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吴越静了几秒,似乎是换了个地方,至少蒋磬听到他身边的杂音渐渐弱了下去。
“他当时怎么不说?那天出租屋楼下的不也是那个人?”
“对。”蒋磬从裤子口袋中掏出了一个烟盒,里面竟只剩了一根:“他说他当时……没敢认,直到那天在天台上谢致君亲口和他说了之后,他才确定的。”
“而且那个人,”蒋磬深吸一口气:“是十年前绑架案的……受害者。”
蒋磬说完这句便不再多说,二人沉默着,甚至能听见电话中的呼吸声。
半晌,吴越才深吸一口气,缓慢却不疑地说道:“我知道了,我会去核实的。”
“等他出院后,我希望能和他好好聊一聊关于他,以及关于他的那场绑架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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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逾之在普通病房内躺了一周才出了院。这几天内沈逾之又为警方做了几次笔录,他也了解到了林雨深案在他昏迷时的进展。
警方救出了蓝岛会所中近十名被谢致君诱骗女学生。她们中的不少都曾被谢致君强迫去医院结过扎,还有几人永久丧失了生育能力。
她们有些人像是已经接受了命运,而更多的女生则是如同苏棠和林雨深一样,默默与命运抗争,等到了属于他们的公正。
但是苏棠和林雨深却永远无法看到这些了。这大概也是苏棠的愿望——这一切由她而起,那么就在她这里结束吧。
同时周青临也从沈逾之那里得知了此事,决定义务帮助那些受害女性进行心理辅导,希望她们早日摆脱过往的阴霾。
不过这次的义诊沈逾之并没有参加,而是由周忱全权负责的。沈逾之的身体还没好全,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更别说他这更严重的枪伤了。
这日下午,沈逾之正窝在阳台的躺椅内晒着太阳小憩,享受难得的假期之时,家中的门铃却猝不及防地响了起来。
门铃响了几声,沈逾之一开始并不想理会,只当自己没听见,而那人却毫不识趣,锲而不舍地一次又一次催促般按响着门铃。
几次以往,沈逾之将期刊从自己的面上拿下,一脸冷漠地看了眼门口的方向。
而门外那人似乎也感受到了沈逾之的不耐,终于停下了对他的骚扰。
然而没等沈逾之重新卧下,身边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沈逾之停顿片刻,皱着眉头,瘪了瘪嘴,不情不愿地接起了电话。
“吴组长,来我家有何贵干?”
许是沈逾之的语气过于不耐,本身就是不速之客的吴越只好软下语气,颇有些恳切的意味:“沈顾问,我在你家门口,麻烦开下门吧,我有事情和你谈。”
“如果是林雨深案子的问题,我想我之前在警局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沈逾之重新将期刊放回脸上,闭上双眼,声音有些发闷:“我是病人,吴组长。局里都特批我的假了,难道您还要我带病为您干活吗?”
吴越沉默片刻,而与此同时沈逾之似乎听见了他倚靠在防盗门上的清响:
“沈逾之,你肩膀上那一枪怎么来的,你应该很清楚吧。”
沈逾之睁开了双眼,午后的阳光顺着期刊的缝隙挤到了他的眼前,视野中一片暗光。
而吴越仍旧靠在门上,滔滔不绝地威胁道:“你已经很注意了,那枚子弹却仍旧有偏斜。我看过现场,姓谢的那小子当时离你并不近,而你的伤口附近却有着灼伤的痕迹——沈助理,这下能放我——我操!”
吴越话音未落,沈逾之就“唰”地一下拉开了屋门,吴越躲闪不及,稳了几下身形却仍旧一屁股蹲坐到了地上。
“我不知道你靠在门上。”沈逾之右手手肘撑在玄关柜上,重心支在了左腿上,右脚点地,毫无诚意地俯视着坐在地上的吴越,说道:“我屋里可以坐下的地方还挺多,不如去我屋内一叙如何?吴组长?”
