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林钱氏还是气黄玉凤有自家男人护着,她扭头就冲着林田山吼了起来,“你是死的!看不见老娘被这些死婆娘扯拽啊!也不晓得来帮我!”
林田山自以为是个大男人,不屑于参与女人间的骂架撕打,觉得丢面儿。
他瞪了林钱氏一眼,寻了个借口,“我护着二儿呢!没瞅见娃子都吓坏了!”
嗯,这话说得,好像林章文是个六七岁的奶娃娃。
偏偏对林钱氏很受用,一听林田山如此说,她还真就不说什么了,只撩了袖子又朝院子里看。
“大儿!大儿!茂树?!”
她喊了几嗓子,老大家的一个人也没出来。
气得她又是破口大骂,“一群遭瘟的灾贼!瞧不见你老娘被人欺负!躲在屋里不知是啃粪还是灌尿,把你全家的脑子都涨烂了!门儿也不出!你是腿断了还是死里面了!”
林茂树一家仍是没有动静。
自上回林潮生来闹过一次,找林家要回了原主爹娘的田地,那时候林田山夫妇就和大儿子离了心,后来不知吵了多少次,最后直接分了家。
林茂树也是村里有名的泼皮无赖,他可不是个好应付的,就是分家那也绝不吃亏,要了家里的田地和鸡鸭,就是院子也分了一半。
如今两家人虽还住在一起,但院里又新砌了墙,分作了两半,林茂树又在自家小院开一个小门,之后就当两家过活。
现在林钱氏和黄玉凤闹起来,他真就不露面。
林钱氏白费半天的口水,大儿子一家连一根头发丝也没瞧见,她渐渐消了音又扭头看向里长和里长媳妇。
叉着腰笑道:“你们两口子也好意思上门来吵?也不看看你儿子写的那些东西!简直有辱斯文!”
嗯,这句“有辱斯文”是学的她宝贝二儿的。
写的东西?
林潮生和陆云川在一旁瞧热闹,听到这句话的林潮生脸上一怔,脑子里忽然有一道灵光闪过,可速度太快,他还来不及抓住就跑没了。
这时候,林钱氏从地上捡起一本被扯成两半的书,喊道:“大家伙儿都赶紧来看看!来看看!瞧瞧里长家的好儿子写的是些什么东西,还是读书人呢!被我家章文发现了,告到夫子那儿,也好意思来闹!”
刚刚几人撕打得太热闹,林潮生的注意力全在人上,这时才发现地上丢着好几本书,被撕烂、踩脏。
其中几本的书皮林潮生看了觉得十分眼熟,忽地转过弯儿来。
这不是抱玉山人的书吗?!
.
他刚想起,林钱氏就已经将书塞给身侧一个年轻人了,还拍人的肩,道:“来来,铁牛你给大家伙儿读读!”
这年轻汉子有些脸生,是林钱氏特意从她娘家村儿那边喊来的,会认几个字。
被喊作“铁牛”的汉子本就十分尴尬,村里认字的人不多,他和林钱氏的关系并不亲近,这是得了林钱氏十文钱才来帮忙的。方才两个妇人险些撕打起来,他躲在后头就已经尴尬不已了,现在越发觉得这钱烫手。
躲不过去,他硬着头皮捧着书开始读。
磕磕巴巴地读,这词啊句啊,弯弯绕绕又生硬拗口,他险些念成个结巴。
“趁清夜,揽,揽臂入……罗……咳……婶儿,这个字我不认识啊……洗浴鸳鸯!诶,洗浴鸳鸯!一手解、罢、石榴……石榴咋解啊,哦,石榴裙,石榴还能做裙子啊?这啥石榴啊?枕、枕……什么什么什么……郎?”
众人:“……”
这下,就连林钱氏自个儿都呆住了。
嗯,很诚实,真就“会认几个字”,多的再没有。
那年轻汉子臊红一张脸,立刻把书拍进林钱氏怀里,又把林钱氏给他的十文钱翻了出来,一块儿还了回去,随后连连摆手:“不成不成!真看不懂啊!婶儿,你就说念书,也没说念这个啊!我真搞不来,我回去了!家里稻子还没收呢!”
说罢,他塞了书还了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林钱氏喊了一声,没喊动,气得她又大骂起来。
溪头村就没几个读过书的,里长倒是认字,可这些文绉绉的东西他也看不懂。
还有些看热闹的村人议论起来。
“啥呀?啥玩意儿啊?”
“还以为写的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呢!又是鸳鸯又是石榴的,这写的景吧!”
“我看是!听说那些个书生瞧见个大石头都能写篇诗!”
