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即将火折子收回,摸黑爬上床,抱着那人热乎乎的身体,说道:“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虞珵美像是刚睡醒,迷迷糊糊的声音都是软的,“我不来?你想让谁来?”
杜明庭伸手拂开他耳下的碎发,亲他柔软的脖颈,“听老薛说你今晚带了人出去了。”
虞珵美感觉有些痒,躲了下,没躲开,索性翻了个身,与他在暗中对望,“是带了人,薛大哥还说要教我呢。”
杜明庭听他有些撒娇的意思,心中不由生出许多柔情,“用得着他教?想学什么花样大哥教你!”
虞珵美被他逗乐,手指头戳着杜明庭大敞的胸口,揶揄道:“你很懂啊?”
杜明庭也笑起来,黑眼仁格外明亮,“比身经百战的虞大人是不行,”说到此,他低头吻了吻虞珵美冒着细汗的鼻尖,声音越发温柔,“但比某位小骗子知道得多些。”
虞珵美听他提起自己的事,当即十分不自在,反讥道:“也不知是谁,大半夜不睡觉躲在花丛里把人都惹哭了。”
杜明庭未料他会撞见自己与乌力罕,本也无意隐瞒,索性坦然道:“毕竟是亲人,二皇子难过也是应该的。”
虞珵美见他替别人辩解,犹如打翻了醋坛一般,用力捏了下杜明庭的手,像是有些愧疚,又有些难过,“大哥,我们不提过去。”
杜明庭用力回握他,将双臂撑在两侧,俯身吻了下去。
二人今夜都喝了些酒,一番深吻过后,唇齿间留有淡淡的酒气。
虞珵美察觉杜明庭正在暗中看自己,不禁有些心虚,忸怩着道:“别这么看我。”
杜明庭笑笑,“小骗子还知道害羞了。”
虞珵美扭动身体,觉得周身燥热,曲膝向上,催促道:“别玩了。”
杜明庭也动了情,只是并不着急,他再次吻过那双薄薄的嘴唇,用一种从未有过的沙哑声道:“珵美,你就这样待在大哥身边,我们过一辈子好不好?”
刹那间虞珵美感觉自己的心都要碎了,泪从眼角涌出,他不敢让自己哭得太大声,拼命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都答应了还哭。”
杜明庭爱怜的吻他眼角,吻他颤抖的嘴唇,吻他因紧张而滚动的喉结,最终,他吻上了虞珵美胸口那处片狰狞的疤痕。
如同信徒般虔诚。
这一夜,比之二人过去所做加起来都要疯狂。
虞珵美没命似的要将自己送给对方,杜明庭见他这疯魔的架势,还以为他是在吃乌力罕的醋,心中当即一片柔软,双掌托着他,不让他因太过疯狂而伤了自己。
虞珵美险些受不住,一双翠眼中全是泪,并非是因为疼,而是某种迫切的,想要将自己献出去的情绪得到了满足。
他希望对方可以往死里折腾自己,他想用身体补偿。
如果,这也算补偿的话。
虞珵美只觉得小腹中隐隐酸痛,却又舍不得让那些东西流出。
杜明庭见他将双臀收紧,侧卧着不动,顿时哭笑不得,“夹着么紧作甚?快张开,我帮你弄出来。”
谁料虞珵美忽然转过身,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声音沙沙的道:“大哥,如果我要是个姑娘就好了。”
杜明庭当他又在胡言乱语,逗他:“怎么,又想给我生孩子?”
这话问出,他自己先愣了下。
很多年之前,二人也讨论过这个问题。
那时候也是在这样一番激烈的缠绵过后,虞珵美抚摸着自己小腹,告诉他,“我不喜欢我的孩子,但如果是你的,我愿意。”
那一刻杜明庭敢肯定,在珵美心里,自己一定有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位置。
他不想要孩子,却愿意要自己的。
是因为他清楚所做之事并非光彩,也很讨厌这样的自己,所以才会自卑到认为不配拥有子嗣。
想到此,杜明庭俯身在虞珵美微微隆起的小腹上落下一吻,许诺道:“等到打完仗,大哥就带你去找个没有人的地方,搭一间不必太大的屋子,再开片地,你想要孩子,我们就去互市上,找个金发翠眼,与你同样漂亮的孩子,一同将他抚养长大。”
虞珵美听他说得动情,不禁也跟着憧憬起来,“要找个有河的地方,最好还有山林,夏天到了可以去山中打猎,冬天我们就围在屋里烤火,你可以教他写字,我教他骑马,等到他长大”
说着说着,声音便低了下来。
杜明庭见他有些困了,为他将棉被扯过,盖过肩头,轻轻拍着,“睡吧,明天打完最后一场仗,我们就回家。”
虞珵美闻言轻轻阖上眼睛。
停了许久,就在杜明庭以为他已经睡着时,忽听黑暗中传来一个沙沙的声音,“大哥,你真的愿意为了我放弃当将军么?”