吴越跟随着沈逾之走进屋内,他家中的布局和上次来时几乎没有任何变化。他坐在了沙发上,沈逾之似乎也懒得招待他,只是指了指桌上的保温壶道:
“吴组长,水壶在那里。你要是渴了请烦请自便。”
吴越点了点头,却并没有动作,而是为自己辩白了起来:
“沈顾问,我今天来不是为了你那个枪伤的,我不想深究其中的原因。刚刚只是——情急之下的托辞,还望你莫怪。”
沈逾之交叠起双腿,看都没看吴越一眼,偏着头揪起了沙发上的毛绒,敷衍地应了一声了事。
见沈逾之没反应,吴越只好说道:“你认识蒋厉舟。”
沈逾之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终于看向了吴越。
“蒋磬和你说的。”
两人的对话像是在互相试探,又全以陈述句结尾。像是两个在牌桌上互相博弈的牌手,各自亮出了自己的底牌。
“我也认识蒋叔叔。”吴越手肘抵在了膝盖上,身体向前倾去,目光却没有移开分好:“我家和蒋家是世交,我的外祖曾和他的祖父是抗战中出生入死的兄弟。”
“我小时候顽皮,每次惹得我爸拿着棍子要揍我的时候,我就去蒋叔叔家避一避,等他们气消了我再回去。”
“可我从来没有细想过,为什么和我父亲同为烈士子女的蒋叔叔,为什么放弃了大好的仕途选择经商,为什么蒋叔叔去世之前也要嘱咐蒋磬不让他报考警校。”
吴越抬起头,看着沈逾之如潭的双眸,立起了身子,向后倚去。
沈逾之并没有说话,仍旧一脸平静地看着吴越。
“那个案子,老吴一直不让我插手。”吴越话锋一转,没有继续之前的话题:“但他不知道,我查过那个案子的卷宗。”
“沈逾之,卷宗上没有你。”
“你的话我到底能相信几分?”
“如果你什么都不知道,现在就不会坐在这了。”半晌,沈逾之才迟迟开口,只是面上的表情却没有改变丝毫:“你查出了什么,说给我听听。”
“很多。”吴越咧了咧嘴角:“那么你呢,还和我们隐藏了什么?”
沈逾之为自己倒了一杯水,默不作声地抿了一口。
二人之间的气氛有些焦灼,都不想轻易掀开自己的底牌,只能无声地对峙着。
“咱俩这样僵着也不是个事啊。”吴越轻哼一声,也为自己倒了一杯水,打破了局面:
“这样吧沈顾问,我来和你说说我的推论如何?”
沈逾之不置可否地看向吴越,右手手指在瓷杯檐口依次掠过。
“我之前并没有在卷宗上看到你,但你却对十年前的那场绑架案细节了如指掌,只会有两种可能。”吴越对着沈逾之竖起来两根手指:
“一,你是案件的嫌疑人,你参与了案件的实施,所以你才会如此了解。”
“二,你是案件的受害者,只是由于某些原因,你的案件无法正常并入绑架案的卷宗里,有什么隐情。”
吴越举起杯子转了两圈:“这两天,除了林雨深案的收尾,我大部分时间都扑在了那场旧案之上。沈顾问,你不好奇我究竟查出了什么吗?”
沈逾之不语,吴越却也不生气,扬了扬嘴角刚想要继续说时,沈逾之却开了口。
“你知道蒋厉舟是警方的卧底了。”
吴越打了个响指:“BINGO!”
“怎么查到的。”沈逾之将右手搭在了腿上,显得姿势极其优雅:“警方应该把这些资料都封存起来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总有办法,不是吗。”吴越笑了笑:“老吴藏得够深,但我可是他儿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只要给我点蛛丝马迹,我顺着就猜出来了。”
沈逾之未置可否:“你继续。”
“既然知道蒋叔叔是警方卧底就简单了。”吴越收了笑意,继续道:“我了解他的为人,既然你认识他,谈起他时语气也无不尊敬,所以你不可能是嫌疑人。”
“你和蒋叔叔一样,是未并入绑架案的……受害者。”
沈逾之平白被吴越摆一道,脸上却没有表现出丝毫情绪。他看了眼挂表,站起身来,为屋内的花草添了点水才说道:
“吴组长,这就是为什么我一直不喜欢你的原因。”
“我约了蒋磬三点钟来,他大概已经猜到了自己父亲的身份。”
“你们想要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们。”
-
蒋磬一到沈逾之家中就看到了沈逾之和吴越两人怪异的场面。
沈逾之歪在躺椅里看书,全然不在意家中有客人的样子;而吴越却大咧咧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全然没把自己当成客人的样子。
“沈逾之,我把钥匙给你放在地毯下面了。”蒋磬将手中的水果放在了餐桌上,转头和沈逾之说道:“你别忘记了。”
这几日天气炎热,蒋磬便总往沈逾之家中跑,有时沈逾之犯懒不想起身开门,便告诉了蒋磬自己家备用钥匙的位置。
“嗯,知道了。”沈逾之没有动弹,手中拿着期刊看着,嘴上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见沈逾之不是很想说话的样子,蒋磬便走到了客厅中的吴越,压低声音问道:
“你怎么在这?”
