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外面的地宫,这秘密之处却要小上许多,然其复杂程度却更胜一筹,不过因地动影响,此地也损坏不少,不过仍存着不少石刻,碑文,还有几样平摊开来尚未飞灰的竹简古籍散落在各处。
石刻碑文倒是还好,竹简与书籍却是麻烦,有几样叫任逸绝一碰,顿碎化齑粉,他只好暂不轻举妄动,只将能看的信息尽数看全。
这些竹简与古籍所写者极多,有些是上古记载的铸造之法,有些却是一些耶朗人的闲散记录。
任逸绝整合一下所知信息,才知晓更多的前因后果,准确来讲,耶朗在当时以铸造之术闻名于世,而历代耶朗之主都欲在铸造之术上寻求更高的突破。后来耶朗意外得到一块上古时的石刻,上面记录了来自魔族的一些邪法。
神魔之躯迥异于人,天生天养,死后就会消散于天地,与拥有魂魄的人族全然不同。
石刻上记载,曾有一名成魔的女子兼具魔身与人魂,她创造了一种方法,将自己的魂魄撕裂开来,与另一名魔族结合,使那名魔族再度复生。
“是魔母。”千雪浪听到此处,忽然说道,“这术法……是她为天魔复生所创。”
任逸绝轻轻“嗯”了一声,缓声道:“魔母倒是个……说来本不应当夸奖,然而此人的本事实在惊人。”
“魂魄渡让……”千雪浪思索片刻,“想必耶朗就是从中得到灵感,因此拘留人魂。”
“不错,不过最先得到灵感的却不是耶朗,而是一位魔族。”任逸绝粗粗划了一圈,指向另一些碎石巨碑,“他觉得人的魂魄十分有趣,就创造了拘魂之法,用以实验玩乐。而耶朗得此邪法后,就开始不断收集上古之时的石刻。”
千雪浪道:“看来他们所谓的逆天之法,并非是指献祭这许多人的性命,而是指动用邪法拘魂。”
任逸绝摇摇头道:“我看也不是指拘魂。”
“哦?”
“记载之中,拘魂之法确实令铸造之术另起变化,耶朗人欣喜若狂,因此他们才请求龙神引来地火。若真是因为拘魂反省逆天之举,那么就不该引动地火。”任逸绝道,“他们所谓的逆天之举,是弑神……任何精铁,任何魂灵,都不及龙神。”
千雪浪默然片刻,缓声道:“耶朗一族人性堕落如此,倒真是应了此地之名,无底深渊。”
第158章 三魂七魄
当年天魔复生,耶朗为诛魔而铸造神兵——其实按照现在的记载来看,应是凶煞之器才对。
得邪法之后,耶朗已用寻常的人牲尝试过数次,然而这种兵刃在天魔面前自然不值一提,而龙神对上天魔只怕也难以讨好。
为寻求生存,耶朗必须拥有更强大的力量,强大到能够抵抗天魔的力量,以他们所长,转向什么方向寻求力量几乎一目了然。
想要铸造好的兵刃,必要好的精铁,灌注其中的魂魄自也一样。
因此,耶朗盯上了龙神。
两人如今已将四处的文献都收集了一番,没能得到更多的信息,就顺着断裂的石梁向上前行,从被砸出的裂缝处跳入另一个被隔绝的密室之中。
这处密室看起来应是一名铸剑师的居所,摆设不多,只有最粗浅的桌椅床铺,其余的几乎都是与铸造相关的东西。墙壁上遍布图纸,还有许多记载,几块石刻被小心翼翼地放起,用灵石封存,时日久长,灵石已耗尽力量,变得黯淡无光,然而石刻依旧。
这些石刻对耶朗十分重要,能够单独拥有一部分石刻,想来这位铸造师应是一位重要人物。
任逸绝快步走进房中去,先看起石刻来,石刻上不出意外,也是一些有关魂魄的邪法,唯一不同的是,其中提到了魂魄与躯体的联系。
“魂魄与躯体……”千雪浪正在门口观察,心中突的一跳,觉得似有什么东西冥冥之中一闪而过,他若有所思地回头去问任逸绝,“上面都说了什么?”
任逸绝却是看得面色越来越严肃,慢慢退后两步,一脸惊骇地看向千雪浪,好半晌才吞咽下口水,沉沉道:“这上面写,失魂之人不会立刻死去,身躯与魂魄互相感应……”
“这有什么奇怪。”千雪浪不解,“世间亦有失魂之症,那些人除去毫无反应,呆傻痴迷之外,本就不会死……”
他说到此处,蓦然一顿,忽然反应过来:“你不是在说人,是与龙神有关吗?”
“有关,且……不止龙神。”任逸绝艰难而干涩地说道,“我……我不知道该怎样说,这上面许多话,我实难想象他们到底经历过什么,又是如何推论出来的,这实在是……实在是……”
千雪浪沉吟片刻,正要回身自己去瞧,背上忽感沉重,他原以为是错觉,可准备再往前走一步时,背上传来一阵莫名的压力。
任逸绝见千雪浪神色有异,问道:“玉人,怎么了?”
