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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瞒我瞒(近代现代)——再陈三愿

时间:2024-12-04 08:52:41  作者:再陈三愿
  他大抵真的是情绪不佳,因此一直到走廊尽头才停下了脚步。这是距离宴会厅最远的一个房间,我正准备上前帮忙,但他一边捏着眉心一边伸出了手——休息室不设锁,稍微压下把手房门便被打开了。我循着惯性要跟他进去,可汤靖远却突然钉在原地不动了。
  我刹不住脚,一下子撞上了他的后背。
  再倒霉也不过如此了,我慌忙抬头道歉,然而汤靖远却置若罔闻。
  他没有半点反应,可能更没注意到我做了什么。他只是那样沉默地站着,右手依旧紧握着门把,仿佛一动弹便要惊扰谁的美梦一般,他甚至逐渐压低了自己的气息。
  他再度变成了我一点都不认识的样子。
  我愣了神,很快又反应过来,顺着他的视线朝房里看去——原来休息室在我们到来之前已经有客人拜访了——那是个大约只有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穿着一身纯黑色的西装,上半身伏在沙发扶手上,我们进来后也不见他有所动作,看起来像是睡得很深了。
  我只瞧了一眼便明白汤靖远为什么会顿住了。这位酣睡的客人有着一张太过引人瞩目的脸庞,从前跟在汤靖远身边那个风情万种的女明星恐怕都比不过他,而且,不止是汤靖远,就连我自己都没忍住想要再次打量他的念头。
  估计是哪家耐不住繁琐人际的小少爷吧。我瞧着他的睡颜,却又无意瞟见他垂落的那只左手上似乎有什么痕迹,再定睛一看,我发现那正是一圈环绕手腕盛开的荆棘玫瑰,在灯光的映照下,它们的颜色就像鲜血一样浓烈。
  手腕上有纹身的华裔。我立刻想起了行政助理的话。
  他应该也是今天受东道主邀请前往庄园的客人,不知道汤靖远是否还记得他。
  我收回目光,想要开口提醒汤靖远,但就在转过身的那一霎,我却再次愣住了——这么漂亮的一个东方小美人,任谁记不住呢。汤靖远的表现告诉我他肯定是记得这位客人的,但在此之外他似乎对他抱有更为复杂的感情——我陪在他身边五年了,这五年里从当家主母到曾经最受宠的乔曳,他有过数不清的姿容绰约妩媚勾人的伴侣,可我却从未见过谁能叫他用此时的眼神久久凝望,又久久惋惜。
  他们在此之前就认识吗,但他的眼神不像故友重逢,反倒情谊深长得如同面对自己的爱人。
  他仿佛很想上前去拥抱他,然而又一昧紧抓着把手不放。
  我茫然地将目光重新投向那位安眠梦境的年轻人,随后垂下眼,不再抬头去看汤靖远。
  我感觉我隐约想通了一点事情,也好像什么都没想通。大约有两三分钟的时间里我耳边安静得听不到任何声响,但很快,在我拼命忍住心脏的刺痛感时,汤靖远开口叫了我一声。
  Angus,他命令道,回宴会厅等我。
  他不再叫我心肝,而是上司下属间最公事化的指名道姓。
  我想说好,可浑身又僵硬得连嘴巴都没办法打开。我希望他能给我一点时间好让我收拾无处遁形的狼狈,然而他再也没有那样温柔的耐心,不等我回答,他便关上了休息室的门。
  咔哒。锁舌响动。
  而我仍然站在门外。
 
 
第77章 番外十五
  临下机前,小老板在他的座位上睡着了。
  他睡得很沉,半张脸缩在墨绿色的高领毛衣里头,腹间还拢着一叠没看完的材料,我蹑手蹑脚替他盖了一张毛毯,很幸运,他累坏了,没有如同往常一样被细微的动静所惊醒。
