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珵美起身为他斟酒,似不经意道:“这杏花村还是当年我在长公主那里喝的,她说苏皇后的母家就曾酿过这种酒,香醇得很,过去陛下每年都要让他们送几坛进宫,”说着眼睛一抬,望向杜云轩,“将军,你喝过吗?”
杜云轩面色一暗,继而点头:“喝过。”
虞珵美将斟满酒的酒杯递给他,笑着道:“那便请将军品尝品尝,这酒可还是当年的味道?”
杜云轩仰头一饮而尽,酒杯重重放回桌上,眉目紧皱,不知是被辣的还是有别的什么,许久后举筷夹了口热菜,向虞珵美道:“说说你跟瑞儿的事罢。”
秋夜凉,临近亥时,杜明庭练完枪法,推开了虞珵美的房门,喊人过来给自己搓澡。
虞珵美正躺在床上看一卷鬼画符似的兵书,闻言一丢,踢着木屐向隔壁走去。
杜明庭房中水汽蒸腾,屏风后仍是那只巨大无比的木桶,他已入水,见虞珵美来,便招了招示意对方走近。
虞珵美挽起袖子,想了想,又放下,开始背对着人脱衣服。
“这次怎么不说我欺负你了?”
杜明庭靠在浴桶边,胸口以下完全没在水中,两条粗长的手臂搭在桶沿上,一副懒懒散散的模样。
虞珵美不答,将一头金发高高束起,扶着桶沿小心翼翼坐下,水位没过他的下巴,只留出一个远圆圆的脑袋。
杜明庭将他拉到自己怀中,吻了吻他湿漉漉的眉毛和眼睫,“小骗子,是不是心中有愧,来献殷勤了?”
“我有什么愧。”虞珵美在水中挪了挪屁股,好让自己不被身后的东西硌得慌。
“你把我爹说得连夜进宫,还说没有愧?”
滚烫的吻落在虞珵美后颈,引得他阵阵酥麻,双手下意识撑在了对方大腿上,“将军,将军也不想公主远嫁。”
有人将他的手握住,强硬地拉向身后。
虞珵美咽了咽唾沫,主动转过身,一双碧眼自下而上望过去,令杜明庭瞬间沦陷,喉头一动,盯着那双勾魂摄魄的眼睛道:“做好一些,大哥疼你。”
虞珵美点点头。他难得在这事上乖巧一回,仔细为对方纾解片刻,又仰起脖子探出一小节红色的舌尖闭目索吻。
杜明庭被他撩得心颤,恨不能将所有柔情都灌注给对方。
虞珵美隐隐蹙起眉头,双手抓在对方肩膀上,颤巍巍自鼻腔中发出一声黏糊的哼声。
“不许撒娇!”
杜明庭听得喉咙干涩,浑身热汗淋漓,吻着他湿润的嘴唇,动情道:“大哥待你好不好?”
“好,好!”虞珵美在颠簸中话不成声。
“怎么好?”杜明庭催促道:“说话,珵美。”
“都,都好,大哥我要死了!”
虞珵美简直要被他折磨疯,金发黏得满脸都是,分不清是水汽还是汗。
杜明庭恍若未闻,,以一种沙哑又温柔的声音道:“又骗人,你明明舒服得很!”
杜明庭见他面色苍白,身体虚弱无力,便也不再磨蹭。
过后才发觉怀中人早已枕着自己的肩膀睡了过去,他简直哭笑不得,又十分心疼,仔细回想,总觉得虞珵美最近似乎总特别容易累,明明军中并无事,即便又也是自己为他挡下。
究竟是什么能令他费心耗神至此?
杜明庭百思不得其解。
作者有话说:
这么一看范德尚其实还挺不容易的,儿子啃老就罢了,还把爹往火坑送。
第98章
大殷六十六年,立冬。
日落时分,虞闻溪挺着大肚子,在董彦的搀扶下出宫。
这是她最后一天当班,马上就是产期,她已向宫中的嬷嬷告了假。
临别前几个同她要好的女官约定同去探望,虞闻溪笑着答应,大家围拢过来抚摸着她的肚子,兴高采烈地讨论是男孩还是女孩。
“一定是女孩,”董彦挽起妻子的手,望着天边的晚霞无不期待地道:“要像你一样知书达理,还漂亮。”
虞闻溪抬起手肘向他轻轻一顶,“我劝你趁早死了这门心思,我幼时就最不喜读书写字,常常跑到我哥那里躲起来,我爹找不到我,就罚我哥,那时候我哥可挨了不少打!”
“谁挨了不少打?”
宫门前,一牵着白马的金发少年将二人拦住。
虞闻溪见他嘴一抿,大方承认,“你还好意思说,爹都没打下去,你抱着头张口就将我供了出来!明明打你就好,非要拉上我垫背。”
“虞二,你讲点道理,”虞珵美故作无奈:“我是为了谁才挨打?”
