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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物(近代现代)——大鼓

时间:2024-12-12 17:13:40  作者:大鼓
  两手都插在兜里,按住隐隐作痛的胃部,他大大地打了一个寒战,祈祷自己的身体能争气些。
  俯下身,他看着赵家荣的后脑勺,“别忙了,不冷,可以睡着。”
  赵家荣跪在炕洞前面,往里添柴,听到头顶的声音,他抬起头,正好碰见麦冬的眼睛。
  这个男孩儿,全身上下最突出的就是这双眼睛。其实他的眼型是狭长的,双眼皮也不明显,但因为极瘦的缘故,骨相小巧,皮肤又白皙,就显得那眼睛格外大而幽黑。
  长而直的睫毛在眼下形成一片刷子似的阴影。
  赵家荣心想,这样的孩子,肯定来都没来过这种地方。更别提让他住在这了。
  墙角炉子上的水壶烧开了,发出滋滋的声音,赵家荣站起来,拍打了膝盖和手肘上厚厚的一层土,从墙上取下一只崭新的塑胶暖水袋。
  暖水袋是新买的,橡胶的味道尚且有些刺鼻,质量也不太好,热水刚灌进去,手掌的伤口就被烫得有些刺痛。
  他走到炕头,把热水袋放到麦冬怀里。
  “这屋子太久没住人了,等一会儿,一会儿就暖和了。”
  男孩儿将两只手从兜里掏出来,去捧那水袋,却烫得惊呼一声,双手去摸耳垂。
  赵家荣看他那样子,想说什么又忍住了,犹豫几次,说道:“刚才,我没吓着你吧。”
  “啊?”麦冬抬起头,手指还捏着耳垂,“没有的……怎么会……”
  “这个放在被窝里。”
  赵家荣拿着水袋迟疑了两秒钟,然后掀开麦冬的被子,把它放进去。
  男孩儿立马将双腿曲了起来,隔着被子,抱住自己的膝盖。也顿了有两秒钟,他指指边上赵家荣的被子,“你没有吗?水袋。”
  赵家荣没有回答,而是说,“今天谢谢你了。”
  。
  翻箱倒柜就翻出来这两条破棉被,略厚的那个归麦冬,另一个很薄的在土炕的另外一边,此时正在被赵家荣铺展开来。
  他只穿着毛衣,两只袖子还高高地卷起来——他刚才掏了炕洞,满手柴灰,又去院子里用雪洗了手。
  暖水袋也是,只买一个。
  赵家荣好像永远都不会冷。
  谢什么?谢他应付着那帮难缠的亲戚喝酒?谢他安慰赵家乐,陪她说话?谢他刚才替他包扎伤口?还是说,谢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怕他,没有吓得转身就跑?
  麦冬拥着被子,眼睛都一眨不眨,看着他不停忙碌。
  铺完被子又拧灯泡,拧完灯泡又发现窗户漏风,待他用锤子叮叮当当地把窗框都敲了一遍,手上洁白的绷带就又变黑了。而这时麦冬才说:
  “不用谢。”
  赵家荣转过头来,愣了一下,“哦。”
  “现在还冷吗。”
  麦冬摇摇头,“我再给你包扎一下吧。”
  他从小到大都随身携带的医药包,从来没有派上过这么大的用场。
  “不用。”
  赵家荣拒绝得果断,然后他抬头寻找钟表,墙上倒是有一只,只是表针不走。
  “不知道几点了,睡觉吧。”
  他把钟表从墙上摘下来,“我明天再修。”
  “嗯。”麦冬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闭上眼睛,小心翼翼地感受着身边人的动作。
  他动作很轻。整理被子,整理枕头,脱衣服,然后躺下。
  “我关灯了。”
  “咔哒”,清脆的一声,被那根绳子控制的灯泡骤然失去了光芒。几乎在同一瞬间,麦冬睁开眼睛,视野里,有烧红的灯丝的形状,他盯着它慢慢暗淡下去。
  这种感觉真的很奇怪,身体很累,但是并不困,也完全不想睡觉。
  就和昨天晚上一样。
  昨晚也和今晚一样下雪,也是非常冷,也是忘记吃药,他也是同现在一样,在黑暗中,在风声中,偷窥着另一个人的背影。
  不同的是,他和他的距离,更近了一些。
  赵家荣背对着他,呼吸声很平稳,仿佛已经入睡。
  外面风更大了,吹得几乎有些吵人,像一头野兽,一次次地对那脆弱腐朽的木头窗户发出强力的撞击。
  麦冬想起来梦里时常会出现的那头野兽。
  第一次做那种梦,他十岁。?
