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秦烟诧异道:“朗星的专业不是金融吗?”
“你知道我的专业?”周朗星迅速转头。
“知道啊。叔容提过,你们读同一个专业。”
“虽然读的同一专业,学习成绩却是天差地别。”周父擦擦胡须上的汤汁,忽然望定秦烟,“你也是阿容的朋友?”
秦烟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
周父定定看着他,观察良久,恍然大悟道:“我记得你!你……出席了阿容的葬礼!”
气氛一下子冷了。
提及亲近之人的死亡,总是让人不快的。饭局在一片沉默中结束。
饭后,秦烟提出要给周叔容上一炷香。
周父吩咐一个佣人带路,“他的遗像和牌位,我已经转移到他的房间里了,你去吧。”
然后,他叫住周朗星,“阿星,我有话跟你说。跟我去书房。”
去二楼,有两个方向可以走。
左边是电梯,右边是楼梯。周父和周朗星走了左边,秦烟跟着佣人走了右边。
周朗星有点明白接下来的谈话内容,毕竟,他爸爸是商场上的老狐狸,最懂察言观色。他的心意一片澄明,骗不过他。
这也是周叔容生前没有用朋友的名义带秦烟回家的缘故。yst
进了书房,关上门,好像与世隔绝了,听不到外面半点声音。
“阿星,坐。”
周朗星没有客气,这是他家,面前状似要审问他的人是他爸,他怕什么,他是珍稀的独苗。一屁股坐下来,目光直白毫不掩饰地对准周父。
周父气笑了,“你是吃定我不能动你?”
周朗星挑挑眉,说:“你年轻的时候就管不动我了。”
“我老了,确实管不动你。”周父凝视着他,声音缓慢而凝重道:“但我以为你成年了就会懂事,可是你去学飙车。后来,我以为你哥去世了,你就会懂事。可是……”
“感情牌对我不管用。”周朗星先冷硬着一张脸,后面顿了顿,“可是什么?”
周父双手紧握,眼中绷出锐利的光。
“那位朋友,真只是朋友?”
“……他当我是朋友。”
周朗星说得含糊,周父哪里听不明白。
“他是什么身份?”
周朗星站起来,生气得瞪住他,高声道:“什么身份?还要什么身份?!你当年娶我妈,难道不是穷小子抱上白富美?”
周父闭了闭眼,“你误会我的意思,我阶级观念没那么强。”
周朗星不肯坐下来,居高临下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想知道,他跟阿容是什么关系?”
他火眼金睛,盯准蛇的七寸打,周朗星一下被打软了根骨,他跌坐下来,忍不住别开脸,“什么……什么什么关系。”
他已明白,大势已去。心虚得说不稳一句话。
“他出席了阿容的葬礼,是你发的邀请函。我问你,你说他是阿容的朋友。好独特的朋友,你哥人缘广,就只有这位朋友能出席葬礼。他凭什么得你的眼缘?”
周朗星沉默着,柔顺的头发贴在脸上,看起来有点乖。
周父心软了,“你是什么主意?”
周朗星抬起眼。
周父挑起一个笑容,有点讽刺,有点奚落。
“准备接手你哥的美貌小寡夫?”
“……”周朗星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不可置信看着他。
他指骨用力敲桌面,厉声道:“说话,哑巴了?到底想不想?婆婆妈妈的,活该单身二十三年!”
“……想!”
得到答案,周父却不说话了。半响,他轻轻感叹一句:“两兄弟总爱抢来抢去,上辈子斗得你死我活吗?”
又过了一阵,他站起来丢下一句话,“你不想我管,我才懒得管你。我那么忙,分分钟几百万上下,明天我结束居家办公,去市中心的房子住一段时间,你不要打扰我。”
周朗星说哦。
周父开门走出去,但很快返回来,指了指周朗星。
“对了,学校什么时候考试。记得去啊。”
见周朗星撇嘴,他威胁道:“敢不去,我雇佣几个退役特种兵,压着你去补考!我给你一年时间,赶快毕业进公司帮我忙。听明白没有?”
“……哦。”
周父真的走了。
屋内再次安静下来,周朗星呆坐着,自言自语道:“给我一年时间……他这是真不管我怎么折腾了?”
他全身软了下来,摊在宽大的椅子,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好像重新认识了自己的爸爸,以前哪有这么宽容讨人喜欢?
“不对——”
周朗星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原来是周父再次返回来。
“这是我的书房,你给我滚出去。在这里赖着,指望我去招待你的朋友啊?!”
第27章 周叔容的牌位
秦烟第一次参观周叔容的房间,是在他死后,给他上香。
佣人利索地开门,但没有开灯,而是让他等一下,她要去拿香和灯。
“灯?有什么讲究?”秦烟诚心地发问。
“房里的灯坏了,先生不想陌生人进大少爷的房间,还没修呢。”
她说完匆匆走了。留下秦烟一个人面对漆黑的门洞。
他站在有光的走廊往里看,屋内只有门口一扇门形状的白光,另一面丝毫不透光,想来是用厚厚的帘布遮住了玻璃窗。
他的眼睛适应了黑暗,逐渐看清了屋内的布置。那张床很高,很宽,床头柜上有一只光秃秃的花瓶。
佣人步履款款地拿来三根线香和一只手电筒、打火机。秦烟一一接过来。
她殷勤地问:“用不用我帮你照?”
秦烟摇头。
她又问:“要关门吗?”