……
林潮生没忍住,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脸上忍不住露出了“老司机”的表情。
嗯,他算是听懂了,甚至还想给身边一脸文盲样儿的陆云川翻译翻译。
就是这时候,方剑玉小跑了过来,脸上爆红,脖颈、耳朵全都红透了。
他是个面皮薄的书生,写了这些东西还被捅出去,如今羞得没脸出门。若不是知道爹娘闹到林家,他怕老父亲老母亲吃亏,他也是不敢出门的。
方剑玉一过去,先看见地上的几本书,忙冲前去把散落的书捡了起来,紧紧抱在怀里,又扭头对着黄玉凤喊道:“娘,娘,咱回吧,回吧,算了,咱不同他们说了。”
看了儿子,黄玉凤更是哭得厉害,抱着方剑玉说:“阿玉啊,你马上就要考试了,他林章文闹这么一出,他不就是故意的吗!”
方剑玉自然也气,可他又不敢把事情闹大,传出去终究不好听。
前段时间林章文总跑到自己的书舍请教问题,自己顾着同村情谊,次次接待。过了大半个月,他就跑去夫子那儿告自己写了不入流的艳情话本,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夫子把他叫去狠批了一顿,但到底不忍心见他毁了科举之路,把这事压了下来。
林章文自是气不过,觉得夫子偏心,第二天就回村把这事儿告诉了爹娘,还计划着传出去。
可村里人刨了一辈子地,真拿本艳情话本一字一句给他念,他也听不懂。
大多村人都以为里长家的小子是写了些情情爱爱的故事,压根不清楚其中的具体内容。
方剑玉见娘亲哭得伤心,扯了袖子为她拭泪,嘴上劝道:“娘,回去吧,和这样的人家闹有什么用,讲理又讲不过。”
方泉也担心这事儿闹大了会影响儿子秋季的考试,他虽不求阿玉非中个秀才回来,可也怕孩子考砸了伤心。
当即也劝了起来,父子两个你一句我一句才把人劝走。
村里就两个童生,林钱氏心里常常把自己儿子和方剑玉悄悄比较,这时候更是扭腰冲着林章文喊道:“儿啊,再有十来天就是院试了!好好考!考个秀才气死他们!我瞧着里长家的小子没把心思用在正经路上,考不考得过还没准儿呢!当一辈子老童生吧!”
说罢,她又把怀里那本《春风偷香记》丢到了地上,似扔什么脏东西般,随即扯着林章文回了自家院子。
林潮生瞧见那本丢在地上的书,心思一动,正要上前却被陆云川拉住了。
陆云川立刻明白他的意思,只拉着人说:“我去捡。”
第055章 买地盖房
“我去捡。”
说罢,陆云川还拍了拍林潮生的胳膊,随后就朝着那本书走了过去。
有几个大娘还眼巴巴盯着地上那本破书,她们看不懂也听不懂,但又都知道书是值钱的东西,听说得几百文才能卖到一本呢。
几人蠢蠢欲动,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想去捡,结果身强力壮又人高马大的陆云川走了过去。好了,一个个都不敢动了,眼睁睁瞧着陆云川把那本书捡走。
林潮生见陆云川捡了书,连忙扯着他追上了方家人。
走在前头的方泉正拍着方剑玉的肩膀,偏着头和他说些什么,方剑玉则是抱着怀里的几本破书耷拉着脑袋,一副蔫巴蘑菇的模样。
方泉说:“是爹对不住你,爹没出息啊。”
刚还蔫巴巴的方剑玉立刻又站直了身体,红着眼眶冲老父亲摇头,另一边黄玉凤更是掉着眼泪用袖子抹。
方泉叹了一口气,一手护着老妻,一手安慰般拍着儿子的肩背。
里长心里也清楚,他儿子懂事,写那些东西都是为了贴补家里。最近两年,阿玉很少找家里拿钱了,不管是束脩还是夫子的节礼,又或是买书买纸的钱,都很少找他要了。
不仅如此,他还常常往家里带,每次回来都买肉买糖,有几次还扯了布,又给他娘买了银首饰。
若是问,他都说是自己抄书写信赚的。孩子大了,方泉也不好多问,只以为县上有门路,这能识文认字的书生好赚钱,哪里知道他是悄悄写起了话本。
方泉叹着气,没说让他继续写,也没说让他不写,只道:“要考试了,你安心备考,这些事儿理都不要理……不然你回书院吧,那头安静些!”
方剑玉却摇头。
书院如今已经有人知道他就是抱玉山人了,背地里议论他、笑话他,方剑玉脸皮本来就薄,被这么一闹就跑回了村子,哪成想村里也不安宁。
方剑玉其实清楚,那些笑话他的同窗其实也背地里看他的闲书,有些看的就是他写的那几本。不知道的时候说“抱玉山人真乃神人”,知道了又开始嫌弃笑话,说他写这些不知羞耻不入流的东西,斯文扫地。
父子俩说话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所以声音也不算小,林潮生追了上去一不小心就听了个七七八八。
林潮生没好意思再往前走了,怕戳破家事惹他们更尴尬。
他扯着陆云川站在原地,超前喊道:“里长!方叔!”