杜明庭吻了吻他汗津津的额头,将圈在他身上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当将军没意思,大哥想留条命跟你过日子。”
第137章
云层间透出一线天光,太阳尚未完全升起,锡林皇宫外已然集结了一支百人部队。
其中多数为大殷士兵,只有一小股锡林军充当探路,两方泾渭分明,都看不惯彼此,若非主帅有令,想必早已打得头破血流。
杜明庭在队伍最前,胯下的逐月似有些不耐烦,吭哧吭哧的打着响鼻,前蹄不住扒土。
不多时,薛平为他取来长枪,杜明庭单手持枪振臂一挥,身后的发出一阵声势浩大的高呼。
自古尔顿死后,曾追随他的几名部下宣布脱离锡林自立门户。
乌力罕没有反对,但要求将手中的军队留下。
他们看不起这个对南人俯首称臣的新王,拒绝交出兵权,战争由此一触即发。
南人的将军受锡林王的请求,助他清缴叛军。
谁曾想大军刚离开不久,后方便传来消息,说是王宫遭小股叛军偷袭,他们错把将军的弟弟当做锡林王给掳走了!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幸而王宫之内还留有驻扎士兵,未发生大乱。
眼下战事紧急,若再耽误时机,只怕会放跑叛军,这茫茫雪原乱石林立枯木丛生,想要躲藏踪迹简直再容易不过,往后只怕再无追击可能。
虽说那个锡林王没有事,可丢的是主帅的弟弟,无人不知虞珵美在杜明庭心中的地位,由此,众人纷纷举头看向逐月雪白的马背,等待杜明庭做出抉择。
杜明庭向来心思缜密,巨惊之余不禁深感疑惑。
追缴叛军一事是昨夜才做出的决定,除了自己与乌力罕,便只有虞珵美和另一名名带队的副将知晓,就连薛平都被他嫌弃嘴巴太大瞒了下来。
他望向那名副将,见对方正严守以待等着自己发号施令,又想此人跟随自己南征北战已有十余年,无论如何都不会叛变才对。
那么会是珵美?
此想法一出,当即被他否决。
暗暗自责道:“你已经伤害过人家一次,且昨夜还信誓旦旦保证过,如今怎好再起疑心?”
所以到底是谁走漏的风声?
杜明庭百思不得其解,不过燃眉之急并非找到叛徒,而是尽快抉择是否要回去救人。
-
三日后。
凛风呼啸,虞珵美抱着身前人的腰,后背一柄白色长弓,几乎要将整张脸都缩进毛领,兴许是觉察出他的颤抖,那人向他安慰道:“小公子再撑一会儿,前面就是大营了。”
虞珵美“嗯”了声,将抓在那人衣襟上的手指收得更紧,听前方又道:“我家老将军许久未见杜将军,不知这师徒二人见面后是否又会有一番较量。”
虞珵美淡淡道:“他未必会来。”
“我觉得他定会来,”那人笑道:“公子都拿自己当饵了,不就是有十足的把握知道他会上钩?”
虞珵美听他这样说,心中泛起一阵惆怅,暗暗道:“这你可就错了,他当年连自己的未婚妻都能舍下,我又算得上什么呢?恐怕他早已猜到是我设计故意引诱,此时已在心中将我碎尸万段了罢!”
不知过了多久,二人忽听身后马蹄声沉重,是一支约莫十来人的小队。
“来得这么快!”
那人说道,即刻咬紧牙关催动胯下马蹄。
虞珵美眉头一皱,几乎将自己整个人都贴到了他的背上,饶是如此,脸依旧背刀子般的寒风割得生疼。
“就快到了!”
颠簸中,虞珵美听他向自己道,不由强忍着疾风抬起头,见二人正前方驻足了一片黑压压大军,数不清多少人,却个个身披黑甲,手持刀刃,为首者正是多年未见,须发皆白的老将军郑元甫!
老将出马,足见对方想要护他周全的示好之心。。
见到此景,虞珵美却没有半分欣慰,他自颠簸中向后望去一眼,只一眼,便觉心如刀绞,五脏六腑犹如被人生生撕碎。
那人未觉察他的异样,犹在快马加鞭,眼见就要与大军汇合,忽听身后虞珵美道:“劳驾停一停!”