秦烟迟疑一下,想悄悄说些私密话,于是点点头。
他打开手电筒,照了照那只光秃秃的花瓶,询问还没有离开的佣人。
“请问,那只花瓶……”
“哦,好像是大少的心爱之物。”
秦烟听了,嘴里荡出甜蜜的笑意,那只光秃秃、并不好看的花瓶是他送给周叔容的生日礼物,在手工陶艺馆里忙活了两天,自己捏出来的。
周叔容说,他把他送的鲜花制成了干花,插进花瓶里。晚上睡前多看几眼,都睡得特别香。
“原来瓶里是不是有干花?”
“对,本来花瓶里还插着干花,被新来的不懂事的小姑娘扫进垃圾桶了。”
秦烟嘴角的笑淡了,有点失落,甚至觉得这像是一种隐喻。
“还有,”她继续说:“二少爷在制作干花,说要留两支给大少爷。”
秦烟忽地又笑了。
等秦烟走进屋内,她便把门轻轻合上了。
秦烟摸了摸那只花瓶,手上很干净,没有摸到一手灰尘。
接着,他照向房中央新添加的布置——一座紫檀木做的神龛,里间摆放着周叔容的黑白遗像和牌位。下方是一座小小的香炉,香灰是满的。
“原来你在这里有两个家,可我怎么感觉你更爱去我那里。”
“这算是我的人生十大错觉之一吗?”
“我总觉得,此刻你不在这里。”
“几天前,你弟弟朗星好可伶跑到我家,表达了一些爸爸不爱我之类的话。不过,今天见了面,我觉得你爸爸蛮有趣的,吃饭时一直在逗朗星。”
秦烟弯下腰,注视着上面的遗像,周叔容正微笑看着他,他也微笑看着周叔容。
“我有些理解,为什么你提起弟弟的时候笑起来……嗯,很有趣。因为朗星逗起来确实很有趣!”
“啊,说起来,周叔容你落后于形势了。今天我来了你家,却是因为你的弟弟。你以前都不乐意提起家事——”
秦烟懊悔地挠挠头,“我说错话了,不好意思,删掉删掉,重来!”
“我不该抱怨你的,因为我以前也不乐意向你提起自己家的事。”
“不知道你能不能听见,我就在这里说好了——我爸爸是中英混血,跟妈妈离婚后就定居在英国了。我妈妈再婚了,在我十六岁的时候,他跟新任丈夫生下了一个女儿。我抱过她呢,她拉在我身上了!”
“后来,因为他们各自有了生活重心,慢慢地,我和他们的联系少了。当然有一部分原因是我选择去外地上大学。”
“逢年过节,我也不想回老家了。我仿佛是一个硬生生插进他们幸福生活的玻璃人,生得一颗敏感的心脏,他们就像在对待一个客人,怕哪里惹到我不开心。”
“有一次,五岁的妹妹想在我背上骑大马,我答应了,可我妈仿佛是见到恐怖诡异的事情,马上冲过来抱下了妹妹。”
“我本来想让你今年带我去你家的。”
“我很想强硬地要求你,一定公共我们的关系……”
“我很真希望再有一个家。”
秦烟淡淡笑着,点燃三根线香后插在炉中。
门外,站着一个人,听了很久很久。
周朗星整理了好久的心情,深深地吸气吐气。又过一会儿,他轻手轻脚地捧着果盘退到楼梯口,然后装作才赶过来的样子,脚步声刻意地加重,逐渐接近这扇门。
秦烟听到动静,抬起头,看到香炉里的香两短一长。对这方面没什么认知的他,不以为然。
他打开了门,见到了周朗星,笑说:“还真是你啊,我听脚步就认出你了。”
“这么厉害。”周朗星自然打量他脸上的神情,没看到有哭过的痕迹,仔细回想,秦烟后面那段话可以用安静来形容,没什么情绪在里面。
麻木了?习惯了?已经不痛了?
秦烟走了出来,从黑暗的地方走到充满光的地方。
他看向周朗星手中的果盘。
“是给我吃的?”
“对啊。我专门交代,一定用你带来的水果。很新鲜、很甜,你尝尝。特别是芒果!”
秦烟不说客气话,拿起精美的银色水果叉,叉起一块最大散发出香甜气息的芒果,啊呜一口吃掉。
他竖起大拇指,口齿不清地说:“不愧是我,眼光真好!”
周朗星弯起眼睛。
“对啦。”秦烟笑意盈盈地问:“你的干花制成没?”
“你怎么知——还没干透,至少要一周时间吧。”周朗星忍了忍,没忍住,询问他怎么知道的。
秦烟说佣人告诉他的,还知道了周朗星要送周叔容花的承诺。
他用手电筒照了照屋内的花瓶,“看见那只花瓶没有?”
“看见了。”
周朗星淡淡道。一边在心里漫不经心地点评——平平无奇,周叔容的品味真是越来越扭曲了。
“那是我亲手做的,送给你哥的生日礼物。等你的花制成了,那两支花就插进那瓶子里吧。”
那只丑花瓶是秦烟送的?亲手做的?
周朗星立马得了选择性遗忘症。
他一脸真诚道:“真——好看!素雅、高洁、与众不同!”
秦烟听得有些尴尬。
“夸张了夸张了。”
“再低调也是那么好看呀。”
周朗星话音一转:“我一定会好好利用这只花瓶的。”
他看向那只花瓶,眼神幽暗,显然起了夺爱之心。
他理直气壮地想:反正都已经大张旗鼓地挖起了墙角,多挖只花瓶算什么?
分内之事罢了!
吃完水果,也不早了,秦烟不可能留宿在周家,而周朗星也没胆挽留,周父更说明了自己不管事。
周朗星让司机送他回去。
他想道谢时,周朗星一眼明了,先一步说:“说太多声谢谢,会搞得我们关系很生疏。”他瞥秦烟一眼,“我们…没那么陌生吧?”
21/52 首页 上一页 19 20 21 22 23 2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