董彦被两人逗得哭笑不得,想插又插不上话,只得在一旁傻乐。
及至回府,管家见今日有客,忙差人出门去买些酒肉,被虞珵美拦下,“我坐一坐就走,不必劳烦。”
董彦出言挽留:“吃个晚饭也不会误事。”
虞珵美仍摆手,表示自己有急事。
虞闻溪看他欲言又止,刚要将董彦打发走,听虞珵美道:“董先生留下罢,让他们都下去,我有话说。”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依虞珵美的话遣散了下人,董彦将屋门关好,这才来到桌前坐下。
虞珵美自怀中摸出一沓厚厚的银票拍在桌上,深情严肃地叮嘱:“你二人记住,今夜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回宫,将所有吃穿用度备好,马车和车夫我已经为你们安排,明日一早就走,一路向南,通关的文牒全在这里,若是有人问就说是跑商的商人,路有些远,挑几个机灵点的人带上。”
虞闻溪先一步明白过来,颤抖道:“是,是要打起来了么?不是说将长公主嫁过去就会没事?”
虞珵美摇头:“长公主不会去了,陛下已决定出兵。”
“我现在就去通知老师他们!”董彦慌忙起身,被虞珵美一把摁住,“不能去!今夜陛下会将所有要官家眷软禁在宫中,去了就回不来!你难道要让闻溪挺着肚子一个人南下么!”
“可,可我若现在走了,不就是临阵脱逃,不忠不义!”
虞珵美被他这死脑筋吵得头疼,盯着董彦的双眼怒道:“可什么可!眼下除了老婆孩子还有什么是要紧的?我妹妹在你一无所有时嫁过来,图的难道是少年守寡?况且你一介文人去了能有什么用!用嘴皮子打仗吗?”
董彦被他骂得不知所措,好在虞闻溪比他要镇定得多,思考片刻,向虞珵美道:“我们走了,你呢?”
虞珵美道:“我守在这里。”
“你同我们一起走,”虞闻溪当即回绝:“你不走我也不会走。”
虞珵美深望她一眼,咧嘴一笑:“又不是生离死别,放心,我懂得,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最多一月,我就会去找你们。”
虞闻溪想要再做挽留,见虞珵美已经起身,向二人道:“事不宜迟,快些去准备吧,我得走了,你们一路小心。”
“大哥!”
她跟着站起,叫住了正欲推门的虞珵美,右手扶在隆起的肚子上,嘴唇一颤,流下两行清泪,“我等你回来给孩子起名。”
虞珵美站在一片如血般赤红的晚霞中,背对着二人点了点头。
三人都不知,这一别将成为他们此生最难以释怀的遗憾。
后来不管过去多少年,即便虞闻溪已垂垂老矣,谈及当日,仍心中有愧,“若是当时,我能将他就下就好了,哪怕是跪下来求他,或是见他打晕拖走”
可这些都只是想想,当年还只有17岁的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金发的少年头离去。
宛如一只金色的蝴蝶,挥舞着脆弱而美丽的翅膀,头也不回地飞向那硝烟弥漫的未知中。
当夜,杜云轩临阵挂帅,与杜明庭同率八万大军赶往北方,剩下二万人马驻守雁归,由禁军首领岳千秋负责调度。
虞珵美想要同杜明庭做最后的道别,自虞闻溪家中出来后,一刻不停地催动逐月向城外大营中奔去。
路过城门时,被一个戴着黑帽的人拦下。
他下马去瞧,正是前几日刚刚见过的小福子。
“虞大人。”福春向他行礼,额上全是热汗,应是刚从宫中跑出。
自徐客秋的事后,虞珵美对福春的身份有了些许猜测,南边的细作不止一个,徐客秋死了,总要有人善后。
福春将他拉到城墙下的隐蔽出,开门见山道:“杜云轩杀不得。”
虞珵美眉头一皱,听福春又道:“陛下托我给你带句话,眼下不可心存私念,当以大局为重。”
所谓的“陛下”指的应当不是雁归城里的那个。
虞珵美闻言点头,“我自然知道,请放心。”
福春听后松出口气,抹着额上的汗笑道:“我就说虞大人玲珑通透,必然识得大体,陛下他一直很想见见你。”
这话到让虞珵美有些不自在,心道:“这缩头乌龟自己在南边躲了这些年,见我作甚么?我可不会像徐先生那样为他把命都搭进去。”
想到此,他向福春抱拳道:“枉受诸位高看,珵美实在当不起,眼下还有事,就此告辞了。”
说罢翻身上马,手中鞭子一扬绝尘而去。
这是福春第二次被人甩了一鼻子灰。
上一次是多久之前了?