那人以为他疯了,这千军万马即刻就要到眼下,他居然要喊停?正犹豫之际,忽觉身后一轻,当即大喝:“莫要跳!”而后双臂爆发巨力,将马蹄生生勒停。
虞珵美翻身下马,双脚驻足在雪地上,既不向前,也不向后。
他的身后是严阵以待的黑甲军,身前是奔波了两天一夜的杜明庭。
虞珵美胸中激荡,无数情绪纷至沓来,有喜悦、有悲伤、有惊喜、有愧疚
最终千言万语都只化为了一句话,“他为我而来。”
此时杜明庭也觉察蹊跷,当即同样强行勒马,顿时间马蹄扑腾,掀起漫天雪沫。
二人隔着茫茫然一片雪白的雾气相望,未等杜明庭开口,一支羽箭破空而来。
饶是他眼疾手快,右眼的眉头处依然锋利的箭头划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鲜血顺着眉骨滑落,杜明庭来不及抬手去擦,就着血染双眼天地间赤红一片,死死盯着那白衣飘飘的轻盈身姿。
虞珵美没有说话,继续搭箭,白色的弯弓在他手中稳稳拉开如满月。
这一刻,三日来所有的疑惑和不解都找到了答案,那日偷袭锡林王宫的根本不是甚么叛党,而是南朝的士兵!
一个虞珵美不足以令南边的皇帝派出这么多黑甲军,定是南北边界已经开战,郑元甫才好从中抽人前来。
好一出调虎离山计!
杜明庭终于明白过来,心中的愤恨顿时便如海啸般铺天盖地而来。
可不知怎地,饶是如此愤怒,在对上虞珵美那双翠绿色的眼眸时,他的心中居然更多的是对那人深深的失望。
眼前如走马灯般闪过无数往昔的记忆,从两人在福禄寺外的第一次见面,到后来因误会吵得不可开交时,那人看向自己的绝望神情。
明明三天前他们还在情浓蜜意的讨论孩子的事情。
可转眼间他就要杀了自己。
众人只闻旷野上传来一声响彻天地的怒吼,“虞珵美!”
然而那个白色的影子却没有看他,他在那悲戚的吼声中决绝转身,没有人看清他转身时的面容,众人只见他面向那片黑压压如潮水般的队伍,如同一只白色的蝴蝶被卷入翻滚的潮流。
杜明庭怒视着他,看他转过身,看他迈开步。
看他消失在茫茫旷野之上。
他,没有回头。
很想问问小鱼,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第138章 终章一
南国的春总是来得很早,农历四月初,春回大地,扬州城的桃花开得遍地都是。
淡粉色的花瓣落在田间,落在地头,又随流水远去。
董玉将一只编好的花环带到他舅舅金色的发顶上,同妹妹一起拍着手唱起歌:“桃花春水渌,水上鸳鸯浴”
刚唱到前两句,被虞闻溪打断,“阿玉,书读完没有?成天就会带着妹妹玩,小心你爹晚上回来揍你!”
董玉心里不大乐意,又不敢忤逆他娘。
只因他打小就明白一个道理,娘高兴了,全家都高兴。
于是从虞珵美身后跳下,拉着他的手道:“舅舅也来,我写字给舅舅看!”
“你舅舅没空!”眼见虞闻溪就要把身旁的扫帚拎起来,虞珵美忙起身将董玉护到身后,“有空有空!我有空!本就是来看阿玉写字的,你你你先把手放下!”
多少年了,当哥哥的还是要哄着妹妹。
虞闻溪冲抱做一团的舅甥瞪去一眼,转身牵起坐在地上的小女儿,一面逗弄着,一面向后厨走,“阿阮不学哥哥,娘叫人给你做糖饼吃。”
董彦出门教书去了,房里没人,笔墨纸砚一样俱全,桌上还留着两本书。
虞珵美拿起来看了看,一本《论语》一本《孝经》,见董玉从桌下又摸出一本《孙子兵法》,不禁失笑:“你这是要考个武状元把你爹气死?”
董玉拉着他的袖子示意坐,而后满目憧憬的将书塞到虞珵美手中,“舅,你给我讲讲呗?爹说你领过兵打过仗!你杀过人吗?杀人是种什么感觉?”
虞珵美将书一卷,抬手在他头顶敲了下,“毛都没长齐,就想听杀人?”
“我这也是为国担忧啊!”董玉抓着虞珵美手腕,一双与虞闻溪及其相似的杏仁眼瞪得锃亮,“你看咱们跟北面打了那么多场仗,没几次能打赢的,总不能一直靠着老将军罢!我多学学,以后也能帮上陛下!”
虞珵美向他翻了个白眼,心道:“等你长大,黄花菜都凉了。”却又不忍心打击董玉的积极性,随手翻开一页,想着随便说两句将他打发了,谁料在看到书页上的字后不禁一怔。
董玉见他不说话,便缠上他的手臂将脑袋探过去,一字一句读了出来,“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这是什么意思啊舅舅?”
虞珵美垂下眼睫,手指抚摸过书页上的字,轻声道:“意思就是,真正会打仗的人是不动用一兵一卒就能取胜。”
说这话时,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很遥远的身影。
“你刚才说的下半句诗是什么?”他忽然问向身旁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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