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临城的那个蓝岛会所吗?我记得那个地方消费还挺高的啊。”吴越翻看着小票,啧啧道:“这小子挺会享受,这一个月去了得有四五次吧?”
蒋磬接过两张,认真看着上面的信息。蓝岛会所是个消费挺高的地方,正如吴越所说,杨远身上每张发票的总额都在四千元以上。
“餐饮、娱乐……小票最早的日期是在今年一月,他持续去蓝岛会所已经有半年了。”蒋磬一边看一边说道:“杨远的家庭条件很好吗?”
吴越摇摇头:“一般,他父母都是工薪阶级,每个月领死工资的,两人一个月的收入加一起不够他去蓝岛潇洒几次的。”
蒋磬有些疑惑:“这真的是他的小票吗?”
“查查不就得了,大超——”
吴越转身,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警戒线附近的周超立马凑近:“越哥,你找我?”
“你去查查近半年杨远有没有在蓝岛会所……不,不仅是蓝岛会所,一并查查蓝岛集团旗下的其他企业,包括娱乐场所和餐饮有没有他的消费记录。”
“好,越哥,正好我们那边也有点线索和你汇报下——根据现场痕迹推断,杨远的这个位置就是第一案发现场。”
周超摸摸后脑勺,继续说道:“这附近都是防护林区,按理来说应该很容易留下拖拽痕迹,但这附近我们没找到类似痕迹。”
“而且我们发现疑似凶手的脚印,虽然有部分模糊,但脚印深浅正常,尸体应该也不是搬运过来的。”
吴越点点头:“行,了解了,你先回局里查杨远吧。”
“林雨深约我去的那个餐厅也是蓝岛旗下的。”一直没说话的沈逾之突然开口,他抚了下包着白色纱布的右臂,嘴角很微弱地扯了一下,继续道:“有意思……为什么这么巧?”
蒋磬注意到了沈逾之的小动作:“你之前和我说过……胳膊不舒服?”
沈逾之对于蒋磬的关注点有些无奈,笑道:“没事,长伤口呢,有点痒。”
“哎哎哎,你俩能不能专心点,有人在旁边看着呢,蒋助理和沈顾问?”吴越见他俩快要跑题,急忙打断道:“杨远还在这躺着呢。”
沈逾之抿嘴,似乎想憋住笑意。他轻咳一声,难得没有怼吴越,而是戴好口罩,在杨远身边蹲了下去,又仔细看了看杨远的指甲。
“他这个指甲油是后涂上去的。”
蒋磬闻言也蹲下身去,戴好手套想去翻杨远的手,却没翻动。
“估计你也翻不动,他这尸僵还没缓解呢,所以我们法医才初步推断死亡时间在三十六小时以内。”吴越耸耸肩,继续说道:
“沈顾问说的,我们现场技侦也发现这个问题了。”
“指甲油涂到手上后大概十分钟就可以干,如果时间不够很容易在表面留下痕迹。”
吴越示意蒋磬看向杨远的指甲:“他这指甲油涂的,坑洼明显,甚至有几个指头上还粘上了土。”
蒋磬低头看去,正如吴越所言,杨远指尖鲜红的指甲油表面凹凸不平,尤其是大拇指上还粘有碎叶和一点黑色土壤。
沈逾之摇摇头:“不仅如此,你们看这里。”
“凶手应该是名男性,他给杨远涂上指甲油后大概率等了一会,却因为不了解指甲油具体晾干时间而给我们留下些线索。”
“他这个指甲油涂的很规矩、很细致,从指甲底部一下涂到了顶端,同时也没涂到杨远的皮肤上。这不像是完成任务……我从中看出了一种游刃有余的姿态。”
“或者说他很享受这个过程,可能杀人对他来说是个和插花或画画类似的兴趣,具体到个人上更像是我喜欢读书,吴组长喜欢打篮球一样。”
吴越一愣,伸腿踢了下蒋磬,小声询问道:“你还告诉他我的爱好了?”