千雪浪皱了皱眉头:“诛魔有异。”
在这邪祟鬼魅之地,尽管千雪浪心中没有惧意,可想到耶朗昔年所作所为,多少有些不愿解下诛魔剑来,他犹豫片刻,感知身后诛魔剑威势渐长,还是把剑匣放落,才刚一打开剑匣,只见诛魔呼啸而出,高悬于空。
诛魔剑光芒流转,照得一室犹如白昼。
任逸绝下意识挡住两块石刻,侧着身体对千雪浪小心翼翼道:“玉人,诛魔此意是不是在向我们示警?”
“我没有感觉到魔气。”千雪浪也是不解,他将剑匣重新背起,见着诛魔悬空,不由得微微皱眉,“诛魔为师父仙骨所铸,生而有灵,亦曾在未闻锋的神识之中警醒过我,此番行动,必有其深意。”
这时诛魔忽然冲出门外,两人只能紧随其后,任逸绝想了想,又急忙回身将两块石刻都看了一遍,记在脑中,这才追上千雪浪的身影。
好在诛魔去势虽快,但因这地宫复杂,阻碍了它的速度。
任逸绝忽然想到一件往事,忍不住微微一笑道:“说起来,先前我在幽影泉时,确实有一个声音回荡在脑海之中,如今想来应就是诛魔的声音。这样说来,诛魔本有剑灵,那他整日待在剑中难道不嫌闷吗?为什么不与我们说说话。”
“剑灵岂是那般轻易可得。”千雪浪摇摇头道,“不是这样算的,如我的佩刀红鹭再有灵性,也不过是矿石精金所铸,不过是与我朝夕相伴后互生感应,想要真正诞生灵识却是遥遥无期。诛魔却是天生造化,因它是师父仙骨所成,又有雷火铸造,参入未闻锋的三毒,因此生来便有所知,能知悉周遭,可要说剑灵却是差得远。”
任逸绝对这一块委实不懂,就道:“这倒把我听糊涂了,为什么差得远?”
千雪浪看了他一眼,颇为耐心的解释起来:“这世间只有生灵方得三魂七魄,因此出生就有灵识,即便是草木禽兽需修炼方得人形,可也生来知饥感渴。石类无知无觉,需得吸收日月精华得有灵性,那么你说,石灵算有三魂七魄吗?”
任逸绝迟疑道:“这,我虽知晓这些常理,但还真没有想过。”
“自是没有,神魔也无三魂七魄。”千雪浪淡淡一笑,“这世间生灵有魂魄身躯,身躯虽死,魂魄犹存,反过来也是一样。凡人的魂魄虽失损,但肉身未朽,就仍能留存,因此有失魂之症,也有人借魂重生;可倘若寿终,便是身死,那么魂魄无法留在腐朽体内,只得脱壳而去,重入轮回。只因生灵的神识与身躯需合二为一,乃虚实相合,暗合阴阳——”
任逸绝道:“这我倒是知道。”
“可神魔并不是如此,神魔本就为清浊二气所化,身躯长生不死,因此若被外力击溃,顿时消散,回归天地之间。”千雪浪道,“石灵也是如此,石无寿限,不死不朽,即便开智,也无三魂七魄。而剑本身就非是生灵,魂魄不过是增其威力,要它开悟自需时日。”
这下任逸绝听明白了:“可既不是剑灵,那么是谁在说话?”
“是师父的记忆。”千雪浪神色淡淡。
和天钧献身铸剑,纵然千雪浪不曾多提,可任逸绝知晓他心中十分伤悲,因此讪讪收起笑脸来,摸摸鼻子道:“这我可就不太明白了,这意思是这把剑就是和仙君?”
“不,也是我说得差了。准确来讲,应是拥有师父记忆的剑中之灵,他虽有所知,但与人的七情六欲不同,仅仅只是所知而已。”千雪浪轻轻叹了口气,“他……它自然很像师父,可并不是师父,不过是仙骨之中残留的记忆,你就……将他当做师父的最后一丝执念吧,滞留在这把剑中。”
任逸绝听到此处,忽感悲伤。
和天钧自除魔大战那一日已经死去,想必三魂七魄早已前往投胎转世,或消散于天地之间,他的身躯却承载不甘的执念,于死后融入雷火之中,锻造出这把神兵利器来。
在他们说话的那个声音,不过是得到了和仙君除魔之念与未闻锋三毒的剑中灵识。
在未闻锋的神识之中再次见到一个早已死去的亲人,玉人的心中应是怎样的感受呢?
追逐之中,任逸绝隐隐约约能听见这座建筑外的风声呼啸,犹如无尽怨魂的悲鸣与哭嚎,这些在数千年前就死去的魂魄,拥有怎样的命运,怎样的人生,现今都已经无法知晓,他们不曾被天魔所杀,却死在了同为人族的耶朗手中。
这是荒诞吗?
这世间的荒诞,又岂止这一件。
与此同时,另外两个疑问又再度悄悄涌上了任逸绝的脑海之中。
为何只有最后一样神兵始终存放在无底深渊之中,其他神兵却流散在世间?