  每每到了年关的时候我的小老板总是很忙碌,他通常会在农历二十五左右回国,回到那座临海城市的半山上与家人一同度过短暂的假期,直到除夕夜当晚钟声响起,再马不停蹄搭飞机赶回蒙彼利埃——用假期这个字眼或许并不合适,我的小老板是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一年中他很少休息,平日里不是在办公室,就是在离开办公室去谈生意的路上,就连回国度假也不忘将南法那边未完成的公事带在身上。
  其实他大可不用这么辛苦的。他出身豪门望族,手底下有的是能人,倘若我是他,秉着这份运气必然要可着劲儿败家,夜夜笙歌销金银,想怎么乱来就怎么乱来——虽然僭越,但我真的跟他交流过这种想法,他人长得漂亮,脾气也好,听了我的话没生气,只是笑眯了眼睛,甚至还露出了两颗有点可爱的犬牙。
  你怎么知道我从前不败家。他说,就是因为败早了,所以现在得还么。
  胡说。我那时面上恍然点头,但心里却觉得他在糊弄我。他的家世注定了他不可能亏欠谁的恩情,他对工作抱有狂热态度的唯一解释估计只有遗传,跟着他的第三年我有幸见过他的兄长,他们俩如出一辙,书房里饭桌上除了公事之外几乎再无其它闲话可谈。
  他是真的很喜欢工作,尽管医生警告过他的身体非常不适合现下高强度的生活,但他仍然用心打点着他家在欧洲的生意,以及和祉里属于他的那一半事务。
  没人劝得住他,医生不行,家人不行,我的大老板也不行。
  大老板是小老板的枕边人——和祉的秘书室同时供职于两位上司,大小无关职位,这么称呼只是因为他们在年龄上有所差距——他们是一对同性情侣,据说自幼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感情一直很好。这点我倒是相信的,共事这几年我从未见过他们吵架,不知道为什么,曾经把和祉当做一言堂的大老板在小老板入职后格外听他的话,就算偶尔有分歧,小老板也无需动怒,只消安静坐着不说话大老板就能立刻丢盔弃甲缴械投降。
  一物降一物,几乎整个公司的人都知道大老板招架不住小老板,他很怕他不开心,因此不论小老板多忙他都随他去,能跟的时候跟着,不能跟了,身边的医护保镖一类的人手便成倍的往上添。
  大老板对小老板当真是心疼得不得了。
  十多个小时的航程之后,飞机终于在蒙彼利埃落地。夜色朦胧,天空零星飘着一点雪絮,这片坐落于郊区的私人机场显得宽敞寂静,而停机坪不远处也早有一辆黑色幻影在旁等候。
  我没有叫醒安睡中的小老板,保镖把他和毯子一道抱出了机舱,刚出舱门,我便见到了立在梯下的大老板。
  跟每年都要回国的小老板不同,尽管有着同样的家世,但我的大老板鲜少提起他的家人,不思念,也不牵挂,逢年过节更没有问候的兴致。在过去几年里,每当小老板回国团聚时他做的唯一一件事情恐怕就是留在蒙彼利埃等待,他是个很有毅力的男人,自制,并且沉默,也擅长忍受分别的寂寞,只有在小老板回程时才会像今夜一样迫不及待来到机场接人,年年如此,岁岁如是。
  看得出来大老板是思念小老板的,但很奇怪,他宁可苦等,也从不陪小老板回国。
  我私下问过公司的前辈,她们说他俩从前就是这样的。大老板亲情概念稀薄,可不让陪着,却是小老板的意思。
  没人知道为什么。
  下雪天,冷得厉害,大老板从保镖手里抱走了小老板,很温柔地低头吻他的脸颊。大老板个子高,裹在一身纯黑的呢绒大衣里,整个人像座城堡似的叫人感到沉稳可靠,小老板因为他的亲吻而稍稍皱了一记眉头,但人还是没醒,不多时又贴着大老板的心口沉沉睡了过去。
  人接到了,自然也该回家去了。大老板没有过多停留,他像抱着宝贝一样把小老板抱进车里,随即便关上了后座车门。他的贴身秘书在临走前按照惯例给随行的人封了红包,我收到的仍然是最厚的那一份,秘书说这是大老板的一点心意,也算我照顾小老板有功的额外奖赏,我向她道了谢,站在原地目送黑色幻影逐渐消失在南法寒冷的雪夜里。
