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拨离间已经明晃晃放到桌面上,迟为勉的脸色黑的能挤出墨,却偏偏拿不出什么话来反击。
虞兮思考了没几秒就一把从他手里夺过告知书签了字。
“你是不是觉得我会难过?”迟阙好笑地看了他一眼,“虞兮什么人我心知肚明,我现在比较好奇,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他坐在床畔轻佻地向玻璃外的人抬了抬下巴:“唯一一个为我冲锋陷阵的人,是不是被所有人围攻了?”
“是啊。”云绥笑了一声,手指在玻璃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心,“委屈死我了。”
“那怎么办?”迟阙不满地皱眉,挥了挥手,颇有一掷千金的味道,“出院以后就让他们都破产了?”
“行啊——”云绥憋着笑答应,拖着的尾音微微往上翘一点,像是绷不住破了音,又赶忙咳嗽了两声做掩饰。
23号很巧是个周末。
下午13:32,迟阙进手术室时,云绥没有守在医院。
他去了城西的归神寺。
归神寺是南城最大的寺庙,每个周末都有不少人来求愿还愿,也有很多游客慕名而来。
云绥其实并不很清楚各路神佛都能保佑什么,索性路过什么殿都拜一下。
反正他心里所求的基本都和手术里的人有关,这个人又牵挂了他的七情六欲。
既然如此,所有的祝福和保佑都求给他,总不会有落下吧。
转到最后一座神殿时,云绥刚跪下便觉得旁边的人有点熟悉。
许愿不能三心二意,他便权当没看见,闭着眼把念了十几遍的愿望重复了一遍。
没想到他起身时对方也刚好起身。
云绥好奇转头,与对方的视线直直相撞。
居然是傅应寒!
“你怎么在这里?”云绥往他身后看了看,去没有见到另一个身影。
“我自己来的。”傅应寒往身后扫了一眼,眼眸微垂,看起来有点阴郁,“听说这里许愿很灵,来碰碰运气。”
云绥点点头,礼貌地没有再问下去。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和迟阙难,傅应寒和江照雪又能多圆满?何必戳人痛处。
两人沉默着并肩下了台阶,云绥往远处指了指,问:“不拜了吗?”
傅应寒不自然地沉默了片刻,干巴巴道:“拜完了。”
云绥的手指在半空僵住。
真没想到会有另一个病急乱投医的。
“走吧。”傅应寒当即反应过来,抬手指了指不远处人满为患的殿,“那里在卖祈福手串。”
归神寺的手串很火,据说不少人带了对应的手串后都实现了愿望。
云绥二话不说转头就走,即便队伍已经排的折返一圈,仍旧毅然决然地加入长龙。
傅应寒也紧随其后。
直到夕阳西下,两人才终于跨进殿门。
“我以为你会等不下去。”傅应寒突然开口。
云绥反应了两秒,意识到他在和自己说,才叹了口气:“在哪等不是等。”
至少在归神寺还能有个心理安慰,可以自我欺骗他能为迟阙做点什么。
“其实见到你我才觉得比较新奇。”他向后靠了靠身子,提高声音保证不会被人群的喧闹盖过。
“为什么?”傅应寒似乎对这个看法很感兴趣,“我不能来求保佑吗?”
云绥顿了片刻,颇为真诚地回答:“因为你长了一张看上去就是唯物主义者的脸。”
傅应寒陡然沉默下来,好半天都没有说话。
就在云绥以为自己说错话惹到人时,听到他轻飘飘地回答:“是人就难免有别无他法,求神拜佛的时候。”
云绥眨了下眼,微微呆住。
“到你了。”傅应寒轻轻推了他一把,“快选,小心一会儿被抢没。”
云绥回神,连忙抢了个先手夺下台上的最后一条十八子。
十八子保平安,求顺遂,是目前迟阙最需要的。
云绥来这里,除了求保佑,另一半就是为了这条手串。
被先下手为强的游客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垂头丧气地转向另一边。
云绥欣喜地摸了摸盒子,转头看见傅应寒拿了两条和他人设十分不匹配的粉色手串。
云绥看了看粉嫩嫩的水晶,又看了看手串主人面无表情的脸,欲言又止。
“这是草莓晶,求姻缘的。”傅应寒在他眼前晃了晃盒子,“我和江照雪一人一条,就当是个……锁子吧,你不打算买吗?”
