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烟不来是正确的,虽然打着清吧的旗号,开店当晚却是不一样的,嗨翻了,舞池上的人就没少过。
周朗星抓了抓头发,推门出去。
他目光随意一晃,定格在一个侧影上,痴痴不动了。
是秦烟。
他站在酒吧的招牌下,五颜六色的流光在他脸上叮当乱撞。
似乎感觉到什么,他缓缓地转过身,有道猩红的光朝他扫来,像浓墨重彩的油彩铺在眼睑上。
两人的目光轻轻触碰,秦烟稍稍垂头,抿出一个不好意思的微笑。
周朗星惊住了。
他愣在原地,五指还抓着头发,有些语无伦次,“你、你什么时候来的?等多久了?怎么不叫我?”
秦烟不想给他负担,说刚来。
他说话时,拢了拢耳边的碎发。周朗星没有放过这个细节,走过去,沉声说:“我不信。”
秦烟只好说:“等了十分钟。”
他投降太快,周朗星眯着眼,还是说不信。
“好吧,”秦烟歪头轻笑,“是十五分钟。”
周朗星说:“我这次信了。”
秦烟笑意加深,他把周朗星从头看到脚,戏谑道:“你遭人打劫了?”
周朗星头发散乱着,蓬蓬松的,遮住了一只眼。他的头绳不见了,脖颈上的项链也不见了,身上叮叮当当的拉环空缺了位置。
他无奈苦笑:“你这话说得一点也不夸张。”
又问:“怎么不进去?”
闪烁着灯光的招牌有些刺眼,两人慢慢走出地下通道。
“我想进去找你的,但……”秦烟苦恼地皱了皱鼻子。
“太吵了?”周朗星接道。
秦烟看他一眼,“对,太吵了。某人还说这是一间环境清幽的清吧。”
周朗星闻言,竖起的食指轻轻碰了碰鼻尖,颇有些不好意思。
“这是意外情况——但你可以打我电话呀!”
“那么吵,你确定听得到铃声?我不想做无用功。对了——”
秦烟站住了,周朗星也不得不站住,眼看他慢慢凑近,衣服上残留的柠檬清香飘了过来,周朗星喉结滚动,声音艰涩:“什、什么?”
秦烟轻轻抽了抽鼻子,严肃道:“喝了几杯?”
“喝了——”周朗星回过神,“一杯养乐多。”
“真的假的?”秦烟眨了眨眼。
“真的。”周朗星也眨了眨眼。
轮到秦烟说不信了。
周朗星再次强调是真的。
“我还是不信。”秦烟睨着他,“你那么喜欢喝冰可乐,你居然没喝,我不信的。既然选择说谎,那你还是喝了酒。”
“好吧,投降!我喝了!”
周朗星举起双手,作出投降的姿势,脸上也是同款的可伶表情,但他的眼睛在笑。
藏也藏不住的笑意,逐渐蔓延到脸上。
他憋不住了,嘴角也翘了起来。
“一杯。我只喝了一杯。”
他不住瞥身边的人,继续解释:“临阵脱逃被抓住了,迫不得已喝的。”
秦烟看着周朗星,目光让后者心里发慌发软发烫。
“你不能喝酒的,腿才刚刚好,怎么可以碰酒精?夜晚痛起来看你怎么办?”
还低下头,小声埋怨:“真朋友就不会逼你喝酒了。”
周朗星心中无限窃喜,他仍肯关心,这是最高兴的。
他佯装无奈道:“你跟我爸有话题聊了。我觉得,你心里已经把我那些朋友都归类到酒肉朋友了。”
秦烟抬起头,下巴翘得高高的,“难道不是吗?”
“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周朗星附和道。
那般坚定、那般孤注一掷……仿佛已经在朋友和秦烟中作出了抉择。
这引得一旁的“透明人”周叔容微微摇头。
类似的话,他以前没少说,劝周朗星远离那些狐朋狗友,可他不知何处学来的阴阳怪气——“你最近有在海边买房的打算吗?”
