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猫将猫崽产到了厨房的柴堆里,柱子是最先发现的。蹑手蹑脚地靠近柴堆,柱子突然问了褚归一个问题:“褚医生你属虎吗?我爷爷说属虎的人看了小猫,大猫会把小猫全咬死。”
“我属马。”褚归的回答打消了柱子的担心,他刨开柴堆,侧身让褚归往里瞅。
借着屋内的光线,四只正在吃奶的小猫倒映于褚归眼底,黄猫微微起身,警惕地瞪着褚归。
柱子一天看小猫二五遍,黄猫早适应了他的气味,小号天麻挤在猫堆里,其他二只猫崽因猫妈受惊,跟着在猫窝里蛄蛹,独它镇定自若,吃奶吃得格外起劲。
确认了它的安全,褚归主动远离了柴堆警醒的黄猫方缓缓趴下了身。
柱子不知天麻抢崽、黄猫与其大战一场的事,他和褚归嘀咕了一句:“之前你家的麻猫老在我家院子里转,死活赶不走,我爷爷说它肯定盯上小猫了。”
蔡大爷口中的盯上小猫,指的是某些公猫在发情期的影响下,会故意杀死母猫的幼崽,诱使失去幼崽的母猫在极短的间隙内反复发情。
天麻的虎视眈眈引起了蔡大爷的警惕,专门让柱子留下看家,防止天麻接近小猫。
柱子搁家严防死守,浑然不觉天麻从他眼皮子底下叼着小猫上外面闯荡了一番。身为天麻的主人,褚归暗感愧疚,告诉柱子天麻已经被他拴在家里了,无需再担忧小猫的安全。
自由了大半年的天麻一朝打回了解放前,褚归把猫窝搬到它被允许的活动范围,拉撒的问题由人为掌握,天麻嚎得格外凄凉,听得人于心不忍。
贺岱岳忙完了养殖场的工作,天麻依然在嚎,他皱了皱眉头,替天麻向褚归求情:它叫得挺惨的,要不把它放了吧?”
“放了让它继续偷猫崽?”褚归的心不是石头做的,听天麻叫得嗓子嘶哑,他又怎会好受,但是他不能拿猫崽的命冒险。
偷猫崽事小,可谁敢保证天麻不会对猫崽下死手,将希望寄托于一只猫的理智是最不理智的行为。
若把天麻比作孩子,褚归与贺岱岳分别扮演着慈严双亲,在不违反原则的前提下,褚归愿意娇惯它。
一旦触及到了原则底线,褚归绝不手软。
贺岱岳悻悻放弃,抱着天麻搁到腿上,一通摸脑袋挠下巴,伺候得天麻忘记追求自由,惬意地打起了呼噜,纵容贺岱岳翻来覆去地逮它身上的跳蚤。
天麻消停了,褚归烦躁的情绪稍稍平静,有时候养猫真不比养个孩子简单。
傍晚潘中菊收工,她一进屋就发现了不对:“好好的拴着天麻干啥呢?”
“它今天偷了蔡大爷家母猫下的崽子。”贺岱岳走到厨房门口解释前因后果,“吵吵了一下午,当归刚牵着它上竹林转了圈。”
听贺岱岳说是褚归让拴的,潘中菊解绳子的手停了,接着紧紧打了个死结:“那拴着吧,你咋能偷人家猫崽呢?”
天麻掀了掀眼皮,认命地团着身子睡它的大觉。
褚归端了它的碗,拌了份加双倍小鱼干的猫饭,闭着眼睛的天麻耸耸鼻子,一跃跑到碗边,化悲愤为力量埋头干饭。
“能吃能睡。”褚归踏实了,他原本还怕天麻给他闹绝食,看来纯属多虑。
潘中菊理了下天麻脖子上的绳套,问褚归预计拴它到哪天,蔡大爷家的猫崽一般是养到两个月大左右卖,难不成天麻要拴到卖了猫崽之后?
具体栓到哪天褚归其实也不清楚,总之先过了这阵农忙。
贺岱岳一算,过农忙得五月中下旬去了,拴天麻一个月?