  依照往年的习俗,拿了红包是得说吉祥话的,但小老板今年睡着,我就没机会当面逗他开心了。年前他刚过了生日,一算虚岁也有三十,我拿着红包想了半天,想到了回程前医生对他的交待,最后还是决定等隔天回公司了再给他一些朴实简单的祝福。
  银钱无用,我想祝他新岁快乐,不管三十,四十,还是五十岁,年年岁岁开心无忧,也祝他和大老板恩爱长久白头偕老,即便岁月如何蹉跎,也不减彼此半分情意。
  这些话他应该亲耳听见的,不然就不作数了。
 
 
第78章 番外十六
  他似乎越来越抱不住他了。
  照理说不应该会有这种感觉的。他知道他的恋人很瘦,一百八十公分的个子,但因为长期吃药,又陆续动过几次手术的缘故,无论怎么调养他的体重总是上不去——可尽管如此,他的精神状态却一直很好——精细的吃食也不总是不管用,他偶尔会长肉,且单长在脸颊边,因此有时笑起来会有种可爱十足的憨气,讨人喜欢,也很容易叫人不自觉对他卸下心防。
  单从这点来看一切仿佛没有什么不同,他们在蒙彼利埃定居的第六年,公司和生活都已经步入正轨,即便两人每个月会因公事短暂分离一段时间,但在重逢之后,他们还是会相拥而眠,闲暇的时候,他那在家就永远懒得像只猫似的恋人也总会安心地贴着他的心口,在南法秋季难得的阳光里让他慢慢抚背哄睡过去。
  因为疲惫,娇气的恋人总是很快就睡着了,而每每看到他沉沉入眠,他就会牢牢将他拢进怀里,低头亲吻他带着好闻的雪松香的头发。
  他话少,但同恋人相处是个例外,只是两人再无话不谈,他也没有跟恋人说过其实他非常喜欢能这样平静的时刻,他抱着他,温暖的、柔软的,紧贴着心口的重量,总能宽慰他在离别后的不安与躁动,叫他不再悬心,不再挂念,而是感到一种沉甸甸的踏实。
  他不想将这种事情告诉他的恋人。
  他年轻的时候造了太多孽,余生能有这份幸福实属万幸,他心有余悸,自然也怕旧事重提。
  但他真的越来越抱不住他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想。大概是去年秋末,又或者今年初春伊始,总归是哪一场手术结束后的一个深夜,他很难得做了一次噩梦——梦里他还是在陪护,为了掩盖消毒水的气味病房内放了一捧鸢尾,花香清淡,他一面摩挲恋人的左手一面想着以后的一些事情,比如工作,比如度假,又比如他想套在那根无名指上的东西。心思多了,他想得出神,但就在拿定主意的前一刻却冷不丁听见有人说了话。
  不要这样。那个人说。
  耳边的声音太过熟悉,他心下一惊,猛地抬头看,只见病床另一边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人,他长着和他一模一样的脸,但年纪明显小得多,眉眼间满是少年人的锋锐,可神情却悲哀。
  那是十八岁的他。
  不要这样。那个人又重复了一遍。
  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但他没办法挣脱梦境,因此只能逐渐皱起眉头,戒备地盯着他。
  ……你说什么?!他声音沙哑。
  不要这样。十八岁的他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顿说,你该把他还给我了。
  他爱的人是我,你该把他还给我了。
  只这一句话,便叫他骤然惊醒。
  一醒来,病床上的人仍在昏迷,病房里也只有鸢尾的花香。
  他只做了那一次噩梦。或许一个离谱又离奇的梦境并不能证明任何事情,他在醒来后也疑心是否是自己压力过大,但不能否认,也就是那时起,他隐约有了那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他越来越抱不住他了,或者说,他越来越抱不到他了——现实仿佛没有任何变化,手术之后他的恋人像过去一样用了大概两个月的时间进行休养,随后又很快投入到自己的工作中。除了脸色稍微苍白一些,他还是往常那个模样,该吃吃该睡睡,同他缠绵,也跟他生气,但没过多久还是会遵循本能窝进他怀里,如同归巢的候鸟一般舒服地喟叹。
