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重新闭上眼,车门上就响起了剧烈的敲击声,麦冬吓得惊呼了一声,扭头在窗玻璃上看见韩恩铭。
他一张脸在漆黑中隐隐泛出青白的光,透出森森寒气,活像只阴魂不散的鬼。
车把手被大力地扯动,发出很响的声音,刘哥为难得不知道如何是好,急得频频回头,麦冬只好解锁了车门。
韩恩铭动作极快,化作一团黑影滚了进来。
麦冬受到惊吓,不免烦躁起来,“你到底要干什么。”
他弓着腰,语气十分的坏,“你未婚妻都不管你吗?”
韩恩铭定定地看着他,脸上寒霜密布,突然他伸出手,扯住麦冬的胳膊用力一拽,麦冬的身体骤然被他拉直了,胃部的痛感随之更剧烈地撕扯起来,他忍不住痛呼出声,然后立马用手捂住了嘴,韩恩铭则迅速替他推开了他那一侧的车门。
车上止痛药吃完了,他一直忍着,想着回家再说,现在倒好,刚才吃的东西直接全吐了出来。
韩恩铭的风衣上沾了一大片呕吐物,但是他没有脱掉,而是一直维持着刚才的姿势,蹲在麦冬身后一点点地拍他的后背。
晚风吹干了麦冬额头上的细汗,让他轻轻地打了一个哆嗦。夜里的空气带着几分冷冽秋意,夏天真的过去了。
因为呕吐而流出的生理性的泪水,一滴一滴地落在地面上,麦冬接过来韩恩铭手里的纸巾,却怎么也擦不干净它们。
他难受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韩恩铭手里开了盖的矿泉水被他打掉,咕噜咕噜地滚开了,瓶口处汩汩地淌水,路面很快就湿了一大片。
麦冬大声地叫嚷,“你有毛病吗!跟着我干嘛,滚开!”
他不说话,只有风是冷的。
麦冬觉得一切都很糟糕,糟到不能更糟了,身体上的不适更推波助澜,可是按照计划,今晚原本是很美好,很圆满的。
对韩恩铭,他感觉失望,可是对他自己……他痛恨今晚的自己。
他捂住了脸,忍不住带着哭腔,“你都订婚了,为什么还不放过我!我又没碍着你什么……”
韩恩铭往后退一步,慢慢地站了起来,两只手都揣在兜里。
他平静得很,居高临下,把他最狼狈的样子一丝不落地收进眼底。
麦冬是真的有点崩溃了,“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他不懂,一个人怎么能冷酷无情到这样的地步。
那种熟悉的绝望感从心底盘旋上升,他坐在地上抱住自己的膝盖,手压着肚子蜷缩起来,呜呜地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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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恩铭看了他一会儿,慢悠悠地开口。
“麦冬,咱俩在一起这么多年,你知道我最想和你说的话是什么吗。”
“你不用对我这么愧疚。”
声音凉幽幽的,一字一句都很清晰。
“我最讨厌你可怜我。”
麦冬把头从手臂里抬起来,盯着眼前的水泥路面一愣,大股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
韩恩铭的语气里不带一丁点的感情,仿佛他真的是恨极了他,也厌极了他。
麦冬轻轻地“啊”了一声,眼泪不间断地滑过脸颊,流到了他微微张开的嘴巴里,他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慢慢往下撇,那是他即将失控的表现。
突然他抬起两只手堵在耳朵上,但是没有用,韩恩铭的话还是无比清晰地传进他耳朵里。
“所以,你最好也不要对姓赵的那么愧疚。”
【作者有话说】
希望大家不要责怪麦麦,韩真的是很难摆脱掉的那一类人?
