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的行人不是老弱妇孺就是骨瘦如柴身无寸缕的男丁,逐心一直等不到过路的车马,他喘息着爬起来,只好拽住一位身材干瘦的男人寻求帮助,他心里觉得这些干瘦的男人看起来还不如自己健硕,可是现下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他真的背不动闫谏之了。
山路上的行人太少,逐心不敢多等,摘下手表,请求男人一定要帮忙。
有了好处,男人当即将闫谏之背在背上,小跑着朝前跑。逐心原以为干瘦的男人和他差不多,结果男人步伐矫健,他有些吃惊,心里暗暗称赞。
逐心扶着崖壁,上气不接下气地跟在后面,心里很想找个人也来背背自己。
凭着走路,逐心不知道多久才能走出这座山,可他不敢停下,他要是停下,可就没人能管闫谏之了!
不知过了多久,逐心头晕目眩,双腿发软很想在地面爬行,他仍是走,担忧闫谏之的信念一直支撑着他。
逐心的眼前渐渐模糊,他突然听到快马的脚步声,他看见前方身着黄绿军服的士兵乘着马往这边骑行。
逐心推开一直扶住的山崖,他实在是站不稳了,“噗通”一声趴在路中央,挡住士兵的去路。
士兵停下马,叫骂:“他娘的!找死啊!”
逐心趴在地上双手合十举过头顶,气若游丝,用劲全力喊道:“长官!救救我哥哥!我哥哥是专卖总局的闫谏之!”
士兵听后急忙跳下马,他就是来寻闫谏之的,货车在路上遭遇空袭,一路疾行,损失难以估计,此时正在县城内安顿等待闫谏之的指示,然而左等右等一直没能等到闫谏之出现,于是派人前来打探。士兵上前搀扶逐心:“你...你没事吧...闫先生呢?闫先生怎么了?”
“别跑了!”逐心对着前方哑声大喊,然后拼了老命地带士兵朝前跑。
他与士兵一同将闫谏之扛到马上:“有...有水么,快救救我哥哥...快点...救救我哥哥...我...我要渴死了...”
士兵扔给逐心一个水壶:“你等等!我先把闫先生送出去,然后就喊人回来接你!”
逐心叉着腰,累的龇牙咧嘴:“快,你快走!”
...
逐心瘫坐在树荫下缓缓喝水,等待救援,他实在累的够呛,干脆倒在地上躺着。
如今百姓都是一副破败潦倒的模样,他这样要死不活的躺在路边,倒是不算奇怪。
逐心疲乏地想要倒头就睡,可又怕错过救援,于是晕乎乎半睁着眼,盯着眼前的土路,不敢入睡。
这时,一个小男孩独自一人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小男孩太小了,绝不会超过三岁,头发剪的乱七八糟,身上的衣服十分肮脏。
逐心见小男孩身边连个大人都没有,撑着身子坐起来,声音嘶哑地朝小男孩喊道:“你怎么一个人在山里乱跑?你父母呢?”
小男孩吓得一抖,看向逐心,眼神空洞:“妈妈被石头砸了个大洞...”
逐心两腿颤抖,努力站了起来:“什么?在哪?”
小男孩摇摇头,默默哭了起来,他不知道走了多远的路才走到这,路上的行人很少,一直没人能帮他,他上前紧紧拽住逐心的裤子如同拽住救命稻草:“大哥哥,帮帮我...救救妈妈。”
逐心跟在小男孩身后不知走了多久,他实在是走不动了,靠着树木缓缓坐在地上,气喘吁吁说道:“你...你等我休息一会儿...”
逐心累的一阵阵眩晕。母亲受伤,小男孩受了惊吓,木讷地不敢催促逐心,安静站在旁边等候。
逐心不知眩晕了多久,救援人员都来了,他还在阵阵眩晕。
士兵牵着马出现在逐心面前:“这位公子,我不知道你会不会骑马,给你也牵了匹马来。”
“我哥哥呢?我哥哥没事吧?”逐心筋疲力尽地抬起眼,急切问道。
“军医说手臂伤的厉害,其他地方还好,已经送去医院了,要看手术情况。”士兵答。
“好...那就好...没有生命危险就好。”逐心连连点头,强打起精神爬上马,拉住小男孩一同上了马。
他带着士兵和小男孩去找小男孩的妈妈,到了某一处时,小男孩突然大喊:“妈妈,妈妈,就在那!”
逐心抱着小男孩下马,士兵跟在后面,几人上前查看,逐心心里一惊,抬手捂住小男孩的眼睛。石头把这位母亲的脑袋砸了个血肉模糊的大洞,这不可能救活的。
....
逐心赶到医院后,询问手术情况,医生说手术很成功,只要好好修养,手臂就会完好无事。
得知这个好消息后,逐心“噗通”一声趴在地上,终于有空晕了过去。
逐心记挂闫谏之,没敢多晕,医生给他挂了瓶葡萄糖后他便慢悠悠地醒了过来。
逐心让护士带小男孩去洗澡,换衣服,顺便把头发也剪了。
整理干净小男孩后,逐心和小男孩坐在病房内吃饭。
逐心问小男孩几岁,小男孩说自己四岁了,逐心感到惊讶,小男孩干瘪瘦小,跟豆芽菜似的,怎么看都不像四岁的模样。
...