云绥沉思片刻,默默从台上抓了两串。
可恶的销冠,被他推销到了。
傅应寒乐出了声。
“其实是我编的。”他十分恶趣味地凑近云绥耳边,“我只看过带这个吸桃花的,不知道两个人有没有用。”
云绥:“……”
他犹豫了几秒,没有把盒子放回去。
“我相信即使是吸桃花,他的桃花也是我。”他捏着盒子漫不经心地笑笑,“有这么个证物,刚刚好。”
这回轮到傅应寒呆住了。
“真坚定……”他哑然失笑。
云绥挑了挑眉,刚要说话,一大队人有说有笑推推搡搡地走来,路过他时刚好撞了下他的肩膀,云绥手里地一只草莓晶盒子便飞了出去。
“啊!”
云绥立刻蹲下身,不顾危险一个一个地找。
“你脑子有毛病吗?”傅应寒冲上去拉他,怒斥道,“受伤了怎么办?”
“我注意着呢。”云绥充耳不闻,小心地摸着地板,“您好,麻烦抬一下脚,我东西掉了。”
陌生客人连忙让开,云绥拿回自己的盒子,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
“为什么不再拿一个新的?”傅应寒十分不理解,“不是都一样?”
云绥斜睨他一眼:“那对象是不是也可以换?反正都是男的。”
傅应寒被他怼的一噎。
“你可以理解为我比较迷信。”云绥擦拭掉盒子上的土,轻轻吹了吹,“它听到了我的愿望,我就当它认了主,是我们俩的,再麻烦也要找回来,不然不就是换桃花了吗?”
傅应寒缄默。
云绥也没指望唯物主义战士理解自己,自顾自去结账。
刚付完款,手机便接进一个电话。
是守在医院地林薇打来的。
第98章 手链
迟阙被允许出病房的那天天气很好。
冬天很难有阳光温暖的天气, 但偏偏那天回温回的很赶巧,是个很适合出去晒太阳的日子。
云绥从花店赶来时,他正坐在住院部楼下的长椅上看书。
大概是刚手术完不久, 身体亏损太严重, 他很少见地穿了一件黑色长款羽绒服, 里面还搭配了浅灰色高领毛衣。
一架金丝框眼镜落在鼻梁上, 细细的流苏挂丝自脸颊垂落, 没入立起的羽绒服领口。
还挺注重形象。
云绥暗笑一声, 拢了拢手里的花束走上前:“在看什么?”
迟阙把书倒扣在手边轻笑:“窄门。”
云绥惊讶地挑了下眉:“我以为你对法国文学不感兴趣。”
迟阙抬头看他,眼神很无辜:“因为VIP病房的读物很随机,我那间只有这本还有点意思。”
真倒霉。
云绥抿了抿唇。
他其实很想礼貌性地憋一下笑,但可惜嘴角有自己的想法,管不住。
“你其实可以拿你手里的花挡一下。”迟阙微笑着指了指那束漂亮的捧花, “我视力受损,这副眼镜是平镜,这个距离看不清你幸灾乐祸的。”
云绥动作一僵。
迟阙冲他微抬下巴,镜片后略失焦的黑眸闪过一抹抱歉的笑,点了点花束轻声问:“那个黄黄的大圆盘是向日葵吗?我看不清。”
“是。”云绥拨了拨向日葵花瓣,声音沉得发涩,“还有粉玫瑰,今天早上现订的。”
长椅上的人安静了片刻, 浅浅勾起嘴角:“送我的吗?不怕阿姨看到多想?”
包花纸被云绥捏的沙沙作响,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大大方方的, 谁会多想。”
迟阙微微点头,掏出湿巾纸给他擦了擦椅面, 云绥顺势坐下,抱着手里的花犹豫了几秒, 缓缓递到迟阙怀里:“你要闻一下吗?”
迟阙拨了拨粉玫瑰冰凉带水的花瓣,捻着指腹搓捻了几下,轻轻笑了一声:“很香,我闻得到,空运的?”
