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雪浪微微蹙眉:“我何时调戏……”
他突然停下,回想方才那句话来,一时无言,只见任逸绝略有些洋洋得意地瞧着他,慢吞吞道:“玉人想起来了?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要我来说,玉人才是好霸道,水夫人实是说错了人。”
千雪浪无奈道:“无尘不过随口一说,也值得你这么较真?”
“哼哼,无尘。”任逸绝阴阳怪气起来,“水夫人的话可以不较真,怎么我的话,玉人就这般较真了。”
口舌之争,素来是谁也争任逸绝不过,千雪浪与他相处久了,哪能不明白这个道理,于是轻轻摇头,也不回话,只慢慢往外走去。
他隐约觉得今日的任逸绝似比往日更胡搅蛮缠一些,不过,他并不讨厌这样的任逸绝,倒觉得有几分新鲜,因此没说什么。
任逸绝追上前来,不依不饶:“怎么不听玉人叫我的名字。”
千雪浪被他扯住袖子,行动微微一滞,平静道:“你若喜欢,我自然愿意。”
“我若喜欢……”任逸绝复读一遍,自袖子伸过,握住千雪浪的手,“那……玉人现在就唤我一声。”
千雪浪只觉得任逸绝的声音似在发抖,不由得转过脸去,只见他的面色如常,仍是一派从容的翩翩佳公子,却没由来的看出一种紧张,这才发觉是任逸绝的手正在微微发抖。
为什么这般紧张……
千雪浪略感不解,仍遂任逸绝的意愿:“逸绝。”
任逸绝似被惊雷劈中,骤然松手滑开,他脸颊微红,行动僵硬,几乎要同手同脚地往前前进,显露出肉眼可见的不自在,暗色之中,能听见他急促至极的呼吸,若是能够俯在胸口,想必心跳必定一般慌乱。
“嗯……”
这下千雪浪确定,任逸绝的声音也在发抖。
“我听见了。”
任逸绝故作镇定,试图平静地回复,他走得仓促许多,脚步声忽轻忽重,在这寂静无声的所在里来回蔓延,还不时踢到几颗石子,咕噜噜地滚开,闹出一点微小的动静,好在没将自己撞到墙上去。
依千雪浪的心性,纵然前面未曾发觉,看到此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虽不知任逸绝何故这般羞涩,但不知怎么的,自己也生出几分不自在来,就只静静跟在后头,瞧着任逸绝颠三倒四的模样,不知不觉地微微笑了起来。
他往日感悟,常在大悲大喜之下,心神激荡,此时只觉得心中满溢着欢喜,却无半分痛楚,只是涨涨的,好似胸口被充盈起来,很是踏实,又觉得身子轻轻的,仿佛要飘起来。
第155章 龙血烈沸
有关水无尘所言,千雪浪没怎么放在心上。
倒不是说千雪浪不相信这件事,既然水无尘说得这般清楚,想必是瞧出什么异常之处,他之所以不放在心上,只是因为这从头到尾都是凤隐鸣的事。
就算得知这件事,也不影响千雪浪对任逸绝的态度,更不会影响他对凤隐鸣的印象,仅此而已。两人既是朋友,凤隐鸣也有意将关系停留在朋友上,千雪浪又何苦揭穿这个本该被封存的秘密。
青龙仍在呼呼大睡,众人却已各有安排。
这无底深渊几不见底,任逸绝与千雪浪毫无线索,更不可能从失忆后更为混乱的青龙那里得到什么提示,也只好暂且先四处寻觅一番。
深渊之中的这处建筑实在大得惊人,两人正犹豫该从何处入手时,任逸绝忽想起一个所在,趁着青龙熟睡,带千雪浪先前往之前曾见过的双池。
室内仍是那般模样,只是走得近了,能听见火池里不住冒泡的动静,仿佛地间流火,不必伸手试探,也可感觉到热浪扑面而来。
这次没有青龙阻碍,任逸绝能看得更仔细些,他四下观瞧,发觉池子两侧均有凹陷的通道,通道甚是宽敞,不知通往何处,不过从设计来看,应是为了让这火池里的熔浆通向某个地方——
“嘶——”
任逸绝才刚走近些许,想观察得更加仔细,就觉得肌肤被烤得几近皲裂,只得避得远了些,仍听见头发被烫得滋滋起卷的声音,无奈又往后退了几步。
“如此威力,与地火无异。”任逸绝一退再退,最终只能隔着老远与全无反应的千雪浪说话,“玉人到我身边来。”
千雪浪回头瞧了他一眼,倒没说什么,两人一起坐在室外的一根石柱上,这石柱不知道是何年月坍塌下来的,也不知原来支撑着什么,总之现在横卧在地,权当个座位。
这处建筑实在巨大得惊人,不少地方已坍塌崩毁,只剩裂痕断口,唯有碎砖烂瓦残余,类似两人现在坐着的这根石柱就有不少地方散落,许是曾有大能在此打斗,又或是因地动意外崩毁,这都是难以追溯之事了。
任逸绝问道:“玉人看到室内的池子,可有什么想法?”
