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玲没有说话,疯狂地扒拉车门。
那哭声,最开始对活人不起作用。但渐渐地,阿玲和司机都感到脑袋晕晕的,晕晕的,眼前一黑,不省人事了。
许久,这条忽然安静下来的道路上响起了警笛声。
*
周叔容的力量增强了。
吸了阿玲的阳气,又吸了车祸女鬼的阴气。如今,他的身躯看上去犹如活人一般,不过,还是没有人能看到他。他在镜子上也看不到自己的身影。
电梯终于修好了,秦烟走进去,里面没人。
电梯门关上的时候,他不经意地抬眼,忽然吓了一跳。他在镜面里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但他一转头,身后什么也没有。
他环视这间空荡荡的电梯厢,有三面墙贴上了海报。
他再次盯着前方的镜面,盯了一会儿,忽然转头。
周叔容垂下眼,与他对视。
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什么也没有装下。
秦烟还是没有发现,怀着一点忐忑的心,小心翼翼地回过头。镜子里那个模糊的影子就吊在他头顶上,好像是因为太高了,站在他身后,露出了部分躯体。
周叔容诧异地挑眉,他弯下腰,从秦烟的肩膀探出头。他认真看了看镜面,只看到秦烟紧张兮兮的脸。
“奇怪,你看到了什么?”
秦烟更紧张了,眼睛瞪圆了,他看到那个模糊的影子弯下腰,探出一个头来。
有、有鬼!
他瞬间想起那则电梯鬼故事,这里曾经死了人,死相很惨,几乎摔成泥,后来有人在电梯里看到一张鬼脸。
他本以为这是类似怪谈的荒诞故事。
就算他非常想念周叔容,想见他,想他回来,但他内心很肯定这世上是没有鬼的。他信的是科学。
如今,他的三观在摇摇欲坠。
“你看到我了吗?”周叔容状似平静地问。
秦烟当然不会回答。
于是周叔容绕到秦烟面前,微微弯腰,直视那双漂亮忧郁的眼睛。
“你再仔细看看我。”
秦烟咬住嘴唇,怕自己叫出来,他看到了——他看到那道奇怪瘦长的影子一步步走上前。
他忽然明白了!
那道影子在镜子里,它往前走,它贴着镜子往外看!
尽管它没有五官,甚至连手脚都不清晰,身体的轮廓也很模糊。但,秦烟觉得,它在盯着他。
“噔噔噔!”
秦烟一连后退三步。
等电梯开了后,他头也不回地撒丫子狂奔。
电梯慢慢地合拢,周叔容怔在原地。他艰难地反应过来——秦烟真的看到他了。他在他的瞳孔里发现了一道模糊不清的影子。
周叔容的心里泛出了一朵朵喜悦的花。
他迫不及待地飘出电梯,飘进屋子里,屋内灯火通明,秦烟把全部的灯都打开了,现在,他正喝水,身上拢着一床被单。
他很紧张,很害怕。
周叔容刚想上前的念头打消了,喜悦也消失了——秦烟害怕他!
周叔容站在门后,不敢过去。秦烟喝了好多杯水,他一紧张就会喝水,然后他披着那身床单,拾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打开电视,音量调大。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秦烟。
电视里的人在哈哈大笑,秦烟稍稍感到安心,随后他取出电视柜里的一袋子香烛,又搬出那只香炉来。
他给周叔容上了三根线香,一边念念有词:
“叔容,这世上可能有鬼!”
“我刚刚好像碰到了,那是一只电梯鬼。吓死我了,我刚刚跑出来的时候,一定撞到它了,好冷!”
“我怀疑,周朗星碰到过它。那晚,他回去之后就生病了,医生说他受凉。我还奇怪,他看起来身体很强健的模样,怎么那样虚弱。”
“我觉得,我待会也要生病了。明天要不要请个假?”
