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轸摩挲着卢斐的脸,说:“我听说你在新片里演女人?难怪之前在东京穿成那样,原来还是为了拍戏。”
卢斐习惯冯轸对自己工作吃醋,倒也很耐心跟他解释:“不是女人,是异装癖。他也不只是喜欢把自己扮演成女人,男女老少他都演过。”
“在殡仪馆拍戏害怕吗?”
“怕啊。”卢斐抓了抓冯轸的头发:“特别是躺在棺材里时,我当时拍完戏回家还做了噩梦,梦见我被人丢进海里,动也动不了。”
想到那个噩梦他脸上明显发白起来,瑟缩了一下,一阵没来由的寒意席卷他被冯轸抱住的身体。他很少做那么真实的梦,醒来还闻见一股海腥味,浑身发痒,像缠了满身海草。
“你就不该演这种古怪的戏。”冯轸摸着他的背安慰他:“只是做梦,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在这里?”
“我挺喜欢的,虽然我自己也不知道这个戏在讲什么。”卢斐深呼吸几下,舒缓了神经,又回忆了一遍《罗丝玛丽》的剧本。
《轻浮》拿奖之后,许多媒体乃至专业影评人都在关注卢斐的下一部作品,也有不少导演和制片人直接联系到赵昱汶,其中不乏几位知名大导,卢斐把剧本一一索要来看,最后竟然选定出演一部新人导演的作品。
《罗斯玛丽》的主角陈川是个不起眼的瘦弱男孩,出生就被人遗弃在殡仪馆,被焚化工人轮流抚养大。陈川个性孤僻,在学校饱受霸凌,最后高中毕业又回到殡仪馆,学了一手入殓技术,成了殡仪馆最年轻的入殓师。
随着他年纪渐长,殡仪馆的守夜工作多半由他来负责。每一夜与尸体相伴,孤独寂寞的陈川培养出一个新的爱好,就是褪下尸体身上的服装,穿在自己身上,揣测着他们生前的样子和生活,对着镜子说话。
扮演的过程中,他也发现了不少死者身上的秘辛,悲痛欲绝的丈夫在他的妻子身上留下大量的伤,同时坠楼的两位女子身上的纹身成对,放了三天的女婴尸身上浮现掐痕。一遍又一遍扮演死者,他也如同被无数鬼魂附身一样,现实与幻想、自己与他人之间的界限越来越模糊。
“然后呢?”冯轸听得直皱眉,这故事让人不舒服。
卢斐起来倒了一杯热水,坐在床边喝着醒酒。这个角色的感染力太强,像精神污染一样时不时带他回到那间殡仪馆,穿着镶满金银的秀禾服,在冷光灯下给自己的脸和脖子打一层厚厚的白色粉底,最后敷上殷红的腮红,躺入棺材中,抓了一把纸元宝洒在身上,合上棺材。
一个冬夜里,两具尸体被送了进来。送尸体的人给了陈川一个厚厚的红包,要他无论听见什么声音都不许打开棺材,明天一到时刻就推入炉中焚化。
陈川收了钱,等人一走就熟练地开棺。棺材里是一男一女,男的很年轻,二十出头,是个熟人。
陈川演再多别人也忘不掉这张脸,是他的初中同学,也是他的初恋。陈川鼓起勇气写了情书给他,初恋把情书粘贴在黑板上大声念颂,全校都知道陈川是个不要脸的变态,学习再好也是个变态。有一天放学后,初恋把他叫到厕所里,脱下裤子对陈川说:“你喜欢我,我给你个机会。”
陈川无师自通地讨好他,先用口,再用手,初恋掏出手机,拍下陈川狼狈不堪的脸。来厕所的人越来越多,陈川不喜欢,但初恋喜欢,他也假装自己喜欢。
初恋比他高一级,高中去了美国,去之前他给陈川留下最后一件礼物,把他在厕所拍下的照片洗了出来,张贴在礼堂门口资优生简介陈川的证件照旁边。证件照里陈川紧张地抿嘴,不大自信地低着头,环绕在这张照片旁边的却是他另一个样子。
陈川褪下初恋尸体身上的喜服,找出水果刀,阉割了他。死去的生殖器被压在垃圾桶最下面,盖上棺材后,他忽然听见另一只棺材传来响动声。
被买来和初恋配冥婚的女人没有死,麻醉药的时间过了,在棺材里醒来。陈川用同一把刀解开她身上的绳索。
他找了套自己的衣服给新娘,交换下新娘身上的秀禾服。红包也给了她,陈川把她带到殡仪馆后山的国道上,帮她拦了一辆货车,送她去最近的城市。
秀禾服穿在陈川身上大小正好,陈川整理好自己的东西烧掉,再躺进棺材。殡仪馆的夜晚总是吵闹,几十个死人围着他叽叽喳喳。
火化炉的轨道年久失修,运转起来嘎吱嘎吱地响,陈川躺在棺材里听这个声音,和在外面听不一样。
炉门落下,“滴”地一声,开关被按下。隔着重重火光,陈川看见烟道里全是手印,他扮演过的那些死者都来接他,初恋在和陈川的婚礼上穿了校服,球鞋一尘不染。
他对陈川弯下腰,锡纸叠成宝石镶在易拉罐拉环上,陈川的手指迫不及待钻了进去。
陈川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殡仪馆上空漫天烟尘,一如既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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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段可能引发不适的阴间风味戏中戏,和主线没什么关系,不喜欢的朋友可以直接跳过
第51章 及时行乐
“为什么要演这样的片,多不吉利?”冯轸第一次认真听完卢斐的电影故事。
他们开着头顶的射灯,卢斐脸上阴影很重,说话时脸上的阴翳也跟着动。
“你不觉得我有点像他吗?”他抱住腿,漫不经心地说。
“一点也不像。”冯轸下床打开外面的电视,让新闻主播刻板的声音充满房间,抵消他听了这个故事后的不适感。
“我给你介绍的那些心理医生,你去看了吗?”