“嗯。”
云绥的喉结滚动着,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眼睛,试图从熟悉的眸子里看到光点。
“你看得清书吗?”他不死心地在迟阙面前晃了晃手掌。
“看不清啊。”迟阙伸手抓他晃来晃去的纤白手指,“我带着耳机。”
他的指尖从云绥手腕一侧划过,两人都顿住。
几秒后,迟阙若无其事地抓住云绥悬在半空的手腕,轻轻环住。
“你抱着吧。”他把花从新放回云绥手里,手指在花束间试探了几轮,摸到粉玫瑰后扯了一片花瓣下来夹在书页里,“医生不允许我从室外带物品回病房。”
云绥把花束攥的越来越紧,直到掌心撞到花枝上被剪去刺头的凸起才回了神。
“你的视力会恢复吗?”他伸出手,迟疑又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他的眼镜。
“会。”迟阙捏住他的手指,偏低的体温凉的云绥心里一抖。
“骨髓移植后的排异反应,在慢慢复视。”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语调很活泼,“也算因祸得福吧,我的排异反应在视力上比较严重,在身体其他地方就没有那么难以承受。”
云绥敏锐地察觉到他的用词。
骨髓移植的排异症状很多,包括但不限于全身痛痒,呕吐,腹痛,发烧等等……
迟阙刚手术结束醒来,接到探视的第一句嘱咐就是让云绥不要来看他。
那样子太狼狈了。
这要求云绥当然不能答应。
然而四个大人却一致认为他的存在会节外生枝,整个元旦假期都把他锁在房间里,直到一周后的今天才允许探病。
“我买了一串十八子。”他把等候主人多时的手串从口袋里拿出来,对着迟阙的手腕比划了一下,“医生允许你带吗?”
迟阙挑眉:“可能要先用医用酒精消一下毒?”
云绥身体一顿,递出盒子的手顿了顿,眉头紧皱:“你现在的免疫力这么低吗?”
“开个玩笑。”迟阙动作轻缓地捉住他的手腕,把手串接过来,“只是花粉比较容易刺激到呼吸道这些脆弱的地方而已。”
手串选的是正常大小,待在迟阙手腕上时却松松垮垮的,像是要掉下来。
迟阙把手串往胳膊上推了推卡在小臂上,晃了晃发现没有松动才满意地点点头。
“这是保平安的那个吗?”
“嗯,前三天千万别摘了,也不能换手,换了就不灵了。”
骨髓移植后排异反应很大概率是终生的,只是强弱程度的递减。如果做不到一辈子健健康康,至少保佑面前人受到的影响减弱些,更轻松一点。
迟阙往他袖口看了一眼,随口问道:“怎么不给自己也买一串?”
云绥不自然地咳嗽一声,握拳抵着唇:“我带这东西干什么?还是你比较需要。”
其实是因为他昨天拿出手链时才恍然发现,这东西其实不怎么方便。
草莓晶的手串上挂了十分粉嫩的配饰,少不少女心另说,三个很粉嫩且少女心的配饰就很不方便写作业,对课业繁重的高中生而言愈发不友好。
而且,两个手串戴在一条胳膊上累赘,戴在两条胳膊上又有些重复。
云绥思来想去,觉得佛法讲究缘分,真爱可抵万难,小小少女心手串不过爱情的陪嫁,也不是很有戴的必要。
“真买了?”迟阙挑眉,不轻不重地拍了下他的脑袋,“不会是不好意思拿出来吧?”
云绥吃了一惊,下意识往他眼镜上看了一眼。
不是说在复视期看不清吗?
“别琢磨了,我猜的。”迟阙瞥了他一眼,略失焦的眼睛里居然能看出来一点得意,“你那语气都不怎么有底气。”
云绥沉默片刻,没头没尾道:“这可是你自找的,跟我毫无关系。”
迟阙愣怔片刻,就见面前有些模糊的人影在包里掏了些什么。
紧接着,一个小盒子就毫无预兆的怼到了他脸上,距离鼻尖只有不到五公分。
“这个距离能看清吧?”云绥抻着脖子往他脸前张望,“看不清我再往前一点?”
眼见盒子就要杵到鼻子上,迟阙连忙握住他的手腕:“停,看得清。”
为了证明自己的确看得清,他顿了顿补充道:“粉色的。”
云绥突然一僵。
他的迟滞太过明显,迟阙握着他的手腕感受的很明显。
迟阙接过盒子,意味深长道:“粉色的?”
尾音轻轻上翘,疑问句里却没有好奇,只有笃定。
云绥狼狈地移开眼。
人有时候就是会被销冠骗得很惨。
比如他兴冲冲地下了单后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像傅应寒一样坦荡地接受嫩粉色出现在手腕上。
云绥上次和粉色沾边还是四岁的时候被林女士忽悠着穿了一条粉色公主裙。
然而这手串的意义又让他没法心安理得地丢掉,只好捏着鼻子留下来。
实在是鸡肋。
迟阙憋不住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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