“杨叔请了劁猪匠明天劁猪,不然我问问他能不能把天麻一块劁了?”贺岱岳说得轻巧,劁了清心寡欲
一劳永逸。
褚归被贺岱岳的想法震得险些咬了舌头,他飞速扫了眼满脑子干饭的天麻,当着天麻的面说劁了它,贺岱岳未免太过分了。
“劁了天麻你怎么不劁——”潘中菊没好气地敲了下贺岱岳的手,严禁他打天麻的主意。
贺岱岳一句话惹了众怒,他无声叹了口气,猪劁得,猫咋劁不得了。
杨桂平请的劁猪匠姓肖,劁了二十多年的猪了,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手艺,劁猪技术是一等一的好。
青山公社别的劁猪匠一听是六个月的野猪,纷纷摇头表示接不了,只有肖师傅艺高人胆大,接了活第二天一早背着工具到了困山村。
贺岱岳提前到村口等着,肖师傅来过困山村几次,仍是贺岱岳记忆里的模样。贺岱岳远远认出了他,他反倒对不上号了。
你咋长楞个高了?”肖师傅仰头与贺岱岳对视,“简直跟我上次见你变了个人,你们村的养殖场在哪呢?”
“部队伙食好。”贺岱岳转身引路,吃饭的家伙不许人搭手,他记得肖师傅的规矩。
得知劁猪匠到了,褚归暂缓手上的事前往养殖场围观,贺岱岳昨晚念叨了一串天麻劁了的优点,褚归表面不赞同,内心隐隐开始动摇。
所以他打算亲眼看看劁猪的过程,以此决定是否有必要给天麻整一套。
贺岱岳昨天同吴大娘她们把选中的种猪赶到了养殖场的另一头,与它们即将被劁的同伴隔离开来。
肖师傅进养殖场瞧了瞧待劁猪的体型,脸色甚为凝重。他实诚地向贺岱岳交了底,自他干劁猪的行当起,从未劁过六月龄以上的猪。
他以前劁小猪,一个人就能行,单手捉着两只后脚,右手执刀,划、挤、割,一气呵成,小猪的痛苦转瞬即逝,下了地照样活蹦乱跳的。
并非肖师傅打退堂鼓,他接了单子绝不毁约,而是按养殖场的养法,到了年尾那几头野猪肯定能达标,劁了反倒添麻烦。
“那能劁吗?”杨桂平犹豫了,相较于把猪折了,他宁愿费粮食。
“能。”肖师傅对自己的手艺足够自信,养殖场打扫得干净,照料得当九成九能避免伤口感染。
“麻烦肖师傅全劁了吧。”关于劁完后伤口的处理方案,贺岱岳做了两手应对,不存在杨桂平顾忌的情况。
“行。”肖师傅取了工具,锅里的水烧开了,他仔细清洗消毒,“把猪弄出来。”
贺岱岳找了杨朗他们帮忙,几人合力将猪肚皮朝天牢牢按在木板上,肖师傅手起刀落,野猪的惨叫声直冲云霄。
开膛破肚的场面褚归见过不少,一向泰然自若的他此时却不忍地扭过了头,算了算了,不劁天麻了。
肖师傅抓着冒着热气的白色球状物扔到空盆里,腥臊味熏得人直皱脸。
褚归凑近了观察两条后腿间的伤口,肖师傅的手艺果然精湛,刀口短而细,几乎没怎么出血。
省了缝合伤口的步骤,野猪四脚落地,踢踢踏踏缩到圈尾,两粒豆豆眼仿佛写满了迷茫与委屈。
它似乎失去了什么,但它不知道自己到底失去了什么。
肖师傅一鼓作气劁了九头猪,割下的东西装了半盆,他拨着水洗了手,接过杨桂平付的工钱。
“猪睾睾你们谁要?吃了可是大补。”肖师傅向贺岱岳等人使了个男人都懂的眼神,褚归敛了敛眉,用力扥了下贺岱岳的衣袖。!
第186章
某种意义上,猪睾对男人而言的确大补,但下三路的东西,普通人没点独家秘方很难做得好吃,杨朗几人脸上均露出了心动的神色,正纠结呢,贺岱岳弯腰端起了装猪睾的盆:“这个该怎么弄?”