卢斐摇头:“我最近挺好的。”
“我不放心你。”
“我又不是小孩,还要人照顾。我有在吃药啦,真的没关系。”卢斐拿起床头的手表看了一下时间,说:“我要走了,冯轲明早回香港。”
“你比我还清楚他的行程。”冯轸自嘲地笑笑,披了件外套说:“我送你。”
“敢送我回山上吗?”卢斐玩味地看了他一眼。前阵子冯轲把手上空置的半山别墅送给卢斐,卢斐大部分时候都住在那里,冯轲也经常去。
“为什么不敢?”冯轸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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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山的车道上,一辆平平无奇的黑色尼桑小轿车平稳地行驶着。卢斐坐在副驾驶上,开车的人穿着酒店服务生的衣服,鸭舌帽遮掩住大半张脸。
驶入别墅车库时,保镖拦下车,卢斐打开车窗,假装醉眼迷离地说:“我喝醉了,酒店的人送我回来。”
“怎么不打电话让冯少爷派车去接你。”保镖委婉地劝他。
“就是冯少爷安排的。”卢斐口齿不清地说。两个保镖对视一眼,以为他在说醉话,没有多想。
车库门缓缓落下,冯轸熄火,车里顿时暗下,只有车顶灯洒下一点柔光。
“你害怕了?”卢斐听见冯轸呼吸急促,挑衅地问。
冯轸摘掉鸭舌帽:“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上去等着跟我这个哥哥见一面。”
他们同时大笑起来,把这个玩笑结束在不痛不痒的时候。
他们开始了告别吻。卢斐心脏狂跳,这个时候冯轲随时可能会开车进入车库。
但他没有推开冯轸,他舍不得现在这种报复性的快感。接吻结束后,冯轸忽然开口问他:“小斐,什么时候带我去见郑姨?”
“想报恩冲着我报就够了。”卢斐打开车门下车,在唇上欲盖弥彰地揩了揩。在他即将消失在门后的瞬间,冯轸又叫住他。
“我做什么事情,你会生我的气?”
卢斐听清后摆摆手:“我不会跟你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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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轸和冯轲在车道上相遇,冯轸故意踩下油门开得很凶,冯轲当然想不到冯轸会坐在这样的车里,没去看司机的脸,很有礼貌地贴边让他先过。
回家后他把风衣脱下交给菲佣,左手拎一只牛皮纸袋,是他亲自排队给卢斐买回来的手工曲奇,经过五小时的路途不复最开始的浓郁奶香。
卢斐靠在吧台上,掰下一块曲奇,吃得很慢,有点噎口,又开始喝自己喝了一半的咖啡。
“什么事情这么开心?”冯轲微微眯起眼打量卢斐。
卢斐这才发觉自己唇角和冯轸相处时留下的笑意未褪,摸了摸脸颊,说:“杀青了,可以休假了。”
“想去哪里度假?”冯轲掏出随身携带的简易日程本翻看,说:“半个月后我才有时间陪你。”
“就在这里休息也不错。”
冯轲伸手,把卢斐的脸颊往上推,给他挤出一点假笑:“怎么我一回来,你就这么严肃。”
卢斐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解释道:“通宵没睡,太累了。”
“你真是劳碌命,还拍什么电影,每天在家吃吃睡睡多好。在电影院里给那么多人看,我舍不得。”
“你看上我不也是因为电影吗。”
“消遣是消遣,正事是正事。对了,我这次去纽约见了一个复健科医生,给他看了你妈妈的病历,他说你妈妈右手的知觉有希望恢复,下周他会飞来香港。”
“多谢。”落地窗外的晨光刺眼,卢斐垂眸。
“你看,只要你听话,我会对你很好。”
冯轲今天看来心情不错,卢斐没受什么折腾,在房间里简单来了一次以后,冯轲就揽着他昏昏欲睡。
“对了,冯轸要订婚了。”卢斐以为冯轲已经睡着,推开他揽住自己的手臂想去洗个澡时,冯轲像说梦话一样说了这么一句话。
卢斐没被这句话打断,冷水浇在身体上时才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马上生气又马上消气,他没资格,十分钟前他还躺在冯轲身边。
夹着泡沫的水消失在地漏里,卢斐跟着流进下水道,浑身骨血被下水道里高速漂流的垃圾绞得血肉模糊。
不久以后他猛抬头,又开始了。演完《罗丝玛丽》后他经常坠入噩梦般的幻觉,好在大部分时候幻觉发生在他独处的时候,不影响正常的生活。
难道真的像冯轸说的,这部片晦气,害他中了邪?死在焚化炉里的陈川似乎不因为杀青而消失,穿越镜头附上他的身。
卢斐打了个寒战,去拿浴巾时才发觉自己浑身无力,手指搭在毛巾上,怎么也拿不下来,腿跟着越来越软,最后跌坐在地上。
冯轲睡得不沉,听见声音进来,看见卢斐摔在地上没有第一时间去扶,站在他一米远的地方,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地问:“怎么了?”