闫谏之醒来时,浑身酸痛,手臂更是疼得要了老命。
逐心一直守着闫谏之,闫谏之一抬眼就见逐心趴在床边睡觉,这是一剂很好的麻药,安然无恙的逐心让他感觉身上的疼痛好了许多,他心里一软,伸手摸了摸逐心的头发。闫谏之脑子烧糊涂的时候并非毫无知觉,他知道逐心背了他一路,逐心那么瘦小,背他一路该有多累...
不过还好,逐心没有事,只要逐心没事,他疼一疼也无所谓。
闫谏之的视线从逐心的睡颜转向天花板,他的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容。两人在山林的时候,情急之时,逐心为他流了满脸眼泪,他当时脑子不清醒,眼里却看得一清二楚。
闫谏之心情柔软,这份柔软的心情,直到余光瞥见睡在沙发角落的小男孩时戛然而止...
逐心揉着眼睛坐起,见到清醒的闫谏之,他满脸欣喜:“哥,你醒啦!我去给你买吃的。”
闫谏之瞥着角落里的小男孩,直觉又是逐心干的好事,他恼道:“谁家的小孩?”
逐心嘟囔道:“路上捡的,飞机轰炸,害得这孩子的母亲去世了。”
闫谏之静静回道:“好,我在这边给他找个孤儿院。”
逐心心里有其他想法,他站起身:“先不说这事,哥,你饿了吧,我去给你买吃的,想吃什么?”
“你坐下!就在这陪着我,让别人去买。”闫谏之先是关心逐心的身体:“你走了这么远的路,累着没?”
逐心怕闫谏之饿着,先是到病房外找人去买饭,然后回房笑道:“到医院的时候晕了会儿,医生给我输了液就没事了,哥哥你倒是吓坏我了...”
闫谏之伸手摸摸逐心的脸:“哎,还好咱俩都没事。”
角落里的小男孩实在碍眼,闫谏之无法忍受小男孩的存在:“你去找个护士先把这孩子带走,别在这待着。”
逐心犹豫了会儿,用手指搅着床单慢悠悠说道:“哥...我想收留这孩子...”
闫谏之满脸震惊:“你开什么玩笑?”
“他说他父亲不在了,现在母亲也不在了,这半大的孩子,没人管迟早要饿死的。”逐心解释道...:“而且...是咱们那批军用货车,日本飞机才会炸那条路,说来算是哥哥你的原因...”
闫谏之气得想扇逐心两耳光,他为了保护逐心差点没命,结果一觉醒来,这没良心竟这样气他!“那你该找日本人收留他!那炸弹是日本人扔的不是我扔的!老子也差点被那炸弹害死!”
闫谏之气得弹起来,嘴里破口大骂,愤怒间措不及防牵扯到了手臂上的伤口,疼得他倒抽凉气。
逐心急忙起身,抚摸闫谏之胸口,把闫谏之摁回枕头上:“哥,你...你先别生气,先不说这事了....”
小男孩假装睡觉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生怕闫谏之把他扔出去。
...
闫谏之右手动不了,逐心举着碗喂闫谏之吃饭,细心的模样让闫谏之心里暖暖的,如果屋里没有小男孩,他大概会更暖和。
逐心喂完饭:“哥,我去接点水给你擦擦身子。”
一直装睡的小男孩突然坐起,跑到逐心身边拽住逐心的衣服:“大哥哥,我去打水。”
逐心站起身:“你这么大点,哪里举得动水。”
小男孩不听逐心的,一溜烟跑了。
逐心看向闫谏之,欣慰地夸道:“你看,多懂事啊。”又踌躇说道:“哥...其实我们两个的情况,可以收养一个孩子。”
闫谏之是不可能有孩子的,他更不想去养来历不明的孩子,他家大业大,以后他的财产难道要留给一个来历不明的人?
这不是亲生的,又这么大了,能跑能跳,什么话都听得懂,他怎么养?不听话了他是能打还是不能打?若是亲生的,不管养成什么样都能接受。这毫无血缘关系的,要是养出一条白眼狼来,他得糟心糟死掉!
闫谏之尽量心平气和地与逐心沟通:“你若想养孩子,美芬的孩子才一岁多,现在养正好。要不就小九的孩子,他那个更好,他那个还没出生。”
小男孩弯着腰推着一盆水走进病房,逐心跟小男孩道谢,让小男孩先去医院的花园玩会儿。
小男孩听话离开,逐心用水打湿毛巾,掀开闫谏之身上的毯子,撩起闫谏之的衣服帮闫谏之擦洗身体:“哥,你就这点不好,你比别人混的好,你就觉得自己是天王老子,人家美芬姐自己生的孩子,凭什么给你?还有闫秉之,就算闫秉之不要,陈雪妮也想自己养啊,这个小男孩无父无母孤身一人,才是需要收养的人,就当是做好事了。”
闫谏之拍开逐心的毛巾:“我觉得自己是天王老子?我成日里帮他们解决多少烂事?你存心要气死我是么?他们巴不得把孩子送给我养!”
