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大事,就是今天没吃药,排异反应冒头了。”邱明看完,拍了拍云绥的肩膀,“你盯着他把药吃了,这小子狡猾得很。”
云绥点头如捣蒜。
迟阙无语地撇撇嘴,仰头喝了药吐槽道:“别听他的,一天天净败坏我。”
“嗯嗯嗯!”云绥一脸严肃地认同,“我知道你装乖。”
迟阙:“……”
“行了,睡你的。”云绥憋着笑把他按在床上,“我陪你。”
迟阙大约也认命了,乖乖躺下没再反驳。
正如迟阙所言,这个药就像专门针对他的体质一样,治病效果不知道,催眠有奇效。
云绥本想看两章《窄门》,等他睡着就出去进行一些饮料和零食的采购。没想到一章还没翻完,床上的人轻浅的呼吸就平稳下来。
“这么快就睡着了?”云绥讶异地合上书,低头凑近他,“迟阙?”
病床上的人没有回应。
看来是真睡着了。
云绥站起身,把书放回书架,自言自语道:“我出去一阵,你多睡会儿,等我回来再醒啊。”
他像叮嘱小朋友一样拍了拍被子里鼓起的一团,俯下身吻了吻迟阙的嘴角。
“啪!”
清脆又剧烈的破碎声从身后传来,像是什么东西砸在地上的声音。
云绥心头巨震,猝然转身。
病房门口,林薇脸色惨白地呆立着,双眼死死盯着他,脚下是一个碎掉的水晶球。
第103章 一门之隔
“云绥!”林薇失控地尖叫起来。
病床上的人皱了皱眉, 云绥揉了下他的眉心,快步把林薇从门边拉开关上病房门。
“妈,他刚吃了药, 我们……”
“啪!”
清晰的巨响回荡在安静的走廊里, 云绥惯性偏头, 捂住肿痛发红的脸。
林薇全身颤抖, 双眼通红地望着他:“你刚才在干什么?”
云绥垂下头, 缓缓闭上眼。
“我问你刚才在干什么!”林薇举着包往他身上砸, 尖叫,“说话呀!哑巴了?你也知道丢人吗?”
除夕还留在病房的人不多,但并不是没有。
高昂刺耳的女声很快将原本待在病房里的看客们吸引过来。
病房门小小的玻璃后面渐渐露出一双双眼睛,胆大的更是打开门站在门口看热闹。
“妈。”云绥接住林薇的包,无力地低声劝说, “我们找一间空病房吧,你打扰到其他人休息了。”
“你知道丢人了?”林薇死死抓着包往他身上摔打,“那你和他谈恋爱的时候怎么不觉得丢人?你和他亲嘴的时候怎么不觉得丢人?我没有给你讲过你舅舅的事吗?”
围观者越来越多,窃窃私语的声浪逐渐变大。
“这母子俩吵啥呢?”
“听着像是儿子谈了个恋爱?”
“谈恋爱有啥好骂的?”
“噫!了不得哦,谈了个男的哦?”
“噫!真恶心,放在以前要蹲大牢的呀,现在的小孩想什么呢?”
“你听听,舅舅以前也是。”
“噫!一家子变态, 真恶心。”
“怕不是那小孩的病也是乱搞染上的。”
“呀, 那谁说的准, 这种的都脏。”
批判或厌恶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各式各样刺耳难听的揣测不间断地传进耳朵, 伴着林薇失控地叫骂。
云绥手上一忪,皮包便直直砸在脸上, 拉链划过皮肤,火辣辣地疼,像是又被扇了一巴掌。
他被迫后退了一步,目光却越过林薇,看着她身后那间病房。
如果里面的人听到……
如果他此时醒来……
云绥心里一抖,用力抓住林薇的手腕把她拉进最近的病房。
关门的巨响终于惊醒了林薇的理智。
她颓然地把包丢在病床上,掩面哭泣。
“我难道没告诉你他们的事吗?我没有警告过你吗?你之前说的只是朋友说到狗肚子里了吗!”