蒋磬也一愣,吴越从小就喜欢打球,工作以后这个爱好也没荒废,每次有空都会叫他去球场来两局。
他皱皱眉头,还没来得及否认,就被耳朵尖的沈逾之听到了。他摇摇头,面色上有些复杂,嘴紧紧抿为一条线,回答道:“吴组长,别多想了,你的双手掌心的茧太明显且手指节粗大——不过最主要的还是你们办公室有个写着你名字的篮球。”
这番话说的有理有据,但蒋磬却觉得沈逾之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总感觉他明里暗里在说吴越自作多情。
“哈哈,这样啊,沈顾问可太细心了!你继续你继续!”吴越却没有丝毫尴尬,也不知他听没听出沈逾之的拐弯抹角,只是哈哈笑了两声。
沈逾之顿了一下,似乎在理被打断的思路,停了几秒钟才继续分析道:“杨远死于心脏穿透伤,同时身上没有明显的组织挫伤,所以很可能是被凶手一击毙命的。”
“这个凶手的,嗯……姑且称作职业素养吧,他的职业素养很高,杨远在匆忙逃命的时候精神状态肯定是紧绷的,他会草木皆兵,对身边的任何异象都十分敏感。”
“但是他却没有发现凶手,不管凶手是早就在这等着还是跟踪了他一路,杨远都没有发现。”
“那他为什么要给杨远涂上指甲油呢?”蒋磬顺着沈逾之的逻辑一路捋下来,皱着眉头提出了这个问题。
不过就在问题问出口的瞬间,他便反应了过来——
“林雨深!他在模仿林雨深!林雨深的指甲也是红色的!”
-
任恺开车在高速上飞驰,吴越坐在副驾,面上顶着从任恺那抢的黑色墨镜,翘着二郎腿吊儿郎当地打着电话。
“喂,邓局?我吴越,杨远案是不是能和林雨深那个案子合了?”
“对,现场差不多了,把杨远带回局里尸检是吗?那燕和市那边——已经对接好了?当时我就说了林雨深死的很蹊跷吧,你们还不信!”
“成成成,我知道,证据,我们查案讲证据——哎老邓你老大不小了怎么还骂人啊?不是,我没阴阳怪气……”
“小蒋和沈顾问?他俩没什么大事,蒋磬受了点内伤,沈顾问胳膊被划了一道口子。”
沈逾之被吴越吵得耳朵嗡嗡直响,尤其现在他们还处在同一辆车内,不大的空间回荡着吴越的声音,沈逾之甚至都觉得自己有些晕车了。
他关上手机,指尖抵在太阳穴上揉了揉,随后将车窗开了个缝隙,又转移注意力般和坐在身边的蒋磬闲聊起来:
“他嗓门一直这么大吗?”
其实蒋磬也被吴越闹得不行,早早便戴上了耳机。他刚刚就感觉到身边的人有些窸窣的小动作,于是便分了一些注意力在沈逾之身上。
他摘下内侧耳机,小心地压低音量和沈逾之解释道:“对,不过他不喜欢别人这么评价他,他觉得这样很蠢。”
沈逾之觉得好笑,一半是因为吴越竟然会因为自己嘶吼般的音量而觉得蠢,另一半是因为蒋磬神神秘秘的样子。
于是他也压低了音量,凑近蒋磬耳边,操着气音说道:“啊?他竟然也会有觉得自己蠢的时候吗?我以为他一直很自信的。”
蒋磬也学着沈逾之咬耳朵:“是啊,其实他很怕别人觉得他不聪明的。”
这是个很亲密的动作——很少会有人这么和沈逾之说话。沈逾之在社交中总是会习惯保留着一段有余地的社交距离。他的朋友、同学之间也基本是点到为止的君子之交,沈逾之也认为这种距离刚刚好,不至于太近,也不至于太疏远。
所以他在蒋磬靠近他的瞬间第一反应是愣住,而不是闪躲。
沈逾之的耳朵本身就很敏感,蒋磬在他耳边一句带着酥麻的话,瞬间让他从尾椎骨一个激灵直冲天灵盖。他愣了两秒,条件反射般想要伸手把蒋磬的头拍走。
但他硬生生地压下了想要伸手的冲动,虽然他没和蒋磬动手,却也是瞬间飞速后撤,面露惊讶地捂着右耳看向蒋磬。
蒋磬看着飞快远离他半米且面颊上红的沈逾之有些尴尬,车内的气温似乎骤然升了几度,他大脑空白了好几秒才仿佛初梦初醒般飞速地解释道:“抱歉,我不知道——”
“知道什么?蒋磬,别以为我刚刚没听到你说我坏话,你丫才傻子,高中时候也不知道是谁是个天天想着惩恶扬善的中二病——”吴越刚好扣下电话,冲着蒋磬兴师问罪,打破了后排两人之间莫名其妙的气氛。
沈逾之揉了下右耳,刚要将手放下,却眼看着吴越声音越来越大。沈逾之忍不住将食指抵在太阳穴上用力按压了两下,在吴越就要翻到二十年前的旧账之前,赶紧转移话题道:“吴组长,昨天跟踪我和蒋磬的那个人有结果了吗?”
吴越果然停下聒噪,认真地回答道:“他叫赵川西,是临城本地人。曾经有过吸毒史,被送进戒毒所后出来没几个月又复吸了,禁毒大队那边的老熟人。”
“刘队很早之前就怀疑他参与贩*,毕竟他吸毒年岁很长,以他家的经济状况不可能一直支持他这么吸下去。”
“而这次跟踪你们的目的估计是他们在案发现场看到了咱们,想要了解我们的调查进度才跟踪的。”
沈逾之终于觉得耳边清净多了,他长舒一口气,问道:“那辆肇事车呢?”