 
 
第15章 我不是你儿子吗
  十岁的某一天晚上,麦冬抱着新买的游戏机,照常等在韩恩铭的卧室里,但是他一晚上没回来。父亲,母亲,爷爷,大哥,都没有回来,家里没有人,只有张婶哄他睡觉,他睡着了。
  第二天,母亲一脸憔悴地回到了家,牵着韩恩铭的手。
  韩恩铭说他父亲,不会回来了。
  麦冬问为什么,韩恩铭哭着笑了。——“没人会告诉你的,告诉你你也不懂。”
  “你怎么会懂。”
  但他还是告诉他了。
  “我爸爸要去坐牢。”
  “为……为什么。”
  “因为你哥哥犯了错,工地上死了一个人。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吗。”
  他看上去很可怕,麦冬就也哭了,含着泪点头,又懵懂地摇头。
  “你不会懂。”
  麦冬经历过死亡——二哥,那真是让人伤心欲绝的。不过好在他还剩下两个哥哥,大哥,还有……韩恩铭,都对他很好。
  韩恩铭也是哥哥,但他不姓麦,麦冬一开始并不明白这里面的区别,也不知道,韩恩铭对自己的好,是和麦中霖不一样的。
  那之后,他却明白了。
  恩铭。铭恩。
  原因,早就被他父亲刻在他的名字里。
  韩叔叔为了这两个字,替麦中霖担下了官司,从此爷爷不再愁眉苦脸,家门口也不再有一帮衣着破烂的人抬着担架,拉着横幅,大声辱骂。
  那之后,韩恩铭变了。
  麦冬知道,那是因为一个死去的人,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他不认识,本应与他无关。
  但改变了他的一切。因为韩恩铭是他的一切。
  他特地去查过,记住了他的名字。
  民工,赵国富。
  。
  野兽在他的头脑中左突右撞,麦冬用双手抱住了头。
  黑色静谧,但是疼痛,他眼前也发黑,手臂颤抖。
  黑色中传来声音。
  “睡了吗。”
  他原来没有睡着。
  麦冬一下子就不抖了,一种更高级别的情绪压抑了他的疼痛。明知对方看不见,他还是闭上眼睛,让自己恢复如常。
  “没有。”
  几秒钟的沉吟不语,在麦冬听起来,那么漫长。
  他还是背对着:
  “小子,你听我说。”
  “今天晚上你看见的那些,我的事和我们家的事,和家乐都没有关系,她什么都不知道。”
  “家庭并不能决定一个人的性格,家乐很小就出去上学,我一直都尽量避免她和那些亲戚们接触。”
  “你和家乐的事,也不会受影响,结婚以后,我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打扰到你们。”
  “你完全没必要有顾虑,如果你家里人有顾虑,或者介意的话,我可以和他们谈——”
  “不会。”
  麦冬打断了他。
  “嗯?”赵家荣这次转过头来,但是他身体没有转动,所以只能看到他一只眼睛,半张侧脸。
  赵家乐和赵家荣,都和他们的父亲很像。
  刚才,在屋子后面的小树林里,赵家乐说,已经忘记父亲的样子了。
  麦冬不敢在黑暗中与他对视,连忙闭上眼睛。
  这会儿没有风,也没有了野兽,眼前漆黑一团,世界更加地安静下来,只听见雪花摩擦窗玻璃的温柔声响。
  “不会介意。我会尽力对她负责,照顾她。”
  “只要她不介意的话。”
  。
  天气很晴,雪地上反射的阳光明晃晃的,尖刀一样,刺得赵继伟睁不开眼睛。
  昨晚上宿醉,今天又早起干活,他觉得自己的脑袋疼得要炸开。眼睛也肿痛,但是他腾不出手去揉一揉,因为他的两只手里拎着不下七八个大塑料袋,手指几乎都要被勒断了。
  赵继伟无精打采、摇摇晃晃地往前走,时不时用力地眨眨眼,或者摇摇头。
  他进屋时,门发出“吱呀”一声,把床上的人吵醒了。
  赵继伟先把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儿都丢在地上,然后叉着腰,长出一口气。
  麦冬让被子卷得严实,只露出个脑袋,睡眼惺忪的,看他的眼神很陌生。
  “你……”
  “小姑父?”赵继伟伸出五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几晃,“不记得了?我赵继伟啊。”
  麦冬抬起头,环视了身处的环境,出现在视野里的是挂满蜘蛛网的墙角、带着裂纹的天花板、颜色晦暗的土墙。
  他猛得醒过神来,“啊!”