逐心叠起毛巾继续去擦闫谏之:“你发那么大脾气干嘛?我又没说错,你要接受别人指出你的不足,天欲其亡,必先令其疯狂,要是身边全是恭维你的人,捧得你得意忘形,那才是害了你!”
闫谏之知道逐心嘴里大道理一套一套,他指指逐心:“你给我等着,你趁着能说你赶紧嘴欠吧,否则等我养好了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
等闫谏之好一点后,两人住进避暑山庄。
闫谏之的手一直坏着,逐心从早到晚的伺候他,喂他吃饭,给他洗漱,偶尔还要帮他处理一下工作。
刚刚清醒的时候闫谏之还有点后怕,那巨石若是再晚落一秒钟,变成肉酱的就会是他和逐心...
现下心里美滋滋的,受伤的他快要被逐心捧一颗掌上明珠。
逐心从井里拎出西瓜,在院子里切成两半:“哥,你要切成片吃,还是挖着吃。”
闫谏之在凉椅上晃荡:“我拿勺挖就行。”
逐心拿来勺子和西瓜一并递给闫谏之,然后抱着另一半西瓜来到小男孩的住所。
小男孩面对逐心很拘谨,他家在农村,十分贫穷,军阀混战时隔三差五就有军队前来征税,不管父母如何努力工作都只能越来越穷,衣不蔽体。
他扭捏地接过西瓜,脸上带着惶恐的微笑,他没有住过温暖整洁的房子,没有穿过干净的衣服,也没有吃过西瓜,此时的一切都美好的不真实。
逐心不想小男孩太局促,放下西瓜便走了。
小男孩自是一直跟着他们,逐心不让小男孩出现在闫谏之面前,小男孩很听话,从早到晚一个人待着。
逐心看着小男孩总觉得很熟悉,孤独懂事小心翼翼,这种熟悉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仿佛就是这样长大的,这种熟悉的感觉让他不忍心抛弃小男孩...
他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他的生活一直有闫谏之疼爱他,按理说他不可能孤独的...
...
逐心和闫谏之在四川一直待到十月份才预备返回重庆。
闫谏之的手已经拆了石膏,手上竖着一条狰狞的疤痕,暂时还动不了,需要静静休养,作康复训练才行。
因为伤的右手,所以闫谏之对这只手格外仔细,医生说好好休息,他就好好休息,什么事都有逐心帮忙。
逐心将买来的土鸡,腊肉,香肠等等吃的,一一包装好,再让山庄里仆役放进车里。
小男孩孤独了快三个月,此时不得不与闫谏之见面。
逐心在小男孩的头发上抹了一点发油,又换上一身新衣裳,尽量让小男孩显得干净整洁。
闫谏之站在车旁见到小男孩时,脸色骤变,没想到逐心竟然跟他玩先斩后奏。
逐心假装看不见闫谏之的脸色,推着小男孩上车,等小男孩上车后,他关上车门,转头朝闫谏之心虚地傻笑:“走吧哥哥...回家叭...”
逐心在外人面前端庄,到了闫谏之面前就变成小孩模样,总要撒娇顶嘴。
闫谏之盯着逐心,质问:“我是不是让你把他送走?”
逐心站在车窗前,横在小男孩和闫谏之的中间,他挡住闫谏之黑沉的脸色不让小男孩看到:“哥...收养他吧...求求你了...我们这种情况...可以养一个孩子的。”
闫谏之当然希望逐心可以在他面前任性,可是收养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这实在是过于任性了。
姓闫的都很执拗,不愿和来历不明的人共同生活,一旦这样的人踏进他的家门,那就是膈应,就是瞧不起,就是恨不得将此人一脚踢出闫家大门。
从前对逐心如此,现在对小男孩也是如此。
闫谏之狠狠剜了逐心一眼:“让他下来!”
逐心一惊,急忙用手挡住车门:“哥哥!”
闫谏之恼道:“让他坐到前边去!”
逐心愣了愣,闫谏之没有赶走小男孩,他欢天喜地地笑了:“谢谢哥哥!”
他高高兴兴拉开车门让小男孩坐到副驾驶,又和闫谏之一同坐进后座。
小男孩一路都很乖,一声不吭地不发一言,默默侧着头忐忑地看着窗外的景色。
...
回到重庆后,逐心为小男孩收拾出一间卧室,闫谏之不闻不问,只当看不见。
小男孩没见过这样漂亮的房子,层层叠叠的屋子交织在一起,有院子,有暖气,就连洗澡的水都是从一个状似莲蓬头的东西里飘洒出来,一出来就是热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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