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嵘戟根本无暇过来,他在悬鹰阵里收拾残局,分/身乏术,其实分/身不乏术他也过不来,这一仗硬仗打得他心肺重创,还没走两步就开始咯血喘息,大有幼时旧疾复发的迹象,自己已经是个病患了,又怎么再去给另一个病患诊治?
容翊原本还能派上用处,可朝汐这一伤病,连带着匕俄丹多也倒了下去,两人同命同病,那病秧子又是容翊的心间至宝,他又怎么会放下匕俄丹多来看朝汐?
皇宫里被穆桦和韩雪飞翻了个底儿掉,就连国库的耗子窝他俩都拽出来抖了三抖,这才找出来几根当年太祖皇帝藏起来的千年老参,断断续续地吊了她三天的命,其间几次差点去见太祖皇帝他老人家,给他赔老参的罪。
最后,还是桑檀出面去请了沈嵘戟的父亲沈戬,亲自前来照看朝汐的伤势。
老爷子大概了解了一番伤情之后,撂下一句“这小混蛋摔碎的九龙杯还没赔给我,就想那么轻易地去见他爹,也太过便宜”,太医院的人这才勉强定了定心神,配合着老爷子,七手八脚地开始卸甲给她诊治。
沈戬不眠不休地在将军府里忙活了整整两个通宵,这才从太祖皇帝那儿带回了一个朝子衿,许是因为憬魇的缘故,她恢复的速度惊人的快,全身错位的骨头被接回去不过一夜,竟奇迹般地长好了。
朝汐醒过来的时候是在墙塌过后的第六天,她还没来及睁眼,剧痛已经席卷了她的全身。
那个时候正值黄昏,眼皮能隐约感受到一点从窗棂上透过来的微弱光芒,双眼微微闪开一丝,窗外的火烧云与那日城破之时巧妙地叠合在了一起,她看得有些晃神。
这是在哪?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她挣扎了一下想坐起来,却被人按住。
“别动!”那人附身压住她,凑到她耳边说道,“京城没事,援军到了。”
熟悉的八宝散香气瞬间包裹住了她,朝汐定了定神,心头稍稍松了下去,她轻轻“嗯”了一声,再度躺了回去。
就在意识逐渐再次陷入昏迷之际,一道灌顶似的清明陡然将她惊醒——不对,这不是桑晴!
她在废墟间斩下的那只荷包,那只桑晴一直都会随身携带的八宝散荷包,还有……还有荷包里的东珠耳坠!
东珠是大楚最尊贵的身份象征,若非皇后与太后,根本没人有资格可以佩戴。
皇后是个病秧子,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的寝宫里都快长出蘑菇来了,至于太后……
太后!霓麓!
她深吸了口气,尽量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可这口气却顶得她五脏六腑都在疼,方才醒来,她的身心经受不住如此剧烈的重创,一时间剧烈地咳了起来,到最后还带出了丝丝血迹。
朝汐浑身没有一处是听使唤的,她听不见,也没力气,全身的骨头好不容易才接回去,身上的伤口勉强才算止住了血,可纵使这样,她还是强挣扎坐了起来。
“人呢?她人呢?”沙哑不堪的声音如锈刀剐蹭残败不堪的陶片。
“将军!”朝云心里一惊,连忙上前扶住她,“将军你别急,你病伤未愈,不能着急啊!”
朝汐颤抖地抓住朝云的手,她的动作太大,以至于牵扯到伤口,刚刚包扎好的纱布之下,隐隐开始又透着些血迹,她仿佛毫无察觉。
急促地喘息过后,又是一声声催人肝颤地质问:“你告诉我,她人呢?桑朗心人呢?”
“将军......”朝云隐隐带着些哽咽,“殿下,殿下她......”
朝汐失声追问道:“她人呢?在哪?你告诉我,她在哪?”
她的脸色异常难看,握住朝云手掌的十指关节处已经开始泛白,全身颤抖着,看上去疼得十分厉害,额角之上冷汗连连,嘴唇豪无血色。
朝云将唇抿成一线,犹豫不决:“殿下……她……”
朝云欲言又止的样子,看在朝汐眼里像是有一窝蚂蚁在心间作祟,又痛又痒,那种让人崩溃的感觉几乎让她控制不住,手中的力道竟大得惊人,险些要将朝云的骨头捏碎。
朝汐终于忍不住,低声吼道:“到底在哪!”
“殿下她……”朝云硬着头皮,咬牙道,“殿下她被霓麓截走了。”
朝汐辨认出朝云的唇语后,茫然了片刻,失声喃喃道:“果真……果真是这样……”
她浑身狠狠一震,胸口蓦地传来一阵钻心的痛楚,身上重创未愈,她一时没有防备,实实在在的痛感像是要把她吞没,她痛得半弯下/身子,捂着胸大口大口地喘气,直到最后,竟还猛烈地咳了起来,眼中隐隐开始闪烁着令人心惊的蓝色。
朝云大惊失色,慌忙上前:“将军!将军你冷静一下,陛下与军师已经派人前去营救了,南珂罗虽说已经撤军,可还是虎视眈眈地在盯着,现在这个关头,你可不能有事啊!将军!”