“有。”千雪浪言简意赅。
任逸绝沉默片刻:“……嗯,然后呢?”
千雪浪道:“此地虽大,但若非身处其间,感受自身渺小,仔细看来,也不过是一处熔炉所在。”
任逸绝往前倾过身体,支着脸道:“玉人说得不错,我也是这样想的。眼下,我心中略有猜测,可无法肯定,还需再行查探,只可惜修为不济,不知道能支撑多久……还是说,咱们换条路看看?”
“此地建造得十分复杂,又甚是宽阔。”千雪浪仰头看着几乎望不到的穹顶,神色略见凝重,“其中倒有寻常器物,可见原先应有人族在此生活,可这座建筑却绝非是为人所打造的。”
对蝼蚁而言,一点火星就可成燎原之势;对人而言,这点火苗也许不如照明的烛光。
这世间的事物自然也差不多遵循这样的规则,这火池对凡人而言巨大无比,可对于某些更为巨大的生灵而言,也许不过是火种而已。
“我们对此地本就不熟悉,又因时间长久,不少地方崩毁,你我手中没有地图,只怕难寻。”
驾云腾空虽然好用,但毕竟不是万能妙法,倘若遭遇地裂,坠入深渊,纵然性命无忧,也难免要耽搁不少时间。
“那怎么办?”任逸绝唉声叹气,“难道叫玉人一人去涉险么?”
千雪浪仔细瞧了瞧他,见他似是全然没想到对自己求助,难免觉得新鲜,就微微一笑道:“你随我来。”
“什么?”
任逸绝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觉得手腕一紧,只觉得一阵清正柔和的灵力自相连之处传来,双足才踏入双池室中,就顿感觉这种清灵之气抵消了火焰的威力。
千雪浪没留给他说任何话的机会,就带着他跳入了那条应该流淌火池熔浆的甬道之中,原本这甬道露天,倒是还好,可等走了片刻,进入到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洞中后,任逸绝就不免心下一跳,忽然惴惴不安地回头看了看,忧心道:“不会突然有什么机关打开,将池里的火水一股脑放出来,把咱们俩熔铸在此吧。那可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任逸绝在面临自己难以掌控的局势时,总会生出无穷无尽的忧虑,恨不得将一切可能性都考虑周全。
“要真是那样,那也是诸行无常,又有什么可在意的。”千雪浪虽不觉得这火池中的火水能熔铸自己,但仍顺着任逸绝的忧思说下去,“难道你来寻天魔时,以为是一件平安喜乐的差事吗?”
任逸绝当然没有指望过千雪浪会懂得这种小心思,因此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想了想又微微笑起来。
千雪浪奇道:“一会儿怕,一会儿喜,怎么,你这下又笑什么呢?”
“没什么,只是想到要是咱们真的殒命在此,起码也是待在一起的。”任逸绝慢慢呼出一口长气,这甬道沉闷得很,好在没有别的气味,“倒也算是不幸之中的大幸。”
不幸之中的大幸么?人生无常,死自是头等大事,偏生任逸绝生得这般快活,就连死也能寻摸着叫他占出一些便宜来。
千雪浪实不知该笑他杞人忧天,还是该笑他是个痴人。
两人才说了会儿话,这地洞已至尽头,因不知洞内有什么别的事物会引燃火焰,千雪浪不便使用火咒,就用左手凝结一团灵力用以照明。
原来这是提供熔浆流动的甬道,并不给人行走,设计时当然也不会考虑人走起来方不方便,因此到了此处径直往下。
任逸绝蹲下身来,两人双手还相连着,他干脆抬起一条胳膊,笑道:“玉人抓紧我。”随后试探地往地下倾过身去,仔仔细细地观察道:“这火水流向一个较低之处,这个位置是……”
他闭上眼睛细细思索了下自己一路走来的地形,试图对应方位跟高低,最终摇摇头道:“糟了,那地方被落石堵住了,看来咱们除了跳下去是别无他法了。”
千雪浪淡淡道:“是吗?那就走吧。”
还不等任逸绝准备好,千雪浪已带着他纵身一跃,两人自甬道之中径直落下,激起微弱的呼呼风声,很快就碰到了地,然而地面仍是微斜的,因此借着下坠的力道,两人又自然而然地顺坡滑了下去。
这要是凡人来此,只怕早跌个粉身碎骨,纵然任逸绝有修为在身,要不是千雪浪抓得紧,这一下就能滑得他晕头转向。
两人从流通火水的甬道之中滚落而出,来到一处地势宽阔至极的所在,千雪浪踉跄两步,勉强刹住脚步,又举灵光照耀,发现这儿也是一团混乱,只见地上歪七扭八地倒着许多模具一般的巨石,还有一些矿物与金属。
这处熔铸室的损毁程度比之上面更为严重,几乎看不出原本模样,墙壁漏风,往外看去是深渊的一部分,黑暗似流水一般涌入室内,攀附在每个角落之中。
不过唯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这熔铸室也大得超乎寻常,到了这儿,火气没那么炙热了,甚至连之前的干涩之感也全然消失,深渊的地风吹进来,反倒透出一股冷意。
任逸绝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衣服,叹息道:“这儿够造十来座铸坊了。”
要是水无尘在这里,八成能接上话,说不准还能一唱一和,开起玩笑来活跃气氛,千雪浪却没这般耐心,只是又看了看地上的通道,它通向这座熔铸室的中心,然而中心现在被摧毁地质剩下一个坑洞,难以辨别原先的模样。
不过,正如任逸绝所言,这里足够建造十来座铸坊了,它应是用来炼化一样非常非常巨大的东西。
而且双池里的地火与寒水至今不曾干涸断绝,显然是无底深渊之中天然而成的,因此纵然建筑崩毁严重,可地火与寒水仍未枯竭。
说不准这建筑正是为此而铸造。
千雪浪看不出此地经历过多么漫长的时光,只能隐约感觉到它的形制风格已是极为古朴,而其中不少设计颇感熟悉,似乎从未闻锋收藏的哪本典籍里读到过。
他思索片刻,实在想不起什么记忆,又听任逸绝道:“玉人快来——”
“怎么?”
