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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物(近代现代)——大鼓

时间:2024-12-12 17:13:40  作者:大鼓
  “家荣!”
  母亲很少这样叫他,而且是一声接着一声,“家荣,家荣,家荣……让你大哥住院吧……我错了,我现在就去把给你舅舅的钱都要回来,家齐是他们的亲外甥,他们会帮忙的……”
  赵家荣很慢地弯下腰,“妈,他们不会掏一分钱的。”
  她情绪激动,甚至有点失控,家乐和大嫂都上来,把她拉开。
  “那也得先住院啊,不然怎么办啊?你大哥他这样子……”
  她挣扎着又要去抱赵家荣的腿,嘴里一直念着,“家荣,求你了。”
  “妈,先起来。”赵家乐窘迫地看了看母亲,又看哥哥,“哥!你说句话。”
  手机响了,又是周航。赵家荣看了眼屏幕,没有接,扶着桌子角站起来。
  “出去说,别在医生这里闹了。”
  “我没有闹!我要救我儿子,你们都不管他,我不会放弃他!”
  母亲有点发了疯似的,咆哮着像护崽子的母兽。赵家荣想象不出,她那样瘦弱的身体,怎么能爆发出这么大的能量。
  “你明明就有钱!我刚才还听你电话里说——”
  “妈!”
  。
  赵家荣感觉很累,这种疲惫,不同于从未停息的奔波,日复一日的苦熬。不同于应酬喝酒、风餐露宿、深夜的孤独。
  这样的疲惫,并非前所未有。
  那些记忆,那些场景,到现在还是深深地刻在脑子里。那一个酷暑的早晨,屋子里空空荡荡,没有了母亲重复的苦叹,也没有了家乐天真的笑声。
  和父亲走时一样,和大哥走时一样。
  他只是醒来,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带走了很多东西,包括法院判给的钱。
  那天并非是赶集的日子,附近几个村都没有。他在村子里狂奔,一家家地敲门,邻居没有人看到。所有的舅舅、亲戚们看他的眼神,讳莫如深,赵家荣没有时间去分析那种表情,是同情、嫌弃、还是怕惹麻烦上身。
  他靠自己,跑出去几里地,在旧车行借到一辆摩托车。
  村里到县城的破旧班车,凌晨四点就出发了。他知道的。
  他一路上哭,风吹得眼睛疼得要命。他大声哭,声音被每一缕尘土带走,没有人能听到。
  从村里到县里,从县里到市里,小城市,没有几趟外出的火车,这才得以让他在火车站的候车室里,看到了母亲。
  “你为什么要走?你们为什么都要走?”
  那是他这辈子哭得最惨的一次。十八九岁的小伙子,比起五十多岁的母亲,自然强壮太多。母亲害怕地尖叫,他不管,他疯狂地抢她的行李,抢她的钱,抢家乐小小的手。
  惹得车站许多人过来围成一圈,瘪着嘴指指点点。
  ——“哪有儿子这样对自己的亲妈。”
  。
  ——“我不会放弃我儿子!”
  ——“你明明就有钱!”
  话语像利刃,一个字就是一把刀,每一次都轻松划破防线,反复描刻那道伤疤。
  赵家荣慢慢抬起头来,眼睛几乎全红了。
  但他的声音很微弱。
  “我不是你儿子吗?”
  可是老母亲已经哭得昏了头,忙着粗喘、崩溃、歇斯底里。
  看样子,她是并没有听到。?
 
 
第16章 和家乐好好过日子
  “这不还是早点吗。”
  麦冬扭头,看被他推到一边的那几样食物:油条、烧饼、豆浆、小米粥。
  赵继伟抬起两只胳膊,熟练地用黄色皮筋把头发绑成一个小辫子,同时嘴里已经开始大嚼,“不好意思啊,我家里卖早点的。”
  他和母亲早上四点就起了,和面,磨豆浆,点豆花,豆子是昨天晚上睡前泡的。母亲帮着他支起来油锅,就匆匆地赶去医院,他自己一个人忙活,来不及出去买饭吃。
  赵继伟狼吞虎咽,半晌抬头,“别光听我说话,你吃啊,一会儿粥凉了。”
  “没事。”
  炕桌很矮,正好方便麦冬用手臂紧紧抵着胃部,对面的赵继伟往嘴里塞食物的那个样子,比桌上的食物更能引起他的兴趣。
  他一下下用勺子搅动着面前的小米粥,颇为感慨,“你们吃饭不会觉得噎得慌吗。”
  “们?”赵继伟吸溜了一大口豆花,深色的卤汁在他嘴唇边缘渲染了一圈。
  “啊,就是你二叔。我发现你俩吃饭的时候很像,很特别。”
  “吃饭,有什么好特别的。”
  麦冬用嘴唇抿了一点粥,不觉得好喝,只是烫。
  他一向对吃饭没有任何的热情。因为胃病犯得经常,他不怎么会饿,家里郭姨天天变着花样给他熬粥,做点心,他一般就吃个两口,他自己偶尔会烧菜,但是他自己也不爱吃。
  “嗯……就是让人感觉,饭很好吃。”
  “这算什么问题,饭哪有好吃不好吃的?”