身为劁猪匠,肖师傅吃进肚的猪睾不计其数,贺岱岳是问对人了。 ?,记住?
“家里葱姜蒜头啥的有吧?”肖师傅抽着杨桂平给的卷烟吞云吐雾,“做猪睾得下猛料,作料越多,越能压住腥臊味。你把透透地洗上两三遍,中间划一刀,放酒腌个十来分钟。”
锅里放作料炒香,加猪睾迅速翻炒,有糖的话放勺糖,熟了立马出锅,炒老了影响口感。
经肖师傅的描述,腥臊的猪睾摇身一变,成了诱人的美味,王成才馋得咽口水,一把抢过贺岱岳手里的盆:“你个单身汉吃什么猪睾,不怕晚上躁得睡不着!”
“我咋吃不得了。”贺岱岳手劲大,毫不费力地夺回盆子,有褚归在,他怕啥躁不躁的。
贺岱岳将褚归扯衣袖理解为想要的信号,他胳膊环着盆,一副猪睾非他莫属的样子。
褚归恨不得拍贺岱岳一巴掌,平时床上跟什么似的心里没数吗,还吃猪睾,想弄死人不成!他确实想要,但不是要来吃的。
“他不吃,我用来入药。”褚归板着脸,拽开贺岱岳的胳膊将盆换到自己手上,“猪睾能治惊痫中风和小儿腹股沟疝,同时对咳嗽气喘也有一定疗效。”
猪睾治惊痫中风是普济方》里的法子,对小儿腹股沟疝的效果却是他大学在牧区义诊时跟当地的牧医学的。
世人看万物:能不能吃,怎么弄好吃褚归看万物:有没有毒,能不能入药。
褚归的话令众人面露惭愧,王成才搔搔头,尴尬地让褚归全拿走。
肖师傅第一次听说猪睾竟然可做药用,他之前吃的岂不是糟践了,忙表示若是褚归需要,他往后劁了猪,叫人给他送来。
褚归秉着气维持笑容:“谢谢肖师傅,这些暂时够用了。”
端着猪睾,褚归不耐在养殖场久待,跟大伙打了招呼,他先行离开。
肖师傅抽完了卷烟,由王成才送他到村口,杨桂平他们跟着散了,贺岱岳得留下观察九头猪的劁后状态,他内心犹有遗憾遗憾,不晓得猪睾照肖师傅的法子炒了吃是个啥味儿。
猪睾难闻归难闻,褚归并未因此嫌弃它,药材不分贵贱,用对了便是无价之宝。
天麻嗅到猪睾的气息,围着褚归转了两圈,试图看看他端的是什么,绳子缠住小腿,褚归差点绊了个趔趄。
“再乱动小心我叫肖师傅把你劁了。”褚归一手按着天麻,抬脚挣脱麻绳。深褐色的细麻绳是用棕榈树的皮搓的,结实耐磨,能承受上百斤的重量。
而此刻,昨天刚套的麻绳,已然被天麻咬了个豁口。
“瞧瞧你干的好事!”褚归搁下盆子,举着麻绳的豁口凑到罪魁祸首面前,断裂的麻绳丝散乱地戳着天麻的嘴角,它使劲
晃了晃脑袋,伸舌头舔舐发痒的位置。
以天麻的牙口,这条麻绳估计坚持不过三五天,褚归茫然四顾,一时想不到家里有啥是能克制天麻的。
“待会儿收拾你。”褚归恶狠狠地敲了下天麻的脑袋,看似下了大劲,实际指骨接触头顶悄无声息,天麻不痛不痒,翘着脑袋顶蹭褚归的掌心。
丢下卖乖讨巧的天麻,褚归提着菜板和水桶到井边处理猪睾,一个个洗净切片,弄完感觉手快腌入味了。
切片的猪睾平铺于竹匾,盖层纱布放房顶晾干水汽,褚归打着肥皂洗了搓洗手指、甲缝,泡得指腹泛白发皱,腥臊味终于去了个七七八八。
贺岱岳在养殖场守到了中午,劁过的公猪全部行动正常,另外几头母猪比较受罪,躺圈里断断续续地哼唧,但基本没什么大碍。
即日起到麦收前村里人的任务会轻缓几分,潘中菊坐到了饭桌上,询问今早劁猪顺利与否。
