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家,权力,还有你,我都要。”
喻勉低笑一声,嗓音慵懒得几近纵容:“我瞧你是胆大包天。”
左明非突然回身,他反手搂住喻勉的脖颈狠狠一吻,随后放开人,“回上京等我罢。”他留下一句话,随后从马背上飞身而下。
被人偷袭成功,喻勉心中泛起一丝被压一头的不悦,还没等他找回场子,左明非已经下马了,于是喻勉回身对左明非道:“左三,你想要的东西,得有命才能来拿。”
左明非手持长剑,迎风莞尔:“喻兄放心,我定然亲自去取。”
随着二人一前一后地分开,跟在二人身后的黑甲暗卫井然有序地分成两支,一支跟随喻勉继续往前,一支也列队在左明非身后,迎对着奔涌而来的红甲叛军。
只是这战斗越胶着,左明非心中的不安就愈发强烈,他能感觉到红甲叛军对他的避让,特别是陈寻睿。
左明非暗忖,从先帝那时候起,左家的势力便逐渐倾颓,如今新帝登基,加试恩科,提拔了一批新的年轻官员,引得世家大为不满。
这种情况下,是否有世家会想追随五王爷东山再起?
这些世家里面,又是否会有左家?
左明非心中已有猜测,能为左家赴汤蹈火之人,只有他的大哥左萧穆——左萧穆是个把左家利益凌驾于一切之上的人。
可是不能。
不能如此。
五王爷非为两主,如今大周内忧外患,着实经不起折腾。
随着一声沉闷的巨响声,打斗逐渐停了下来,左明非眯眼望着不远处关上的城门,心知喻勉暂时已经安全。
那么,接下来就要解决他的事情了。
陈寻睿愤恨地一甩长枪,他质问:“左明非,你为何要和喻勉一起狼狈为奸?”
左明非温文尔雅道:“不然同你们蛇鼠一窝?”
陈寻睿怒道:“若非我答应了人,定要叫你好看!”
“是么?”左明非不疾不徐道:“那不知,陈大人答应了什么人呢?”
陈寻睿犹豫起来,若说对左明非是有意识的避让,那回忆起那个人,陈寻睿便多了几分实打实的忌惮。
陈寻睿低哼一声,他蓦地开口:“所有人,将左明非给我围起来!”
方才还急着追捕喻勉的红甲叛军顿时将左明非给包围了起来。
陈寻睿得意洋洋道:“左大人,我受人之托,既然杀不了喻勉,那就只能先把你拿下了。”
“我?”左明非飞快反应过来,他再次看向关闭的城门,心中有些后知后觉的恍然,莫非陈寻睿背后之人的目的,就是要将他跟喻勉分开来,好将他抓起来?
混战之中,左明非身形飘逸地格挡攻击,宛若一幅走势酣畅淋漓的水墨画,极具风骨。
在暗卫的配合下,左明非闪至陈寻睿跟前,变数太多,左明非也没了耐心细细琢磨,只能除一个是一个。
白练般的剑刃直逼向陈寻睿的面门,陈寻睿挥枪格挡,虽说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却被左明非游蛇般的剑刃割破了手臂,陈寻睿霎时惊出一身冷汗。
这传闻中的君子剑竟隐隐透出几分摄人心魄的寒意。
“陈大人,我劝你束手就擒。”左明非态度亲和地望着陈寻睿,循循善诱道:“告诉我,你背后之人到底是谁?”
陈寻睿暗骂一声,这厮姿态坦然自若,仿佛伤人的不是他一样,果然是近墨者黑,左三和喻勉在一起久了,也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憬琛,不得无礼。”年迈沙哑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
伴随着车轮碾压过碎屑的嘎吱声,左明非身形一僵,他极为不可置信地回身,只见左淑宁推着一辆轮椅缓缓而来,轮椅上坐着一个姿态高洁的清癯老者,左明非错愕开口:“祖父?”
徐州府衙
杨韬光心有余悸的回到府中,前来迎接他的正是他唯一的儿子杨逊,杨逊看到父亲一脸惊慌,急忙迎上去,询问:“爹,兵符要回来了吗?”
杨韬光白他一眼:“喻勉就是头猛虎,你能从虎口里抢食吗?”
杨逊急道:“那没有徐州的兵权,我们这刺史做的也太窝囊了。”
杨韬光喝了口茶,悠悠道:“你急什么?等陈寻睿将喻勉他们一网打尽,还担心没有兵权吗?”
杨逊又道:“您方才不还说喻勉是头猛虎,万一陈寻睿斗不过他,可如何是好?”
