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磬其实也没有乱说,他确实在沈逾之车上休息了一会,也恢复了些精神。他看向身侧的男人,感受到了沈逾之的味道——或许是因为沙发的空间的确不足,沈逾之这个稍微偏瘦的成年男人躺下也只能微微蜷缩。
蒋磬深深吸了一口气,贪恋般感受着沈逾之现在存在于他身边的种种证据。或许是因为沈逾之与吴越的争吵,或许又是因为刚刚沈逾之第一次与他主动谈及自己的过去……这一切都让蒋磬向着沈逾之的方向更加迈近了一步。
沈逾之大概是真的累了,无论是对杜鹏的剖析还是在高速路上与钟霁的相遇,这都让他付出了大量精力,不出一会蒋磬便听到了他平稳的呼吸声。他在心中默数着数字,鼻尖缠绕着略微发涩的木质香味也竟然让他昏昏欲睡。
——那就……稍微闭一会眼睛吧。
蒋磬想着,还不忘将手遮盖在沈逾之的侧脸上,为他阻挡住了那遗漏出的一抹生机勃勃的阳光。
两个小时后,吴越刚推开门便看到蒋磬和沈逾之两人歪倒在沙发上睡得不省人事。他气不打一处来,三步并两步一脚踹上去了沙发底座,没想到用力过猛自己的脚也没能遭得住,吃痛地大喊一声。
沈逾之被吵了起来,翻了个身眯起眼睛看向吴越。
“我说怎么医院里没见到你们,原来在这补觉呢!我和小周他们在医院里忙前忙后,又是调监控又是录口供,你们就在这歪着睡觉啊?”
蒋磬转了转已经僵硬的脖子,又抻了个懒腰才问道:“有什么发现?”
周忱答道:“没什么发现,不过能确定的是杜鹏父亲的死亡时间是凌晨三点……差不多就是我们在他家别墅的时候。”
“现场还有个小护士被他打伤了,好在他下手不中,那小姑娘只是晕了过去,现在并无大碍。”
“他没想过杀死护士的。”周忱继续说道:“他有机会和时间杀死她,但是他却没有下死手。”
“难不成他还对他的父亲有几分亲情?”吴越说道:“我听说他父亲是胰腺癌,传说中的万癌之王,几乎没有治愈的可能性,晚期又十分折磨人——听说他死前还要求护士给他打一针杜冷丁缓解疼痛呢。”
周忱看了眼沈逾之,见他还是没有反应便继续说道:“不会,他没有亲情这个概念。”
“吴哥,我猜他不出十二个小时,他还会再犯案的。”
“他快没有时间了。”
作者有话说:
赶!上!了!
第71章 让步
71
吴越往自己的办公椅上一仰,整个人随着座椅惯性向后滑了一小段距离,随后毫不意外地说道:“杜鹏他把所有底牌都亮给我们了,一看就是想要鱼死网破。根据医院小护士的口供,杜鹏当时想要进入病房的意愿十分强烈,他也知道自己没有回头路了。”
“现在我们的目标是在他图穷匕见前将他抓捕归案,以免造成更加严重的经济财产损失——关于杜鹏的去向,你们有什么想法吗?”
蒋磬看向沈逾之,猜想他大概是还没有睡醒,因为对于吴越问题他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反应,而是眯起眼睛摆出了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
只是蒋磬了解他不过是在发呆。
不过沈逾之这幅表情显然唬住了吴越。他见沈逾之如此严肃,于是连声音也压低了下去,小心翼翼地问道:“沈顾问都没有头绪吗?”
沈逾之下意识道:“啊。”
周忱不明就里,也跟着重复:“啊!”
吴越有些犹豫地看向仍旧低头蹙眉的沈逾之又轻声问了一遍:“……沈顾问?我们接下来的调查方向你有什么意见吗?”
“从杜鹏的社会关系开始查吧。”蒋磬站起身拍了拍吴越的肩膀,又拿起桌上的茶盒往一旁的紫砂壶里添了些茶叶:“我们刚刚也考虑过这个问题,我们认为杜鹏和刘岱,甚至他们和谢致君都是互相认识的,他们又都和钟霁有联系……”
吴越打断了蒋磬的话道:“说起这个,你们是被钟霁拦下的?他没有对你们怎么样吧?”
蒋磬摇摇头:“和你们一样,他也是为了拖延我们的时间。”
——而且他们似乎也没有和沈逾之动手的意思。蒋磬在心中补充道。
“可以查到杜鹏是怎么离开医院的吗?”蒋磬将保温壶内的热水倒进茶壶:“杜鹏是开得自己的车去的吗?”