秦烟说着摸了摸额头。
因为这是给周叔容祭拜的,香雾很自然地飘到周叔容身前。
秦烟顺着香雾的流动轨迹,看向门后。
周叔容一瞬间僵直了身体。
可现在,秦烟又看不到了。
周叔容软下身体,说不清失落高兴,还是高兴占了上风,他一边吸着香雾,一边朝秦烟慢慢走过去。
香雾的流动轨迹理所当然地又变了。
秦烟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这些雾气,问出曾经问过好几遍的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叔容,你在这里吗?”
“阿烟,我在。”
秦烟没有听到,仍是笑意盈盈的,脸色虽然有些苍白,精神却很好。
“真好,我又能欺骗自己,你在这里了。”
*
夜晚,秦烟真的生病了。
又是发烧,烧得不省人事,意识很模糊,周叔容呼唤他好久,他始终睁不开眼睛。
忽然,他记起周朗星买过一只药箱,放在电视柜里。
如今他已经有本事打开电视柜了,甚至打开药箱,翻出退烧药也不是难事。
还能控制一只杯子飘起来,去饮水机里接水。
可是……剥开药盒、在药板上扣出胶囊,这尤为精细的活,他却无能为力了。前面那些看似不经意的小事已经耗费了他不少能量。
要给秦烟降温才行,可他已经不敢像从前那样用自己的手给他降温。今时不同往日了,他怕他烧得更重。
不行!任由他烧下去,脑子会烧坏的!
周叔容没办法,只好瞄上秦烟的手机。他能相信的,要么是医院,要么是胞弟周朗星。
周叔容自然是叫救护车了。
周朗星有什么用?住那么远,赶过来黄花菜都凉了。
“喂,您好。这里是医护救治中心,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
周叔容还是接触不了物体,只能把阴气灌输到秦烟的手机里,连通了医院的电话。
周叔容说了一句话。
“喂,您好,说话!是说不了话吗?”
忘记这一茬了。周叔容皱眉挂断电话,编辑了短信发过去。
二十分钟后,医护人员破门而入,找到病人后,先简单地做了一下检查。
“咦,是发烧啊。烧得没意识了。”
周叔容已经提前布置了现场,他把药盒和杯子都移在秦烟的床头柜上,杯子侧翻,手机掉到床下,打造出秦烟想一边吃药一边打电话求助却忽然昏迷不醒的情况。
“呦,烧得厉害,最好打一针!”
于是,秦烟还是被抬走了。周叔容不放心,跟在车后。
等秦烟恍惚醒来的时候,第一只吊瓶快打完了,他愣愣盯着手背上的针管,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
这是怎么了?
我在什么地方?
他看好久,才发现这里是医院。护士姗姗来迟,安抚道:“幸好你昏过去时发了短信,我们才能知道你住在哪里,才及时给你退烧。”
她熟练而轻柔地换下第二只吊瓶。
秦烟恍惚道:“我发了短信?”他根本记不清了。
“是啊,”护士掏出口袋里的手机,“喏,我们还把你的手机带来了,方便你缴费。”
“哦,谢谢啊。”
“不用谢。声音好哑,来,多喝点水。”
护士喂他喝完了一杯水,“还要吗?”
秦烟微微摇头。
“吊完药水瓶还需要一段时间呢,好晚了,你先睡吧。现在床位不紧张,你安心睡,吊瓶见底了,我会来换的。”
秦烟便安心闭上了眼睛,很疲惫,他什么都不愿意想。有什么不懂的,明天再想。
秦烟彻底睡着了,护士来换药瓶都不知道。
等他再醒来,精神大好了,只是身体还有些虚弱无力。手背上的针管不见了。
病房里有月亮的光,不算太黑,能看清每一件物体的轮廓。
他看到椅子上坐了一个人。
“你是?”
