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谏之的血液在胸腔里沸腾,他忍让逐心许多日,此时忍无可忍:“我说过很多次,你那孩子不是我弄没的,是你先对我发神经才没了孩子,这一个多月你对我不理不睬,我已经很顺着你了,我不知道你究竟还有哪里不知足!”
逐心讨厌闫谏之,讨厌闫谏之的母亲父亲弟弟都对他那么好,讨厌闫谏之的高高在上。
逐心也知,但凡有一点让闫谏之不顺心,闫谏之就会用各种方法逼迫他,当初他的事业蒸蒸日上,就是因为惹得闫谏之不顺心,他才变得一无所有。
他徒手拿起食物塞进嘴里,从闫谏之手边抢过蒸笼,连里面的点心一并塞进嘴里,他呛地直咳,把嘴里的食物全喷了出去。
闫谏之急忙端着水递给逐心,又拿来帕子给逐心擦嘴:“干什么呢!让你好好吃饭你非要搞得我在害你一样!”
逐心眼泪控制不住直流,闫谏之烦的要命,起身收拾桌子:“不想吃就算了。”
....
闫谏之摁住逐心做过之后抱着逐心安稳入睡。
逐心睡不着,隐约听到有人在哭,他知道这是精神不正常的现象,但是无所谓...正不正常都不要紧...
逐心汗津津地爬出闫谏之的怀抱,拽着毯子擦了擦腿间的精液,他穿上睡衣,一瘸一拐地来到餐厅拽着一把刀从新回到卧室,他慢吞吞走进浴室反锁上门...
闫谏之总说家里对他很好,让他读书,让他上学,让他吃好喝好住好...闫谏之说的每一句话都趾高气昂带着蔑视,但事实确实如此。逐心时常感到自我唾弃,他也不懂他为什么总是不知足,如果他能知足就好了,知足就不会痛苦了。
不过不要紧,他欠闫家,那就还给闫家,他只剩一条命,那就去死,用生命偿还他的一切。
他知道绝大多数人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饱受折磨,他从前自命不凡,认为好好读书,努力向上就能改变生活,他总以为自己和其他饱受折磨的平凡人不一样,可事实是,他比平凡人更加软弱,因为别人能劳苦的活一辈子,他却不行,他受不了了,不想再活了...
逐心坐在浴缸前,拿起刀扎进腹部,本以为死亡很简单,可刀子深入的时候,却没有勇气扎的更深,他忍不住流泪,为什么连死都这么困难,为什么都要去死了还是这么软弱...
不过还好,刀子已经扎进去了,鲜血开始溢出了,这个深度大概已经够了。
逐心痛苦的捂住腹部,他的身体渐渐变冷,意识越来越模糊,他想这大概就是死亡的感觉。
他想,他真可悲,活到头了就活了个一无所有,活到头了仍是被人瞧不起。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听到有人在敲门,然后是砸门...然后他彻底失去了意识...
...
闫谏之穿着睡衣坐在病房里,手上的血迹已经洗干净了,睡衣上的血迹还来不及清理,病房内透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鼻尖环绕的却是浓浓的血腥气。
闫谏之握住逐心的手,逐心的手很白,白的快要透明,因为太瘦了,所以骨节分明的程度很吓人,他还是不懂他哪里做错了,但可能真的有地方错了,不然逐心为什么要去死。
闫谏之将头埋进逐心的手心,不过还好,送医院送的及时,医生说逐心已经脱离生命危险...
闫谏之无精打采守在逐心床前,守了许多天,守的心里发毛,因为逐心总也不醒,并且无意识地发起高烧。
闫谏之一颗心直颤,手也颤,他想,赶紧好起来吧,等好起来了他会跟逐心好好谈一谈,谈一谈他究竟哪里做错了....
如果真的是他的错,他就改,不是他的错,也可以改...
总之,快好起来吧...
病床上的逐心只能靠输液维持生命,他苍白的好像随时快要死掉,闫谏之心惊胆战,时不时会摸一摸逐心的鼻息以求心安。逐心看起来很脆弱,轻轻一碰就要碎掉似的,他不敢过多触碰逐心,只是从早到晚的握住逐心的手。
漫长等待逐心醒来的过程里,闫谏之只是安安静静等待,他很信任医生的话...
他等得很煎熬,等到忍无可忍时,他会把脸颊贴在逐心的手心里,低声请求:“快点好起来吧,别留哥哥一个人过一辈子好不好...”
闫谏之的世界是功利的,从小优渥的条件让他有很多家人,朋友,生意伙伴,从他出生开始,身边人对他的爱意就建筑在成就权力之上,他没办法故意失去一切考察人的真心。但从小看到大,没有向他索取任何好处的逐心或许值得他去信任,他认为逐心是纯粹的...
半个月后...逐心醒了。
懵然睁开眼的时候,闫谏之仍拽着他的手待在他的身边。
闫谏之与逐心相视许久,半晌才反应过来:“醒了?饿了么?”逐心在他身边待得想要去死,他怕逐心会厌烦他的存在,他尴尬地笑了笑:“肯定饿了,想吃什么?我让人去买?”
