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无禁厚着脸皮凑上来,无视远处慑人的目光,指了指天道:“我说这些名门正道还真是不经夸,才说你们行动快,没两天就跑了。”
崔玄蝉冷冷看他一眼,没有说话,考虑到现在百无禁也算是魔修的代表——尽管他手底下一个人也没有,这点面子总还是要给的。
千雪浪淡淡道:“他们同样在抵抗天魔,只是与我们所在不同而已。”
这话一出,崔玄蝉与百无禁都难以置信地看向他,其中百无禁最为夸张,他惊悚道:“我有没有听错,你是在为他们说话吗?”
千雪浪没有再理会这种闲谈,只是解下身上的剑匣,将手放在了剑匣之上。
众人这数日来早已知道大致的情况,均知这匣中所藏乃是一柄神兵,若被它选中,仿佛天命所归,均觉得心热了几分。
“你们想好了吗?”千雪浪道,“谁先来?”
崔玄蝉苦笑两声:“你倒是比我们还急,开始前你先给我露个底成不成?大铸师说得严重,果真如此吗?”
“他说的没有严重,因为第一位持剑人就是他,不会有人比他更清楚不适合诛魔的剑主会得到怎样的下场。”千雪浪道,“你要明白,神兵自有神兵的脾气,你若无法掌控它,那么被耗损的便是试图掌控它的人。”
崔玄蝉沉吟片刻:“这可不成啊,要是如此,我们的人手只怕要先折在诛魔剑上。”
“我知道,所以我在这里。”千雪浪道。
百无禁凑了过来,饶有兴致地问:“你在这儿有什么不同吗?难道你其实修行的是丹道医术?能够妙手回春,起死回生?”
千雪浪道:“我无法操控诛魔,可是能阻隔它对他人的影响,这就是师父选我的理由。”
“啧啧,厉害啊。”百无禁摸了摸鼻子,“那我没什么话好说了,老爷子,你我谁先?”
崔玄蝉沉吟片刻,点点头道:“也好,你我做个先锋,刺探一下神兵的虚实,客随主便,我先来吧。”
百无禁倒不在乎这个,给崔玄蝉让步。
众人瞧着崔玄蝉出面,均有些遗憾失望,大多数人心中都觉得崔玄蝉虽已老迈,但修为品性均是上乘,他既出手,想必诛魔一定会选他为剑主。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诛魔立刻就弹开了崔玄蝉。
崔玄蝉一怔,随即哈哈大笑:“看来我是没有这个福气,魔君,你请吧。”
这话一出,下面顿时发出些许骚动声来,百无禁倒是落落大方地走上前来,也笑道:“我不擅长用剑,不过要是人家真跟着我走,我也没有办法,老爷子,到时候可别眼红,偷偷背地里喊人打我一顿。”
他走至千雪浪的面前,千雪浪道:“诛魔对你影响更巨,留神。”
百无禁云淡风轻地笑了笑:“咱们好歹一道走了段时日,总不至于这么信不过我吧。”
眼前是诛杀天魔最大的希望,百无禁虽然嬉皮笑脸,但真正走到诛魔面前时,仍然正经了许多,他的噩梦已经持续了太久太久,实在不愿意再等待一个六十年。
百无禁毫不犹豫地握住了诛魔,在触碰到的那一瞬间,一股剧烈的冲击直接侵入了他的身体,庞大的力量开始冲击他的身躯,而大脑之中的七情六欲则被完全催发。
握住它!握住它!这是你唯一的希望!
痛——快停下!快停下!
这已非痛苦,而是摧毁。
百无禁努力想要挪动诛魔剑,然而他握得越紧,就感觉到自己被摧毁得越厉害,全身的骨骼似乎都在哀鸣,跟着也几乎动摇的理智做抗争。
“松手。”
千雪浪或是他的理智,说话了。
一只铁般的手瓦解了百无禁,他的手柔软地松脱了下去,垂落在一边。
百无禁还没有从摧毁的死亡感之中回过神来,他只是站在原地,听见千雪浪的声音从天边传来:“我应该信不过你一些。”
这让百无禁傻笑了一下,笑过之后,他终于有些许还在人世的感受,思绪与身躯似都从一场虚无之中归来。他最先感知到了血腥味,七窍都在流血,身上均有爆裂开来的伤口,衣袍已完全被鲜血浸透。
诛魔煽动了他,并且摧毁了他。
百无禁想对千雪浪说些什么,可是一张嘴就吐出了一大口血来,难以自控地软倒在地,崔玄蝉一把搂住了他,神色大变。
他是有心想看看好戏,叫百无禁吃个闷亏,看这年轻人还敢不敢这般嚣张,可没有想到百无禁对上诛魔都是如此不堪一击,因此近乎敬畏地看了一眼诛魔。
百无禁抬起头来,血淋淋地笑了一下:“不错。”随后晕厥了过去。
诛魔竟能重创百无禁至此,可当日它对上天魔时并无任何特别之处。千雪浪心中略有一丝疑虑:莫非师父是要天魔自己主动来握这柄剑?