卢斐低头看着地上的墨绿色地砖,呼吸困难,深深吸气也吸不进多少氧气,耳中全是心跳的“咚咚”声。仅存的理智提醒他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可疑,但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
冯轲冷笑着蹲在他面前,捏住他的下巴逼他与自己对视,轻声问:“为什么?”
卢斐张口想要辩解,却说不出话,耳边冒出巨大的轰鸣声,像置身深圳那些肥皂盒一样的私人工厂里,他抬头索取更多的空气,最后面色苍白地失去意识。
醒来又是在病房,不过除了床边的仪器外,这里和寻常卧室没什么区别。冯轲就坐在旁边,马上注意到卢斐清醒了。
他忧虑地握住卢斐的手,说:“医生给你检查过了,你身体没有问题,就是有点营养不良。”
“那就好。”卢斐说话牵动干裂的嘴唇,疼得皱了皱眉。
“真奇怪,你又没生病,怎么会忽然那样?”
“拍这部戏压力太大了,有空我去看看心理医生。”
“我已经安排好了,明天带你过去。”
卢斐虚弱地点头,冯轲这才漫不经心地问了出来。
“冯轸比我好很多吗?”
卢斐心一惊,害怕这半年和冯轸私会的事情被冯轲知道了。还好冯轲只是自顾自地说:“倘若我订婚,你会这样吗?”
“不是因为这件事,我都忘了。都是这部戏害的,以后不接那样的戏了。”卢斐说罢紧张地看着冯轲,生怕他看出自己的异样。
冯轲的眼神里看不出什么东西,甚至还有一点怜爱,他摸了摸卢斐的手,眼角难过地垂下:“或许怪我,我对你太严厉了。”
见卢斐不语,他把卢斐的手攥得更紧:“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努力改变的。”
“我累了,想一个人待一会儿。”卢斐没办法配合他的歉意演出,别过头闭上眼。
冯轲的情绪依旧平和,温柔地说了声好。门锁“咔哒”一声,病房门被小心地关上。
听见关门声后,卢斐浑身松懈下来,胸口还是恶心,但没力气起床去吐了。他平躺在病床上,依旧浑身无力。
他的心理大概真的出了问题,需要治疗。第二天面对冯轲介绍的心理医师,他隐瞒了一些不能说的经历,把这大半年的异常如实相告。
医师越听,表情越凝重,结束咨询后让卢斐留在咨询室的沙发上,自己出去和冯轲谈他的病情。
卢斐靠在门上偷听,门的隔音效果太好,他只隐隐约约听到几个词,“住院”,“生命危险”。
门把手被拧动,卢斐连忙站在最近的书柜边,佯装研究里面的大部头。
冯轲走在前面,双眼竟然有些湿润,牵着卢斐左手和医师告别后离开,没说话直接去了地库。
他没发动车,擦了擦眼尾,闷声跟卢斐说:“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什么时候开始的?”
“很严重吗?”卢斐下意识去摸口袋,不过和冯轸时不时见面这半年里,他的烟又戒了,口袋里只有压烟瘾用的口香糖。
“医师建议你马上住院。”
“我不住院,我接下来工作很忙。”卢斐满不在乎嚼着口香糖,接着说:“吃药有用吗?我吃药吧。”
“拍戏有那么重要吗?”冯轲今天意外的耐心,不在乎卢斐的顶撞。
卢斐笑了,冯轲冯轸不愧是两兄弟,问了他一模一样的问题。
“不然我还有什么?”卢斐问。
“阿斐,你为什么从来不懂得知足?你要是知足就不会生病了。”还没等卢斐回答,冯轲又解释道:“我不是责怪你,我只是弄不清楚,你想要的东西我都给你了,香港没几个人能过这种生活,可你还是这样。我有时候觉得,你像一个无底洞,早晚要把我吃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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