“燕和市那边对肇事车主进行了酒精检测,结果显示他每百毫升血液中的酒精含量是一百二十毫克,属醉酒驾车。司机也对自己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他们已经将司机刑拘,就等公诉了。”
蒋磬皱眉,这个案件侦破进展过于顺利,而事发又过于巧合,总让他有一些脚踩不到实地的感觉。
为什么会这么巧?刚刚跑出去没多远,就在半夜空旷的大街上被酒驾司机撞死。
他感觉他们似乎弯弯绕绕撞进了死胡同,不管是林雨深还是跟踪他们的赵川西,都能用简单的“巧合”二字概括。
显然沈逾之也是这么想的,他摇摇头:“我不相信巧合,套用一句老套的话,这世界上没有巧合,有的只是被安排好的必然。”
“不过要说疑点,倒是也有一个。”吴越点头,看起来也不是很认同单纯“巧合”的这一解释,继续道:
“赵川西这个人是五年前接触的毒品,五年前他曾经失踪过一个月,当时他的家人还报了警,差点就要给他办后事了。”
“但是一个月后他又出现在了家门口,只是脸上比失踪前多了道伤疤。家里人问他这段时间去了哪里他也不说,大概是抱着‘回来就好’的心态,他父母就没再多问。”
“他失踪前可以说是五好青年,据家人描述,他失踪前性格乐观向上,生活中也很愿意帮助他人,总之和现在的他大相径庭。”
“而他回来之后先是把工作辞了,随后又和社会上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有了接触,也是这段时间染上的毒瘾。”
“打架、斗殴,他这五年甚至都快把拘留所当家了——不过我也想不通,他的突然转变和案子有什么联系吗,只是直觉有些不对劲罢了。”
沈逾之没说话,深深皱紧眉头,指节抵在唇下,后槽牙紧紧咬住。
他陷入了一种难以描述地情绪中,身边的人和物都像在飞速后撤,仅留下沈逾之一人,独独坐在聚光灯下的钢架座椅之上,脚下踩着一滩灰暗的阴影。
他双手握紧,强迫自己闭上双眼,无奈地提了提嘴角——或许患有PTSD的人不只有蒋磬自己。
——失踪、被找回、性情大变,甚至出现了些反社会情绪。
这些关键词对他来说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
第17章 谎言与真相
17
这个时间高速公路上车很少,黑色腾辉在高速公路上显得有些孤独。
任恺开车很稳,几乎没什么颠簸。车上的吴越和任恺满嘴跑着火车,从领导吐槽到工作,连老吴都没放过。
蒋磬起初还会跟着笑两声,没多久就发现了身边的人长久地沉默着,双手撑在腿两边的座椅上,沉着头不知在想什么,连双臂都些有不明显的微颤。
“沈顾问?沈逾之?你还好吗?”蒋磬犹豫半刻,还是拍了拍沈逾之的肩膀,低声询问道:“你的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
而沈逾之似乎并没有精力回复他,他的身体仍旧在轻轻颤抖,手上也没有用力,以至于被蒋磬一抓便整个圈在了掌心。
片刻,沈逾之的右手在蒋磬掌中握成了拳,声音也显得有些不断如带。他闭目调整了一下,才又开口回答道:“没事……我好多了……我想起来以前的一些事。”
他瞬间反应了过来。
“我之前和你说过,我小时候被绑架过……那个刀疤男让我回忆起了一些……细节。抱歉,我好多了……”
蒋磬看向沈逾之,将面前这个蹙眉按压太阳穴的人深深望入眼中。
俗话说三岁看小七岁看老,其实说的就是通过人们童年时的个性和倾向,就可以看出他未来性格的雏形。反向而言,人们成年后的性格往往是会和童年时的自己有部分相似的。
蒋磬却觉得,在现在面前二十四岁就成熟持重的沈逾之身上,很难看到他十年前的样子。
沈逾之告诉他,他十年前是个贪玩又内向的小孩。
蒋磬有些奇怪为什么贪玩会和内向同时形容一个对象,在他印象中贪玩应该是像他和吴越小时候那样,在学校闯祸后仍旧不知悔改,被父母拿着棍子追着跑。
而沈逾之只是笑了笑,解释道他小时候内向是在于害羞和同学说话,所以也没几个亲近的朋友。而贪玩则表现在放学回家后不想回家,一个人在大街上乱逛。
于是绑架就发生在了他十四岁时五月的一个星期四。
“赵川西失踪的一些细节和我之前有些类似……比如,”沈逾之看向窗外,慢慢呼出一口气:“比如一部分性格的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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