有些无奈:“你怎么总是这么轻易相信旁人?你这个皇帝是如何在深宫里长这么大的?”
楚怀瑜被他的话一噎,竟不知如何反驳。
或许是楚太后将他保护得太好,什么磕磕绊绊以及深宫那些腌臜事都为他清理地一干二净,才让这个生来贵胄的人没有什么心机城府。
想到这里,袁沃瑾不由得笑道:“你这样没有防备心,容易被骗,得要有个人替你防备着才行。”
他屈指轻轻抬起小皇帝的脸:“陛下看我怎么样?”
一想到晨时他这般动作吻上自己的唇,楚怀瑜就脸色发烫,别开脸道:“朕不要。”
袁沃瑾作似委屈:“臣没有去处了,陛下可怜可怜臣。”
楚怀瑜看他一眼,试图同他谈判:“你不要对朕有……非分之想。”
袁沃瑾伸手揽过他腰身:“陛下不喜欢臣这样吗?”
楚怀瑜想要挣脱,可顾及着他的伤势到底没有推开他。
腰间的手臂宽厚有力,却并没有得寸进尺,他这才稍稍安心下来。
若要问他喜不喜欢,实在很难回答,起初他的确很抗拒他的任何轻薄之举,可渐渐地发现,也不是那么讨厌了,有时候他也会柔情地安抚自己不佳的心绪,好似在他怀里,一切都很安心。
甚至在分开的这些日子里,他还有些惦念……
可这不代表就是喜欢!
看着小皇帝忽喜忽怒的神色,袁沃瑾大抵知晓他在想什么,循循又问:“陛下不想同臣在一处吗?”
唔……
小皇帝想了一下:“朕也想同皇兄在一处。”
袁沃瑾:“……”
真是蠢笨的小东西,连情爱与亲情都分不清楚,还傻傻地以为自己对每个人都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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