第71章 尘埃落定
麦冬一直睡到了第二天的中午。
从镜子里看见一双肿成桃核那么大的眼睛,又摸了摸身上皱巴巴的衬衫,他想起昨晚和韩恩铭的争执。揉着头发走到楼梯口,果不其然,客厅一片狼籍,保姆阿姨正蹲在地上捡玻璃碎片。
昨晚他俩几乎是打了一架,从门口打到楼上,能砸的东西都砸了,最后韩恩铭要强行拖他上床睡觉,麦冬踹了他好几脚,把他眼镜都踩碎了,指着门让他滚出去。
滚是滚了,估计是后来又回来了,手机调了静音,每天七点的闹钟也被取消,麦冬气鼓鼓地瞪着屏幕半天,把锁屏密码改了。
换来电铃声,想了想,干脆把韩恩铭电话删掉。
还有微信,所有联系方式。
回复了几个工作电话。
叫人来换门锁。
做完这些,他进浴室去洗澡,洗完换了衣服,午饭也准备好了,他坐在餐桌前面给刘哥发了个消息,叫他下午来接他去公司。
看着桌面上的三菜一汤,他发了会儿呆,又调出那个微信聊天的界面。
赵家荣:回去了吗。
时间是昨晚上的十点十六分,那会儿边上骆月蓉正拉着他袖子给他看女孩儿的照片:还有几个月就从国外回来了,漂不漂亮。
他不点头也没摇头,喝了一口酒,笑嘻嘻地抢过骆月蓉的手机,刷她相册里去海岛度假新拍的风景照。
随后就岔开了话题,可是他知道桌上其他人都在不动声色地观察他。
那个事,闹过了就算是过了,爸妈,爷爷,大哥嫂子,所有人都很默契地避而不谈,好像只要他们都忘掉,就根本无事发生。他往后的路是被默认了的,大概和韩恩铭一样,等过两年在公司里把脚跟站稳些,就顺理成章地结婚、生子,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家庭。
不存在其他可能。没有人认为会出现其他的可能。
甚至包括他自己。
赵家荣的头像是一丛灰扑扑的草,是那种马路边低矮的,普通的,吸饱了汽车尾气和城市灰霾,脏兮兮的杂草,也不知道是什么契机让他照下了这张照片,让这样不知名的生命竟然有了被留念的可能。
麦冬一直都没有回复。
对方也就没有再问。
他退出了那个聊天界面。
。
九月中旬,集团内部进行里一次大规模的人事变化,韩恩铭的洗牌是迟早会发生的,新的核心下必然要重构权力格局,多少人蠢蠢欲动等待时机。
可是很多人都猜错了方向。
杨总师从国外考察回来,调任了新上市卓远集团的副总经理,麦冬的办公室从外间挪到里间,职位提升了两级。韩恩铭安排来坐总师位子的是大伯那一派系的人,麦冬经常见他去家里陪爷爷喝茶。
跟着麦老爷子打天下的旧部把心放进了肚子里,其他大跌眼镜的人则有很多。董事会以为韩恩铭是做做样子,管理层惶惶等着还在后头的大招,郭家悄悄延伸的势力只能重新按捺住,期盼正式婚礼后还会有反转。
韩恩铭每周五回家吃饭。
饭桌上他不提公司的事,任凭别人对他的态度千变万化,始终坐在爷爷边上的那一把椅子。
麦冬其实也不明白。直到那天被点名去陪着应酬,韩恩铭喝醉了在车上强拉住他的手,没头没尾地说醉话,“麦冬,你也是这么想我的吗。”
“什么。”
“你知道的,爷爷,大哥,他们都忌惮我。”
麦冬让司机去车外面等着。
韩恩铭的脖子缓慢无力地垂了下去,麦冬眼疾手快地托住他的额头,让他不至于一头栽倒。
黑暗中,他的声音有点颤抖,语序逻辑很混乱。
“我妈死的时候……她都没看看我……”
“但是取好了我的名字……这都是我爸告诉我的……我都好几年没见我爸了……”
麦冬心里“咯噔”一下:今天是韩恩铭妈妈的忌日。
也是他的生日。
淡薄的一层湿润让韩恩铭的眼睛变得很黑。
“麦冬,你忘了。”
麦冬心里重重地一震,和他对视的眼神却很平静。
“嗯,忘了。”
伴随着韩恩铭越来越粗的呼吸,酒精的味道在空气中变得更浓郁。
他的手抬起来,在麦冬的鬓侧停住。
又收回去。
他急促地喘了两息,有些沮丧地垂下了头,“麦冬。”
“我无意要卓真改姓。”
说完他重重地倒在皮质座椅上,又闭着眼蹭了两下,把头枕在麦冬的腿上,片刻后,呼吸逐渐均匀。
麦冬低下头,细致地盯着他无可挑剔的俊气眉眼,看了两眼,就推开了他。
。
十月份,韩恩铭把婚结了。
这么重大的事件被迫提前,把公司的策划宣传团队忙得冒了烟,对外宣称的原因是一场原定明年开春举办的国际经济论坛改到年底,韩恩铭要担任重要角色,不方便和婚期冲撞,而实际更重要的原因,严格保密,是关于爷爷的身体。
心脏问题突然被检查出来,虽然暂时还没有危险,但已经足够让让全家人心惊胆战,双脚仿佛踏在钢丝绳上,动也不敢乱动。律师频繁地走进家门,麦冬知道那是在修改已提前准备好的遗嘱,手术和保守治疗的方案都出了好几版,没人敢决定,最后还是老爷子自己拍板,先住院观察,等老三结婚,踏踏实实地把卓真稳住了,再说。
大家都如火如荼地忙碌起来。
麦中霖马不停蹄地料理事情,恨不得觉都不要睡。婚礼前一天,麦冬去机场早早等着,那位远道而来的大人物从飞机上下来,笑眯眯地拍他肩膀:长这么大了。
韩恩铭也就在婚礼上露个面,余下的时间都在楼顶包厢。
他助理带着公关部的员工照顾其他客人,紧张地维持局面。
晚宴中间,麦冬不剩酒力,独自去天台。
他点不着烟,风太大了,埋下头,又被熏疼了眼睛。
打开手机微信,赵家荣的名字置顶着,他又一次重复翻看起他们之间为数不多的聊天,记录再也没有更新。
尘埃落定,一切都很正常,竟然如此简单,他想起来他说过的一句话: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
当时他问起沈源。
他相信自己以后,也能如此从容地回答。
【作者有话说】
过渡一章?