那态度,就差指着周叔容的鼻子,让他少管了。
这让周叔容感到不对劲,甚至浑身都不舒服,因为这种话,一般都是他用来让周朗星不痛快的。
周叔容推了推眼镜,“双标狗”的评价还没有说出来,就见周朗星握手成拳,愚蠢得像只招财猫似的,向前摆了摆。还超级恶心地捏起嗓子说:
“酒已经喝了,想吐也吐不出来。就此略过,可以吗?”
秦烟忍笑:“态度端正,可以略过。”
周朗星重新挂上笑容。
周叔容闭了闭眼,偏过头,眼不见为净。
“蠢狗,倒会惹人开心。”
这间新开的酒吧位于城中央,去秦烟家只需要半小时车程。但,现在不是回家的时候。
秦烟打了车,周朗星听他报上一个陌生的地址,好奇问:“卖馄饨的老板就在那里出摊?”
“也不是,”秦烟解释道:“他有一条路线,按照路线流动的,那里是最后的地点。”
周朗星了然地点头,过了一会儿,没话找话般问:“好吃吗?”
这句话问出口,周朗星就知道答案了,因为他看到秦烟脸上露出了垂涎的神色。那真是陌生极了。
“好吃!可惜我要上班,不能熬夜,一星期也只能吃上一两回!”
周朗星好奇心上来了。
他闭上眼,仔细搜索有关于深夜馄饨的记忆片段,除了那张照片,还有什么细节在不知不觉中展现了出来?
好像找到了……
有一天晚上,他在家中听到声响,下了楼,发现厨房有光,看清那个忙碌的背影,他以为自己懂了。
“哥,饿了?”
“嗯。”周叔容头也不回地道。
“煮面吗?给我也来一碗,加个蛋,不要葱。”
“嗯。”周叔容认真的时候,不爱说话,显得很敷衍。
周朗星自顾自地翻冰箱,可乐没有了,还剩下胡萝卜汁,他将就喝了一口,立马嫌弃地放回去。
趴在吧台上,他使出魔音攻击:“好了没好了没好了没?”
周叔容穿着香槟色的睡衣,袖口往上折了三圈,露出结实的小臂,目光专注于眼前的锅,脸上没有露出其它神情,半点不受干扰。
片刻,他凝重端出来两只碗,放在吧台上。
周朗星兴致勃勃地探出头,接着“啊”了一声。
“不是面?”
“不是。”
“你不爱吃面了?”
“不是。”
周叔容依然话语简短,他正舀起一只馄饨放入口中,细嚼慢咽,脸上若有所思。
周朗星不由放慢呼吸,跟着认真起来,好小声问:“怎么样,好吃吗?”
周叔容喝了一口水,没什么多余表情,温温和和的样子。但周朗星知道他并不满意。
他好奇尝了几口,“还不错,不就是阿姨的手艺吗?你白天让她包馄饨,就是为了晚上吃宵夜啊?”
周叔容放下勺子,擦了嘴,起身上楼。只丢下一句:“既然觉得不错,就全交给你解决了。”
就这样,周朗星撑着肚皮,硬是熬到两点钟才睡着了。
…记忆回笼,车子也靠边停下来了。
到底有多好吃,让周叔容念念不忘呢?
周朗星期待起来了。
魏大叔的摊子停在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下车,周叔容就闻到难以忽略的香味,似曾相识,美味得令人难以置信,不知是不是太久没吃,这香味比往常还要诱人。
他正要顺着香味飘过去,忽然察觉不对劲,他变成鬼后,根本闻不到人类食物的味道!
“魏大叔!”
秦烟顺着香味,找到了摊位,高兴地打招呼。
周朗星捕捉着那奇异扑鼻的肉香,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这么香?
简直令人咂舌!
这……生意不火没有道理!
