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云!”
年乌卿的声音忽然在庙中响起。
庙中那刻了黑蛇吞日的壁画上冒出一阵光芒,湿冷的气息伴随着蛇信嘶嘶嘶的声音响起——
师无治原本还想问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可年乌卿的声音一出现,他便知道今天的事怕是不会那么简单了。
云栖止一僵,刚想闪走,却发现外面被设置了一道法力栅栏。
是年乌卿的独门招数。
那道黑蛇吞日的壁画,忽然变了,出现了一抹白光,紧接着蛇身上竟走出一个人来。
是站着的年乌卿。
师无治瞥了眼他的腿,尽管早有预料,却还是被惊得眉头微微挑起。
年乌卿穿着黑袍,下半身是空空荡荡的白骨架,看起来有些恐怖。
他手里还拽了个人,是一边挣扎着,一边被绳子绑着的年茗舟。
云栖止不忍多看,“小年,你这是什么意思?”
师无治也很想知道。
怎么成小年了?他记得年乌卿比小云的年纪大。
年乌卿轻笑一声,倏然将手里的年茗舟丢到了师无治那边。
“为了把你们凑齐,我可真不容易,”年乌卿神色诡异,“缺一不可啊。”
师无治指尖弹出一道光,解开了年茗舟身上的锁链。
“华兄!”他连忙爬了起来,“多谢你……呃等等!”
“抱好他。”师无治却将怀里的宣病放过去,“我去看看你那骨架哥。”
年茗舟诶了声,还没反应过来,怀里就多了个人。
“宣病?”他拍了拍宣病的脸,小声说,“你咋了?”
宣病眉头已经没有皱了,疼痛似乎也散去了。
年茗舟又拍了拍他,“宣病?宣病你醒醒!”
宣病悄悄拽了下他的袖子,眼睫一动,显然已经醒了但在装睡。
“?”年茗舟疑惑至极,不是,哥们?你装晕吗?
宣病心说我刚才在师无治面前控制耳朵不动就已经很难了啊你闭嘴!别拆穿我!还有你拍脸的劲儿真的很重!
他也是刚刚才醒。
大概在云栖止叫出师无治名字的时候醒的。
但去南海是什么意思?
还有——师无治。
华宥志……居然真的是师无治。
宣病想到此处,心情更复杂了——虽然之前他就有怀疑过,但是真真正正的把这个事实摆出来以后,他仍然觉得有些恍惚。
师无治到底知不知道这样很像摇摆不定的人渣?!
一边和周挽尘成亲,一边又换个身份来招惹他,这不纯有病吗?!
还有云栖止说的姜荷和魂魄上的病是什么意思?
与此同时,壁画那头。
“——你把我们凑齐做什么?”师无治神色冰冷的看向年乌卿,“养蛊?”
年乌卿大笑起来,云栖止蹙眉,竟然对师无治说:“你别惹他。他有病。”
“对!我有病,你就没病吗?”年乌卿怒吼起来,不分敌我,顺手一指师无治,“你也有病!”
师无治:“……”
“一个种粉核桃的和一个闹翻地府换世界重置的,”云栖止微微一笑,“可不都有病吗?”
——闹翻地府、世界重置?宣病敏锐地听到了这一句,险些睁开眼睛,但忍住了。
年茗舟一脑门疑惑。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师无治毫无察觉,他按了按疼痛的眉心,无奈的看向云栖止,“你就正常了?你和这女妖什么关系?”
云栖止一顿,没想到他竟看了出来。
女妖瞬间抬眸,更加抱紧云栖止,“姐姐……”
一声姐姐叫得娇媚入骨,云栖止心间一软,神色也动了动,“我会带你走的。”
师无治:“……”
原来是背德女同。
“你给我住口。”年乌卿又发疯了,“不要用她的身体做出这种表情!”
云栖止冷笑,“别搞得一副很爱小云的样子,当年若不是你,她会自尽吗?她会在濒死之际求我上身吗?”
这话一出,年乌卿的神色冷静了,他闭了闭眼,“……住口。”
师无治大抵懂了,转眸,“你做了对不起你老……你家小云的事?”
他把险些出口的“你老婆”这三个字给吞了回去。
咦惹,自己不守男德,还敢笑他老牛吃嫩草?