这地宫之中的亡魂尽数被束缚于此,不得超生,青渊前辈如今只剩魂魄,拘魂仪式应是已经完成,他既被拘魂而出,当日耶朗又发生了什么意外,才令他脱逃……
诛魔高悬于空,不必担心脚下,所走之路有时候实在对二人颇不友好,好在两人修为倒也不差,总算没将这把剑跟丢,黑暗之中不知时间流逝,不知被诛魔带着七弯八拐走了多久,它终于停在了一座恢弘至极的宫殿之外。
入目,是累累白骨。
比石柱林外的白骨更为触目惊心,这座宫殿之中几乎是骨山成堆,根本看不到外物,也可能是因白骨太多,将一些小物件盖住了。
而中心的高台处,正悬着一方骨印,被一团黑雾笼罩,若隐若现之间能看得出来这方骨印模样也不小,应是一截龙的脊椎骨制成,骨印上隐隐散发着与青渊相近的气息,。
二人下意识一惊,对视一眼,心中顿时明了,原本的许多猜测也在此刻一一落定。
耶朗一族的龙神果然就是青渊。
千雪浪快步上前端详片刻,忽然摇摇头道:“原来如此,这方骨印还没有炼制完成,又被魔气笼住气息,难怪青渊一直困在地上寻找不到,也难怪诛魔会感知异常。”
“魔气?”任逸绝眉毛一挑,“耶朗难道还与天魔有勾结?不可能吧,石刻上分明写得是为了阻碍天魔,方才行逆天之举。难道耶朗人谨慎到连记载的典籍都要骗人?”
千雪浪摇摇头:“当年发生的事,我们所知不过一二,不要轻易妄下定论。”
任逸绝叹了口气道:“好吧,我也只是在开个玩笑,那接下去怎么办?”
望着眼前黑雾,千雪浪若有所思,忽伸出手去,握住了那方龙骨印,魔气烧灼皮肉,激起一连串的刺痛,然而比起魔气的刺痛,真正汹涌的却是手中的骨印。
龙气正围绕着他的手不住涌动,千雪浪能在这一瞬间感觉到它似乎还活着,还有生命,仿佛自己所触摸到的并不是一截骨头,而是一条活生生的龙。
纵然千雪浪这般心性,仍一瞬间感觉到了毛骨悚然,紧随而来的,就是龙气所影响的掌控。
这深渊之中流动的地水正与他所呼应,千雪浪能感觉到血液似也在与水流脉脉相合,他毫不怀疑自己心念一动,就能激起一场滔天巨浪。
顺着骨印,千雪浪还感知到了更多……
一对宝珠,是剜下青龙之眼;一面巨鼓,是剥去青龙之皮;一件宝衣,是熔铸青龙之鳞;一样法尺,是折断青龙之角;一条长鞭,是剔出青龙之筋;最后血肉相融,化入火池,练就一颗焚烧万物的火精。
这七样法宝之间,竟隐隐互相连通,互能感知,千雪浪还来不及更加深入,忽然听见一声惊人无比的龙吟声,他根本来不及多想,下意识伸出手去抓住任逸绝。
下一刻,地宫仿佛冲撞上了什么东西,猛然一震,任逸绝只感身体失去平衡后,脚下一空,就被千雪浪搂在怀中,还未回神,就听他在自己耳边道:“抱紧我。”
任逸绝眨了眨眼,伸出双手抱住千雪浪,只见地宫簌簌崩塌,纵还没完全毁去,却也已垮了大半,而他借着诛魔剑的光华往外一看,发现竟是青龙盛怒而来,再一次撞向这完全难以兼容他身躯的地宫。
地宫摇摇欲坠,落石崩毁,千雪浪撑起灵力抵挡,被粉碎的地宫不住往下滑落,径直坠入这无尽的深渊之中。
转瞬之间,就只剩下他们二人与盛怒的青龙,在这黑暗之中对峙。
第159章 见死不救
仿若无垠的虚空之中,盛怒的青龙不住盘旋。
手握着骨印的千雪浪几乎也能从中感受到青龙昔日的痛苦,被活生生地剖开,剜出双眼,骨与肉分离,鳞与角散落,潺潺鲜血不住涌入地火之中,窜起更炙热的火焰。
隔着千年的光阴,因这节龙骨,千雪浪仿佛站在那条濒死的青龙面前,他为锁链所束缚,浑身血肉模糊,一条雪白的骨自肉中拆分,空洞的眼眶已经流淌不出任何血泪来。
这绝望汹涌在千雪浪的骨血之中,几乎令他都要窒息。
“我的骨!”
青龙的身躯看不到尽头,他双目赤红,凄声嘶吼,天地似也与他同泣。
任逸绝隐约感觉不好,忙开口道:“青渊前辈……”然而他的声音在青龙的哀嚎之中实在过于微弱。
千雪浪目光一凛,将任逸绝往山璧上一送:“去!”
落定在石岩上的任逸绝正晕头转向着,只见虚空之中,千雪浪雪白的身影倏然一闪,如一抹冷冷月光,照破黑暗,眨眼间就已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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