  怀里依旧是那个人,掌心抚摸到也依旧是熟悉的触感,可很奇怪,他还是觉得不对。
  那并不是什么陌生的感觉,如果非要形容,更确切的描述应该是空落——他的的确确将他的恋人抱在怀里,可他梦魇缠心,总觉得他拥抱的这个人似乎随时可能在自己不注意的时候化作流沙,他抱得越紧便失去得越快,最后就连指缝间残存的那一点痕迹都随风消散了,空荡荡的,就好像他这些年得到的幸福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他的余生到底什么都没能留住,唯一的下场便是众叛亲离孤独终老,以偿还他上辈子犯下的无数孽债。
  他越来越不安,却也只能尽力克制。
  是报应吗,他又想。大抵是上了年纪,因此他不得不开始相信轮回报应,但倘若真的天理昭昭报应不爽,那他无所谓梦魇难消,也无所谓百般酷刑加身,只求神明能在余生无止境的痛苦里赐予他一点垂怜,不要残忍带走他的恋人。
  他错得深,悔得晚,真正好好爱他的时间,实在太过短暂。
 
 
第79章 番外十七
  商会的东家檀云州觉得自己要折寿十年。
  难以置信,宴会中途,居然有客人在休息室里动起手来了,拳脚间碰碎了诸多摆设不说,人还挂了彩。这场宴会请来的非富即贵,但凡有一丝风声泄露出去都要败人脸面,假若是两个互不相干的陌生人也就罢了,偏生当事双方之一是他的旧识,另一方则是他校友的亲弟弟,早晨还在酒庄里谈笑风生的两拨人,短短几个小时便成冤家了!
  这不是造孽是什么,檀云州带着安保和服务生将休息室内外的闲杂人等清了个干净,自己扎进去当和事佬,可劝和了半天,动手的原因没问出来,当事双方还是恨不得将对方生吞活剥了似的凶狠霸道,尤其是他校友的亲弟弟,那架势,倘若不是安保拦着几乎就要连他一块儿收拾了。
  檀云州无奈至极,只能去问皱着眉头站在一旁的小后生——这也是他朋友家里的弟弟,相较跟人动手的那个更加金贵些,说是母亲和兄长溺爱,但脾气倒还温和,人也好看得很。
  檀云州是真期待对方能给自己一个答案,可他问了,小后生却只说不知道。
  檀云州不肯罢休,说,当时不是只有你们在里头吗,怎么会不知道呢?!
  我睡着了,小后生解释,他们动了手我才被吓醒的。
  他说话的模样温温柔柔的,说完便拿手背擦拭自己的嘴唇,一双眼睛瞧来看去,像是真的一无所知。檀云州急得要跳脚,但看着他布满浅淡疤痕的右手又不好发作,在原地火烧屁股似的转了半天,心下一横,正打算硬着头皮继续同那两位冤家纠缠,没走几步却又被人拉住了。
  拉住他的人是一问三不知的小后生,檀云州刚要甩手,又见他若有所思盯着那头瞧,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叫了他一声檀会长,客气说,您能帮我个忙吗?
  祖宗!檀云州哽着一口气,问,什么?
  我想请您帮我递个话,小后生腼腆,示意檀云州去看不远处被下属死死拉住的他的旧识,说,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动手,但论资历辈分,沈铎确实不该这样冒犯,可他这个人您也知道的,跟谁低过头呢,实在不行,自然是我去道歉了……有劳您一趟,替我问问您的朋友,不知他愿不愿意跟我说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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