杨韬光不紧不慢道:“我是陛下亲封的徐州刺史,就算陈寻睿失败了,喻勉也不能拿我们怎么办。”
“换句话说,五王爷起事成功自然最好,那我们就是名副其实的皇亲国戚了,万一他起事失败,我们就说…就说我们是被逼的,而且,我们手中无兵权,这足以表明我们的忠心。”
杨逊恍然大悟道:“噢,所以爹你一开始就没想夺兵权?”
“儿啊,这就叫坐山观虎斗。”杨韬光摇头晃脑地教育儿子:“也叫作为官之道。”
“好一个为官之道!”一旁奉茶的小厮骤然出声,吓得杨韬光手一抖,茶水尽数浇在了衣裳上。
杨逊斥责道:“大胆!何人如此无礼?”
小厮将帽子一摘,双手抱拳,眯眯眼笑得很是开心:“在下徐州太守洛白溪,见过…杨同僚。”
“放肆!谁是你同僚?”杨逊抬手就要招呼洛白溪。
洛白溪含笑不动,忽然,一根木杖直戳杨逊面门而来,杨逊赶紧后退,偏头往一旁看,只见另一个小厮面色冷淡地注视着他们。
王颂手持木杖的模样像是提着剑一般,他淡淡道:“滚开。”
杨逊气得不轻:“你!”
“拂衣剑。”杨韬光认出了王颂手上的招式,不由得正色:“你是左家的什么人?”
王颂瞥他一眼:“关你什么事?”
杨逊呸了声:“爹,何必跟他们废…啊!”
“长辈说话,你小孩儿插什么嘴?”洛白溪一巴掌甩在杨逊肩膀上,实际上,他与杨逊的年纪差不多。
洛白溪再次看向杨韬光,微笑道:“杨大人,事态紧急,在下便直说了,冒昧问一句,你能否指认你的外孙,也就是五王爷谋逆呐?”
杨韬光:“……”你多冒昧啊。
顿了下,杨韬光避重就轻地扯开话题:“不是说,洛大人你为了救出徐州百姓,已然半身不遂了吗?”
“所谓祸害遗千年。”洛白溪悠然自得地靠在王颂身上,抱着手臂真诚道:“我就是个大祸害,看您怎么选吧,若是您没有选好,我就会成为你们杨家的祸害。”
第104章 破局
杨逊见不得父亲被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年轻人为难, 于是爆喝道:“来人!将这二人给我拿下。”
望着逐渐包围过来的人,洛白溪不闪不避,他从容不迫地望着杨韬光, 等待杨韬光给出的回答。
反观王颂, 他倒是没有洛白溪那么的好脾气,原先王颂披着世家公子这层锦衣, 在做任何事情之前, 都是思量再三,现下没了这层束缚, 他倒是随心所欲多了。
王颂反手甩出手中的木棍, 这木棍仿佛未曾脱鞘的佩剑一般,飞花一般地削落了为首家丁的武器, 王颂虽然一条腿不方便,但他萧萧肃肃地站着, 气势若隐若现地叫人不敢靠近。
杨韬光目光骤紧,若说方才他只觉得王颂的招式和拂衣剑相似, 那么现下便实打实的确认了——王颂定然和左家的关系匪浅。
杨韬光再看向洛白溪,这年轻人虽然处于弱势,可他太过于淡定了,难不成是留有后手?
“慢着。”杨韬光上前一步,他制止住想要继续靠近的家丁, 而后郑重看向洛白溪,温言道:“还请洛大人明示。”
洛白溪微笑道:“杨大人,虽说您是五王爷名义上的外祖,但说到底毕竟不是亲生的, 像陛下和五王爷这种亲生的兄弟尚且有龃龉,一个和您没多少血缘关系的外孙, 您真的能指望得上的吗?”
“况且,五王爷才德欠佳,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杨大人确定要把杨家的身家性命押在他的身上吗?”洛白溪不疾不徐的语调自然形成了一股威压:“杨大人,左右逢源固然是好,怕就怕你机关算尽,到头来却是得不偿失啊。”
杨韬光呼吸急促,他忽然眼前发黑,脚下一个踉跄,竟是要摔倒在地,杨逊急忙搀扶住他,“爹!”
杨韬光用力扶紧杨逊的手臂,强撑着站起来,他语气坚定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杨家永远忠于陛下,五王爷若有不臣之心,老朽定当竭尽全力,清君侧,正朝纲。”
洛白溪和王颂相视一眼,心知后方已稳。
宋城
左家老太爷左慜是个奇人,他历经三朝,参与过诸多重大事宜,无论是曾经的乌衣案,还是站在代表皇权的六合司对面,他都能在风口浪尖之上保左家安然无恙,先帝曾经说过,老太爷是朝堂之上为数不多的明白人。
自从九年前左慜的长子左长瑜被提拔为内阁首辅后,他渐渐退出了朝堂,除却一些重大场合,左慜时常深居宅中,对世事不闻不问。
此时左慜骤然出现,还看起来无红甲叛军相熟的样子,对上左老太爷平静淡定的目光,左明非难得显示出几分无措,他以为,陈寻睿背后之人应该是左萧穆,可为何…为何会是祖父?