  墙上的挂钟不见了,手机也不在身边,他挠挠头发,“现在几点了?”
  “十一点半了。”
  赵继伟指了指角落的那一张小炕桌,“我早上就来过一趟了,那是给你带的早饭。”
  桌上的豆浆烧饼油条早就失去了热气,麦冬看了它们一眼,开口问,“赵家荣呢?”
  “二叔啊,去医院了。”
  “医院?”麦冬停顿了两秒,想到早些时候确实在朦胧睡梦中隐约听到的救护车的声音。他反应过来,“那赵家乐呢?”
  “二叔,小姑,奶奶,还有我妈,一大早,他们都一起去了。”
  “那你怎么不一起去。”
  问出这句话,麦冬有点后悔。赵继伟脸上的表情一僵,很尴尬地笑了一下,“啊,他们没叫我。”
  麦冬转移话题,“你拿来的都是什么?”
  赵继伟蹲在地上,认真地在塑料袋中间扒拉,“这是零食,这是牛奶,这是蔬菜和水果,还有一些日常生活用品……是这样,二叔嘱咐我过来陪着你,东西都是我妈准备的,怕你住得不方便。”
  “哦,其实不用担心……”
  赵继伟:“我还带了午饭。”
  他脱鞋上了炕,把手里拎着的塑料袋放在炕桌上面,之前凉掉的食物被推到一边,他解开袋子,然后搓了搓手,“姑父,一起吃吧。”
  。
  “你先别慌,慢一点说。”
  赵家荣把手机贴紧,另一只手捂住耳朵,“我换个地方,这有点乱。”
  整个县城就这一家三甲医院,赶上周末,摩肩接踵,人满为患。检查结果没出来,人就一直躺在过道里,大嫂和母亲互相搀扶着,站在担架床边上,一直流泪,赵家乐独善其身地躲在墙角,面无表情地在玩手机。
  赵家荣看了她们一眼,推开通往楼梯间的门,“你继续说吧,怎么了。”
  楼梯间里其实也不清净,有两个人和他一样在打电话,还有一个,抱着头坐在楼梯台阶上,面前一堆凌乱的烟头。
  闻到烟味,赵家荣也忍不住,单手拿出烟盒。
  “为什么取消招标?你问了吗。”
  抖出一支烟点上,吸第一口,烟头就狠狠地燃烧了一大截。
  他咬住牙,让烟草在肺腔内带来强烈的刺激,直到极限,才吐气出来。
  电话里,周航因为极度的慌张而语无伦次,绕了半天才把事说清楚,然后就一直不停地喃喃:“怎么办,怎么办啊……”
  前期的材料费三十五万,工费十万,租车,路由的押金五万。公司就那么点钱,基本上都投入进去了,帐很好算。
  攥着手机的手用了用力,赵家荣说,“我手头还有一点钱,大概七万出头,你先拿去。”
  “老二?”
  赵家荣回头,看见母亲。楼梯间的铁门被推开一条缝,母亲费力地佝偻着腰,瘦小的身体在缝隙之间。
  他捂住话筒,“妈。到我们了?”
  “嗯。”
  “你和大嫂先去。”
  看着母亲从门缝里消失,赵家荣又吸了一口烟,把烟头丢掉,跟周航说,“别哭丧了,天又没有塌,我先挂了。”
  。
  赵家荣没生过什么大病,平时有什么感冒发烧,磕磕碰碰的,去诊所买点药也就好了。这么多年,他去医院的次数屈指可数,还得加上前几天送麦冬去急诊那次。
  再上一次,听着医生用这种沉重的声音说话,还是十几年前。
  父亲去世的时候。
  “……情况不好了。”
  一模一样的话,语气严肃,让他有种穿越时间的错觉。从脑子里冒出来一阵连续的轰鸣,之后耳朵边爆发出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声。
  “您的心情我们理解。”医生为难地看着她,“我们这就算收治,也就是拖着。为什么不早点送来呢?”
  大嫂和家乐两个人,也都是泪流满面,一起去扶委顿在地上的母亲。
  赵家荣坐在医生跟前,“那要是拖着的话,一天要多少钱?”
  “这个不确定,看用药情况吧。”
  “大概呢。”
  医生说出来的数字,不能不让人震惊,赵家荣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把桌子上的检查单一张张地收好,夹在病历本里。
  “住院吗。”医生把开单子的笔放到一边,“你们要不要到边上商量一下。”
  “好。”
  赵家荣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机,站起身来的时候感到有些眩晕,就是这时候,身后的母亲一下子扑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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