闻言,朝汐憋了口气,硬是将自己喉间那抹甜腻生生咽了下去,被牵动的伤口发出撕心裂肺的疼痛,她咬住牙关没吭声,疼得缩成了一团。
“将军!你别……将军!”朝云将忙松开她想去找药。
屁股刚离开板凳,却被朝汐一把拦住,她强忍着伤痛,哑声道:“人什么时候不见的?”
朝云神色恹恹:“南洋人进攻的那天,我与殿下一同前去阜成门接应容翊,半路上我被人叫走,说是你急召我回营,赶等到我发现不对回去的时候,殿下……殿下就已经不见了。”
朝汐轻轻“嗯”了一声,慢慢缓着自己的呼吸,她在竭力压制住憬魇——她能感觉到,如果自己此刻再动怒一分,那么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压不住憬魇毒发的自己。
作者有话说:
由于我再一次的二百五操作 把5.18的文在17号凌晨发了出来 所以……18号就不更啦 就当作提前更新啦 骚瑞!!!(请问这位后妈什么时候能不二百五?答:我尽量……努力249)
100.黯然
“我当时快马加鞭地往回赶,想告诉你这个消息,却没想刚到城墙底下的时候,南洋人大举进攻,两军战火纷飞,我……我找不到你,也找不到韩将军……等我再看见您的时候,您就已经被军师从战场上带回来了,我……我只能把事情先告诉军师,让他定夺……”朝云自责道,“将军,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把殿下弄丢了,您……您罚我吧!就算是把我套成鼓面,我也绝无怨言!”
朝汐半闭着眼没吭声。
“将军……”朝云都快哭了。
“不是你的错。”朝汐放开她,眉头紧皱起来,“此事定是有人密谋许久,霓麓前一天才用流弹重伤了我,第二天桑檀就要把容翊接回京城,天底下没有那么巧的事。”
朝云:“那……您的意思是?”
“韩玄翎人呢?”朝汐问道,“在府上吗?”
朝云:“在,军师在给您煎药呢,这几天他一直不眠不休地守着您。”
朝汐点点头:“你去替他,让他先过来,我找他有事。”
“是,我这就去!”朝云匆忙起身,一阵风似地跑了出去。
朝汐靠在床头,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窗外的火烧云像是岩浆一样覆满了天空,正如那日兵临城下之时一样,然而不同的是,床上人眼眸中的幽蓝色火焰正将她的瞳孔烧得发亮。
看得人心惊。
桑晴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再睁开眼时,脑海里是一片空白,可面前却是一片漆黑,肩头清晰的疼痛感是她唯一的知觉,尽管浑身都僵硬得麻木起来,可右肩还一直浮现着火辣辣的,钻心的痛感。
似乎是觉得站着有些难受,她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身体,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清晰的铁索之声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尤为刺耳,后知后觉的,桑晴才慢慢摸索清楚,自己原来是被绑起来了,身后靠着的是坚硬粗糙的木桩。
她这是......在哪?
朝云呢?容翊呢?
她睡了多久了?
这几日里她的神智一直混混沌沌的,醒了睡,睡了又醒,直至今日才算是完全清醒,接连几天的黑暗让桑晴逐渐适应了这种没有光线的日子。
后来,这间屋子里点亮了一丝微弱的幽光,在无边的黑暗里显得尤为刺眼,桑晴下意识地闭上了眼,她动了动眼皮,还没能再度全部睁开,冷不防一桶混着冰雪的凉水兜头浇了下来,这种刺激让她在身体还未反应过来之时,脑子先一步苏醒。
她缓缓抬起头,四处打量了一番这间密不透风的石室,四周的石壁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刑/具,令人闻之森冷,望而生畏。
这是哪儿?大理寺的牢房吗?
远处的火光被人挡住,桑晴的面前缓缓出现了一个人,阴影笼罩下来,将她完全遮挡住,她的长发被打散了,刚刚一桶雪水浇下来,此刻还滴着水珠,她掀起眼皮,当视线落在面前冷若冰霜的女人身上的时候,她的心里突然明朗了。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并且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不要害怕,不要退缩,不要在漫无边际的等待里崩溃——因为她的小子衿会来救她的
霓麓放下了浇水的小桶,她的脸上挂着阴冷的笑意,只不过语气倒显得十分热络,她轻笑道:“呦,朗心醒了?你荷包里的八宝散效果还是不错,搞得我以为你还要再睡上一段时日。”
“皇嫂还真是好手段。”桑晴冷笑了一下,“只不过你费尽心思地把我抓来,怕是一场徒劳,我的生死,威胁不到任何人。”
霓麓不置可否的撇撇嘴,然后嗤笑出声:“是吗?殿下前些时日不是还劝章大人不要妄自菲薄吗?怎么今日自己倒先自轻自贱起来了?”