见过百无禁的惨状之后,不少人都变了脸色,过于强大的武器,不但震慑敌人,也同样会震慑自己人。
九方策更是下意识抓住了妻子的手,他不愿意水无尘为此牺牲,亦不敢想象妻子若是落到百无禁的下场,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水无尘思索了一阵,忽然转头对九方策道:“策郎,你去试试。”
他们二人夫妻分居了虽不久,九方家中也无人知道详情,但多少会看些眼色,知晓这对九方家根本不看好的神仙眷侣已生不合。起初族老倒是很欢喜,想要乘隙而入……借此良机为九方策介绍一位好夫人,可不知九方策做了什么,总之族老一点儿也不欢喜,也没有再提过此事。
前不久水无尘回转,九方策的心情总算回春,偏偏终日只谈正事,就连再蠢的九方弟子都瞧得出来他们的问题只怕异常严重,这会儿听到水无尘的这句话,几乎都变了脸色。
要不是九方策接管后管束甚严,只怕有人连“毒妇”都要骂出来了。
九方策却觉心中甜如蜜糖:“海潮儿,你觉得我是这样一个大英雄吗?”
“诛魔铸来特异,融入了铸师的三毒,又需人有诛魔的正义之心。”
水无尘徐徐将诛魔剑的情况道来,九方弟子虽是愤愤不平,但正事紧要,因此各个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解释到此,水无尘话锋一转:“我想,你也许会很适合,你因我对天魔乃至魔族恨之入骨,又性情浓烈,说不准会很契合诛魔。”
九方策听闻这个解答,倒也没有太失望,他点点头道:“好,那我就去试试。”
就在九方策起身时,水无尘仍忍不住叹了口气,叮嘱了一句:“策郎,量力而行,这不过是我的猜测,若是不成……也没什么的,万不要如魔君那般逞强。”
妻子回归后称呼虽是未改,但态度冷淡许多,九方策心中焉能不知,不过装聋作哑,如今听她关怀,不由得心花怒放,当即回过头来欢笑道:“好!我自然保重自己!”
九方弟子不忍直视,低头只当没看见家主现在不值钱的模样。
九方策自也不成,不过对他来讲,诛魔是否认可倒无所谓,因此笑容满面地前来试剑,也笑容满面地离去。
崔玄蝉摸不着头脑,心想:“九方家的这小子倒是好气度,这都笑得出来。”
一连三名强者都在诛魔剑前吃了闭门羹,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再没人前来,生怕被笑话不知天高地厚,人群之中不知谁喊了一声:“雪仙君,敢问是否曾有人拿起过这柄诛魔剑?”
第194章 另辟蹊径
找到提问的人并不困难,因为几乎所有人都看向了发声处。
那实在是个很年轻的孩子,年轻到稚气都肉眼可见,且很快就因为众人的注视而涨红了脸,羞愧得恨不得将自己埋到土里去。
即便如此,这个年轻人仍是慌乱地说出自己的想法:“我是觉得,如果有过这个人的话,哪怕就是一点儿可能,也可寻找到一点眉目,起码比我们现在胡乱试剑好吧。”
此话一出,众人均觉得有理,他的师长流露出赞赏的神色来。
千雪浪收回目光,淡淡道:“确实是有这样一个人,不过他愿不愿意现身,我却不能为他做主。”
众修士之中有人不解:“言下之意,此人就在我们当中。可这是为何?”
“什么为何?”
千雪浪十分平静地看了过去,他的目光有一种足以慑服众人的傲慢,那绝非是精神上的自大或惹人不快的自以为是,而是一种既不妥协也绝不更变的傲慢。
傲慢之人有时令人愤怒,有时则令人敬畏,千雪浪无疑是后者。
那人似乎没有想到千雪浪会如此反问,自己反倒支支吾吾了起来:“这……这还需要什么理由?如今是紧要时刻,哪容得下个人意愿,更何况他既曾拿起过诛魔剑,想必也是位心怀正义的修士——”
“心怀正义,所以就可以不顾他的意愿。”千雪浪道,“你是这样的意思吗?”
那人大惊失色:“这……当然……当然不是。”
千雪浪的目光仍然很平静:“既然不是,那还有什么可说的。他愿意出来,与他心怀正义所以必须出来,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事。你既相信他的品格,又何必担忧他不会现身呢?”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皆肃然无声,只因众人之中既有赞同千雪浪的人,也有反对千雪浪的人。
赞赏他的人自是觉得是这道理,反对他的则是对此念头不以为然,倘若一个个遵循意见过去,许多事如何能成?