  “嗯……怎么说呢。”
  “我妈从小就教我,能有饭吃就很不错了,可能因为这个吧,我吃什么都觉得好吃。不过我肯定和我二叔不一样,二叔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山珍海味不知道见过多少啦!我怎么能和他比?二叔……”
  “你不怕他?”麦冬听他一口一个“二叔”,叫得亲切,又想起昨晚。
  “怕是有一点……大家都这样,连我奶奶都怕他。不过我妈说,二叔人很好,完全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我和妈虽然不常见他,但是每个月都能收到他给的钱。他真能挣钱!了不起!我们全家人都靠他。前两年我高考完,想跟着他找活干,被骂了一顿,非得要我去上学,哎呦,我真不是读书的那块料!”
  “那你现在呢,在上学呢?”
  “对,读职校。我哪敢不上啊?我就盼着赶紧毕业,和我二叔一块出去挣钱,这样我妈不用再卖早点了。”
  “那你要是平时上学去,就是你妈一个人摆早点摊?”
  “何止啊!卖早点能挣几个钱?二叔替我们买了一间小杂货铺,我妈一个人看店,天天都干到很晚,还要种地,还要照顾奶奶……你昨天见到的那一帮亲戚,他们都是吸血虫,没良心的,平时对咱们家不闻不问的,只有缺钱的时候会想起奶奶来,不怪昨晚上二叔发那么大火,打得好……”
  赵继伟的世界中,没有“父亲”。
  在这贫瘠落后的乡村,赵继伟是麦冬见到的第一个年轻人,他是如此的开朗热情,直爽快乐,仿佛没什么事情能让他疲倦,或是难过。
  麦冬仔细盯着他,“有人告诉过你,你爸的事吗。”
  。
  赵继伟很明显地吃了一惊,随后放下筷子,摇头。
  “小姑父,你是第一个,这么问我的人。”
  “不能问吗?”
  “不不。”赵继伟摇头像拨浪鼓,“我小姑,我妈,我奶奶,都是因为怕我听了伤心。”
  “那你伤心吗。”
  “不会。”赵继伟继续埋头咀嚼,食物在侧脸撑起一个大鼓包,“我从小没爸,我也不需要。”
  麦冬沉默不语。他后悔开启了这个话题,但反而是赵继伟,好像没事儿人一样,继续说下去。
  “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他。我一出生他就一声不吭地跑了,是二叔辛辛苦苦赚钱,我和我妈两个人才没饿死,没让人欺负死。他现在回来了,凭什么回来?当初抛妻弃子出去享福,现在快死了,回来拖累家人?凭什么?”
  “我绝对不会认他。”
  他的语气,非常非常的平静。
  “再过两天他死了,我也不会看他一眼。”
  。
  办完住院手续,又买齐了病人的生活用品,赵家荣回来的时候是下午一点半。母亲留在医院里守着大哥不肯走,大嫂怕她出事,也只能留在那里,于是只有他和家乐两个人回到家。赵家乐万事不管,连走路都在捧着手机聊微信,他习惯了,就当她不存在。
  推开门,一个人都没看到,找了一圈,发现厨房的门开着。
  麦冬正在洗碗。
  赵家荣站在门口和他对视一秒,扬起脖子大声喊,“赵继伟!人呢!”
  茅厕里传来应答声,一分钟后,赵继伟扶着裤腰带跑了进来,看见麦冬系着围裙湿着手,当即叫唤起来,“哎呀,小姑父你怎么动手了呢,我不是说放着我洗吗?”
  赵家荣:“谁做的饭?”
  赵继伟嬉皮笑脸的,连忙从麦冬身上解下围裙,又接过脏碗。
  “二叔我跟你说,我这小姑父,绝了!酒量好,厨艺好,人长得也好……”他谄媚地冲着麦冬笑,“你怎么就瞎了眼,看上赵家乐了呢?”
  “行了!”赵家荣板着脸,“我让你照顾他,你让人家给你做菜吃?!”