“你瞧,这像不像是青渊前辈的龙鳞?”任逸绝正蹲在地上,将几块碎石拼凑在一起,石头上的纹路非常清晰,鳞片纵横,大小的确与青渊的身形差不了许多,“不知道这些纹路是怎么印上石头的,总不能是有人在做龙鳞的模具吧。”
千雪浪道:“也许。”
“也许?”任逸绝不解。
“也许这片龙鳞,可以做成许多甲片。”千雪浪缓缓道,“我记得在未闻锋的记载里,曾经记载过这样的内容,龙血烈沸,若与地火煎熬,可融万物。”
任逸绝眨了眨眼:“玉人的意思是?”
“我没有什么意思。”千雪浪摇了摇头,“走吧,看看他们还留下了什么。”
第156章 逆天而行
这熔铸室早已损毁得七七八八,从残骸上看不出什么来,只散落着不少厚实的不规则铜块,不知有什么用处,等走到尽头,任逸绝忽踩到什么东西,不由得“咦”了一声。
千雪浪循声望去,只见任逸绝足下蔓延而去一条盘桓着的玄黑巨蟒,两人本是一惊,等到灵光照明,才发现只是一条极粗的巨型锁链,一直连接到墙壁上去。
方才是因混在黑暗之中,又因这玄铁的材质不同,在灵光隐照下看起来微微发光,才叫人误以为是蟒蛇鳞片。
锁链是用以束缚他人行动的刑具,任逸绝往日见得也不算少,可眼前这条锁链仍是超出他的想象,单是这成串的铁环其中一枚,已是肉眼可见的沉重,任逸绝甚至怀疑这铁链铺展开来,能供他们二人在上面行走。
“这般规模的刑具,不知道是用来囚禁什么庞然大物。”
任逸绝故作轻松的微笑,在铁环之间行走观察,抬头看向墙壁,这时才发现墙壁上的一些不对劲之处。
原本两人一路走来,早已习惯墙壁上有磨损的缺口,可是到了锁链这处,墙壁上的缺口却明显有规则了不少。
任逸绝轻拍了拍千雪浪:“玉人你看。”
他的声音在这寂静所在之中层层扩响,反复回荡不绝,听得人霎时间心惊肉跳,任逸绝心中倏然一跳,隐觉汗毛耸立,只觉得幽深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围绕了过来。
灵光所能照亮的地方终究有限,这巨大无比的熔铸室本来只能听见隐隐风声,这会儿却在风声之中,忽然传来一阵似有若无的凄厉哀鸣。
“玉人听见什么没有?”
任逸绝下意识绷紧身躯,神色凝重,他对鬼魂精怪倒没有任何恐惧之心,然而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寂静无人的地下宫殿已不知过去多少年,倘若真有什么鬼魅妖物,只怕修为绝不简单。
千雪浪回答得仍旧干脆利落:“听见了,去看看。”
说罢,他就走了出去。
任逸绝实在哭笑不得,一时不知道该觉紧张,还是该觉轻松,只好跟在千雪浪身后,他修为说是稀松平常,实是因为身旁围绕的皆是一等一的大能,又因常常涉险,以至于行事更擅谨慎多思,好来弥补自己的不全之处,然而要说胆气,自是不缺的。
两人本是从火池入口进来,走得不是寻常路,对这地宫可谓一无所知,这会儿循声而去,走了许久,才发现这地下在修建时就比起上面的复杂曲折要来得简单许多,本就没有什么岔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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