吴越摇摇头:“他确实是开自己的车去的医院,不过他走的时候是被人接走的。”
“是他。”沈逾之的声音在几人背后响起。蒋磬看过去发现他似乎是彻底睡醒了,于是将刚刚晾出来在一旁的温茶递给沈逾之,后者没怎么犹豫便一饮而尽。
沈逾之摩挲过留有豁口的杯沿,将陶杯轻轻放置在桌上。他经由茶水润过嗓子后声音仍旧带了几分低哑和疲惫:
“我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手段让杜鹏那种自我意识极强的人选择了与他们同进退,甚至能主动将那些能治他于死地的证据交到警方手中——”
沈逾之忽然停住声音,猛地咳嗽了起来。蒋磬忙在他后背顺了两下,轻声问道:“怎么一觉起来就咳嗽了?刚刚着凉了吗?”
“没事,只是嗓子有些发紧。”沈逾之抬起一只手示意自己没事,随后继续说道:“杜鹏他……我们之前并没有抓到他杀人的实质性证据,但在他几次三番的改变主意后,他还是选择了牺牲自己……”
沈逾之平静地看向几人:“我们几乎是刚刚提审完杜鹏那边就得到了消息,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
屋内几人几乎是瞬间便明白了沈逾之的意有所指,沉默了下去,只有周忱一人不知道这几个人究竟在打什么哑谜。他扭头看向吴越,又看回了面色发白的沈逾之问道:“你们在说什么?他们是谁?和刚刚把我们拦在路上的人有关系吗?我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明白啊?”
吴越从烟盒里抽出支烟咬在齿间,碍于沈逾之在场没有将香烟点燃,只能稍微用点力让烟草味弥散在自己嘴中:“别看我,我可不好说——你问问你师兄愿不愿意告诉你。”
沈逾之又咳嗽两声,抬起双眸看向周忱,声音倒是清亮十分:“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接下来的案件你也不必参与了,回去吧。”
蒋磬拍了拍沈逾之的后背——他想过沈逾之可能不会让周忱继续参加后续的案子,却没想到沈逾之甚至连像样的理由都懒得找一个来敷衍周忱。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参与?”果然,周忱对于沈逾之那他眼中毫无理由的安排十分不满,他激动地拍了下墙面道:“之前的审讯我做得不够好吗?而且杜鹏是我们诊所的病人,我有经验——”
“我不是在否认你之前的贡献。”沈逾之叹了口气,难得解释了起来:“只是你有没有想过,就凭借杜鹏一个人他有截停警车的能力吗?我无法保障你的安全……这也不是你应该参与的事,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可是——”
“先别吵。”
周忱话在嘴边还没说完就被蒋磬截停,他顿时有些不满地看向了蒋磬。
蒋磬叹了口气看向沈逾之,冲他轻轻摇了摇头:“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有些事……”
沈逾之也不说话,掩起口鼻咳嗽一声后,别过头拿起手边已经有些发凉的茶水。
蒋磬将手贴在门把手上,随即转头将目光移向了周忱。他看上去似乎有些别扭,但还是不情不愿地和蒋磬走了出去。
“你要和我说什么?”周忱刚出门便忍不住出了声,面色还带了几分警惕,又即刻威胁道:“姓蒋的!别以为你刚刚比我先发现了线索我就能对你有什么改观,我今天绝对不会走的。”
“没让你走。”蒋磬有些头疼,见周忱从烟盒里弹出了一支烟,伸手就将那支香烟从他指尖抽出叼在口中,含糊道:“来个火。”
“……你抽烟怎么会没有火?”周忱不情不愿地掏出火机递给蒋磬,转念一想发觉不对,又嚷嚷道:“你抢我的烟干什么?还有你和沈逾之……你竟然敢抽烟?”
显然周忱还是无法坦然正式蒋磬和沈逾之的关系,他硬是将“在一起”三个字吞回了肚中。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他立即又说道:“你和沈逾之是一丘之貉,我都为这个案子出了那么多力了,说让我走就让我走?我可不干。”
“……”蒋磬发觉自己和周忱比起来可能真的稳重太多,至少自己现在已经不会和他一样一惊一乍了。
蒋磬吸了一口香烟,尼古丁麻醉了他些许神经。他眯起双眼,这才意识到或许自己的烟瘾并不在于神经中枢那几分机械的快乐,而在于他可以借此短暂地逃避这个多是灰暗的现实世界。
他叹息一声,吐出一片烟雾:“我知道蒙在鼓里的感受不好,我刚了解了一个被隐瞒了十年之久的真相。”
“那你更应该理解我了。”周忱有些激动:“是吴越让我协助办案的,他还没说话,怎么沈逾之一句话我就得滚回家啊?”