云绥靠着墙,轻轻叹了口气:“我承诺的只是,不会让您为我们殚精竭虑。”
林薇停下来望着她,目光如炬。
“难道有区别吗?”她咬着嘴唇,从牙缝里挤出质问。
“不会殚精竭虑的意思是,我原本想一直瞒着您。”云绥苦笑一声,“很抱歉,我没能一直藏下去。”
林薇愣住了。
“你到现在仍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是吗?”她大步走过来,颤抖着手,“那么惨烈的前车之鉴摆在你面前,你只觉得是自己演技不够好?”
云绥紧抿着唇,从嗓子里挤出一句:“是。”
“至少我认为,你们谁都没错。”他心一横,咬牙道,“飞机失事是一场,谁都预料不到的意外。”
“住口!”林薇失声尖叫。
“您心里已经认同了不是吗?”云绥忍不住提高声音,和她针锋相对,“二十岁的您给舅舅传信的时候不也认为他们没错吗?后来的您怪怨爷爷思想不开放的时候,不也是因为空难是不可控的吗?”
“您一直知道舅舅并不是完全的原罪。”他深吸了一口气低吼,压抑地宣泄不满,“那为什么对我如此苛刻呢?”
林薇高高扬起手:“闭嘴!”
云绥条件反射地闭上眼。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发生,他睁开眼,只见巴掌悬在半空。
林薇颓然地放下手,抹了抹眼泪掏出手机。
“你可以不改。”她指着云绥的鼻子,冷静地出奇,“我知道,这个年纪正是执拗的时候,没关系,我这个当妈的来帮你矫正。”
云绥心里一跳。
身高优势帮他看清了林薇手机屏幕上一闪而过的名字。
虞兮。
“不要!”云绥劈手夺下手机。
“是我的错!是我在追他!是我逼的他!”他紧紧捏着林薇的手机,连珠炮似的咆哮,“是我鬼迷心窍,求而不得,只能偷亲他,跟他没有关系!”
“住口!”林薇厉声喝他。
“你不会的。”林薇抖着手抹了把脸,声音激动地起伏,“我了解你,你不会的!”
“就是我。”云绥诡异地冷静下来,加重语气一字一顿,“我基因里就有这个,您不是最清楚的吗?”
“不可能!”林薇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我和你爸都是正常人!你怎么会是这种恶心的人!”
云绥背着手任由她捶打推搡自己,跌跌撞撞地后退。
“对不起。”他闭了闭眼,徒劳地逃避一片狼藉的现实,“让您失望了。”
林薇砸在他肩上的拳头一顿,缓缓落了下去。
令人难堪的沉默在病房里扩散。
“什么时候的事?”林薇抖着手摸出一块戒烟糖含在嘴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云绥安静了一瞬,低下头:“挺早的。”
“有多早?”林薇冷笑一声,“他生日的时候?你俩进警局的时候?还是他搬进家那天?”
云绥一愣。
其实不合时宜,但林薇的每一句质问都让他回想起一个鲜明的场景。
“说不清了。”他背着的手揣进口袋里,掌心一片冰凉。
“我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但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改不了了。”
过快的心跳被一记铁拳砸住,濒死挣扎,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块烧红的铁块。云绥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忍不住想吐。
他已经顾不上难过了。
过载的绝望告诉他,这条被美好粉饰的独木桥走到头了。
“别逼他,妈,我求你。”他背抵着墙,躬身垂着头,咬牙恳求,“他还在住院,你不要……”
“行。”林薇仰起脸把眼泪锁回眼眶,深吸一口气,“他不走,那你走。”
“反正他一年以后还要从美国回来,不如我现在就把你送走。”她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腿,没再看儿子一眼,径直向门口走去,“你爸马上过来,你给我老实呆在这里,哪都……”
病房的门被人从外打开了。
迟阙还穿着病号服,只匆匆披了个外套。
“阿姨。”
他眼中堆着成簇的红血丝,苍白的脸颊因为低烧发红,声音沙哑:“我走吧。”
“闭嘴!”云绥抓住他的袖子低喝,“跟你没关系瞎搀和什么!”