  麦冬连忙发言:“是我主动要求的,我闲着没事干,看他买了菜来,就……”
  赵家荣转过身,第一眼就看到他那双手。那是什么活都没干过的手,手指瘦而白,指甲圆润,皮肤细腻,骨节匀称,看上去那样矜贵的十根手指,沾了水,冻得红了,而且正握着一团不很干净的钢丝球。
  很不相称。
  虽然麦冬从来没有提过,但是从他的行为习惯、言谈举止,并不难判断出他成长和生活的环境。
  从小锦衣玉食的公子哥,和寒冷的乡村,和油污的灶台,和难闻的煤灰味道,永远也搭配不到一起去。
  所以,不仅是不相称,甚至有一点刺眼。
  是啊,继伟说得没有错,明明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为什么就能看上赵家乐呢?
  麦冬被他盯得不自在,“嗨,这没什么,我这个人就是喜欢做饭……”
  。
  其实并不是这样的。
  麦冬第一次做饭是十岁,做的是阳春面,韩恩铭十五岁,是他的第一个食客。
  他当时是这么说的,“不好吃,盐太少了。”
  麦冬苦练厨艺。这东西并不难,很快他做得一手好菜,自认为比郭姨的手艺还要好,当然,这是他的自我评价,因为除了韩恩铭,没人吃过。
  别人不会胆子大到要求他给做饭,他也懒得为了别人去碰厨房。
  韩恩铭是他唯一的食客。
  但是他说好吃的时候少,说难吃的时候也不多,经常是,什么都不说。
  在麦冬的世界里,他唯一了十几年。
  而现在,麦冬来到了这里,跟随赵国富的一对子女,来到了他的家乡。
  他之前,一直这样以为——赵国富不是被害死的,只是被一根意外掉落的钢筋砸到,麦中霖也没有大罪,资金周转出了问题,只证明他无能。但是当讨债的民工拖着担架,带着妻女,日日抗议、哭喊、咒骂,那就必须有一个人出来,承担一切罪责。
  韩叔叔病死在监狱里。那时麦冬知道,他这一辈子,都对不起韩恩铭。
  可是老天爷让他偶然地遇到了赵家乐。还不够,又让他戏剧地认识了赵家荣,认识了他的母亲,接着是赵继伟、赵继伟的母亲,还有躺在床上病入膏肓的……
  这一家人。以及他们所有的生活。
  都被毁掉了。
  如果没有赵国富的死亡,他们是不是都不会如此地辛苦?
  他的一些想法慢慢地发生变化。他答应赵家乐的告白,为她花钱,帮她任何的忙。他跟随着来到这个贫苦的地方,倾听当事人面无表情地讲述那些心碎的故事。他时不时偷窥赵家荣,看着他沉默而忙碌,一言不发地承受着所有。他为赵继伟做一顿热乎乎的饭,看着他风卷残云般地全部吃光……
  麦冬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那种感觉,肯定不能被描述成“愧疚”,或者“怜悯”。
  不过有一点他能确定:韩恩铭不是唯一的了。
  。
  那边赵继伟洗完了碗,决定回去看店。等送走他,关上院门,赵家荣一边往屋子的方向走,一边习惯性地去裤兜里掏烟。
  麦冬跟在后面,终于可以问:“医院那边,情况怎么样?”
  赵家荣扭过头,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好像很奇怪他会主动关心这种问题。
  他没回答,而是突然想起来,“对了,家乐刚才找你。”
  “找我?什么事。”
  “不知道。”
  “她在哪里?”
  “里屋。”
  “哦……”麦冬挠挠头发,“医院……”
  “没什么,一切顺利。”
  “哦。”
  他不愿说,麦冬也就知趣地离开,刚一转身,却听他又说:
  “你等一下——”
  他止住脚步。
  没点燃的香烟夹在赵家荣的指尖,他拿着打火机的手重新揣回兜里,摸了一会儿,摸出一个小药盒来。
  “这个给你。”
  下雪不冷化雪冷,所以即便现在是阳光普照,温度却比昨天还低上许多,在外面站了就一小会儿,麦冬的手脚已经冻得发疼。他今天又是没怎么吃东西,但不觉得饿,胃里空荡荡的,只有已经接近麻木的细微痛感,可以感受得到。
  “发什么呆,拿着啊。”
  “这是……”
  麦冬伸出手,接过药盒。
  赵家荣又去掏兜,“上次去医院,我记得医生给开的是一周的药。现在应该没了,你怎么也不提呢?”
  其实剩了很多,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按时吃。总是这样——没人监督,他绝对会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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