逐心身体虚弱,两颗眼珠子却黑溜溜地发亮,他静悄悄地看着闫谏之。
闫谏之理了理逐心额前的碎发,脸上的表情笑也不是,哭也不是,为难地不知该作何表情:“先吃点东西吧,有什么事,我们吃饱了再慢慢沟通...”
逐心张开嘴,长久不发声让他的声音变得沙哑,他不解地哑声询问:“你是谁?”
第四十一章 失忆
闫谏之怔怔看着逐心,拽住逐心的手,不可思议说道:“我...我是哥哥啊。”
逐心虚弱地连头都抬不起来,他只能用眼睛去看闫谏之,用掌心去感受闫谏之手掌的温度,半晌,逐心委屈地说道:“对不起...我想不起来了...”
闫谏之只觉神奇,他强装冷静,语气有些微颤:“没事,出了点意外,会好起来的。”
闫谏之原想与逐心好好谈一谈,没想到逐心会忘记一切,这样也好,正好把厉骁和孩子全忘掉!他笃定地认为他与逐心之间的隔阂,只有厉骁和孩子。
仆役送来饭菜,闫谏之小心扶起逐心,拿着碗和勺去喂逐心,等逐心肚子里有了食物,闫谏之笑问:“知道在吃什么么?”
逐心轻声嘀咕:“米粥。”
闫谏之又问:“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么?”
逐心想了想:“民国...二十...二十....我不知道...”
闫谏之笑笑,一边喂逐心,一边说:“好...就把哥哥忘了,那你能想起谁么?”
逐心含着粥,听到闫谏之的话,心里有些愧疚,他仔细想了想:“我记得...北平,燕京...学姐...想不起了...”
还记得读大学的事,说明没变成蠢货,闫谏之玩笑道:“记得北平,记不得上海?”
“这里是上海么?”逐心问。
闫谏之摇摇头:“是香港。”
逐心皱起眉头,想不起上海也想不起香港,他有些头疼,疲惫地靠在枕头上:“想不起来...头晕...”
闫谏之有点笑不出来了。逐心在上海长大,却不记得上海的事,想来只有上大学时是真的开心...他勉强笑了笑:“嗯,不想了,好好休息。”
逐心悄悄抓住闫谏之的手腕,小声说:“对不起哥哥...我不是故意忘记你的...”
...
上海
战场炮火纷飞,方森华不用去前线担惊受怕,心里暗暗庆幸,原想等战事平息再去找团座拿主意。
谁知上海一仗持续了三个月。而且国军没能守住上海,全面撤出了上海...方森华这下傻眼了,这让他上哪找团座去啊!
要是让团座知道逐心已经丢了三个多月,而他因为害怕炮弹落在自己头上,一直没敢去前线告知团座,团座非宰了他不可!
留下的小兵面面相觑:“咋办啊,方副官?”
方森华嘀咕道:“我听说从上海撤出的军队都往武汉长沙去了,要不我们也走?”
小兵说道:“怎么走啊方副官,上海周边全在打仗,我听说日本人占领一处就大搞屠杀,我们这才几个人?还没走到就要死球了。”
方森华左思右想,确实走不了,至少要走通一条能保证自己安全的路再走。
于是方森华想办法往厉骁的队伍发去电报,告知厉骁“闫先生一切安好,等战事平息,会想办法前往团座所在地。”听说闫谏之一家去了香港,香港没有打仗,想来是一切安好的。
要是再继续了无音讯下去,他怕再见到团座时,团座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直接拿枪毙了他。
国军在淞沪会战后期一直处于被动,一再后撤,最后是全面撤出上海。
上海不保,南京就会面临危险,紧挨上海的苏州会成为最先遭殃的城市。
苏州老家的嫂子早早收到丈夫让人带回的口信,正在家中收拾行李预备跟随政府后撤。
厉骁从上海撤出的时候,第一件事便是往苏州老宅去,可家中只见嫂子侄女侄儿,不见逐心和方森华。
厉骁逮着嫂子一阵盘问,嫂子被他问得一头雾水,简直不知厉骁在说啥。
厉骁一懵,炮弹声轰了几个月的脑子原就嗡嗡作响,此时连懵带嗡,整个人都傻了。
不给厉骁发呆的时间,上边又下命令,将厉骁派去前线督战,预备抵御日军。
战场上炮火一响,飞扬的尘土连白日都会掩成如墨的黑夜,厉骁带着一颗有些懵圈的脑子再次回到前线,直到震天动地的轰声在他耳边响起,他才回过神来。
厉骁抄起头盔带在头上,他是不惧鬼神,不畏死亡的,他知道面对敌人害怕才是最要命的,只有敌人的死亡才能保全自己的性命,他不能分心,他只有活着才能去找逐心的下落。
多日后,厉骁收到方森华发来的电报。
电报上说逐心一切安好。
厉骁放下心来,一切安好就够了,剩下的以后再说,若是他还有命活,以后有的是时间跟逐心过日子。
....