他只依稀记得也是这样一个冬夜,身着白衣的少年向他匆忙道别,紧紧几年的功夫,当初那还要攀附他人的少年依然成长为了一株枝叶繁茂的良木。
福春望着虞珵美离去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重新扣上帽子,向宫中走去。
百里外杜军大营。
军队即将启程,杜明庭跨坐在一匹黑色的骏马上,手中握着缰绳,与杜云轩并列在队首,头却频频向后张望。
出征的号角吹响,就在他以为不会再有人来时,见薛平自队末跑来,边跑边喘:“我,我把虞公子带来了!”
杜明庭眼中光芒一闪,留下句“我去去就来”,不等主帅应允,自马背一跃而下。
虞珵美跑得满头满脸全是汗,一跃扑进对方怀中,深深嗅了嗅那熟悉的气息,抬起头道:“我来晚了。”
“不晚。”杜明庭拥着他,站在狂风呼啸的草坡上,低头吻住了他的唇。
这一路的惊涛骇浪,自此刻才终于平歇,虞珵美双手用力扒在杜明庭背上,唇舌被对方来回蹂躏,疼得他眼泪都挤了出来也不肯放手。
他们的时间不多,在一番狂风骤雨般的索取后,二人不得不分开,杜明庭凝视着他水汪汪的绿眼睛,手指抚摸过嘴唇上被自己咬开的血口,皱眉道:“大哥把你弄疼了。”
“不疼,”虞珵美舔了下他的指尖,抬眼望去,只觉得心中有着无穷无尽的情谊,他的嘴唇动了动,映着天边的一抹残月,只将那千言万语化作一句:“我与你同生共死。”
杜明庭黑瞳骤缩,用尽全力将他再次抱入怀。
这次的吻是极尽所能的温柔,带着浓郁的血腥味,充斥在二人唇齿间。
一番缠绵过后,薛平自草坡尽头赶来,催促杜明庭得走了。
杜明庭闻言揉了揉虞珵美的发,低声道:“我给你留了礼物。”
虞珵美想问是什么,却觉得说这话都是浪费时间,为对方整理好盔甲,又摸了摸腰间的玉佩,亲自将他送上马。
月朗星稀,驻足在高处的黑衣少年目送大军浩浩荡荡远行,他抬手摸了摸自己嘴唇,将挂在伤口处的一块皮肉用力撤下。
鲜血瞬间涌出,被舌尖卷入口,他的翠眸中闪烁着冰冷的寒光,手臂伸开,比了个拉弓射箭的姿势,只是那箭射往何处,除了他自己,谁都不得而知。
作者有话说:
明天请一天假,我们后天见~~
这章写的有点赶,不太满意,之后应该会改一下,剧情不会变动。
第99章
东城范府。
范德尚自早朝后就没再回来,入夜后,薛富贵由几名禁军护送前来宣读圣旨,召首辅家眷进宫。
范作亲自将母亲和幼弟送上马车,叮嘱车夫一路向南走,万不得已不可回头。
范作的母亲林氏拉着儿子的手泪水涟涟,丈夫一整天都未归,自己又要带着幺子离都,纵使再怎么迟钝的人也该有所察觉。
她说什么都不肯走,就算走也是一家人一起。
眼看月隐星退,范作深知若是此时不走,天亮后再想出城就难了。
他一咬牙,向林氏保证,三日后定会与范德尚一同前去汇合,说罢也不管林氏信不信,用力将她向车内推去,转头催促车夫立即启程。
马鞭落下的那刻,林氏将半个身子探出车窗,将她的泪水带走,她顾不得擦,望着渐行渐远的大儿子在颠簸中竭力道:“照顾好你爹!娘等着你们!”
范作隔着一道雾蒙蒙的雪沫挥手,冰晶落在他年轻的脸上,宛如两行被冻住的泪,他向着马车离开的方向大喊,要弟弟照顾好母亲。
声音被沉重的车轱辘碾过,隔了许久,就在他以为对方听不到时,远处传来一声稚嫩的回应,“大哥保重!”
范作心中五味杂陈,立在原地许久,直至马车消失在初冬的雾夜中,才听身后有人问:“夫人肯走了?”
他回头向那牵着白马的金发少年无奈一笑:“我没告诉她,只说是南下散心,愿她知道真相后不要怪我。”
“明日一过,夫人就是后宫之主,定不会怪罪公子,不,陛下。”
这称呼对范作十分受用,眉毛一扬,矮身上了马车。
当夜,郑元甫依照惯例率军巡视边界,有探子来报,说是在北山附近发现大队蛮子的人马。
郑元甫不敢怠慢,带上几名副官登至山顶查看,果见数万身着轻甲的铁骑正欲绕过南北交界的山脉,向大殷的方向进发。
“糟了!”郑元甫一拍大腿,对身旁的副官急道:“快去禀报陛下,蛮子们要去偷袭他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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