但他看过去,摊子前空荡荡的,一个顾客也没有。
那三轮餐车上,坐着一个中年男人,穿着藏蓝色的衣袍,脚上是一双黑色的布鞋。他正微躬着身体,整个人朴实无华。
可是那张脸,总感觉怪怪的。
怎么说……
僵硬。他的表情太不自然了,仿佛是一张虚假的面具。
周朗星慢慢走近,有些迟疑。
秦烟已经迈着欢快的步伐走上前,周叔容表情凝重,伸出手,却连一片衣角也没捞住。
显得那么无能为力!
他握紧拳头,咬紧牙关,一动不动地瞪着车上佝偻的身影。
恐惧……在胃里慢慢膨胀,沉甸甸地,动弹不得。
他的灵魂疯狂地发出尖啸:
“逃!快逃——”
周叔容走不了,也不能走。他顶着巨大的压力,全身的细胞都在抗拒,都在尖叫,他偏偏要往前走。
一步一步一步……
他终于走到秦烟的身畔,已然疲惫害怕得全身乏力。
而魏大叔的目光,也从秦烟的身上转移到周叔容身上。
那一瞬间,他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下意识钻进了秦烟的影子里。
旁边是路灯,昏黄的灯光下,有一群小飞虫在跳舞。
周朗星就着灯光,打量魏大叔。
灰扑扑的五官,脸色青白,神色僵硬。他头发白了一半,衣摆脱了线,膝盖有磨损的痕迹,脚上的黑布鞋刷得很干净,但微微褪色。
——拮据感扑面而来。
魏大叔挤出一个和蔼的笑容,他掀开锅盖,又拉开抽屉,声音缓慢而苍老:“你看,知道你和朋友来光顾我的生意,我特意给你们留了两份。”
秦烟惊喜道:“都卖光啦?以前要到十二点才卖光的!”
“是啊,今天生意特别的好。”他擦了擦眼角的泪,按照这样下去,囡囡的手术费会凑齐的。
“可能是肉质太好了,都爱吃,都抢着吃!”
“太谢谢你了,魏大叔!”
看着魏大叔舀出来两碗馄饨,秦烟馋得使劲抿两瓣唇。
晶莹剔透的皮裹着一团粉红的肉,白里透红,在白色浓汤里沉沉浮浮,简直太香太美味了!
他粗糙的手在衣摆上擦了擦,“葱花没有了,将就吃。”
“什么将就?哪里是将就?”秦烟深吸一口气,“好久没来吃,叔,你的手艺又进步了!”
“哈哈……肉的原因,我找到特别好的肉!”
秦烟怕烫,两只手捏着碗沿,不断地吹气。
周朗星倒是不怕烫,捧着碗,再三朝魏大叔看,总觉得这人怪怪的,让他心里不安。对于入口的食物,也比较挑剔起来。
可是太香了。
让他忍不住想要喝一口汤。
那么有诱惑力,不会放了不该放的东西吧?他听说过,有不良商家用罂粟作香料的。
“小伙子,你总是看我干什么?”
周朗星怔了怔道:“你脸色……好像不太好。”
秦烟仔细端详一番,委婉道:“叔,你的病真好全了吗?”
“好……好全了。”
原来生病过,周朗星恍然大悟,怪不得脸色不对劲的。他稍微放下了警惕心。
秦烟感觉温度可以入口了,决定先喝一口汤,就在他嘴唇往碗沿上压的时候,突然,他感到碗底传出一个力道,眼前一花,那碗馄饨泼在了地上。
秦烟愣愣地,没回过神。
紧接着,他听到周朗星一声惊呼,他那碗馄饨也掉在地上了。
“啊……怎么回事?刚刚,好像有人打掉了我的碗。”
秦烟迷茫了。
四周没有其他人,是看不见的人吗?
是……鬼?
温度骤然下降,魏大叔阴恻恻地看向秦烟的影子,影子在他的注视下,不安分地动了动。
就在他伸出手的时候……
“老板,结账!”
30/52 首页 上一页 28 29 30 31 32 33 下一页 尾页 |