这间病房里只住了秦烟,这陪床的人不可能是其他人的家属。
那人没有说话。
屋内暗暗的,他连那个人的五官都看不清楚。秦烟抿着嘴,打开了床边的灯。
“滋”的一声,眼前顿时亮了。
而那张椅子上,并没有人,是空的。
秦烟呆坐在床上许久,眼睛都要瞪红了,他咽了咽有些刺痛的咽喉,然后慢吞吞地玩起手机,不敢再关灯,也不敢再睡了。
第30章 呵呵
几乎是撑到天亮,天一亮,马上走人。秦烟不敢多待,医院是死人最多的地方。
他从来没有把看到的那些模糊的影子联想到周叔容身上。
在他顽固的印象中,周叔容是一个活生生的、有温度的人,宽肩腿长,眉眼总是带笑。
不是面目模糊,轮廓模糊,分不清有没有手脚的奇怪的影子。
这一天,是儿童节。
秦烟回到家中,时间还早,不到七点。他洗了一个热水澡,消除不少疲惫,接着在床上补眠。今天可以偷一下懒,活动九点才开始。
半小时后,他起床做早饭,迟疑着做了两份。端到餐桌上去。
他今天拾起了仪式感,两碗面都卧着一只金黄的煎蛋,加一把小青菜,淋上一勺特制的辣椒酱。
周叔容瞅了瞅,嘴角往下撇,他以为这是留给周朗星的。他们已约好,秦烟带着周朗星进星月幼儿园看表演。
秦烟对着那碗面说:“我昨晚在医院看了半宿的恐怖小说——”
听到这里,周叔容问:“真的?那么怕,还以毒攻毒?”
“书上说,鬼可以吃阳间的食物。被鬼咬过的食物还在,但味道已经没有了。吃的是食物的魂。”
周叔容想起被婴鬼抱着啃的香烛,燃烧后一点用处也没有了。
秦烟双手合十,“希望每一天,我们都能一起吃饭!”
“唔,不觉得浪费?牙膏都要挤成铁皮用的人,不会感到心疼吗?我现在没有能力接触物品,不过,总有那么一天的。”
秦烟开始吃早餐,等他吃完洗好碗,周朗星敲门了。
他带了早餐来,是热气腾腾的小笼包。
秦烟说:“不好意思,我已经吃饱了。你自己吃喽。”
周朗星强调:“这是在李记买的!”
“但我已经吃饱了。”
“好吧。”
周朗星刚想坐到沙发上随便解决一餐,忽然瞥见不远处的餐桌上的碗,“你还没有洗碗?放着我来吧。”
秦烟含笑道:“那是留给叔容的面。”
周朗星不由看向他,秦烟面容沉静,嘴角带笑。
周朗星缄默了一会儿,低头吃包子。秦烟拿了一罐可乐给他。
他下意识说:“温的。”
“大早上,喝冰的不太好。”
秦烟坐在另一只沙发上,双手五指交叉,放在腿上。周朗星吃包子时偷看他一眼,见他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想什么呢?
担忧今天的表演效果?
“阿烟,不要紧张,我会在台下给你加油的!”
秦烟失笑,看向他说:“我不紧张,这种类似的表演已经有很多回了。考教资、面试、教小朋友跳舞时家长在外面看……太多了。”
“那……”他举起挂在肩上的摄像机,“我可以拍照录像吗?”
“我的荣幸。”
周朗星喝了一口可乐,“那你刚刚在想什么?”
秦烟想了想,看得到奇怪的黑影,觉得世上有鬼,会被他当作有病吧。秦烟笑着说没什么。
周朗星继续吃包子,吃几口就偷看几眼。
“快点吃呀,看我干什么?脸上有花?”
“我直觉,你刚刚一定在想什么!”
秦烟挑了挑眉,那张干净的脸上写满了忍俊不禁,直觉很准,但我已经不想告诉你了。
所以,秦烟只是笑。
“弟弟以后是想当警察吗?”
这种潜台词,只要不是装傻的人都能听得懂。周朗星只好收起追问的心,但不甘道:“什么弟弟,明明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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