然而一时间鸦雀无声,谁也没有说话。
到底是玉人啊。
任逸绝在人群之中轻轻叹了一声,忽觉得手腕一紧,原来是身旁的游萍生握住了自己的手腕,他悚然片刻,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因为师父与母亲而迟疑,然而当他转过头时,发现师父的目光之中满怀慈爱温柔。
二人对视良久,游萍生才松开了手,微微一笑:“看来我的逸儿是已经长大了,苍冥一定会为你骄傲的。去吧。”
任逸绝又再看向了千雪浪,千雪浪似乎没有看任何人,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他身上既无傲慢,也无初见时的冷酷,那些本属于玉人的小小瑕疵,叫人恨得直咬牙的缺点在这一刻都消失了,他几乎与万物融为一体。
在今日之前,任逸绝从没有意识到千雪浪的缺点居然有这么值得叫人怀念。
任逸绝不知道变化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也许是千雪浪在溪流边说出不希望他死的那一刻起,也许是指出他心中藏匿的扭曲情绪那一刻起,这位无情的修道人就走得越来越快,快到明明每日都见面,可却变得越来越陌生。
这就是大道吗?
走上台阶之时,任逸绝不由得在脑海之中想着这件事,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并没有去想什么苍生大义,只是从喜欢的人身上感觉到了道的无情之处。
玉人正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道。
一颗残酷又温柔的道心。
也许所有人看到的玉人,都不过是自己心中的投影而已,任逸绝心中的无情如是,他人心中的傲慢也如是,然而玉人就只是玉人,他只是在做他想做的事。
任逸绝很快来到了诛魔面前
他没有去理会底下众人的惊讶,只是凝视着千雪浪,千雪浪终于看向他,目光之中没有意外,也没有悲伤,仍旧十分平静,平静到任逸绝忽然有些怀疑,玉人对自己是否还留存着些许的情感。
这样想来,还是那个靠在自己怀里,不希望自己去死的玉人要可爱一些。
带着些许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希望,任逸绝开了口:“当初用过诛魔剑的人是我。”
千雪浪道:“是的。”
众人均感错愕,其实在这段时间里已有不少人认识过任逸绝,知他颇有本事,然而谁也没有想到任逸绝竟能够拿起诛魔剑。
几名九方族老见九方策面不改色,不由得好奇:“你莫非早已猜到?”
水无尘忍不住冷笑了一声,九方策沉默以对。
然而这一切都与任逸绝无关,他见千雪浪神色毫无变化,忽有点想笑,于是真的眉眼弯弯得笑出来,紧接着又说道:“不过我不知道现在能不能挥动诛魔剑,诛魔剑自有其灵,与其说我曾是它的剑主,倒不如它当了两次我的剑主。”
众人顿时哗然,很快就有人询问任逸绝使用诛魔剑的来龙去脉。
任逸绝曾两次掌控过诛魔剑,一次是击退白玉骷髅,另一次则是为了“救下”青渊,两次都非是为了击退天魔,倒是有负诛魔使命。
这里头九方策已算盟友,青渊则情况特殊,任逸绝均无意泄他二人的底,因此在他们二人身上含糊其辞,只说一次是因一名敌手实力太强,另一次则是为一位意外发狂的朋友,两次仅是借诛魔之威。
众人听得甚是惊奇,崔玄蝉笑道:“好小子,不想你后来竟然有此奇遇。我听你这两次经历一一道来,虽都不是对着魔族,但确有大智大勇,又兼仁爱之心,难怪诛魔会承认你,只是这样听来,需得到紧要关头,激发众人潜力,方才有可能一握诛魔剑。这倒奇了……”
众修士也奇道:“奇什么?”
“和天钧这人从不打这花架子。”崔玄蝉皱眉道,“神兵虽好,但要是不能用,那跟废铁也没差别。”
未闻锋忍不住狠狠瞪了崔玄蝉一眼,哪知崔玄蝉似早有预料,直接偏开脸看也不看他,反倒问向千雪浪道:“小雪人,你说是不是?”
千雪浪淡淡“嗯”了一声。
这时却又有人发声道:“任道友既两次均能举起诛魔剑,说明仁爱之心已被认可,为何事情结束之后,诛魔剑又再拒绝了任道友,这倒是真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任逸绝微微一笑,缓声解释:“除去诛魔剑拒绝之外,还有一点,任某修为浅薄,无法掌控诛魔剑太久。”
他将诛魔吞噬自己修为一事又再说明,众修士均感惊异,这才总算明白过来任逸绝所调侃的剑主二字是何意思。
不少人心中暗暗嘀咕:吞吃剑主的灵力,这怎会是一柄神兵,根本就是一柄魔兵才是。
只是人人敬畏大铸师的威严,谁也不敢出言放肆,却也有修士另辟蹊径,思索道:“如今能够使用诛魔剑的仅有任道友一人,时间紧迫,一时间只怕难寻他人,不如就请任道友暂代诛魔剑主一职。至于修为,我等可请大铸师赶铸一样法宝,将灵力汇聚其中,暂供任道友使用,如此一来他虽修为不足,但集众人之力,也许可延长使用诛魔剑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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