蒋磬猜想周忱并不了解十年前的那起案子,而沈逾之似乎也没有告诉他的意思。他斟酌片刻才开口说道:
“这件事吴越也只会听沈逾之的。你了解他,如果是他想要隐瞒的事,只有等到他想说了才会告诉你。”
“你是周老师的孩子,我想他肯定不愿意看你被无故卷入这些争端……你不应该和我们一样早早便背负起那些东西。”
蒋磬的目光从窗外收回,一瞬间他竟然从周忱的脸上捕捉到了几分轻蔑与冷淡。不得不说周忱不愧是从小和沈逾之一同长大的,他那几分冷淡与事不关己的样子竟也有几分沈逾之的影子。
大概周忱并没有将自己刚刚的一番话放在心上,蒋磬颇有无奈地想道,可真是年少无畏。
“虽然你没法上一线,但我或许可以说服沈逾之让你在二线后勤和周超待在一起。”
周忱猛地一抬头,将信将疑地看向蒋磬,似乎不太相信他会有这么好心。
“你说得没错。”蒋磬烟抽了几口便捏在了指尖,静静看着烟头燃烧殆尽:“你对于俄狄浦斯情结的了解更胜于其他人,而你和杜鹏的接触也是要比我们更早更全面……让你在二线或许也不失是一种好两全的方案。”
周忱眸色一动,想要出言感谢却发现他对于一直针锋相对的蒋磬说不出什么好话。于是他索性放弃,闷声点了点头,但憋了半天仍旧是憋出来了句感谢。
“你们聊完了没有。”沈逾之推开办公室门,右手随意扶在门框边,目光扫过两人,又看了一眼窗框间的几根新鲜烟头皱眉道:“你要是非要留下来也可以,但是只能和后勤一起——我不会让你直接和杜鹏接触的。”
沈逾之的妥协和刚刚蒋磬的计划如出一辙,周忱下意识看向蒋磬,想要从他的表情中寻得几分端倪。不过最终他却也无功而返,他不得不咬着牙将这巧合归咎于默契二字。
“行不行?还不行就赶紧回家补觉吧,”沈逾之见周忱半天还没有反应,便有些不耐:“这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了。”
“可以。”周忱赶忙满口答应下来,生怕沈逾之反悔:“那就这么定了——我还留在队里,脏活累活你们去干……”
周忱话音未落,那几乎要被震坏,看上去更有些弱柳扶风的房门再一次被打开,只是这次开门的人换成了任恺:
“蒋哥,沈顾问还有小周,你们先别在闲聊了,大超找到了些异常。”
“杜鹏的手机从上个月开始就一直在和同一个号码频繁联系!”
第72章 突破口
72
“能通过号码追踪到ip地址吗?”蒋磬问道:“这或许是一个突破口。”
不料任恺却摇了摇头:“那是个私人号码。我们本来想找信息科的那些人帮忙破译一下号码,没想到他们和我说这个手机号转了好几个虚拟境外基站,还用了类似暗网的通信加密技术……想要通过这个号码找出ip可谓是难上加难。”
“刘岱的通话记录查过没有?”沈逾之思考片刻追问道:“杜鹏没有纵火癖,却能将纵火癖模仿到同时欺骗过我和周忱的程度。他要不是亲眼见过一个纵火癖作案,要不就是刘岱曾经和他袒露过内心。”
“杜鹏的学习能力极强,从他在心理诊所瞒过了周老师便可见一斑。他虽然没有什么与人共情的能力,但当刘岱将自己的所有心思与他袒露之时,他还是可以完全走入到一个纵火犯的内心,从而制造出一个完美的纵火癖杜鹏。”
“所以,”蒋磬思考片刻说道:“杜鹏和刘岱的私交应该不错,所以在知道刘岱被杀后杜鹏还是铤而走险选择了纵火这一手法?”
吴越翘着腿看向几人:“等会,我有个问题。沈逾之不是说杜鹏是反社会型人格吗?反社会性人格不是无法与人构建起良性的人际关系吗?他和刘岱是怎么成为朋友的?”
“不是朋友。”
“——他们不是朋友啊。”
沈逾之和周忱同时脱口而出。周忱不由看向沈逾之,见他没什么表示后才继续解释道:“他们不是朋友,他们之间顶多算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情。”
周忱眼神一闪,不继续说下去,反而转移起了话题:“你们知道眼镜王蛇吗?他们常年隐藏在岩石的缝隙,昼伏夜出,在暗处观察着猎物。他们是独居动物,领地意识十分强,也不会轻易踏足其他同类的领地。”
“所以,我想杜鹏和刘岱更是抱着一种互相欣赏的态度,仅仅是欣赏而已。”
听闻周忱一席话,蒋磬凑近沈逾之咬起了耳朵:“周忱真的不是你带大的吗?他这种举例方式都和你一模一样——要不是你在我身边,我差点都要以为说话的人就是沈老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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