吴越顺手给蒋磬倒了杯水,塞到了他的手中,语气颇有些阴阳怪气的味道:“我还想问你怎么在这?老子来查案的,你在这干什么?献殷勤的?”
蒋磬对吴越的疯言疯语置若罔闻,而且又问道:“你惹着他了?他伤口还没好全呢。”
“你可真行。”吴越刚刚和沈逾之对峙都没这么生气,现在活生生被气笑了:“蒋总你醒醒,我才是你的好兄弟好哥们!”
蒋磬无奈,刚想开口辩驳几句,就被沈逾之打断了。
“我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但我可以告诉你们,我那一个月经历的,比你们想象的残酷的多。”
蒋磬和吴越安静了下来,齐刷刷地看向了赤足走向他们的沈逾之。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思考过生命的意义。”沈逾之从果盘中拿起一枚苹果,又拿起了摆放旁边的水果刀:“经典的铁轨问题,如果两道铁轨上,一边绑了两个孩子,另一边绑了五个孩子,你们会选择哪一边?”
说罢,沈逾之看向了二人,而蒋磬却从他的眸光中看到了一丝隐隐的期待。
“我选择五个孩子。”吴越飞快地做出选择:“既然都是会有人死亡,我会去救我能力范围的最多的人。”
蒋磬却不赞同吴越的想法:“可那两个孩子就没有活下去的权利了吗?”
“嗯,你们说的都有道理。”沈逾之的心情似乎好了一点:“如果我不听他们的话,就会死更多的人——甚至连我自己也……活不下去。”
沈逾之将手中的苹果切成四块:“蒋磬,你的父亲是卧底,是他把我从那暗无天日的世界中带了出来。只是我没想到……”
“他们就算是损伤了大部分的元气,也能有能力将你父母害死。我的案子,连同你父母的车祸一起,被永远地保护了起来。”
沈逾之把苹果递给了蒋磬:“根据我的观察以及……亲身经历,被绑走的那些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性格改变——当然也要归功于他们所谓的‘规训’,想要不改变都难。”
“是不是和吴组长杀妻案的嫌疑人很像?不过你们确实也没有抓错人,当街杀人的当然也是他——只不过是有人在背后煽动他、训练他罢了。”
蒋磬直直盯着沈逾之,他也猜到了自己父亲的身份,现在听来的感觉反而像放下了悬在半空的巨石。他发觉沈逾之的双手有些微微发抖。于是他抬了抬右手想要握住他,却又攥紧了拳头放下了。
“当时和我一起走出来的还有一个人。”沈逾之缓了缓,才继续说道:“钟霁,钟雨齐。”
“杀杨远的凶手,谢致君背后的谋划人,杀妻案凶手的精神导师。”
沈逾之看向两人:
“蒋磬、吴组长,很不幸,我们都被卷了进来。”
“我们未来的日子可能就不好过了。”
作者有话说:
小吴:哎我去!
柒贰零临城连环纵火案
第37章 脱敏治疗
37
眼见着入了伏,临城的气温也逐渐攀升了起来。就连夜晚也不免有些燥热,连带着一众深夜烧烤的食客们的声音,一起躁动了起来。
孙亮是这家烧烤摊的老板,正站在碳烤架前为几位刚来的客人烤肉,心中盘算着今天的收入。其实他们开这种小烧烤摊并不需要什么成本,食材便宜、工具便宜,花费最多的,可能就是给地头蛇们缴纳的一笔“摊位费”。不过话说回来,他们这种路边的野烧烤,也就指望着每年夏天这个时候讨个生活过日子了。
然而这几天他的生意却不算好——临城最近在搞创城,他们这样的没有经营许可的游动摊位也就成了城管的重点打击对象,时不时就要来一场“游击战”,难免搅得他有些焦头烂额。
此时已然是后半夜了,食客们渐渐回家,新客也几乎没有了。孙亮将烧烤架的碳池一灭,便躺在一旁的椅子上敲手机,等待着最后一桌客人酒足饭饱离开。
孙亮这段时间和城管斗智斗勇,精神时刻紧绷着。不过今晚倒能算的上太平,根据他的经验,这个点城管也不会再来了。没有城管也没有客人,他的精神顿时松懈了下来,一时间竟有些困顿。
他眯起双眼点亮了手机屏幕,看了眼时间——已经是三点半了,离他平时的收摊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孙亮打了个哈欠,招呼他侄子帮他看着店面后就打起了瞌睡。孙亮对这侄子很放心,侄子学习不行,早早便辍学在家,但好在人很机灵,这段时间时常能帮着孙亮注意着城管,躲过了好几次罚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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