不待左明非有所反应,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剑客纷纷将左明非围了起来,他们负剑而立,面色无波地注视着左明非。
左老太爷神色安然地看向左明非,他的目光滑向左明非淌血的剑尖,而后不赞同地摇了下头,轻声喃喃:“憬琛,该适可而止了。”
左明非凝眸,他先是看了眼左老太爷,又看向左老太爷身后的左淑宁,而后彬彬有礼地收剑,和声道:“祖父想见我,传信便是,何必这样大动干戈?”
“你翅膀硬了,一年多未归家,老夫总得出来瞧瞧,看看是什么迷了你的眼睛。”左老太爷意味深长道。
左明非脸上带着和顺的笑意,“祖父言重了。”
左老太爷不再给左明非说话的机会,他抬了抬食指,对围着左明非的剑客道:“动手,势必要将三公子给我带回去。”
以凌乔为首的暗卫警惕地聚拢在左明非身边,左明非竖起长剑,他看起来并不慌张,“凌乔,你们退下,这是我的家事。”
凌乔皱眉:“公子!”
左明非声音不大却足够不容置疑:“退下。”
左家的拂衣剑法讲究飘逸玄妙,仿若扑面而来的漩涡一般,叫人找不到弱点,从而无法招架,从这点来说,拂衣剑法更适合作为防守布局,就如同这十二名剑客一般,他们身形缥缈如风,似乎将左明非困住了。
左老太爷观摩了片刻,随后对一旁的陈寻睿道:“陈大人,辛苦了。”
“呵,场面话自是不必再说,还望老太爷记得,今日你欠我一份人情,这人情日后可是要还的。”陈寻睿扬起下巴,他重新登上战马,对坐老太爷道:“在下还要抓捕喻勉,左老,我们有缘再见。”
左老太爷慢慢道:“说到人情,老夫现在便可以还了。”
陈寻睿不明所以地回身,思索片刻后,他不屑一顾地问:“左老这是何意?”
“小陈大人,五王爷非是人心所向,陈家若为一己之私而置天下安宁于不顾,那便是枉为百年积善之家。”左老太爷道:“老夫劝你回头是岸。”
陈寻睿的脸色黑了下来,“左老,先帝待世家如何,你我不都心知肚明吗?”他冷嗤道:“倘若皇室的屠刀落到左家颈上,你还会坐以待毙?”
左老太爷沉着道:“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陈寻睿眸色黑沉,他握紧长枪,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口中不屑道:“虚伪至极。”
忽地,一支羽箭呼啸着穿透了陈寻睿的肩膀,陈寻睿惨叫一声,从马上跌落下来,他满目愤恨地回身,却找不到一个用弓箭的人。
“左老!你说过!你说过不杀我的!”陈寻睿惊慌地寻找了半天,仍是一无所获,他看向不远处沉着冷静的左老太爷,有些不安起来。
左老太爷无悲无喜道:“老夫是答应过你。”
陈寻睿刚松一口气,就被人猝不及防地捅穿了胸口,他低头错愕地盯着胸口的剑尖。
左明非利落地拔剑而出,嗓音和煦:“可是我并未答应过你。”
“你…你…”陈寻睿用尽全力转身,他目眦欲裂地瞪着左明非,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最终倒在地上了无生息。
左明非面对着剩余的红甲叛军,高声道:“缴械投降者,可留有一命,负隅顽抗者,则就地正法。”
本就军心不稳的红甲叛军纷纷扔了武器,选择跪地投降。
收拾完残局,左明非走到左老太爷跟前,对着左老太爷和左淑宁打招呼:“祖父,二姐。”
左淑宁站在左老太爷身后,置身事外地点了下头。
左老太爷盯着左明非道:“你离家一载,武功颇有长进,可为何会多了些不属于你的浑厚气息。”
“……”左明非稍显语塞,那自然是之前喻勉留在他体内的枯木逢春之气,不过后来被他化为己用了。
“还有你的剑意,杀伐之气渐重,哪还有拂衣剑的真意?”左老太爷的语气中并无责怪之意,像是叙述一件平平无奇的琐事。
“所谓事了拂衣去,如今事情未了,又如何能够拂衣而去?”左明非唇角噙着淡淡笑意,不卑不亢地面对着左老太爷。
左老太爷掀起眼皮:“上京中那滩浑水,你确定要蹚?”
左明非不打反问道:“敢问祖父,因何而来?”
“来带你远离是非,带左家远离是非。”左老太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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