桑晴一怔,失声道:“你怎么知道?”
难道皇宫里还有她的人?
“那座皇城里面,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霓麓的手上拎着一根鞭子,被她折在手里,她笑着抬了起来,抵在桑晴受伤的肩胛处,“朝子衿那个小畜生害得我受了那么多的苦,我却不能还在她身上......不过还好,有你,伤在你身,痛在她心,想来她要是看到你满身伤痕的样子,那憬魇......大约是压制不住了。”
“小畜生?呵,皇嫂这句小畜生骂得还真是脆生。”桑晴啐了她一口,“她是小畜生,你又是什么?如此看来你打不过她,岂不是连个畜生都不如!”
“你不就是想激怒我吗?我不跟你吵。”霓麓不怒反笑,冰凉的皮鞭似有似无地摩擦着桑晴的伤口,低低笑道,“你们桑家人都是一个德行,死到临头了还嘴硬,你皇兄是这样,桑檀是这样,就连你也是这样。”
桑晴蹙眉,脑海中若隐若现地闪过一个苗头,她哑声问道:“什么意思?我皇兄?我皇兄怎么了?”
“怎么了?还能怎么了?”霓麓笑道,“大楚堂堂的天宁皇帝,死于珂罗神女一族的手中,也不算亏待他。”
“你!”桑晴大惊,“妖女,你竟然敢弑君!”
霓麓转过身,将鞭子收了回来,不急不忙地丢到一旁的雪水桶里轻轻搅了几下,皮鞭在凉水里泡过后韧性一下就上来了,随后她将湿哒哒的皮鞭拎了出来。
“弑君又如何?”她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面色铁青的桑晴,随后恨恨道,“我只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凌迟处死!以他的血肉去祭祀吾之尊主,去抚平我神女一族滔天的怒意!”
说罢,毫无准备地,霎时一道鞭子就冲着桑晴扬来,力道十足,结结实实地落在了她的身上,霓麓会功夫,手上的力道自然重得吓人,再加上心中愤恨之情满腔,一鞭子下来,一道血红色的深长鞭印自桑晴的脖子蔓延到腰腹,顿时皮开肉绽。
桑晴咬紧了牙关,可唇齿间还是溢出了一声闷哼,只一下,几乎让她丧失了浑身的力气。
“你抓我来,到底想做什么?报仇吗?”桑晴有气无力地问道,“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是真有种,大可以到北郊去,将先帝从皇陵里拖出来鞭尸,欺负我算什么本事?”
“你们杀我子民、犯我国土,甚至连我国王上都死在你们手上,简直犯下了不可饶恕的滔天罪行!”霓麓嘶吼道,“我珂罗神女一族是多么纯洁的生灵,多么高贵的血统,竟也被你们这些中原人玷污欺辱!我今天就要在你身上,找回我们神女一族的尊严!”
“你少在这里自我麻痹了!假惺惺地演给谁看?”桑晴终于忍无可忍,怒声吼了回去,“你们不仁不义在先,觊觎我国疆土兴兵来犯,最后惨败而归,却还搞得自己像是受害者一样?胜者为王败者寇,将你进献到我们大楚的皇宫里也是你们南珂罗国王做的决定,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若是早知道你是这样一个心如蛇蝎的女人,我们躲都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同意将你带回来?现在跑来我这秋后算账?霓麓,你不觉得太晚了吗?”
霓麓瞠目欲裂:“闭嘴!你胡说!你胡说!”
“我胡说?”桑晴冷笑,“输不起就说输不起,没种就说没种,在这要死要活地给我演戏看又算怎么回事?还纯洁?高贵?我呸,我看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只知道在这里狺狺狂吠!”
“好,好!”霓麓怒极,失笑道,“怪不得你皇兄当年都夸你舌灿莲花,那时我还不信,今天倒真是见识到了南楚大长公主的威风!我欺负你?呵,你说对了,我今天还就欺负你了!”
话音刚落,又是一鞭,紧接着第三鞭,第四鞭,石室中只听得见鞭子声响,声声恐怖,不多时,桑晴身上的白色里衣便已经被染成了血红色。
霓麓像是打累了,她停了下来,看着桑晴,字字寒冰刺骨:“桑晴我告诉你,你也少在这里巧言令色,天宁帝当年仗着朝晖横行中原,那我便借他的手,毁了他最忠爱的臣子,桑檀现如今也同他一样,依仗着朝汐便无法无天,你们桑家不是觉得,有了朝家便可以独霸一方、无所畏惧吗?好啊,那我就先把朝家毁了给你们看!看你们到时候,还能指望着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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