迟阙把来势汹汹的咳嗽压下去,侧过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我和阿姨聊两句,你先回去。”他捏了捏那只冰凉的手,把人从门口推开,“听话。”
云绥毫无防备,被他推得一趔趄。
病房门在他面前“啪”的关上,里面的人决绝地上了锁。
他连忙扑上前趴在门边,努力想听清里面的谈话内容,却只获得一片寂静。
里面的人像是刻意放低了声音,连只言片语都不曾传出。
云绥不死心,努力把脸贴在门缝上。
夹缝里的丝丝凉风将熟悉又虚弱的声音送进他耳中。
“我保证,在我完成所有学业之前不会回来。”
云绥的血冻住了。
濒死挣扎地心跳终于在宣判下认命,他无声地干呕着,贴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下来,抱着膝盖蹲下。
看热闹的人像是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一个两个闭上嘴,若无其事地回到门里。
走廊陷入前所未有的安静,听觉像是被什么人恶意放大。
“是我故意勾引他的,我是什么人,您清楚。”
“国内外环境差异很大,他突然被丢过去会生活的很痛苦。”
“咳咳,我已经习惯了。”
云绥不敢再听了。
捂住耳朵的那一刻,他听见了一声很轻很轻的断裂声。
可能是从脑海传来的,也或许是心底。
不重要了。
走廊里余下的阳光从他脚边一点点撤离,窗外不知何时飘来一朵厚实的云。
他转了转门把手,锁芯发出拒绝的“咯噔”声。
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原来他们的关系如此脆弱。
门一关就彻底断了,不管多用力都只能等人施舍。
他松开手,把脸埋进臂弯里。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咔哒”一声轻响。
云绥赶忙站起来,僵麻的腿却直直往前摔。
一双手在他倒地前接住了他。
手的主人很快地把他往前按了一下,云绥来不及反应,就被林薇抓住肩膀。
“走!”林薇粗暴地拉开他,力气大的出奇。
云绥被她死死拽着袖子,另一只手却紧抓着迟阙的手。
三人微妙地僵在原地。
“回去吧。”迟阙温柔地晃了晃手臂。
云绥动了动唇,干涩的嗓子却慢半拍的没能发出声音。
掌心骤然一空,他被面前人轻轻甩开,惯性致使他往后倒退。
“对不起。”他听见迟阙几不可闻的道歉。
林薇拽着他的胳膊疾步离开,像是生怕他们来得及告别。
途径楼梯拐弯口时,云绥悄悄回头。
迟阙还站在病房门口,一手扶着门框,他一回头就掉进了对方的目光里。
那双黑沉沉的眸子像过去的无数次一样温柔地注视着他,却似乎比往日更加用力。
像是要用目光把他刻进记忆里。
那一眼转瞬即逝,距离被越拉越长,他不确定那双眼里闪过的到底是不是泪光。
第104章 十五天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他。”
云绥端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 小麦穗拉花被他吸得变了形,扭曲又可怜。
林薇将他带回来的当晚就在房间门口安装了红外线报警器,只要云绥踏出房门一步, 刺耳的报警声就会响彻整个房子, 只有管家送饭时他才能见到除他自己以外的人。
手机平板电脑一概扣押, 甚至连房间电视都被断了信号, 有的只是摆在书架上的书。
意识到房门换了新的隔音材料后, 云绥便彻底放弃反抗和争辩了。
林女士专横地捂住了他的嘴。
除夕夜时, 云绥躺在床上听着一浪高过一浪的礼炮声。
落地窗的视野很好,能够看到礼花一簇簇窜上天炸开,然后沦落成暗淡的火星。
只耀眼夺目了两三秒就散的彻彻底底。
窗子上了锁,怎么推都纹丝不动,他只能趴在玻璃前欣赏烟花消散在自己身后。
住在这里的人都是非富即贵, 另外二十八位户主的礼花美的各有千秋。
云绥坐在窗边享受着爆裂声将寂静的房间填满的过程,瞳孔被各色礼花映照得流光溢彩。
太亮了。
他猛地拉上窗帘,抹掉蓄在眼眶里的泪水。
鞭炮声了一整宿,最后一朵礼花在窗边碎裂时,云绥坐在地毯上靠着窗棂缓缓闭眼。
震耳欲聋的声音归于沉寂,好像有一道细微的声音悄悄钻破屏障。
他说,“新年快乐”
熬了一整夜的干涩眼眶涌出湿润的水。
独自一人被关在房间里远比想象的要煎熬。
人是群居动物,可以一天两天不和人说话, 不接触外界, 那如果是一星期, 甚至更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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