方家三人这才停住脚步,林潮生就像什么也没听到一样,拽着陆云川又走了过去。
陆云川把手里的书往前一怼,冷巴巴道:“你的书。”
那本书捏在陆云川手里,方剑玉似又想到刚才发生的事情,好不容易缓下来的神色又激动起来,脸立刻浮了红云。
他连忙将书从陆云川手里抽回,又抱进怀里,小心翼翼理好皱乱的纸页。
看方剑玉的模样,他虽然羞恼,但对自己的作品十分爱护。
林潮生想了想,忽然说道:“原来这些也是你写的啊。我没看过,不过上回在书肆看到一本《白塔镇伏妖》,好像也署的‘抱玉山人’的名字。写得很不错,天马行空,脑洞大开!”
方泉早知道林潮生会认字,这时候听他说起也不惊讶,倒是对儿子写的《白塔镇伏妖》很感兴趣,听着不像……不像其他的那些书。
方剑玉很惊讶,他刚开始听林潮生提起有些窘迫,生怕林潮生偶然翻到过这几本□□。被一个同龄的哥儿看到,他真要羞得钻地缝儿了。
不过林潮生说他没读过,倒是看过《白塔镇伏妖》。
实不相瞒,那本书才是方剑玉写的第一本,认认真真写的。
可惜卖不出价,后头几本则是他为了销量剑走偏锋了,虽然赚了些钱,但实在……实在叫人难为情啊。
听林潮生说起自己的得意之作,一直憋闷的方剑玉可算升起些高兴的情绪,不过他还是觉得奇怪,疑惑问道:“脑洞……大开?什么意思?脑袋怎么能打个洞呢?”
林潮生磕巴了一下,然后才说:“呃……就是,就是说你文思泉涌,非常有想法!诶,我看那本书上还提到,说有系列篇,叫什么《夜话三妖传》,你还写吗?”
其实林潮生哪里是真的认真看过,他只在书肆里草草翻了几页,这《夜话三妖传》还是他在后记里看到的。
林潮生和方剑玉没什么交情,可能是同为创作人,难免有些惺惺相惜想要安慰两句吧。
果然见方剑玉眼睛亮了亮,不过嘴上却说:“唔,快考试了,等考试完吧……那本其实打了草纲,只是不好卖所以才一直没写。”
林潮生点头,似个老夫子般摇头晃脑念道:“那是!那确实院试更重要些!好好发挥!”
说着,几人已经到了方家的院子。
方剑玉可算精神了些,他先冲着爹娘道:“爹,娘,儿子先去温书了。”
说罢,又对着林潮生和陆云川行了礼,转身进了自己的屋子。
见儿子可算露出个笑脸,黄玉凤才没再继续抹眼泪了。
方泉也放心地点点头,还朝着林潮生和陆云川笑着说了两声“多谢”。
说完,他进了院子,结果扭头发现林潮生和陆云川竟然也跟着进来了。
方泉:“?”
还有事儿?
方泉疑惑地看了过去。
林潮生冲他嘿嘿笑了两声,又扯着陆云川凑了过去,说道:“方叔,我俩想买块地盖屋,你帮我们看看呗。”
他计划着养银耳,量多,家里的废屋可就不够用了。
方泉先是一愣,然后就说道:“买地盖屋?你们想搬家?陆小子那院儿是偏了些,可修得不错啊,也是咱村里少有的瓦房。”
林潮生摇摇头,又说道:“不是不是,我们是有他用的。”
方泉识趣地没有多问,只点着头说:“行吧,这事儿交给我。你们要多大的地?”
陆云川和林潮生对视一眼,二人商量了几句才道:“差不多半亩地吧。”
这在村里盖房可算小了。
哪怕是村里只住得起茅草房子的人家也不止这么大,房屋得要个三两间,灶房得修,茅厕得修。最重要的是得辟一块空坝当院子,还有鸡圈、牛圈、猪圈和种菜插葱的小菜园子,这些加起来地方可不小。
这半亩地能做个什么?
方泉奇怪,却也没多问,只拍着胸膛说:“没问题,交给我,这消息我帮你放出去,瞧瞧谁家有合适的地,到时候再通知你。”
说到这儿,刚钻进灶房煮饭的黄玉凤又出来了,手里端着两碗糖水。
“来,喝碗水吧,口都干了。”
婶子的眼睛还有些红,她哭了好一阵,眼泪掉了不少,虽然这时候情绪已经缓了过来,但眼睛仍然酸涩发痛。
糖在村里可是个稀罕物,除了自家,林潮生也只在里长家喝过两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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