“呵,那可不是嘛,”云栖止冷笑,“一个祭司,连自己的未婚妻都保护不了,让她受人非议不说。自己还敢睡别的女人,说只是为了让小云吃醋……他哪里对得起小云?”
师无治眉头一挑,没想到年乌卿还干过这种事。
……真是典型直男做法。
用这种方法来炫耀自己受欢迎,本质其实是不尊重这段恋爱关系。
既都是未婚妻了,木已成舟了,就差下水了——还来这一出,人家姑娘要你才怪。
年乌卿脸色难看,像被人揭了短处,“我说过,那一次只是因为我喝醉了!”
“喝醉了还知道一边亲别的姑娘,一边给坐在下面的云栖止一个眼神,你这醉得还真是有意思。”云栖止目露嘲讽。
师无治看了年乌卿,“小云到底是因为什么自尽的?不是说是因为承受不住他们都说她克了你的流言蜚语吗?”
宣病和他简单的讲过年乌卿和云栖止的事。
现在看来,其中被隐瞒的东西也不少。
年茗舟闻言也惊呆了,连忙从壁画后头冲了出来,“哥,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师无治蹙眉,“回去,小孩出来做什么?宣病呢?”
给他丢地上了?
年茗舟下意识又要回去,但想起什么,连忙说:“不是,他根本就——”
“头疼……”话正说着,宣病气若游丝的靠在壁画上,声音无辜的打断年茗舟的话,装出刚醒的样子:“华兄,你们在……做什么呀?”
他面上无辜,心里却在暗骂年茗舟性格太直。
他还没打算和师无治摊牌呢,怎么能被年茗舟打断计划?
而且,他不明白师无治的修为怎么降低了那么多。
他出来的瞬间,师无治便身形一闪,凑了过去,声音也温柔了:“还头疼?”
宣病顿了顿,“有一点……”
这点小插曲并没有将云栖止本来想说的东西打断,只听她冷笑一声,“克他?指不定谁克谁呢!”
师无治很自然的揽上了宣病的腰,宣病顿了顿,本想挣开,但一想又算了。
他不能让师无治看出来自己已经知道了……
他得查清楚,师无治为何这么摇摆不定。
因此,宣病只能抬眸,看年乌卿和云栖止对骂,还不忘了坚定自己的无辜人设,“哥哥,他们在吵什么啊?”
这声音刻意放软了,听起来很可爱,也透出一点依赖似的意味。
师无治忍不住唇角一勾,道:“回去再同你说。”
“如果没有你,小云会是下一任护卫队的队长、她会成为和阿情一样独当一面的女人,”云栖止咬牙切齿,满是恨意:“但有了你,年乌卿大祭司,她被迫受了多少辱骂?你一生病,那些人就说是她克的——不,或许这话就是你指使出去的?”
身为祭司,若是他不失职,若他更重视自己的未婚妻,怎么会有人敢骑在她的头上?
除非,这祭司本身也不在意所谓的未婚妻。
这道理,师无治也懂。
譬如前世宣病刚入门,人人都看不上他,也有一部分是师无治的原因在。
毕竟,他连剑都没给宣病授。
而下面的人惯来是会捧高踩低的。
后来师无治将宣病重新带在身边,教导为人处世后,那些人才对宣病也恭敬了一些。
师无治不能否认,宣病不信任他的一部分原因,是由于自己起初的态度。
但莫名其妙被强吻,换谁来了态度都不会好。
他如今要做的,或许是得和宣病重新建立信任?
师无治隐隐约约觉得自己摸到了什么重要的地方。
“胡说八道!”年乌卿听出了她的话外之音,立刻反驳,“我若是不爱她,我又怎么会翻遍禁咒求复生之法?怎么会把我自己变成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
云栖止冷笑,“到底是为了复生,还是为了自己长生,你自己心里明白。”
一句更比一句惊人。
宣病蹙眉,“长生?祭司……不是仙族吗?仙族不是本来就可以靠修炼长生的吗?”