第72章 放弃治疗
这地方挺偏,在个犄角旮旯的小胡同里,围墙都别的地儿矮一些。麦冬下了车,把钥匙交给人去停,站着稍微环顾了四周,然后就有人带着他钻进了一扇双开的破木门里去。
下台阶到了地下,里面却别有洞天,苍白色调的灯光,映照各种艺术陈列,放柔婉的钢琴曲。
包厢里人都齐,是他们常在一起玩的几个,还有一个不认识的,麦冬多看了他两眼,然后站在门口摘围巾和手套。
“哎,这哥们儿终于来了啊。”孙闻远敲了敲玻璃杯,笑话他,“才几月份啊,冬装都让你给扮上了?”
麦冬脱了灰色的羊毛大衣,里面是一套卫衣和卫裤,一边走向席间唯一的空座,同时撸了撸袖子。
“这屋里是有点热。”
孙闻远看见他的装束,“哟,大忙人今天没上班去?”
“没。”早上起床有点犯晕,就没去公司,独自在家躺了一天,没怎么吃饭,倒也不觉得饿。
桌子是一整根被劈开的木头,被铁艺架子支在水泥地面上,靠近了,散发出古朴的木质香,桌案头上摆着个古董大瓷瓶,插了几根掐丝的琉璃花,已经上了那么几个奇形怪状的小碟子,里面的食物就一丁点儿,摆成让人看不懂的样子。
麦冬把手机往桌子上一扔,扭头问郑坤坤,“这能吃饱?还是你们背着我已经把菜都吃完了?”
大伙儿都哈哈笑了几声,郑坤坤一边儿乐,一边儿拎着古香古色的小水壶给他倒水,“咱今天这不是艺术专场嘛,艺术他妈的他就得饿着才能欣赏!”
麦冬低头抿了口茶水,这才转头看向坐在他左手边主位上的郭一然,嬉皮笑脸地叫了声,“嫂子?”
郭一然婚后的变化不算太大,除了不太出来玩儿了,也辞了以前在画室的工作。今天白天是她的画展,因此穿得正式一些,一件缎面的湖粉色旗袍,袖口和下摆做了特殊的线条设计,造型简单温柔,齐眉刘海,黑栗色长发柔顺地披着,堪堪遮住腰际露出来的一块雪白皮肤。
今天她是主角。
郭一然瞪他一眼,温柔尽数褪去,凶相毕露,“来晚了还不道歉!”
麦冬把茶杯斟满,“道歉道歉,还要恭喜呢!据说今天画展是个开门红啊,光是智敏的老总就买走了三幅?”
“别,我受不起你这恭维。”
陆诚信看不下去,“你们不一家子吗,演哪一出呢这是。”
“就是啊。”孙闻远接话,“你们家真奇怪哎,姐夫前脚刚走,你后脚就来,我们正纳闷呢,现在又阴阳怪气的是怎么回事。”
饭桌上突然安静,两秒后,麦冬把玩着带有镂空浮雕的筷子头,干笑了一声。他侧身往郭一然那边偏了偏,笑道,“我不知道韩总也来了啊。”
郭一然把白眼翻到天上去。
他当然是躲着韩恩铭。这些天,除了每周末的家庭聚餐,他尽量不和对方出现在一个空间中,就算是一起从公司下班,也要开两辆车回来,爷爷有时要给他们俩训话,麦冬总会找借口先溜掉。
郑坤坤他们不知道内情,当然也看不出其中细节来,这个话题也就是一带而过。这会儿麦冬还真有点饿了,捉着筷子认真吃了两口,再认真听,他们讨论的事情已经从两只新锐的股票变成陆家传媒公司最近新捧的女明星了。
据说陆诚信一掷千金在京城给美女买了豪宅,陆诚信摇着酒杯只是笑,“哪是你们说的那样,我一个月也飞不了两次过去,这边儿我爸管我贼紧,最近还要我相亲呢。”
他话锋一转,“哎麦麦,我听说你也……是不是孙家的小灵灵啊!”
麦冬嘴角的笑容一下子就变干了。
郭一然离得最近,看得清楚,她拿筷子轻轻一指对面,“放屁!”
“人家灵儿还在国外好好读书呢,造哪门子的谣?”
麦冬盯着桌面慢悠悠地咀嚼,下意识地维持着一个不痛不痒的笑,其他人也察觉到不对劲,郑坤坤搡了陆诚信一把,清了清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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