失忆之后的逐心不再心绪不宁,胃口变得正常起来,闫谏之喂多少吃多少。没人迫害不再痛苦的逐心很听话,非常好的满足了闫谏之的控制欲。
逐心刚醒来时脑子里迷迷糊糊,只能瘫在床上,不管干什么都需要护工帮忙,而闫谏之在时,则不需要护工,闫谏之会亲力亲为,把逐心照顾的很好,就连上厕所闫谏之也不厌其烦的一并照顾了。
闫谏之很爱干净,整日里西装革履的挽着袖子,拿着一块热毛巾,时不时地要把逐心擦拭一番,保证逐心不在床上发烂发臭。
没有前尘往事的困扰,逐心心无旁骛感受到了闫谏之对他的疼爱,他心里愧疚,想不明白这么好的哥哥...他怎么就忘了呢...
逐心因为营养不良,从头到脚都无力难受,以至于忽略了肚子上的伤痛,等医生来拆线时,他才发现肚子缝着很深一条口子。
逐心轻轻碰了碰肚子上的疤,好奇地问:“哥,我受什么刺激了...怎么会失忆呢...”
刀疤还鲜红地翻着肉,闫谏之拍开逐心的手,不让逐心在疤上乱摸。逐心失忆或者没有失忆,他都不认为自己有错,但逐心用死亡来声讨他的错误,若逐心没有失忆,他现在应该会很不服气的向逐心服软认错。但失忆的逐心不需要他的忏悔,于是闫谏之心安理得将一切错误归咎于厉骁,又开始做回当家做主的大哥模样,趾高气昂说道:“别问了,不是什么好事,从今以后往前看吧。”
逐心想了想,觉得哥哥不会害他,于是乖乖说道:“嗯,那我不问了...”
“好孩子。”闫谏之摸摸逐心头发,心想,其实逐心一直很乖巧懂事,若是从逐心儿时起,自己便好好对他,或许他们之间不会有这么多隔阂,不用走这么多弯路,逐心也会像现在这样,乖乖喊他哥哥听他的话。
逐心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月,身体逐渐好转,他坐在病床上慢吞吞换上干净衣服:“哥,肚子上的疤好痒...”
闫谏之叮嘱道:“痒也别挠,挠了更好不了。”
离开医院后,闫谏之带逐心上粤菜馆子好好吃了一顿才乘车回家,回家迎面撞见正要出门的大夫人和六夫人。
自打闫谏之带着逐心来香港后,三天两头的上医院,大夫人实在搞不明白这大儿子为什么如此执着于把逐心弄进医院,然后又执着于把逐心弄回家。
“妈,六妈妈,你们出去啊。”闫谏之与妈妈们打招呼。
大夫人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闫谏之,六妈妈笑笑:“对啊,我和你妈妈要看戏去。”
逐心在医院躺着的时候以为自己只有哥哥,没想到还有妈,他站在闫谏之身后,腼腆地笑了笑,跟着喊道:“妈妈...”
这一叫,把三个人都搞蒙了,逐心察觉到大家反应不对,不知道自己哪里喊的不对,脸色微微发红有些尴尬。
闫谏之揉揉逐心的后背:“你先回去等我。”
逐心觉出自己不受人待见,沮丧地点点头,往屋里走去。
六妈妈看看逐心的背影,又看看闫谏之:“他这是怎么了?”
“出了点意外,很多事情不记得了。”闫谏之解释道:“妈,你以后见到逐心态度好一点可以么...”
大夫人险些笑出声来:“我还不够好?你...你...”大夫人你了半天,对闫谏之与逐心的破事实在说不出口,她自认心胸宽广到一种境界。闫谏之不结婚,没孩子,跟亲弟弟搞在一起,而这弟弟非常夸张,不仅用恶劣的手段争抢家中产业,还把家给烧了,又是个不男不女的怪物,要在外面养养也就算了,偏偏闫谏之要带回家里,可就算如此,就算一天到晚搞得家里不得安宁,她都没多说过一句风凉话,闫谏之却在这许多荒唐的事情后,搞得她心胸狭隘一般!大夫人冷笑:“你还要我怎么好?再好我就是不要脸了,再好我都不用当你妈了,我可以当尼姑,当神仙去了!”
...
闫谏之走进屋里,见逐心规规矩矩坐在沙发上,他心里一酸,心说,逐心是好孩子,被家里忽视这么多年,从没被人疼爱过,竟比家里其他孩子都要争气,若是有人疼爱教导,逐心从北平回来后应该会听他的安排,而不是与家里争抢,然后去依赖不靠谱的厉骁...
不过还好,前尘往事都过去了。
因为两位妈妈的不亲近,逐心显得有些拘谨,见闫谏之走了过来,他站起来不解地问:“哥哥...你的母亲不是我的母亲么?”
“不是,我们不是一个母亲,但你和我的关系最好。”闫谏之弯腰拿起水杯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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