师无治恍然大悟。
——年乌卿确实不是仙族。
四个杀器里,只有年乌卿不是仙族,但他对蛊虫之法很是精通。
师无治不明白杀器的挑选标准,但不能否认四个人里面,年乌卿的修炼确实最慢。
他还记得早年间,知道杀器计划的人,时常在明里暗里的比较他们,说天赋如何如何、说师无治和云晓的修为如何又精进了。
看似夸赞,实则挑拨。
师无治对此心里门儿清得很,不受任何影响,没怎么在意。
他以为,年乌卿也不在意。
师无治看了他一眼,很正常的一眼,不带任何情绪。
可年乌卿更暴躁了,只觉得他在嘲讽自己,“都给我闭嘴!!!”
他的好朋友们——四个人里,三个都是掌门人,只有他是个祭司。
云栖止哟了一声,“恼羞成怒了?”
师无治:“……”
刚刚这女人还让自己别惹他,到头来自己先气上了?
而宣病简直一脑门疑惑。
他没听前言,只知后语,根本没懂年乌卿在破防什么。
年茗舟也满脸疑惑,他甚至怀疑自己刚才不该出来,这场面不是他这个豌豆大的脑子能理解的。
这都在说什么?怎么突然扯到长生了?
“妖族之女,渡劫后期的修为,双魂蛊的鬼才,小云之魂——”年乌卿身上倏然冒出一阵黑气儿,“还有个天赋不错的猫妖……够了……这次,一定够了!”
他三言两语,点出庙中所有人,紧接着天际忽然黑了下来,淅淅沥沥的雨在外面下了起来,一道繁复的血色咒语从年乌卿身上爆发出来,庙里竟响起了哭声——
一股陈旧的血腥味充斥在了所有人的鼻腔。
哪里来的血?宣病抬眸,发现那好像是突然出现的。
好臭!
“够什么?”云栖止察觉不对,“我跟你说了很多次,小云当年就已经死了!”
师无治瞥了一眼,认出那血色咒语,忽然笑了。
“仙族禁咒‘悯绝’……是谁给你的法子,说这样能夺取修为?”
悯绝咒是一种伤天害理的邪咒,用一千人的心脏血为祭祀,再以挚爱之人的魂魄唤醒咒法,咒语会自动吸食阵法内所有人的修为供养一人,达到修为增进、重获新生的效果。
师无治把这东西理解为很有毒的八个字——老婆祭天,法力无边。
他是不会用的。
但他很不理解——这些人怎么好像把心爱的人当成外人一样,随随便便都能献祭出去。
他们到底知不知道,这年头能遇到一个全身心都信任自己、从始至终坚定选择自己的人,有多难得?!
师无治气结。
“谁告诉我的,重要吗?”年乌卿笑了起来,“有用,不就行了?”
师无治啧了一声,却很淡定。
云栖止一脸你疯了吧的表情,难以置信:“悯绝咒是必须要有心爱之人魂魄为引的,我跟你说了——小云已经死了!到底是谁和你说的小云还有魂魄在我这?!”
然而木已成舟,年乌卿又怎会相信。
他冷笑一声,那血咒仍然在不断的扩大,整个庙里的血味也越来越浓。
“好臭,”宣病忍不住蹙眉,“这是人血的味道吗?”
师无治掏出一把晶莹剔透的白扇,轻轻给他扇了扇。
扇骨为玉,扇页轻飘飘的,薄如蝉翼,却又比蝉翼好看许多,像雪莲花的脉络。
它扇出的风带了股雪莲花的气息,闻不到半点血味了。
这慢条斯理的模样,丝毫不像是会担忧年乌卿阵成的样子。
宣病原本还真有点紧张这什么禁咒,但一想到师无治在,又觉得没有紧张的必要了。
天下第一人,从不惧什么阴谋阳谋。
但前世却变成了那个鬼样子。
……以及,师无治是真的一点也没有隐瞒自己的身份啊?!宣病腹诽,那么明显的雪莲花,他是真不怕自己往‘师无治’的身上想。
仔细想想,前世好像也是这样。
但我怎么没发现呢?!宣病在心底暗暗纳闷。
“不愧是动物,”年乌卿笑了,“嗅觉就是这么敏锐……来,抬头看看,看看我的杰作!”
他倏然抬手,一道乌黑光芒从手中而出,将庙顶的墙皮打了一块下来——
那落下来的半块墙皮里,夹杂了人的半只手掌。
宣病:“……”
他好像知道那些消失的南疆子民在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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