答案自然是顺利,肖师傅的手艺,一准有保障。
话毕三人各自闷头吃饭,褚归的猪睾差最后两道工序,贺岱岳赶着收种蛋,潘中菊准备帮沈家良他们开荒自留地,均不得闲。
贺岱岳第一个放碗,他擦擦嘴,风迢迢地走了。收种蛋他请了贺奶奶把关,杨桂平昨天发的通知,等祖孙俩到了养殖场,提着种蛋的人已将大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他们有的单纯为了工分而来,有的则是想找贺岱岳搭个窝,看着七嘴八舌的大娘们,贺岱岳耳朵嗡嗡作响。
那么多人,他搭两个我搭三个的,加起来不是个小数目,贺岱岳干脆全部拒绝了。
主动问彭小燕是他们两家关系好,贺岱岳拿自家的鸡自家的蛋在自己家里孵,村上收的种蛋在养殖场孵,公私分明,任谁都挑不了他的错。
“种蛋我只收四十个。”拒绝了搭窝的请求,贺岱岳叫他们按顺序排队,贺奶奶对着光挨个细瞧,个头小活性差的一律打为不合格。
收了四十个种蛋,两只抱窝的母鸡,门口总算安静了。
贺岱岳将种蛋与母鸡提到养殖场后面的鸡舍,窝棚里铺了厚厚的干燥稻草,母鸡往种蛋上一蹲,动动翅膀把所有种蛋纳于羽翼之下,踏踏实实地孵起了鸡蛋。
养殖场后的山坡灌木杂草丛生,贺岱岳接下来的计划是插篱笆小范围圈一块区域,待到秋天再向外扩展。
贺岱岳深谙一口吃不成个胖子的道理,他耐着性子稳中求进,今年是起步初期,地基建好了方能盖大房子,他相信明年的回报会证明他今年的付出是值得的。
随后贺岱岳看了看圈里的猪,下午的猪食里加了消炎止血的草药。当然不是从卫生所的药柜抓的,牲畜用药量大,贺岱岳让吴大娘他们挖了些折耳根和小蓟,前者清热解毒,后者凉血止血。
劁过的猪进食量略微减少了些许,贺岱岳探了下猪耳内侧的皮肤,没有发热,代表它们目前情况良好。
“真的有用啊?”吴大娘惊奇地扒着猪圈,折耳根清热她晓得野刺儿菜竟然能止血,她一直以为吃不得呢。
野刺儿菜是小蓟的俗称,因叶子边缘长刺齿而得名,开淡紫色半球状花,叶子长刺是磕碜了些,花倒是挺漂亮的。
乡下以为吃不得的药用植物比比皆是,上辈子药材紧缺,褚归经常就地取材,漫山遍野几乎被他薅了个遍。贺岱岳近朱者赤,跟着学了许多知识。
家里的孵蛋步骤与养殖场保持一致,贺岱岳到家找褚归借了一支温度计塞到鸡肚子下面,不知在搞什么名堂。
温度计尾巴系了条长绳,贺岱岳掐着表,十分钟后扯着长绳一拽,温度计落到手里,他记录下温度计的实时温度,给疑惑的褚归解释自己的设想。
如果他能给鸡蛋创造一个与母鸡肚皮下相同温度的环境,那么理论上孵蛋就可以人工进行,以后孵小鸡便用不着寻抱窝母鸡了。
对于贺岱岳的理论,褚归表示认可,但影响小鸡出壳的大概率不止温度一个因素,贺岱岳的设想任重而道远。
任重而道远也得做,贺岱岳揽过褚归,他是要建大养殖场的人,孵个小鸡,再难难得到哪去?
“嗯,期待你的大养殖场。”褚归和他碰碰额头,“未来的大养殖场负责人,能麻烦你帮我把猪睾烘了么?”
132/169 首页 上一页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